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冠上珠——厘梨
时间:2017-12-08 16:02:36

  朱伊便听到了谢邵的声音,对方道:“我知道。我找公主。”
  朱伊的心一下悬起,沈星流似乎也是一愣,接着道:“里面没有公主,郡王请回。”
  谢邵声音很轻,语气却迫人:“沈星流,不要拦我。”
  沈星流亦道:“郡王是要强闯世子大帐?”
  朱伊听着这剑拔弩张的对话,惟恐两人动起手来,沈星流怕是要在谢邵手里吃亏,便走出大帐,道:“郡王找我何事?”
  这是朱伊入营地以来,第一次与谢邵照面。
  谢邵看朱伊的目光有些痛心,甚至有些怒其不知自爱:“公主,你为何跟着阿映来此?”
  朱伊抓在门柱上的手收紧,她从前与谢邵聊天时知道,他是个孤儿,她则是孤女,两人都是一般的亲缘浅薄,便有惺惺相惜之意。她那时真的将谢邵当兄长一般看待,现在却是觉得尴尬。
  朱伊正要回答,余光却看到个人影,她一怔,谢映怎么刚巧这时回来?他不会又误会吧?
  谢映面上看不出什么,他看看谢邵,道:“有事?有事进来说。”说着揽过朱伊的肩便往帐里去。
  朱伊心下不安,她看一眼谢映,谢映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
  谢邵跟着两人身后,看着朱伊那走路的姿势,便知她不久前才被男人肆意占有过。先前谢映久久不至他的营帐,应当就是正与朱伊颠鸾倒凤,抽不出空……谢邵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捏成了拳。
  他的目光在帐中扫了一圈,帐里只有一张主床,远远的角落里,象征性地打着个地铺。自然是没有人去睡的。意思就是,这两人根本就是同床共枕。
  谢映任谢邵打量完了,道:“过来找我何事?”
  谢邵静默片刻,直言道:“我们都出营地时,公主如何安排?”
  谢映慢慢抬起眼,看向谢邵。
  谢邵与他对视,道:“你既然把人带到这里,自然要保证她的安全。”
  谢映略勾起唇角,道:“你也知人是我带来的。我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惦记。不必你提醒,我自然知道安排。”
 
 
第62章 
  帐里瞬间安静。
  朱伊诧异, 这可不是谢映会说话, 脸也瞬间变得绯红。
  谢邵则紧紧皱眉。
  朱伊扯谢映衣袖, 不得不小声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忘记郡王失去记忆?他才见过我几回?”
  谢映等的就是朱伊问这句,朝谢邵一笑, 道:“公主在问, 你才见过她几回?以何立场来过问她之事?”
  朱伊神色微变, 也是,以如今的谢邵来说, 的确对她关心过多?难道他根本没有忘记过去……
  谢邵却道:“谁说我过问的是公主之事, 我问的是你的事。万一公主有个闪失, 谢家如何担得起责任?”
  谢映与朱伊这才发觉谢邵先前的话, 句句灵活,从他身为谢映长兄的身份来说,也完全说得过去。
  谢映还未答话, 谢邵又道:“我想单独与你说几句。”说着先出了帐。
  谢映思索片刻, 抚了抚朱伊鬓角:“伊伊, 我稍后就回。”
  朱伊点头。
  走到寨墙下,谢邵直言道:“阿映,你带着公主至军营,实是不当之举。一个女子,就让你改变原则,变得这般优柔?”
  谢映总算嚼出味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邵问:“你明知皇帝把禧贞公主当成诱饵,还要乖乖上钩?与颜凤钦之事, 还没让你汲取教训?”
  谢映笑了笑,谢邵的耳目倒也越发灵敏,他匆忙离营,谢邵自然要派探子打听发生了何事。他道:“谢邵,你的确够关心我的。”
  被弟弟直呼其名,谢邵也不恼,淡淡道:“阿映,若非你请南瓷姑娘为我医治,我这条性命早已不在。你没有在我低迷时下手,反倒为我动用珍药,说明你心里认我这个哥哥。”言下之意,他关心他也是应该。
  谢映轻轻挑眉,讥诮道:“如果我知道你后来做的事,你觉得我还会在你身上浪费药材?”
