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氏眼眶里盈满泪,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你不必难过,有陛下娘娘做主,岳母很快就能沉冤得雪,重新正名。”
“但愿如此,倒是雉娘,让妾身刮目相看,今日在皇后宫中,她将常远侯质问得哑口无言,常远侯才松口重查当年之事。”
赵书才眼底带笑,他的小女儿看起来弱弱的,关键时刻从不怯场,白天都敢和梅郡主叫板,往日还真是小瞧了她。
夫妻俩又说了会话,便上塌就寝。
第二天,京中漫天飞雪,和飞雪一般传遍帝都的,还有常远侯府的流言,常远侯府的往事被人挖出来,都说原常远侯夫人是被冤枉的,言语间暗指梅郡主陷害的。
梅郡主听到流言,气得差点破口大骂,怒气冲冲地闯进常远侯的书房,“侯爷,那些胡言乱语,你可曾听到,为何不派人去阻止,怎么可以让那些百姓随意地议论我们侯府。”
常远侯定定地看着她,“郡主为何生气,陛下说过要亲查此事,清者自清,若不是你做的,自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梅郡主被他看得心虚,眼光却没有避开,直直地迎上去,带着倔强,看得常远侯败下阵来,叹一口气。
见常远侯认输,梅郡主更加的理直气壮,“当然不是我做的,我可是堂堂的郡主,怎么会做出这般龌龊之事,侯爷你可不能听信传言,坏了我们夫妻情份。”
“既然不是你做的,你又何必如此着急,好了,我有分寸,你赶紧将晁哥儿和凤来县主的亲事定下来,免得皇后娘娘又问起。”
梅郡主心不甘情不愿地嗯了一声,扭着身子出了书房。
冷着脸回了房,将自己的心腹叫过来,沉着声问道,“当年那事处理干净了吗?还还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郡主放心,就算是陛下亲自查,也查不出什么来,张马倌死在异乡,谁能证明巩氏没有和他一起,就算是查出巩氏没有和他一起,也不能说明两人没有私情,巩氏已死,死无对证,再也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梅郡主点头,“好,你下去吧。”
她的心放下,本来就是虚惊一场,若不是突然冒出个赵夫人,谁也不会翻出当年的事情。
祁帝派出的暗卫很快就查到,当年那马倌出京没多久,就死在路上,同行的并没有巩氏,且马倌虽是孤儿,一身养马的本事是和老养马人学的,那老养马人曾是皇家马场的马倌,老马倌的有个同乡,是庆王府马场的下人。
京中这些七拐八弯的关系,哪里能逃过皇家暗卫的眼,祁帝不作声地望着黑夜,虽无证据证明当年这事是梅郡主所为,可天下哪有几个傻子,就凭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可以肯定,巩氏就是梅郡主陷害的,目的就是为了嫁进常远侯府。
庆王是皇叔祖,梅郡主是他的爱女,这点面子不能不给。
祁帝思索半晌,派人将庆王请进宫,庆王平日里爱逗鸟,是个闲散王爷,已多年不参与朝事,惊闻陛下有请,心里不停猜测。
他年事已高,发须都已花白,在皇室之中,是年纪最长的,也是最德高望重的。
连夜进宫的庆王摸不清陛下的意思,祁帝也不与他多言,直接将当年之事道来,又将奸夫马倌的身份说出,然后不再开口。
庆王哪能猜不到,陛下这是将问题丢给他,这件事情,摆明就是自己女儿做的,可事过多年,女儿给常远侯生儿育女,又是做祖母的人,很快孙子都要娶亲,总不能被休吧。
“陛下,是梅儿糊涂,当年老臣就劝过她,让她重挑一个好男儿,谁知她就认了死理,老臣是如何都劝不住,好容易她消停下来,又传出常远侯休妻这事,老臣想着这是天意,才同意她嫁过去,是老臣失察,请陛下责罚。”
“皇叔祖,朕请你来,就是和你商议此事,皇后由嫡变庶,朕为她不平,但郡主是你的爱女,也是朕的皇姑,皇家之女若是被休,整个祁氏都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朕也很为难。”
庆王颤危危地就要下跪,祁帝一把托着他,“皇叔祖,万万不可。”
“陛下,都是老臣的错,皇后娘娘要怪,就怪臣教女无方,老臣甘愿受罚,梅儿一生好强,已经是快要做曾祖母的人,望陛下给她留些体面。”
“朕也有此意,但朕与皇后是夫妻,她因为此事,由正经的嫡长女沦为庶出,朕也要给她一个交待。”
“老臣多谢陛下,纵使娘娘心有怨气,也是应该的,老臣会劝梅儿,对那巩氏的牌位执妾礼,风风光光地将巩氏的牌位迎进门,这样可好?”
