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神决意舍身成仁,用自己换取宇宙平安,灵宣洛舍不得他,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可替代之法,内心矛盾万分,只能在痛苦中挣扎。
澜沧神始终摆着那副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模样,唤过黑狗,指着灵宣洛道:“我说黑狗老兄,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该是个快死的老家伙了。我本以为可给你养老送终,却奈何有要事在身,大概答应你的事是办不到了。这样吧,这小子年纪轻,又成了仙,还有大把年月可活,我就把你交给他,让他在稽洛山送你入土,如何?”
这是在交代后事吗?黑狗尚未反应,灵宣洛已忍无可忍,吼道:“前辈,黑狗若不愿随我走,你又何苦强求?”
第三百九十五章 罪恶之墙之喝茶
灵宣洛吼声如雷,震得澜沧神一愣,摸在狗脑袋的手滑了下去。
火辣辣的烈日,此时已有西沉的趋势,见时间所剩不多,澜沧神赶狗儿去一边玩耍,自己一改争强斗狠的脸道:“哎呀好啦,以往你对我没大没小不分尊卑,张口闭口都是冒犯,反叫我一身皮肉都舒坦。如今变得这样粘糊,不时整得我起鸡皮疙瘩,就不怕腻死我老人家?灵宣洛,我这好大喜功,见利忘义的小人本性改不了,你千万别把我看得有多高尚。我舍得拿命对付黑轮尊者,只为给我的故国报仇,绝非你想象的那种伟大。所以嘛,你还是如以前那般与我斗气便好。”边说边用手背拍他的胸脯。
对灵宣洛来说,又何尝不希望日子能倒退回从前?离他而去的人就都能回来,未来也可以向美好的方向改写。然而这种奢望,可能实现吗?
他沉默着,还是说不出一句话。澜沧神笑眯眯一挥手臂,身边竟多出顶茅草搭的凉棚,在黄沙中倒映出一片荫凉。
凉棚正中,是一张平膝的矮脚茶桌,桌面摆一套精巧的黑瓷茶具,还有一把烧着滚水的水壶。矮桌旁有两张柔软的蒲垫。
澜沧神伸个懒腰道:“从昨儿个到今天,可累得我一身麒麟骨头都散了,总算能坐下来喝口茶。小子,老夫我享受惯啦,走哪儿这些宝贝东西都不会少,所以跟着我算你有福。你爱进来听我再多唠叨几句,无任欢迎。你若嫌弃我,只想给大日头烤着成羊肉串,也由得你。”说完一撅屁股钻进凉棚,还真在茶壶里装进香气四散的普洱茶叶,美滋滋冲泡起来。
能与他面对面坐聊,灵宣洛求之不得。可一想抛开过往所有恩怨,彼此交心地促膝而坐,对二人尚属首次,却又可能是最后一次,心中就止不住难过,耳中却听他道:“喂喂喂,你要不打算进来,就挪去那边沙丘上晒太阳,别挡住难得的一点清风,让我闻你满身汗臭!”
灵宣洛心中狠狠一痛,脸却笑开,揶揄道:“如此荒漠能得一方清凉,恐怕连锦衣玉食的皇帝都不敢奢望,宣洛又岂能错过?前辈休想赶我走,在此一个人独享!”说罢躬身进凉棚,坐在了他对面。
澜沧神又是嘿嘿一乐,指着他道:“看来你小子是识货之人,懂得沙漠里荫凉的珍贵。不错不错,那你就请珍惜今朝吧。”
一语双关,带出的是落寞,强装的欢喜轰然散尽,灵宣洛的眼泪终于打落下来。
本来二人各自假装得极好,澜沧神却非要戳中痛处,顿时后悔得想自扇耳刮子,忙不迭打圆场道:“哇呀呀,听说你是个酒鬼,可惜老夫爱茶不爱酒,故没备下佳酿,算是大意之过。要不这样,今日你将就将就,改日老夫再好酒好肉地款待你,你看可好?”
摆明是想改善冰冻的气氛,灵宣洛随他转弯,擦去泪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前辈这话,宣洛可是记下了。你一把年纪的人若打诳语,可丢人的很!”
