话说十五的上元节是整个京城一年上头,最为热闹的日子,可惜今儿个秦玉楼是无福得以目睹那一盛况了。
偏生,陆家在望月楼包了场,邀请荣家、戚家一道前去看灯会。
戚修姨母陆夫人是在年前特意赶回京城过年的,还是成亲这么多年以来,打头一回在京城过年,两家自然赏脸,连荣家老夫人都难得捧场了,荣氏便也难得赏了一回脸。
凭着戚修与陆家的亲近,自然得左右追随。
于是,在这热热闹闹的上元节,她这个大肚便便的孕妇——戚家未来的功臣,竟然被他那个没良心的给抛下了。
自个跑到外头赏月赏灯赏美人儿,好不风流快活,却留下她这个糟糠之妻对着天际的一轮残月黯然神伤,独自垂泪。
总之,不过这么大半个月,秦玉楼对归来的丈夫是充满了怨言,没见时,是想的那个真真切切,可日日见了,两人却又相看不顺眼,恨不得抵死不相往来才好。
于是,自戚修走后,这一晚,秦玉楼只赌气似的爬到了床榻上歪着,甭说是隔半个时辰,便是隔了三个时辰,五个时辰,但凡他去多久,她便要一直在床榻上歪多久,要将这些日子所有被打断的舒坦日子给一次性补回来。
芳菲瞧见秦玉楼微微皱着张脸,不由笑着道:“我的个好夫人,您今儿个还未曾洗漱的,怎地就窝到被子里去了···”
秦玉楼瞪了她一眼,芳菲忙闭上了嘴。
心里却忍不住腹讥着:定是这几日被世子叮嘱着,将夫人看守得太牢了,这不,定以为她们几个叛变了,这不脸色都给摆上了。
芳菲心里那个委屈啊,世子爷那双眼一扫来,哪个敢不从啊,今儿个世子爷不在,她们几个不也乖乖顺顺的,顺着主子的意么?
秦玉楼才不管,这大过节的,整个府中除了她与小伍氏、还有一贯不爱热闹的老夫人三人,几乎所有人都跑出去寻欢作乐了,这人一旦孤独寂寞起来,便开始忍不住乱想了起来。
想着荣家几房表妹们定在的,还有陆家那个陆鸾儿,据说丈夫曾在福建住过几年,定是与其待在一处府中相处过几年,这历来表哥表妹什么的,之间总存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暧昧。
虽明知道戚修那性子,不是个容易讨女孩儿欢心的,可人就是这样,但凡是自个喜欢的,总觉得是世间最好的。
又想着外头人多口杂,他往日里不爱往这样的地儿凑的,正因如此,若是被哪家有心的“千蕙”“万蕙”给成心讹上了,看他如何脱身?
想着想着,忽而整个人一惊,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开始变得如此这般“担惊受怕”了?
一开始,于二人之间,向来淡定从容的一个不是一直都是她的么?
眼下,瞧着自个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瞧着自个跟个讨不着糖的小孩子似的,竟然开始独自生闷气了,又回想着近来自个的表现,委实太不像往日的自己了,这不,竟被人给一把欺负得死死的,简直忒没用了。
“菲儿,咱们梳洗安寝,今儿个不等那位世子爷了···”
待秦玉楼好生寻思一番,只忽而一脸淡然的吩咐着。
这年头,连农夫也可翻身做主人?更何况是她这个身怀金山,坐拥整个戚家未来大业的女主人?
夫妻之间,也是可以好生较量较量的,不然,若是被压制久了,怕是给压出些许奴性了。
一想到,倘若有一天,她被戚修那个榆木呆瓜给压制得死死了,秦玉楼怕是没被欺凌死,都给懊恼死了。
于是,这晚,戚修早早赶回府时,妻子早已扔下他,睡得贼香贼香的了。
他自然并不知道,过了这一晚,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上元节一过,新春算是彻底过完了。
总算是要告别这繁杂的新年,重新恢复正常生活了。
却不想,出了新年,正月十六上朝时,只见圣上说了几句新年勉励的话外,忽而露出了一脸凝重的神色,整个朝堂的局势瞬间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第127章
戚修待过了十五, 便也一并随着入宫当差去了。
相比之前准时准点的下值回府, 新的一年, 似乎繁忙了不少,时常忙活到半夜方归,也是常有的事儿。
据说是北边出了些乱子, 北边突厥被大俞压制了近百年, 每年向大俞进贡拜会, 俯首称臣,是以, 两边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前两年,统领突厥数十年的突厥首领去世,新的突厥首领野心勃勃, 几年时间便将周边所有的小部落收了回来, 这两年, 似隐隐有向大俞边界进犯的意图。
