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摇了摇头说:“我的事不急,你们先忙眼下要紧的事。”他顿了一下,又说:“最近你们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太子很大胆,颇有破旧革新之象,进展得也很顺利,其结果似乎也很喜人……”
说到这里老爹便停住了,李成秀知道该自己接话了:“爹您想说什么?”
对李成秀的反应老爹是相当满意的,说道:“我想提醒你们,顺势之时更该谨慎小心,万不能因为顺利就掉以轻心,想要做好事自然是需要大胆,可大胆之下更多的该是小心慎重,大胆设想,小心推演,要把方方面面的困难都考虑到,万莫要临出乱子了才临时抱佛脚,到时候就麻烦了。”
“是,爹爹的话我记住了,回去一定讲给武旦听。”李成秀有些沾沾自喜地道:“说起来也是有些不厚道,我们能如此顺利也多亏了王氏兄弟。王铣清在太极殿里打死了顶头上官,惹得皇上对他们忍无可忍,如若不是皇上的态度变了,把王家兄弟都拿下,武旦就是再胆大心细也做不了什么的。六部上下来了一个大换血,如此方能政令畅通,上下一心,所以赈灾之事才能顺利地进行。”
李老爹瞥了李成秀一眼,从鼻吼里哼了一声:“好似很得意?”
“嘎……”李成秀惊讶的望着老爹,获得如此大的胜利难道不该得意高兴吗?
当然不能!
老爹说:“别高兴得太早了!”
“怎么了?”李成秀望着老爹问:“朝局虽然诡谲莫测,可到底要看皇上的态度,如今虽然朝政方面有些混,可军权依旧牢牢地掌握在皇上的手里,只要军队不乱,朝政再乱也可以拨乱反正的。皇上想明白了,下了决心,有他给我们撑腰,还有什么不可掌握的?”
老爹不答,他转过身朝散在周围的人挥了挥手,众人连忙躬身退到数丈开外,老爹这才压低声音与李成秀说:“你们要小心的正是皇上。”
“什么?”李成秀惊讶道:“小心皇上?”
李老爹示意李成秀禁声,他又把声音压低了些,与李成秀说:“你们这是当局者迷啊!皇帝沉迷丹道无心朝政这是不假,可他无心的是朝政,却不代表他不恋君权。太子大刀阔斧搞革新,说是为君父分忧,可到底有僭越之嫌……”
“可是监国之权是皇上自己给的啊!”李成秀说。
“这就好比别人给你送礼,有些礼,他可以送,但你却不能收。”李老爹语重心肠地说。
李成秀不由得在心里瘪着嘴,在她眼里,就没有什么礼不可收的!收礼是一回事,办事是一回,就像前儿个,山阳侯夫人送了她一尊羊脂玉做的观音像,想要把她的女儿塞到东宫来,李成秀理都没有理!
知女莫若父,李成秀心里想什么老爹只瞟她一眼便一清二楚,不由得叹气道:“太子有血性,愿意做事,也有做事的想法和魄力这是好事,也是天下百姓和有志官员们所愿意看到的。正是如此,你们才更该小心,要保护好你们自己。”
听得这话,李成秀不由得点点头:“嗯嗯,我知道,就是所谓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正是这个道理。”李老爹点头说道:“皇上虽然有些耳根子软,又惰于朝政,但他心里却十分地明白。现在是危机时刻,朝政崩离在顷刻,必须得有一个人出来解决,他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心思,所以才将你们推出来。”
一席话听得李成秀毛骨懒然:“您是说,等危机过后,皇上有可能会一脚把武旦赐下来?”
“没错。”老爹说:“就算是他不想这么做,也有人逼他这么做。”
“不会吧?”李成秀不敢相信地说:“我觉得不至于,在孩儿看来,皇上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并不是奸诈恶劣之徒。他待武旦的感情是真的,我能感觉得到。爹爹,你是知道的感觉一向很准的。”
“这倒是不假。”老爹一哂,道:“也有可能是为父想多了,不过你们多些小心还是应该的。”
李成秀轻吁一口气,点点头道:“好,我回去后会和太子说的,太子一向敬重您,会把您的话放在心上的。”
“太子倒是一个难得的人君。”老爹赞道,沉默着与李成秀一起往前走了几步,又与李成秀说道:“跟太子说我的事不必太着急,一来现在时机重要,你们不宜多分心,二来,当局者迷,这时候我站在棋局之外,挺好。”
李成秀深以为然,现在朝局危机四伏,老爹置身事外要安全一些。
只是李成秀却是忘记了,她身为太子妃,处在危机风暴之中心,身为她的父亲的老爹又怎么清静得了呢?