澜沧神打着哈哈挥摆衣袖道:“一定一定,老夫诓谁也不敢诓你,还没被你给整怕嘛?小子,晚上将是场硬仗,还不知结果如何。我若建议一边品茶,一边聊聊云南那边的事,是否正合你心意?”
第三百九十六章 罪恶之墙之回顾
南宫向对六界虎视眈眈,千年前变作石头混入苍山时,就开始谋划怎样掠夺这里的资源。
六界大战中,他虽一败涂地,从狞灭的宇宙虚境猖狂逃离,遗留的烂摊子也不能没人收拾。这些烂摊子里的一处,便是云南边陲,他与境外势力勾结建起的电火雷珠弹制造场。
澜沧神虽与他是亲兄弟,二人又一起逃出魔域国,用空间黑盒流亡至此,性格却天差地别。澜沧神只想与这个世界的人为友,不仅自己在暗中济世救人,还主动监视南宫向,时刻防止他用偏执的手段祸害苍生。
然而南宫向学好的本事没有,修炼邪术的功力倒是一日千里,直至将栓心大法练得登峰造极。到那时,澜沧神已然没能力继续控制他,所以对日后因他而起的一场又一场悲剧,只能兴叹。
当然澜沧神没就此放弃,为求自保真躲进麒麟神殿不问世事,而是旁敲侧击地要求曦穆彤,劝服当时尚为恒留仙的断箫回归云南故土,借重建故国的名义追捕南宫向,清剿他在云南边陲的恶势力。
其实别说灵宣洛,就连那时的曦穆彤,对澜沧神的真实意图也不甚了然。不过澜沧神虽利用了她与段箫之间的爱恨纠葛,之后她就算得知也毫无怨悔,相反对澜沧神也起了崇敬之心。
随着六界大战的推进,那一方战场具体都发生过什么,最后又结局如何,澜沧神恐怕再清楚不过,灵宣洛终有机会听他讲述,又怎能不聚精会神?回想当初,与江南君离开神族地界,遭遇札赖老与耳江的被杀,又在澜沧江畔,给捧着象牙盒的隆象追上,原来那些都是云南边陲战役的前奏。
澜沧神挠挠胡须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不能逐字逐句,将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楚,否则就得到明天早上了。也罢,就从重点说起,说我那义子,旧达光国的小王子段箫,在神境保卫战结束后去找我,向我打听勐泐的情形,我便将赵焕年这些年在云南都做过些什么,其实那条古道为他所毁,达光国也不是无故失踪,而是所有臣民都沦为了制造火雷弹的奴隶等事,皆细述一遍。”
灵宣洛一惊,问:“照此说来,其实我还未离开云南时,段叔叔已知晓我们极后才知道的事情,他却没回转来告知,而是独自去冒险?”
澜沧神道:“可以这么说,又不能这么说。因为中原六界大战爆发在即,赵焕年眼睛盯着的是中原,迟早要跑去那里。攻打云南不过是让他后院起火,对他造成制肘,你和江南子墨又怎能把精力都放去那小战场,将来因小失大?”
这话有理,灵宣洛不再埋怨,又问:“段叔叔独往勐泐,依你的指引进入蜀身毒道,想必那时已有点晚,大批的火雷弹已叫异族人装运齐备,运往了四川?”
澜沧神点头道:“确实如此,但这也是我刻意安排的时间。”
灵宣洛一愣,不解道:“哦?这又是何意?”
澜沧神道:“你想想,为成功造出那批火雷弹,焕年下了多大功夫?如果雷弹都还放在仓库里,制造场的守卫得有多严密?并且万一他被段箫逼得狗急跳墙要毁弹,段箫哪还有活出来的机会?”