祁帝将他扶起,“皇叔祖,若能如此,再好不过,还是皇叔祖明白朕。”
庆王老泪纵横,扶着祁帝的手,“陛下,您能对梅儿网开一面,老臣感激万分,让她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哪怕是能弥补一二,老臣也会让她去做。”
“好,皇叔祖,朕明白你的意思,皇后那边,朕会替你们瞒着,正名当日,皇后定会去观礼,该如何行事,你们心中有数就好。”
庆王又要跪下叩头谢恩,祁帝又将他扶起,派人送出宫去。
祁帝目送庆王离开,然后慢慢地座回龙椅,手撑着头,闭目小憩,殿外,一宫装妙龄少女款款而来,她五官精致,眼睛大大的,眉弯如柳,尖尖的下巴,带着一丝病态的美,纤白的手托着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青花白玉瓷盅,上面的小孔冒出一丝热气。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正要通传,少女朝他摇头,一只手提着裙摆迈进殿中,祁帝听到动静,缓缓地睁开眼。
少女身子似有些弱,走得有些气喘,“父皇,莲儿给您送参汤来了。”
她正是贤妃所出的永莲公主,比太子晚一天出生,自小体弱,祁帝看着她放在桌上的汤盅,露出笑意。
“莲儿,你身子弱,何必如此劳累,宫中有御厨,不用你亲自熬汤。”
“父皇,女儿整日也没什么事,母妃也是这不让做,那不让做,可女儿惦记父皇的身子,这炖汤也不是什么累活,女儿便是天天做着,也无妨的。”
祁帝笑意更深,他身后的华公公抽出银针,正要试汤,被他阻止,端起汤盅,慢慢地小口喝着。
“莲儿,你身子不好,早些回去歇息。”
永莲公主面露踌躇,小声地问道,“父皇,儿臣听说那胥家大公子的未婚妻是母后的外甥女,还长得很像母后,儿臣心中欢喜,很想与她结交,自皇姐出嫁后宫中冷清,儿臣平日里在宫中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不知可否请她进宫来说说话。”
祁帝放下汤盅,深思一会,“这又有何不可,你与她年岁相仿,想来应该可以说到一处。”
“谢谢父皇,那女儿告辞,父皇您忙吧。”
永莲收好汤盅托盘,退出殿外。
第61章 妾礼
此时, 常远侯接到陛下的传召, 梅郡主小声地报怨着, 不知这么晚, 将侯爷召进宫中所为何事?
她心里也在打着鼓, 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当年的事情不可能有人查到她的头上,死无对证又事过境迁, 陛下再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确实的证据。
常远侯让随从更衣,心里也在猜测着,不知陛下查出什么,巩氏是否冤枉?
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密起来,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靴子踩上去咯吱作响, 他伸手接过下人递上的缰绳,翻身上马, 一挥鞭子,马儿便使劲地跑起来, 黑色的大氅被风吹起, 冷得刺骨。
宫中依旧还是灯火通明,祁帝还坐在殿中, 四周都是鎏铜镂空雕花火炉, 里面的银丝炭烧得通红,殿内本有地龙,上下一烘, 暖如春夏。
常远侯进来时,祁帝连头都未抬,他请安后就被晾在一旁。
约一刻钟后,祁帝才像是见到他一般,“平爱卿,你可知朕连夜召你所为何事?”
“微臣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祁帝将暗卫查到的卷宗一把丢在他的脚下,他立马跪下,伏地捡起卷宗,一一看去。
半晌,震惊地抬头。
“陛下,是微臣错怪于她。”
祁帝冷冷地看着他,“平爱卿,当年之事,巩氏确实是被冤枉的,那马倌垂涎她的美色,想趁机去偷香,正好被你撞见,才有那场误会。”
“多谢陛下替她洗涮冤屈,臣感激不尽,后悔万分。”常远侯许是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隐约还有松口气的感觉。
“你身为朝中重臣,当年奋勇杀敌,战功赫赫,竟然看不出别人使的离间之计,反而不信自己的发妻,任由她背负污名,流落他乡,这本是你的家事,朕本不应该过问,可她既是皇后的亲母,那朕倒是想替她问上一问,为今之计,真相大白,你该当如何?”
常远侯跪伏在地上,连叩三个响头,“此事是微臣对不起她们母女,当年之事既然是误会,微臣必会为巩氏正名,将其所出女儿全部记为嫡出。”
祁帝俯视着他,良久才道,“往事已矣,当务之急,是为她正名,将皇后改为嫡出,还有那赵大人之妻的生辰年月都能对得上,她也是常远侯府的嫡女,但朕听她言之下意,是要遵母命,不会改姓,她无论姓不姓平,是否愿意认祖归宗,她都是平家的嫡女,你们亏欠她的,也该补偿。”
“臣遵旨。”
他又伏地叩头,祁帝复杂地看着他,若不是他当年未据实相告,那么皇后初进门就可为正妃,又何必屈于侧妃,生出这么多的事端。
似是不愿意再见他一般,祁帝有些不耐地挥手,常远侯弯腰告退。
一出殿,冷风扑面而来,他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疾步出宫。
庆王先常远侯一步到达侯府,看着吃惊的梅郡主,他的脸色越发的无奈,他对这个女儿有些失望,当年放着那么多的世家子弟不嫁,偏偏看中莽夫一般的常远侯,还为这个男人做下孽,事到如今,他这张老脸算是在陛下面前给丢光了。
梅郡主见到自己的父亲,很是震惊,如此夜晚,父王怎么会不声不响,也不派人通传就出现在侯府。
“父王,您这么晚怎么会来侯府?”