老爹又是说了好一些嘱咐的话,看得出来他肚子里头装了数不清的担心。只是从后堂走到大门也就那么远点儿距离,再慢步缓挪也用不了多少时候。
六生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得李成秀和老爹说没说话六生便忙过来扶住李成秀,一副生怕她摔了的模样。
“你干什么?”搞得李成秀好生地莫明其妙,怀孕的是老娘,又不是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吧?
见得六生殷勤,老爹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问道:“你是九生?”
六生一滞,旋尔恭敬地回答:“回老爹的话,奴婢是六生。”
“奴婢才是九生。”九生也过来了,笑嘻嘻地接话。
“哦,你才是九生啊!”老爹笑着打量着姐妹两人,伸出手掐了掐指尖,道:“你们两个倒不似小的时候,长得跟双生似的。六生倒是越发地稳重了,九生也越发地活泼了。”说着一顿,又道:“你们好好地服侍你们小姐,老夫定不会亏待你们。”
六生忙道:“老爹言重了,奴婢们生来是李家的人,服侍小姐是奴婢们的本份,何来亏待不亏待,奴婢们唯愿小姐好,老爹和夫人好。”
“真是好孩子。”老爹颇满意地看着六生点头。
父女两个又说了些离别的话,终是要分手了。
老爹目送着李成秀上了马车离开后才转身往内院走,背影看上去颇为寥落,而李成秀却在车厢里和六生姐妹闹成一团。
“好好的你们扶我做什么?”李成秀玩笑道:“怀孕的是我娘又不是我!”
九生佯怒道:“不扶你怎么办?难道等着夫人再把我们喊去骂吗?”
“什么,我娘骂你们做什么?”李成秀奇怪道。
“还不是因为你。”九生嘟着嘴说:“刚才夫人将我们叫去好一通地骂,说我们没有规矩,不知道怎么服侍人,就那么由着你上坡下坎地乱跳,一点儿太子妃的样子都没有,全都是赖我们服侍不周。”
“啊?娘这么冤枉你们啊?”李成秀大笑着胳肢九生:“怎么办呢?让你受了这么大的冤枉,我该怎么补偿你呢?”
“放手,放手,莫要再挠了。”九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恳求道:“我们哪里敢要什么补偿,只消我们的太子妃娘娘您在人前做做样子吧,也好叫我们少挨些骂!”
“是!遵命!”李成秀敛衽行礼道,眨巴着眼可怜兮兮地要求:“不过说好,只是在人前啊,可别要求我整天都这样,那比杀了我还要痛苦的。”
“我和姐姐早就知道会这样了。”九生和六生笑成了一团。
回到了宫,李成秀先去了锦华殿,没有想到武旦竟也在。
武旦沉着脸,皱着眉头,一瞧便知道他和皇帝的谈话不怎么顺利,其结果肯定不怎么愉快。
朝大妞使了一个眼色,李成秀如灵猫一样挪动着步伐,飞快地转到了里间,没有惊动到武旦。大妞连忙跟了进去,反手关上了房门。
从后门出,又上了露台,李成秀这才转问大妞:“怎么样?”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大妞语气有些冲地说道。
“不是不放心……”李成秀一顿,实在是憋不住问出了心里话:“你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气不顺的样子?”
大妞一滞,却是嚅了嚅嘴没有开口。
“大妞。”李成秀轻唤一声,扶住大妞的肩头,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跟她说:“你知道的,你于我来说与别人不同,你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的?”
大妞怔怔地看着李成秀,好半晌才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憋气。”
“怎么了?”李成秀问。
“还不是那两姐妹!”大妞说:“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却是又说一半不吭声了。
李成秀急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爽快的?”
“我说了什么用?你又不往心里去!”大妞气恼道。
“听不听是我的事,说不说却是你的事。”李成秀说。
大妞给气得不行,生气地道:“你就没有感觉到吗?现在的东宫已然是了她们的天下!”
李成秀怔怔地看着大妞,不可思议道:“你和她们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吗?”
“不是我跟他们过不去!”大妞有些急了。
“我知道,我知道。”李成秀说:“你肯定是处处为我着想,六生有私心必会跟你不痛快,再加上上一次我犯病,她要杀那些宫人被你拦住,你们两个的关系肯定是不好。但是,你说九生……”
“好了,不说这些了,反正你要小心些,我也小心些。”大妞突然打断了李成秀的话,说:“说今天的事吧。东西是我亲手交到那人手上的,你只管放心。”
“啊?”李成秀大吃一惊:“岂不是让人知道了?”
“不会。”大妞说:“东西是我亲手交到她手上的,不过他不知道那东西是谁给他的!”
