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像个学堂?分明是一个农庄嘛!
正惊讶着,就又见离院子不远的小河边有几个麻布粗衣的青年,他们或是懒卧河边的青石上低吟浅唱,或是手持书卷子曰诗云。如此这般,李成秀才将眼前看到的和现实联系在了一起,回过了神来。
“这个‘养松斋’倒是挺特别的哈!”李成秀呵呵干笑。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有人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李成秀昨天才新出炉的老师,高鹏举,青竹先生。
“先生。”昨天教训实在深刻,李成秀连忙下拜。
☆、第46章:
高老夫子笑着手指一扫,问:“你看这‘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檐,桃李罗堂前。’你觉得怎么样?”
茅舍田园,李成秀一下子就想到了《红楼梦》中的“稻香村”,但坚决不能说,说了高老夫子深究起来怎么办?太麻烦,也更危险!
其实李成秀里很清楚,高老夫子掉这些书袋子,其实就是想考她。
李成秀暗恨,就算是当老师的也不能这样吧,动不动就考人,少考几次会变瘦吗?
好吧,之所以这么抓狂,只是因为对这几句话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所以,李成秀也就只能呵呵干笑:“好啊,挺好的啊。”
陶渊明的《归田园》多出名啊,这一首更是其经典之作,他既然一点反应都没有?高老夫子立即开始怀疑,这一个学生是不是收错了?——他完全忘了,他之所以收李成秀当学生,根本就不是看上了她的才华,只是纯粹的想抽人家。
高老夫子转眼就不高兴了,他的眼神忧郁又迷茫,李成秀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这个高老夫子的心思更是难以琢磨,此刻他忧郁、迷茫,没准转眼间就会凶光毕露。
还好,高老夫子今天还算比较克制,他狠狠的盯了盯李成秀便满脸惆怅的离开了。
李成秀后怕的拍拍胸脯,这些书读多了的人啊,总是这样,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欢喜,一会儿有忧愁,真搞不懂他们在想些什么。
进了教室,李成秀一眼便看到薛慕轩,心情顿时大好,踮踮的跑了过去:“嗨!你好啊?我也到这里上课了。”
“哦。”李成秀很热情,但今天薛慕轩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他怎么了?”李成秀小声的问武皓。
“不知道。”武皓摇了摇头。
雄心勃勃的来追夫,来了个出师不利,李成秀心里头有些难受。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唐僧取经也有九九八十一难呢,这算得了什么?谁还没有过心情不好的时候啊?等他心情好点的时候再和他联络感情呗。
做人要大气,要有毅力,要有恒心。
还没有到上课的时候,同学们有的捧有书本子曰诗云,有的聚在一起闲聊,也有点埋头书案奋笔疾书,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李成秀的到来。
教室挺大,空座位挺多,但是李成秀还是找了武皓后排的那位年长的同学商量:“兄台,可否将你这个位子让与我?”
“凭什么?”人家当然不愿意。
“哎呀,兄台不要这么小气嘛!”李成秀说:“就算是我欠你一份情怎么样?回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李成秀帮得上忙的,你说话,我李成秀上刀山下火海绝没二话!”
听得李成秀这话,对方就是一愣:“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李成秀啊。”李成秀回答。
“你说你叫李成秀?”对方又确定了一次。
已经说和很清楚了好么!
李成秀严重怀疑对方的耳朵出了问题,但现在有求于人,也只好态度好一些了。
“是啊,小弟便是李成秀。”李成秀说。
“什么?他就是李成秀?”一下子教室就炸开了锅,所有人都一窝蜂似地涌了过来,围住李成秀一个劲儿地打量,一边看还一边迭声追问:“你说你是李成秀?你真的是李成秀?是吗?是吗?……”
这是个什么鬼情况?
李成秀在心里梳理了一遍,然后放心了,她很确定最近她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引起谁的仇恨。但是,眼前的这帮子人是什么情况?瞧着他们又是悲叹,又是惊喜,又是抓狂的样子,受什么刺激了?
“兄莫惊,大家只是太欢喜了。”还是年纪大的稳得住,被李成秀抢位置的那位年长同学朝李成秀抱拳说道:“别说是他们,我也是欢喜得有些难以自抑了。”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李成秀说。
“应该没有。”年长的同学笑道,却还是忍不住又确认了一遍:“你可是作那篇《陋室铭》的李成秀?”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盯着李成秀。
“呃,昨天我是吟了一首《陋室铭》。”李成秀不甚好意思地说道。
“那便是了。”年长同学哈哈笑道:“那便是没有错了!”
“你们知道我?”李成秀有些吃惊。
“知道,知道!”年长同学十分激动,大笑道:“又岂止是知道!兄之大名,简直是如雷贯耳啊!”说罢望着李成秀的两眼里就又转惭愧之色,叹道:“兄作的那首《陋室铭》文字浅白,却又显老练,犹如一股清流撇开浊雾。自昨日拜读后,弟便思慕兄,只想兄就算不是垂垂老矣,也该年轻不到哪里去。没曾想,兄竟是这般年少,实在是令我好生惭愧啊。兄,真是我辈之楷模。”
天,她李成秀也悄然无声地实力圈粉了吗?
