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氏又叹口气,女儿能高嫁是好事,可这嫁妆也真是发愁。
雉娘宽慰她,“娘,你是不是为我的嫁妆操心,胥家与我们结亲,定然对咱们家的情况了如指掌,有什么就是什么,不必费心思再去添置。”
巩氏的眼眶瞬间红了,“是娘没用,女子出嫁,一看出身,二看嫁妆,两样都无,娘怕你以后抬不起头来做人,在婆家直不起腰板。”
“娘,胥家放着那么多的世家贵女不要,能和我们家结亲,就不可能会是势利的人,你将心放到肚子里,该准备什么就准备什么,别的不用管。”
巩氏抹着泪,也只好如此,要不然也没有办法。
两天后,梅郡主出现在周家巷,她站在赵宅的门口,用帕子厌恶地捂着嘴。
赵家住的这地方,一看就是破落户,就这么个小屋子,还有这破地方,住的都是些贱民,那赵凤娘算什么县主,就是个破落户家里出来的乡下丫头,竟然还配给她的亲孙子,皇后娘娘真是乱点鸳鸯。
她没好气地让婆子去叫门,自己则回到轿子里,重新坐下。
周家巷里的人家,有的已经开始探头探脑。
赵家下人听到婆子自报家门,得知是常远侯府的梅郡主上门,连忙去请巩氏和赵书才,赵书才和巩氏忙让人去段府报信,然后急急忙忙地出来迎接,梅郡主摆着谱子下轿,待看清巩氏的脸,吓得连退几步。
手指着巩氏,抖着声道,“你…你是何人?”
巩氏被她指得有些莫名,转念反应过来,皇后可是常远侯府出去的,自己长得有些像皇后,所以梅郡主才这般的吃惊。
“回郡主的话,我是凤来县主的母亲。”
梅郡主站稳身,拍着胸口,只觉得堵得慌,一口气闷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原来是赵夫人。”
“郡主里面请。”
梅郡主狐疑地看着她,深吸着气迈进赵宅的大门。
赵氏夫妇将梅郡主请上座,兰婆子沏上茶水,梅郡主刚才受到惊吓,也管不了许多,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茶的味道对于养尊处优的她来说,自然是不太好的,她忍着气将水咽下去,脸黑沉沉的,半天都不说话。
她不说话,巩氏也不敢先开口,屋里的气氛压抑,半点也不像是要商议亲事的。
等梅郡主心里缓过来,脸色才慢慢转好。
赵书才朝巩氏递个眼神,巩氏小声地道,“茶水粗陋,望郡主见谅,不知郡主登门,所为何事?”
梅郡主没好气地道,“皇后娘娘为晁哥儿和你们家的大女儿赐了婚,我上门来,当然是为议亲的,坐了半天,怎么不见赵凤娘来拜见?”
“让郡主笑话,我们初次入京,宅子简陋,凤娘仍旧住在她的姑姑家里,下官已派人去叫,很快就能过来。”
梅郡主哼了一下,“我倒是忘记了,她确实一直住在柳叶那里,柳叶以前是我们侯府的丫头,也常带凤娘去侯府给我请安。”
赵书才感激地道,“柳叶能进侯府,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若不是侯府,哪有我们赵家现在的日子,郡主放心,以后凤娘嫁进侯府,定然会好好地孝敬侯爷和郡主。”
巩氏也出声俯和,梅郡主斜睨他们夫妇二人,鼻子发出冷哼,一个奴才家的侄女,竟然要嫁给她的长孙,还说什么孝敬她,奴才侍候主子,那是天经地义。
她瞄到巩氏的脸,又一阵心塞。
皇后娘娘自入主宫中后,与那贱人越发的不像,这赵夫人,倒是长得颇似那贱人,莫非那贱人后来给人做了妾,还生了孩子?
若真是如此,让侯爷知道,才是大快人心。
“我听说赵夫人以前是赵大人的妾室,不知是哪里人,娘家何处,怎么就会给人做妾?”
她问得突兀,巩氏脸一僵,赵书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郡主,内子是临洲人氏,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方大儒。”
“哦,听起来倒是不错,方大儒有些才名,我也是听过的,只是不知书香世家的小姐也会做妾,倒是让人开了眼界。”
巩氏摇摇欲坠,紧咬着唇不让泪水流下来,雉娘自听到梅郡主进门,就知她必然会好奇娘的长相,一早就躲在门口听着,她没有想到这郡主竟然如此跋扈,当场揭人伤疤。
赵书才捏着手中的杯子,不知该如何答话。
屋子里静得吓人,梅郡主看到巩氏的模样,心里涌起快意。
雉娘慢慢地走进来,“书香世家的小姐为妾,有何奇怪的,世上还有更奇怪的,好比有些世家贵女,平日里满口的礼义廉耻,一旦瞧上有妇之夫,也不管别人是不是有妻有子,哭着喊着要嫁过去。”
梅郡主怒视着她,“你又是谁?竟敢如此和我说话。”
“我不是谁,我是这家的女儿,身为女儿,听到有人污辱亲娘,无论那人是谁,做女儿都不能袖手旁观,再说我说的不过是听来的故事,郡主为何生气?”