庆王一言不发地进屋,让下人们都出去。
“梅儿,陛下已知当年巩氏的事情是你做的,看在父王的面子上,他不会再追究此事,但你必须马上为巩氏正名,将她的孩子改为嫡出,还有流落在外的那个女儿,也要认祖归宗。”
“父王,不是女儿做的,是那巩氏自甘下贱,与人私通,给侯爷抹黑。”
梅郡主嚷起来,一脸的委屈。
庆王摇头叹息,“知女莫若女,你有没有做过,难道父王还看不出来吗?还是你怀疑陛下,要去宫中当面问个清楚?”
梅郡主阴着脸,庆王的背都驼了几分,坐在椅子上,语重心长地道,“你和侯爷示个好,主动提认亲,一来面子上也好看,二来皇后也会念你的好,莫等人逼到头上,那样的话,落不下好,还反成仇。”
“知道了,方才宫中来人,将侯爷召进宫,或许也是此事,等侯爷回来,我就去说。”
她说得心不甘情不愿,但陛下已开口,无论是否有证据,她都不可能闯进宫中去和陛下对质,好在陛下也给庆王府的面子,未将此事公开。
“正名认亲当日,你要对那巩氏的牌位行妾礼,方能显出诚心。”
“什么!”
梅郡主大叫出声,让她对那贱人行妾礼,岂不是污辱她,“不行,我堂堂郡主,怎么能对她行妾礼。”
庆王气得胡须一抖一抖的,对着她疾言厉色,“你不行也得行,论名份,她在先,你在后,自古以来,继室填房要对原配行妾礼,便是天家公主也一样,到你这里就不行,你可别忘了,若不是陛下顾及皇家颜面,你以为你还能当这侯夫人?”
她脸上青白交加,怒火中烧,咬着牙应承下来。
庆王失望地看着她,叹口气,背着手,弓着身子离开,雪花落在他的发上肩上,他的背更驼了。
他一走,梅郡主发狠般地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扫开,那贱人怎么阴魂不散,死都死了,还生出个女儿,若不是这个女儿让皇后起疑,又怎么会惊动陛下,翻出当年的事情。
她敢肯定当年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陛下是找不到确凿证据的,可他是天子,他说是她做的,不是也是,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要吞下去,还不能有半点的埋怨。
左思右想,她忍着怒火走出屋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也不知陛下召侯爷去是不是为这事,怎么如此久还不回来?
亥时一过,常远侯步履沉重地迈进家门,梅郡主立马迎上去。
“侯爷,不知陛下找你有什么事情,是不是为了巩姐姐的事情,其实我这几天也在想此事,思来想去,或许当初巩姐姐是有什么苦衷,如今年月已久,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我们也不能让她再蒙受污名,不如为她正名,让赵夫人也认祖归宗。”
常远侯神色落寞,满脸的倦意,闻言点点头,“就依你。”
“是,那我明日就着手去办。”
常远侯推开她的手,往自己的书房走去,留下她愣在当场,手还停在半空中,幸好无人看见,她恨恨地将手缩回,慢慢地捏成拳,指甲陷入肉中,掐出深深的印痕。
雪还在下着,她只觉得身冷心更冷。
很快,常远府的事又传出去,一品侯府的夫人冤情得雪,那可是京中的头等大事,大小世家都听到消息,打听着那渡古县来的赵夫人是何方神圣,竟一举成为侯府嫡女。
又感叹那姓赵的好福气,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竟然能娶到常远侯府的嫡女为妻,听说这嫡女还曾是他的妾室,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能撞到如此的大运。
方家人也听到这些消息,方家的那位嫁到京中的嫡女明显被惊到,对着自己的大嫂二嫂,几人面面相觑,脸色颇为难看,方家两位夫人小姐与巩氏一路从渡古同行到京中,因为原以为巩氏不过是方家的庶出女儿,几人并未放在心上。
来到京中已有一段时间,也没有邀请巩氏母女上门做客,现在传出巩氏原是侯府嫡女,皇后亲妹,她们都有些悔意,不该赌那口气,在得知赵家和胥家结亲时就该上门道贺。
也是方大夫人心里不美,她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嫁进胥家,要不然也不会怂恿弟妹一起来京中,哪里知道亲事被赵家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