  谢邵沉默。
  谢映嘴角的讽笑愈浓,道:“若你真有半分做兄长的自觉,少给我下点绊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嗯?大哥?”说完转身便走。
  谢映的“大哥”二字喊得有意拉长。他极少会叫谢邵大哥。要么倨傲得根本不称呼,要么连名带姓。
  谢邵盯着谢映背影,立在墙根下久久不动,神色莫辨。
  天气冷,身子又不适,朱伊索性早早钻进被窝,一双脚暖着汤婆子。没过多久,谢映也浴洗了躺到她身边。
  朱伊发觉自己被谢映抱住,他在她耳旁道:“伊伊,瑶宁的事,是我失察了。”
  朱伊摇头:“瑶宁对你是忠诚的,医术又高,你从前觉得她不错也属正常。”在她没出现之前,瑶宁对谢映的确是忠仆。只不过,人心会变。
  谢映冷呵一声,对瑶宁的忠诚不以为然,只道:“不能对你也忠诚,便是对我不忠。我的部下,必须知道谁是他们的主母。”
  朱伊心下一动,抬起头看他。谢映的确如是作想,他现下尚未能给朱伊名分,已经够委屈她,若是连他身边的人都看不清形势,居然敢给朱伊气受,那他岂会轻饶。
  朱伊偎向谢映,虽他没有讲具体如何处置瑶宁,但她也不问,她知道他自有主意。
  谢映突然道:“伊伊,一年多前我误会了你,不辞而别,让你伤心了。”
  朱伊心中涌出酸楚,她伸出手臂环住谢映的脖子,没有说话。其实,白日里谢映没有表示一句,她心里是有些失落的,只是因为太爱他,想着他回魏州时也在失落,便没有多说。
  谢映问:“伊伊,那…你当时为我哭了么?”
  朱伊心中的忧伤瞬间就被击散,这人脸皮真厚,还好意思来问她哭没哭,瞧他这期待的眼神,就是想听她说有多在乎他,怎样为他哭泣吧?
  朱伊道:“当然哭了。不止哭,我还骂你,骂你脑子有坑,总之就是将你骂得狗血喷头。”
  “……该的,是该骂。”谢映颔首赞同,又问:“那我离京之后,公主可有时常想念我?”
  朱伊奇道:“想你做什么?你回魏州以后,我就哭了一个晚上,就再没有想过你。”
  谢映的脸微黑,目光逼视着朱伊:“一个晚上就完了?”
  “对呀,你还想怎样?”
  “小没良心的。”谢映微微抿唇道:“我回了魏州以后,可是常常思念公主。”
  朱伊眼睛顿时亮如明星,心也如花怒绽:“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我还以为公主也会想我。”谢映感慨。他的手掌突然从朱伊腰间下滑,隔着轻柔的亵裤,轻轻覆在她腿间。
  “……”朱伊吓得一顿:“你做什么?你不会是又想吧,我还痛着,可别又来。”
  “公主想哪去了。”谢映蹙眉:“臣就是问你可有上药?”
  朱伊嚅唇道:“有。”
  “陶扇帮忙的?”
  “没,我自己擦的。”在宫里朱伊倒是让绵风帮忙上药了,但绵风伺候她多年,她与陶扇毕竟还不熟,哪好意思让陶扇帮忙。
  谢映想象着朱伊自己上药的画面,不知是怎样一副怯雨羞云的妩艳模样,喉结不由攒动两下。
  朱伊见谢映突然不做声,伸手轻拍眼前这张她最着迷的俊脸,疑惑问:“怎么不说话了?你在想什么?”
  谢映慢慢道:“没什么。不过,公主自己胡乱抹药怕是效用不大,还是让臣再帮你看看。”
  “不需要!谁说效用不大,我已有经验,效用挺好的。”朱伊连忙想阻止谢映,但哪里能阻拦得住,片刻后便只听见帐里弥漫着女子低低的怒斥,还有挣扎闷哼。
  有人在卿卿我我,恩爱甜蜜,有人却在月下独酌,失意难眠。
  石康城“月融馆”最奢华的厢房里,一名少女手指颤抖,眼里含着泪,正一层层合拢自己的衣裳,她名为翠微,是“月融馆”身价最高的新晋台柱,原以为今晚遇到贵人,谁知……
  颜凤钦冷着脸,坐在榻上动也不动。
  翠微不甘心地又凑回去,道:“公子,是不是我方才犯着公子忌讳了。公子再让我试一次好么?”她见这位公子明明也动念了。
  颜凤钦烦躁地拂开这翠微的手,道:“出去罢。银子会照付。”
  见这女孩依然跪在他腿边不动,颇不知好歹,颜凤钦垂目看她一眼,阴沉的眼神令女孩浑身一个哆嗦,赶紧站起身离去。
  颜征看到出来的翠微,叹了口气,上前敲着房门道:“世子。”
  颜凤钦整理好衣裳,道:“进来。”他看向推门而入的颜征,问:“谢邵那边有回音么?”
  颜征答:“谢邵同意见面,明日巳时,在石康城往西三十里的冬阳坡见。”
  颜凤钦点点头。
  颜征道:“最想要谢映性命的,除了皇帝,应该就是谢邵了。”他也不再提再次将禧贞公主掳走之事,他现下算是看懂了,世子想要的不止是人。但是,只要谢映还活在世上,公主心里恐怕不会再有别人。
  颜征又道:“不过若杀掉谢映,郡主那边怕是……其实,属下听闻苗岭有种情蛊,不知是真是假,倒是可以差人去看看。”
  颜凤钦始终未开口,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道:“下去罢。”
  颜凤钦面色愈发沉重,皇帝摆明了要用美人计,但他居然不顾一切地想往里头钻。
  情蛊?怕是朱伊给他下了情蛊吧?