她直视着梅郡主,梅郡主心沉了又沉,这个丫头,更像当年的贱人。
这赵家可真够邪门的。
“好,怪不得如此不识礼数,原来是妾生养的,你们赵家真是好家教,我本来是来商议婚期的,却不想到被人如此奚落,真真是开了眼界。”
巩氏“霍”地站起来,一把将雉娘拉在身后,“郡主息怒,小女年少无知,冲撞郡主,还望郡主大人有大量,就饶她这一回,两家结亲不是结怨,我们还是商量贵府公子和凤娘的亲事吧。”
“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们赵家的姑娘,我们侯府要不起。”
梅郡主气呼呼地站起来,拂袖要走,雉娘躲在巩氏的身后哭起来,“娘,是不是女儿说错话了,可是女儿什么也没有说啊,是郡主先说姑姑是丫头,又说娘是个妾,现在还不想娶大姐,娘,这可怎么办啊,要是不能和侯府结亲,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我们家。”
赵氏携凤娘一踏进门,听到的就是雉娘的这番话,齐齐变脸。
第58章 对质
赵氏的额头的伤已经结痂, 未包布巾, 用头发遮着,赵凤娘依旧如往常一般的端庄,她的手扶着赵氏, 姑侄俩脸色都很难看。
她们本就一直派人密切地关注着常远侯府,得知梅郡主出门, 往周家巷走, 姑侄俩就立马动身,路上恰好和报信的人碰上。
没想到还未进门就听到雉娘的话。
屋内,梅郡主气呼呼地站着, 赵书才黑着脸,巩氏母女都在哭。
赵氏心一沉, “扑咚”一声跪下来,“郡主,可是奴婢娘家大哥大嫂做错了什么, 让郡主如此生气?”
梅郡主冷着脸, 不发一言,挑剔地看着赵凤娘, 就是这么个野丫头, 还要她亲自上门来议亲,她哪里来的这些个手段, 哄得皇后娘娘不仅将她封为县主,还将她赐给自己的孙子。
凤娘恭敬地身她行礼,她侧过头, 哼了一下。
雉娘飞奔过去,跪在赵氏的旁边,“郡主,我姑姑是因为给祖母治病才卖身当丫头的,我娘也是迫不得为妾,求郡主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莫要将此事扯上我大姐,我大姐可是皇后娘娘亲封的县主,又是皇后娘娘亲自赐的婚,郡主千万不要悔婚哪。”
赵凤娘看一眼雉娘,慢慢红了眼眶,从袖中抽出帕子也跟着哭起来,巩氏也在抹眼泪,梅郡主站在中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气得直哆嗦。
雉娘扯着赵凤娘,“大姐,你也跪下来求郡主,要是郡主悔婚,皇后娘娘怪罪,我们家要倒大霉的,要不,你进宫去求皇后娘娘。”
赵凤娘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捂着脸跑出去,让车夫去皇宫。
看着她朝着皇宫的方向去,梅郡主心道不好,也不管跪在地上的赵氏和哭得伤心的赵家母女,急急是让轿夫也去宫里。
赵氏咬一下牙,带上赵氏母女,也跟上去。
凤娘红着眼进了德昌宫,跪倒在皇后娘娘的面前,“娘娘,凤娘出身低微,蒙娘娘厚爱封为县主,又亲自赐婚,可凤娘深感配不上平家公子,还请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利眉微皱,不是收回旨意,而是做主,这又是闹哪出?
“凤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娘无声地流着泪,低着头。
皇后娘娘对琴嬷嬷使个眼色,琴嬷嬷下去将凤娘扶起来,“县主,你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随后梅郡主也赶到了,有些气喘吁吁,皇后神色微动,“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往本宫的德昌宫跑。”
“回娘娘,臣妇也不知,臣妇今日去赵家商议亲事,谁知赵家人如此不知礼数,臣妇可是什么也没有说,不知凤来县主为何要起意不嫁我平家,莫非是心有所属,想另攀高枝。”
凤娘脸色煞白,泪水流得更凶,“郡主…你为何要如此污蔑凤娘的名声,我们赵家可是什么也没有说,反倒是郡主,口口声声说我姑姑是个丫头,又说我母亲是个妾,还骂我三妹没有教养,凤娘想反问郡主,为何要如此诋毁我们赵家。”
上座的皇后娘娘瞳孔微缩,“凤娘,郡主当真说过这些话。”
“娘娘。”梅郡主抢着回道,“柳叶是我们侯府的丫头,这臣妇可没有说错,那赵大人的夫人是妾室扶正,臣妇不过是好奇多问了两句,赵家的三小姐就冲出来顶撞,这不是没有教养是什么?”