听了大妞的一番解说,李成秀才知道武旦和皇帝谈得果然是很不愉快。武旦劝皇帝打消去北都的计划,皇帝自然不愿意,两个人相争不下就吵了起来。在争吵之中武旦得知皇帝之所有有巡幸北都的念头,是因为北都出了祥瑞,皇帝去北都是去接祥瑞的!据说那祥瑞对皇帝的修仙有极大的好处……好无疑问,这话肯定是那个一衍道人说的!这些臭道士又搞鬼,武旦想到懿怀太子的早死,又再想到皇帝北去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危险,气得抢了皇帝的太子剑满宫地追杀道士。大妞就是趁着武旦追杀道士时的混乱,将瓷瓶塞到一衍道人手上的。
皇帝肯定给气坏了!
李成秀一声哀叹,武旦这个死小白脸子怎么犟成这样?他怎么就听不进人话呢?临走时她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惹恼了皇帝不要惹恼了皇帝,他倒好,揭皇帝的逆鳞,竟抢皇帝的剑,用皇帝的剑杀皇帝的宠臣……他这是发现当太子太累想撂挑子了吗?你要撂挑子你先跟她通口气啊,看在同窗朋友兄弟一场,让她带着家人跑路成功后他再作啊!
真是一个不讲究的家伙!
痛恨之,比他那张脸还叫人痛恨!
鄙视之!
可是再恨李成秀也只能化为一叹,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她又能怎么样呢?再说了,就算是她想怎么样,武旦能听她的?
实在是不想理武旦,李成秀悄悄地进又悄悄地出,可终是禁不住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不能潇洒地离开了。
瞧他那副小可怜的模样!
李成秀停住脚,酝酿着怎么说教这家伙。正搜肠刮肚地想着,突然看到武旦的耳内背后有一抹红,细一看,是一个细小的口子,似利器划伤的。
“怎么回事?”李成秀问大妞。
大妞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武旦便悄悄地退出了门外。
李成秀在武旦的对面坐下来,双手放在几案上,下巴放了上去,睁着大眼睛看着武旦。看了许久,武旦才有了反应。
这妖孽,怎么就不能长得歪一点呢?长得这么完美好看,简直不给女人留活路啊!
“怎么了?”武旦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大妞说了,这厮跟皇帝大吵了一架,追杀那些道士的时候喊杀声也是很卖力。
“我爹娘快有新的孩子了。”李成秀哀叹道。
话音一出,便叫满屋都荡起了一股酸醋的味道。
“不是挺好的么!”武旦铁石心肠,完全不视李成秀的不痛快。
“好什么好!”李成秀使劲地捶着几案,恼道:“根本一点儿也不好好不好?本来李家的家产都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好了,我成了泼出去的水,那些家产要归别人了!”
“你都在想些什么啊?”武旦无语道:“你竟还想着李家的那点家产?”
“什么那点!”李成秀恼道:“很多好不好?你去过咱们扬那个宅子的,不错吧?虽然不大,可是扬州少有的精致!杭州那宅子更不消说了,乃是杭州第一园!”
武旦满头黑线,一脸的无语:“你会真在意那些身外之物?”
李成秀张了张嘴,道:“好吧,我承认,其实我更在意的是爹和娘。都说幺儿是父母的心头宝,回头他一出来我肯定靠边站,爹娘闲暇能夹我一眼就算是好的了!”
竟是因为这个,武旦绝倒:“你还能不能再幼稚一些?”
武旦活了,在李成秀暴露自己的心声下,好似吃了“大还丹”,他满血复活了。——李成秀再一次向武旦证明了她的神奇!
复活了的武旦没有跟李成秀说他在大明宫追杀道士的事,也没有提他耳边梗后的伤是怎么来的,李成秀也没有追问。
……
时辰不早了,该行动了,李成秀叫二妞去唤大妞来,喊了几声二妞却没有反应。这丫头在做什么?奇怪地抬头一瞧,只见得二妞手捧着一本书看得正专注痴迷!这丫头什么时候变成书呆子了?李成秀奇怪极了,是什么书竟能把这丫头看哭!歪着头一瞧,书的封皮上画了一群漂亮的女子,一个年轻俊秀的书生,书生长得很俊秀斯文,那几个女子或是妖媚,或是端庄,或是小家碧玉,或是可爱灵动,画功很深厚,线条流畅人物勾勒得很生动,只是……那些女子的穿着,大多有些暴露。
这小丫头居然明目张胆地看小黄书?
李成秀震惊极了,二妞今年……掐指一算,才十三岁啊!
古人都这么早熟吗?十三岁都思春了?
李成秀简直无法接受,她觉得自己应该敲打敲打二妞,怎么着也要等到十六七岁再说啊,到时候谈谈恋爱,约约会什么的,等到十八二十岁出嫁正合适!十三啊,她着什么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