第三百九十七章 罪恶之墙之整人
段箫独闯南宫向的火雷制造场,与竹星去的目的大有不同。竹星只为探明情况,将情报传递给澜沧神,段箫却是要将那地方彻底摧毁。
为保段箫,澜沧神专等电火雷珠弹全部起运后才下手,足能看出他对段箫的关爱之心。不过因为关爱,那大杀伤性武器却最终流入中原,其中一部分还毁掉了稽洛山的明珠峰,另有几百粒迟早炸碎西王山,恐怕是澜沧神当初不曾想到的。
灵宣洛笑笑,对过去的事不置一词,只听他往下讲。
澜沧神道:“段箫去勐泐,打的是重建故国的旗号,焕年阻止不了。可凭他与我的关系,我又对制造火雷之事了若指掌,焕年自然是心存芥蒂。所以段箫前往勐泐的路上,一路都被跟踪,到达勐泐后,又数次险遭人暗杀,是处处危机四伏,也难怪追你们的隆象会振振有词地警告我,要我小心段箫的安危。”
灵宣洛道:“前辈护子心切,得知段叔叔有危险,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于是等我与江南哥哥走后,便去找了纳木措族长,向他陈明勐泐那边的状况,请他出手相助,是也不是?”
澜沧神这次却摇头道:“非也非也!当年帝神宫倾塌时,他弃我于不顾,我愤怒难消,绝对不会主动凑到他门上去。其实是他对隆象产生怀疑,跑来麒麟神殿找的我。”
听到这儿,灵宣洛回忆起金蚕蛊境里,纳木措与他那位隆象谋士间的种种不睦,便以为理解了纳木措去找澜沧神的意图,道:“族长得知六界大战将起,早有意来中原一展抱负。他前往澜沧江找前辈,恐怕是既为了段叔叔,又想打听中原之事,只不知前辈是怎样说服他弃中原而往勐泐的?”
澜沧神道:“我与隆象之间深厚的渊源,初时他并不知晓,找我只是出于对段箫的关心,以及为日后去中原做准备。我明知他置我的死活于不顾,是赵焕年从中捣鬼,也故意眼睛望天地不搭理他,等他熬得心急火燎,才表示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他计较往事了。”说罢边呷茶边斜着眼坏笑。
他那脾性,灵宣洛早摸得清楚,当时是怎么在刁难纳木措,不用到现场看也猜得出来,只能同情纳木措是撞上门给这刁钻古怪的麒麟整。
然而麒麟整人,有充足的理由,解释道:“你别以为我是在故意为难他,人家可是统领一方神族的族首,比我厉害多了,我哪有资格骑在他头上?可也因为他是堂堂族长,我这小神说的话,他得信得听呀!所以就得先让他知道,我帮他是勉为其难,无论事情说得有多可怕,都不是打诳语,而是千真万确。他要不坑我五百年,就不会给隆象坑五百年,大概那些话我早就能找机会告诉他了。灵宣洛,你说是不是这道理?”
给他如此这般地一辩,灵宣洛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没把这麒麟救进金蚕蛊境,全因受隆象蒙蔽,并非纳木措本意,故他二人间孰是孰非,还真难评判,于是继续闭嘴,只等往下听。
第三百九十八章 罪恶之墙之得知
灵宣洛等人离开云南不久,募須神族族长纳木措就亲自造访麒麟神殿。澜沧神那般小心眼,怎会轻易放下五百年前的恩怨?自然是要借机好好整他,以出心中恶气。不过那整人的理由,听起来竟十分有理。
澜沧神道:“他向我打听段箫的近况,我就偏不与他提段箫,让他着急。可惜还没让他急,我就提起了隆象,把他的注意力全转到了隆象身上。你说我这嘴是有多快,怎就不先吊吊他的胃口呐?”