大俞虽地域辽阔、富国强民,但这数百年来安居乐业, 过惯了安稳日子, 且大俞历来重文轻武,虽兵力胜过突厥数倍,但那突厥乃是马背上的游牧民族, 且周边时有宵小部落缕缕进犯,虽并无大战,可每年不大不小的战争却也从未见消停过。
关键是,倘若真有一日闹到兵刃相见的地步, 那突厥若是败北,往那漫天黄沙的沙漠地里一钻,便是大俞兵力再如何强盛,也隐隐有些无可奈何,这也便是这数百年来,一直未曾将其收复的缘由。
而驻守在边疆的赫南家这些年俨然独大,犹如北边的土皇帝似的,自先帝仙逝后,虽名义上对新帝忠心耿耿,但在那北边世人眼里却只闻赫南家,不知皇家姓谁名谁。
新帝心中定是颇有微词,但终究对其有几分忌惮。
这么些年来新帝一直韬光养晦,未曾不想寻着机会一展君威,却不想,突厥陡然纵身一跃,意欲挣脱牢笼,如此,北边的局势便一时变得无比复杂了起来。
时机赶得这般凑巧,未免有些耐人寻味。
于是,便有了年前戚修一番私下暗访。
名为给北方派送军资,实则暗中收集赫南家与突厥间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至于可否收集到了什么,除了陛下,便唯有戚修一人知晓了。
戚修在此番北方一行中,胳膊上还曾受了伤,中了一箭,秦玉楼还是过了大半个月才知晓的,是在夜里沐浴时背着她偷偷换药时被芳苓发现了。
待秦玉楼瞧见时,便见伤口已经好了七八分了,可便是如此,仍能瞧见那伤口狰狞吓人,许是他每每皆是匆匆料理,偶尔沾了水,只见周遭的皮肉仍是溃烂、红肿不堪,秦玉楼瞧了顿时红了眼。
想着她还曾用拳头砸过他。
他每日都用那受了伤的胳膊抱起了她,稳稳送到床榻上。
从未见过他吭过一声。
难怪,每晚都要用她的干花瓣泡澡,是怕被她闻到了么。
难怪,每日夜里沐浴总是要消耗那么长的时辰。
她自有孕后,便不曾亲手伺候过他一回了,以至于,丈夫受伤了,她竟然一直未曾发觉。
为此,秦玉楼只有些气,有些恼,但更多的却是心疼及自责。
自发觉他受了伤后,便也忍着,未曾变过一下脸,只一日两回亲手为他包扎换药,许是,她久久不见恼怒,戚修反倒是不习惯了,待憋了好几日,只将她瞧了又瞧,终于,在某一日,忍不住主动开口认错道:“若有下一回,为夫定不会再瞒着夫人了···”
秦玉楼听了,顿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道:“还想再有下一回?还嫌伤的不够多?伤得不够重么?”
见她瞪他,见她“恶语相待”,不知为何,戚修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儿。
唔,他已经不自在好几日了。
也是奇怪,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是位温柔贤惠的妻子,怎地,渐渐地却成了个“凶神恶煞”?
偏生,他还受虐似的,就好这一口?
不过,每每见着妻子对着众人大方得体微笑,懂事明理,可转过身后,却对着他又是噘嘴瞪眼,只对着他如此,心里便有种变态的满足感,好似这样的妻子,永远只有他知晓,永远也只属于他一人。
秦玉楼的产期估摸着就在这半月里了,霁修堂后院的偏院中早早的便已安置了三位奶娘,老夫人还将跟前的方嬷嬷特意指派了来。
方嬷嬷虽老得不成样了,但当年几位老爷、几位少爷们出身时,都乃是由着她陪在产房里头,人虽老,但经验足,且遇着什么事儿,也终究不比旁人,处事儿周全许多。
至于十日后的秦玉卿来京,秦玉楼便也已早早的打点妥当了,那几日要么便赶在生产前两日,要么便处在月里,定也是抽不开身的,是以,这几日已早早的将知湫指派了过去提前打理着。
而戚修也总算是赦免了她,秦玉楼总算是可以安安心心、舒舒服服的躺在床榻上,不用再被逼着四处折腾了。
现如今,整个霁修堂是万事俱备只等着小家伙们一个个呱呱落地了。
许是日子越近,两个皆乃是头一回为人父,为人母的,一日要比一日来的紧张,秦玉楼倒还好,身子重,每每一沾被子,困意袭来,立马便熟睡了。
倒是戚修,已好几个夜里未曾阖过眼了,只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思沉得紧。
秦玉楼夜里偶尔要起夜,但凡身子微动,他便弹的一下,睁开了眼,瞬间清醒了,忙支起了身子问着:“夫人可是要起呢?”