“赵夫人原是妾室?本宫可是听说她是方大儒的女儿,怎么会为妾?”皇后娘娘似自言自语般,转头对琴嬷嬷道,“你去将她们请来。”
琴嬷嬷出去,没多久就回来,对皇后道,“娘娘,段夫人和赵夫人母女在宫外求见。”
“正好,让她们进来吧。”
赵氏带着巩氏母女进来,三人齐齐跪下,赵氏哭得伤心,“娘娘,奴婢让您为难了?”
皇后默不作声,视线落在巩氏母女身上,“赵夫人,你来说说看,方才梅郡主说你曾是赵大人的妾室,此事本宫也有些奇怪,你身为书香大家的小姐,怎么会堕落为妾?”
巩氏未语泪先流,“回娘娘的话,臣妇当年生母病逝,与老仆相依为命,后流落在外,幸得老爷收留,才得以苟活。”
“本宫听说你是方家女,为何为流落在外?”
巩氏摇摇头,“不敢欺瞒娘娘,方先生怜我们母女可怜,才给我们容身之处,为让臣妇有个体面的身份,才对人说臣妇是方家女,臣妇不是方家女。”
梅郡主心里咯噔一下,这赵夫人竟然不是方家的妾生女,那她生母是不是那贱人?怪不得她一直派人守在梁洲,都没见那贱人露过面,原来人是去了临洲,真是狡猾。
皇后脸上露出怜悯,“听你这身世,也颇为可怜,不知你生母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可有找到父族?要不要本宫替你打探。”
巩氏伏地谢恩,“多谢皇后娘娘,臣妇生母姓巩名素娟,至于哪里人氏,臣妇不知。”
梅郡主脸色变得雪白,巩素娟,这不就是那贱人的名字。
皇后紧紧地盯着她的脸,凌利的眼神闪过恨意,虽是早有所感,却不及亲口听在耳中的这般真实,想到自己幼年时的种种,随之而来的是满腔愤怒。
“巩氏素娟?”皇后呢喃着,“本宫似乎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她身后的琴嬷嬷小声地提醒,“娘娘,您忘了,侯爷的原配就是叫这个名字。”
琴嬷嬷的声音很小,但殿内很安静,所有人都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巩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着皇后,马上惊慌地低下头去。
赵凤娘从得知巩氏像皇后,便在心里一直有所猜测,听到这个说法,倒也不是太过惊讶,赵氏心里跟明镜似的,加上已知真相的雉娘,殿中人心思各异。
梅郡主有些懵,她是要和赵家议论亲事的,怎么就扯到当年的事,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正要出声辩说什么,就听到皇后娘娘让人去请常远侯。
她急急地出声阻拦,“娘娘,人有同名,这点小事惊动侯爷不值得,您问臣妇也是一样的。”
皇后娘娘嘴角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意,“本宫曾问过你,你不是对父亲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吗?这件事情还是亲自过问父亲吧。”
梅郡主一噎,前次她确实是用这借口堵了皇后的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堵回来。
常远侯正巧在宫中,与陛下议事,琴嬷嬷派人去请侯爷时,陛下也跟了过来,众人又向祁帝行跪拜大礼,祁帝牵着皇后的手,坐在宝座上。
“今日你的宫中倒是热闹,不知叫平侯爷过来所为何事,朕也来凑个热闹。”
“都是臣妾的家事,让陛下见笑了。”
祁帝笑笑,看着下面跪着的人,眯起眼。
皇后看着常远侯,“父亲,本宫请您前来,是为一桩旧事,不知父亲可认识一位叫巩素娟的女人?”
常远侯惊讶地抬头,“不知娘娘怎么想起这事,臣的原配就是叫这个名字。”
“原来如此,这位赵家的夫人说她生母姓巩名素娟,父不详,本宫起了恻隐之心,想替她找到父族,父亲您看看,这赵夫人长得眼熟吗?”
常远侯这才注意到跪着的巩氏母女,巩氏微半抬起头,常远侯身子晃了一下,颤抖着问道,“你是谁,你母亲真的叫巩素娟吗?”
“正是,臣妇是原临洲渡古县令的继室。”
祁帝淡淡地出声,“平爱卿,这位赵夫人长得可像你的那位原配?”
“回陛下的话,确实是像。”
祁帝笑起来,“这倒是巧,前段时间皇后跟朕提及有位赵夫人像她,而这位赵夫人又像你的原配,你跟朕说说看,皇后是何人所出,是你的妾室还是你的原配?若她是你的原配所出,为何世人都知她是庶出?”
他虽然笑着,却语气冰冷,常远侯一下子跪下来,“陛下恕罪,当年巩氏不贞,臣一气之下,让皇后不认她为母,充当庶出。”
皇后遥遥地望着常远侯,眸色复杂。
祁帝道,“皇后是嫡出,却被当成庶出养大,爱卿,朕对你很失望,当年朕让她进门时,你为何不对朕言明?”
常远侯又道自己该死,梅郡主跪下来,“陛下,侯爷用心良苦,想让娘娘有个清白的出身,不被生母的污名所累,请陛下明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