  他实是后悔,之前上京那样多次,为何从未想到看看几位公主,皇帝是早就透露过了想嫁一位公主予他。那时他想的是,无论嫁了哪位公主过来,权当摆设罢了。谁知……
  待颜征退下,颜凤钦从袖子里摸出一团水蓝的细绢,这是宫中之物,因加了南夏蚕丝,虽然单薄,但比相同厚度的布料保暖得多,故而一件中衣叠起来也不占什么地方。
  想到这是朱伊穿过的,男人阴冷的唇角总算露出一抹笑意。找了几个水嫩娇艳的女孩都没法继续,颜凤钦才意识到自己彻底栽进去了。
  那小姑娘的一双眼睛天生媚惑,似乎看谁都绵绵多情,但颜凤钦知道,其实那双眼里只看得到谢映。
  分开这些天来,朱伊那分明害怕又故作镇定的表情,生气时像只猫儿似的对他伸爪子的样子,还有每回逃掉都被他捉回去时流露的愤愤和无措,都让他一遍一遍反复回想。
  颜凤钦原本的确认为,谢映是最好的合作对象,为了朱伊,只得改变……
  谢映准备赶在雪天来到前解决寇患,且驻扎这样多天按兵不动,足够让匪寇摸不清虚实,既已拟定出兵计划,三日后便实施了。
  朱伊早被谢映送至一处农家,盛岭与十二卫留下来保护,温颜也从京城赶至。
  朱伊对盛岭道:“盛将军,实是辛苦你了。”这本是对抗瓦刺的大将,却被受命保护她个人的安全。
  “不辛苦,卑职认为此任务是世子对卑职的重用。”盛岭嘿嘿地笑。可不是么,世子连沈星流也不放心,定要他来保护世子妃,说明在世子心里,他盛岭才是最可靠的一个。沈星流,终究稚嫩了点。
  朱伊又问:“盛将军,那你觉得谢映他们需要多久会取胜呢?”
  盛岭一听这话,笑容越发灿烂,不愧是世子妃,不是忧心忡忡问世子能否取胜,而是直接问世子多久取胜,便问:“卑职之见,从正式交兵,至多两日。”
  朱伊便留在这朴实宁静的农家,每天逗逗兔子,帮着农户喂喂鸡鸭。她也知道,盛岭说是取胜两日,要等真正肃清残余,全军拔营,再行至这户农家,怕得好几日。
  天幕铅灰,低低压在万重峰头,疾风堆涌,往西南而去,盛岭望望灰中隐隐发红的天,道:“快下雪了。”
  朱伊搓搓手,的确是寒气砭人,站在屋外头,呼出的气都是白烟。她在院坝里跺着脚,远远望见几匹飞驰而来的快马,凝目细看之后笑着喊道:“盛将军!是谢映来接我了。”
  朱伊沿着院坝的小斜坡跑下去,被策马疾行的男人一把提起来侧坐在马背上,紧紧箍在怀里,他用斗篷裹着她,只露出一张晶莹的小脸,低头捕捉挑动她的舌尖,交换了一个绵长而炽烈的吻。
  毫无意外的大胜。
  湖州的雪还在积酿,而京城的雪已下得纷扬。
 
 
第63章 
  朱伊又回到她长大的地方, 这山河之巅的九重宫阙。
  她坐在软轿里向外看, 无尽的琼英从苍穹深处飘落, 连绵宫宇披上素白,这应是皇城最美之时,白雪红墙, 晶檐玉枝, 似乎所有的污浊皆被纯然新雪所覆。又是在夜里, 处处皆是冰雪微光。
  朱伊是从朱凝的公主府被容萧护送回宫,皇帝对外宣称的, 是她去了桑阳大觉寺还愿。谢映则留在京城外等待后面尚未抵京的众将士。
  一踏入逦吉宫, 便有内侍请朱伊去暖阁。
  “儿啊, 你可算回来了!真真要吓死母妃。”彤贵妃见到朱伊, 立即牵着她上下打量:“仿佛瘦了些,看来是吃了苦。”彤贵妃说着便抹泪。
  “母妃。”朱伊只低唤。
  彤贵妃压低声音问:“母妃听你父皇说,你是在公主府外头被那颜凤钦掳走?”
  朱伊面无表情, 缓缓道:“母妃, 此事您定要为我保密。”
  彤贵妃点头:“母妃自然知晓, 事关我儿的闺誉清白,母妃岂会朝外透露。”
  她拉着朱伊坐下,为对方理了理头发,道:“儿啊,你别怪母妃多想,你实话告诉母妃,那谢映或是颜凤钦对你可有怎样……”潜意思就是问她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彤贵妃尚未说完, 已然愣住,只见两串泪珠从女孩眼里涌出,痛苦迷惘的神情出现在朱伊脸上。彤贵妃心中揪紧道:“你这是怎么了?伊伊,啊?快告诉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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