然而秦玉楼却只不过是微微砸吧两下,便又彻底没了动静。
然后,大半夜里,戚修睡意全无。
只微微侧着身子,搂了过去,睁眼等着,直到不久后等到妻子迷迷糊糊的唤着“夫君”,戚修忙不迭应声,掀开被子便立即扶着睡意朦胧的妻子起床起夜。
有时,秦玉楼重新回到被窝里时,还迷迷糊糊的,前脚方躺下,后脚便睡得极为香甜了。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戚修才能安心阖眼,可不多时,天又快要亮了。
秦玉楼一直以为这一阵戚修心思沉重全是因着她即将要生产的缘故,直到第二日,杨家小王氏忽而急匆匆的登门拜访。
第128章
小王氏忽而登门, 秦玉楼闻言可没少诧异。
待经禀告不久, 不多时, 便见那小王氏经由人搀扶着,被一群丫鬟婆子小心翼翼的簇拥着来了,远远的只见肚子微隆, 原来小王氏也已有四、五个月的身子了。
小王氏走了一阵, 待远远的瞧见大肚便便的秦玉楼后, 只瞪圆了一双眼一脸震惊好奇的停了下来,一个劲儿的往她肚上瞧着。
而秦玉楼扶着门檐瞧着那个丰盈圆润不少的孕妇, 不多时,二人纷纷忍不住相视一笑。
这大肚婆看小肚婆,小肚婆瞧大肚婆, 一时, 场面还真有些滑稽。
原来自秦玉楼有孕这大半年里, 一直在屋子里安心养胎,已极少出过门了。
凌薇倒时常领着她们家敬哥儿过来探望她, 余下便是这小王氏了, 小王氏年前也曾探望过她几回,送了不少补品物件过来。
小王氏比她早成亲尚且要早上半年,彼时, 瞧着秦玉楼那大肚子的小眼神,别提多羡慕了,嘴里只说着想要多沾沾她的喜气儿,最后一次来是在年底的时候, 结果,一回去,不多时,便果真听到传来了好消息。
竟当真灵验了。
为此,小王氏特意第一时间派人送了信件前来知会秦玉楼,好像是果真是沾了她的喜气似的,后来,因着秦玉楼是过来人,传授了不少经验给小王氏。
因着二人夫君是同僚,两人同是嫁入高门大院中的新妇,此番又一同前后有了身子,未免觉得命运相揣、同命相连,于是,一来二去后,交情一日好过一日。
小王氏俨然成了凌薇后,她于京城闺蜜圈中第二个交好的。
秦玉楼忙将小王氏邀请进了屋子,待进了厅子,落了座,又吩咐人看了茶,上了一应茶点,秦玉楼这才笑吟吟对着小王氏道着:“你今儿能够前来,倒还真是令人惊喜,我已闷了好些时日,尤其是近段日子,连院子都未曾踏出过半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委实无趣的紧···”
小王端着茗碗轻轻地抿了一口茶,笑的一脸温柔贤惠,只柔声道着:“可不是,你这还好,眼看就快要到头了,哪里像我,这巴巴的还要闷上小半年了···”
说着,瞧了瞧秦玉楼的肚,又摸了摸自个的肚,两人开始倒苦水的倒苦水,吐槽的吐槽,不过,嘴上一个说的比一个苦,脸上分明却是笑的那叫一个满面春风。
两位准母亲凑在一块儿,一时,便觉得只有说不完的话。
“对了,你何时生产?应当快了吧?”小王氏瞧着秦玉楼那硕大的肚子,想到了一茬,一时又忍不住好奇的问着:“你府中现如今安置了几位奶娘?我娘现如今便开始在紧锣密鼓的操持着这桩事儿呢,已挑挑拣拣的寻了七八位还不满意,这未免也太过于为时过早了罢···”
“我府上暂且留了三位···”秦玉楼笑着道:“也不早了,奶娘得是个要紧的,必须得精心挑选着,这人且先挑着好生养着,若有个哪里不好,也可早早的替换,未免届时闹得匆匆忙忙乱了分寸,误了哥儿姐儿的口粮便不好了···”
这些,也皆是闻得顾妈妈时常在耳边唠叨得知的,府中不缺那几块银子几块地,别说三个两个,便是五个八个,也是养的起的。
秦玉楼这些理儿便又原封不动的传授给小王氏。
许是,这头一遭有孕,尽管身边一溜烟的婆子嬷嬷,有经验的人是里三层外三层,可对于本人而言,心情总该是不一样的。
瞧着该问的都该问了,该吐的苦水也都吐完了,那小王氏脸上还是一片愁容。
秦玉楼忍不住拉着小王氏的手安慰着:“横竖都是过来人,你的心思我都能懂,甭想那些有的没的,哪个女人不是这般过来的,不都得经历过咱们这一遭么?莫要害怕,万事总该有头一回,你只要想着待忍了这几个月,便可平白得个那么可爱的胖小子,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嗯?”
秦玉楼还以为小王氏是担忧害怕,想当初她可不也是这般过来的,那个时候丈夫又不在跟前,整日七想八想的,当初她忧心起来,夜里有时都睡不着觉,这会儿安慰起人来话倒是一套一套的。
哪知小王氏闻言,却是深有感触道:“可不是?这话我压根都不敢与旁人说起,想着也只有你能体会了,你说,咱们俩怎地这样命苦,这肚子一日日鼓了气似的大了起来,夫君却要前去打仗,将来连孩子生了都不一定能赶回来,我便罢了,你瞧瞧你,眼看这几日便要生产了,明儿个他们便要领军出发了,就差了这几日,世子爷便连孩子也瞧不上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