回想刀阵边刚见面时,澜沧神是如何吊自己胃口的,灵宣洛只大度地笑笑,闷着头喝茶。
澜沧神又道:“要说段箫,就得涉及他前往勐泐的真实目的。要说真实目的,隆象就是个关键人物。我要得到纳木措的帮助,就不能再有所隐瞒,于是把隆象正干些啥勾当,又将在六界大战中扮演怎样的角色,是一五一十如实道来。当然他女儿和巫雀门那位遗孤的悲剧,我忍着没说。那些事再可怕,也属于人家的家事。纵然他迟早会知道,也不该从我这八竿子打不着边儿的外人口里听说。至于后来,赵焕年对他不打自招,就是后话了。”
隆象之所以能顺利混入募須神族的幕府,坐上幕僚那种重要的位置,全因当年调用了虚假的身份卷宗。等纳木措得知这内情,且所有悲剧皆源于他的疏忽,该受多大的打击?灵宣洛简直不敢想象他那张脸,悲哀地放下了茶杯。
澜沧神道:“焕年的事全说完,才轮到谈段箫。然而那时据我观察,觉得族长就快撑不住了。那么大块头一个人,缩在我的麒麟纹红木椅子里,几乎就成了一小团。抬起头时面如死灰,要不是眼珠还能转,我得以为他咽了气。他摇晃着起身,大概是想赶回幕府处理他那位好谋士,我忙劝住他,让他听我把话说完。”
灵宣洛本该听他把话说完,却忍不住开了口,“前辈是劝住他一时,可等回到幕府,他定然还是因愤怒露了馅,以至南宫向联合桑雅对他痛下狠手,又毁灭整个募須神族,将他劫持去了勐泐。”
澜沧神发出长长的哀叹,道:“你这猜测对又不对。他是因此与焕年起了争执,可并非露馅,而是来澜沧江时,已被监视,隆象已知道他来找过我了。”
“原来如此!”
灵宣洛恨恨地一拳击上矮桌,虽然不重,还是将澜沧神刚为他斟的茶水溅了出来。
澜沧神道:“焕年生性多疑,这样的做法毫不奇怪,怪只怪纳木措对他始终少个心眼儿。其实就算焕年察觉他来见我,我们说话的内容也听不去。纳木措若坚持不理他,大概还不会弄到后来那样惨。”
灵宣洛本想端茶,听到最后三字,手顿时缩回去,声音颤抖地问:“怎样个惨法?南宫向对那几万募須神族百姓和族长,究竟做了什么?”
澜沧神耸耸肩道:“我看我还是按顺序说吧,到后面你自然就能知,焕年到底都干了些啥好事。”
第三百九十九章 罪恶之墙之露馅
澜沧神接着讲与纳木措谈话的经过。
“到谈及段箫时,就到了纳木措得选择去向的时候。中原能人众多,他那募須神族族长空有一身神术,却无兵无卒,跑去凑啥热闹?最合适之处,莫过于前往云南边陲,利用他对地域以及云南人文的了解,助段箫一臂之力。我便把段箫之事也毫无隐瞒地说了,并附上了我的建议。”
灵宣洛问:“那么他同意了吗?”
澜沧神拍桌子惋惜,“那时同意就好了,就不会枝节旁生。你也知道,位高权重之人通常多疑,我与他又多少算有过节,他凭什么对我信得十足?得亏一开始我就没对他友好,反压制了他部分的戒心,不过还是显得犹豫不决。为证明我所言非虚,我拿出了你们神鹰盟誓师大典,鬼臾区陛下给我派来的英雄帖,告诉他中原若真那样需要他,作为神族本族人,人家昊鼎大帝不可能连张帖子都不给他派。不派的用意绝非排斥,而是指他另有任务。”
灵宣洛心知鬼臾区真意并未如此,不过募須神族未收英雄帖,倒正好给澜沧神利用上了,他也着实机灵。纳木措虽不是冲动之人,这么大事自己却被排除在外,不着急才怪。
果然澜沧神就道:“当时他就不服气了,说要亲自去问问鬼盟主,为何要小瞧于他。我顿时也急了,心想千万别好心办坏事,便索性将他一军,换了一脸狠色道,他想去哪儿我不拦不住,但若作为一族之首,却不懂从大局出发,为世间百姓着想,神帝陛下不给他帖子就是正确的。说完把我的帖子塞给他,告诉他反正我舒舒服服地避世而居,也没打算去趟那滩浑水。说陛下不重视云南可不公平,人家可是给咱这儿送过帖子。他若愿意,就把我的帖子拿着,到时见了陛下自己问个清楚。要是心里还有点大局观,就接受我的建议,遵照陛下旨意带上募須神族的武士,去云南帮段箫。该说的说完,我就不留他了,请他自行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