李成秀着实有些欢喜,既是她的“粉”,让他让个座位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当然没有问题。
“李兄,在下名叫鲁一方。”恭敬地将座位让给了李成秀,鲁一方还特意地向李成秀介绍了一下自己。
“啊,原来是鲁兄,久仰,久仰!”李成秀状若惊喜地道。
鲁一方便是一愣,随即便喜不自胜了:“兄也知道弟之名?”
“不知道啊?”李成秀说:“从来没有听说过。”
顿时鲁一方就觉得受伤无比了:“那您说什么久仰啊?”
“哎呀,你这人,不要这么死板嘛!”李成秀笑笑说:“来来来,我跟你谈谈人生,谈谈理想……给你说,有些细节不必要太在意,你要做到的是抓住重点。就像现在,重点就是我想告诉你,我跟你是一见如故!”
“哦,原来如此!”鲁一方当即就受到了安慰,心中的欢喜更胜了。
果然是高人啊,让人大受裨益。
而李成秀想的却是,昨天与会的那些人还算是有些良知,没有将她文会上的狼狈传扬出来。
做人就是该这样,那些无伤大雅的小瑕疵何必看得那么重?还是要多传播些正能量!
☆、第47章:
在薛慕轩的身边坐下,李成秀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欢喜的心情,跟着薛慕轩没话找话。在她的热烈攻势下,薛慕轩败下阵来,与她搭起话来。
经过与薛慕轩的闲聊,“养松斋”与别处却是大有不同,这里的学生住校,不准书童陪读,吃宿自理,饭得自己做,柴得自己劈,平里日除了读书还要干点儿农活,比如说种种地,浇浇菜什么的。其它的李成秀倒是不在意,只是对晚上住这里有些意见。
“必须住在这里吗?可不可以不住这里?”李成秀向薛慕轩打听。——掐指一算她也要满十四了,那位名唤“大姨妈”的亲戚也该要开始造访她了,住在这里实在是多有不便。
“这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说服高老夫子了。”薛慕轩说。
李成秀自认没有那个本事。
但愿“大姨妈”亲戚不要这么快来啊?李成秀只能在心里这么祈祷。
又过了一会儿云板敲响了,该上课了。
高老夫子一摇三晃地走进了教室,看着学生们一个个都在自觉学习,竟生起气来:“怎么又坐在教室里?老呆在教室里做什么?”
这话可真是奇了怪了!
学生不在教室里呆着,还去哪里?难道要下河去摸鱼吗?
嘿,还真叫李成秀给猜着了。
“走,今天老师我教你们钓鱼去。”高老夫子拍手唤道,也不管学生们愿意不愿意,自己个儿先陶醉上了:“朝日敛红烟,垂竿向绿川。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竟是一边吟唱,一边摇晃着步伐走远去了。
同学们四散开去,不一会儿又都出现在了门口,一个个地都扛上了鱼竿,拎上了鱼篓。李成秀突然发现她缺得东西还真不老少,鱼竿、农具、炊具……
这都是些什么啊?这里真是学堂吗?传说中的“养松斋”就是这样?
想象太美好,现实太幻灭,完全跳出了套路!
因为没有工具,李成秀无事可做,别人不熟便凑到薛慕轩跟前与他说:“慕轩,我给你讲个故事呗。”也不管人家薛慕轩愿不愿意听,她先讲上了:“这个故事的名字叫《田螺姑娘》,话说从前啊,有一个年轻的农夫,他在河里抓鱼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又大又漂亮的田螺,他便将它带回了家,精心地养着。后来有一天,农夫下地去干活了,回到了家里发现屋里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刚煮好的饭菜……知道了田螺姑娘是田螺变的,是妖精,但是农夫并没有感觉到害怕,因为他清楚地知道田螺姑娘是不会伤害他的,并且还很爱他。农夫被田螺姑娘的痴情打动了,没过多久他便迎娶了他,从此两个人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
竟然不为所动?
李成秀就不信邪:“再给你讲一个啊。又是在从前,又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为人十分地善良,孝敬父母,尊重老人,爱护幼小,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不过却是一个穷人,他是给地主家放牛的放牛娃,所以大家就叫他牛郎。有一天,他带着牛去河边吃草,……,原来这个年轻的女孩是天上的神仙,名唤织女。……,婚后,牛郎和织女一个男耕一个女织,生了一双儿女,过得十分美满幸福。”
对不起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了,咱们要的是he结局,就不请你们出场了。
讲完了故事,李成秀又巴巴地看着薛慕轩,薛慕轩却还是不为所动。
“再给你讲一个?”李成秀不死心。
“可别再讲了。”不知道何时武皓走了过来,指着河里说:“再讲,这河里就没法钓鱼了。”
朝着河里一瞧,只见得河里突然多了许多人,一个个要么是猫着腰两手在河里抓来抓去,要么就是朝着隐蔽的河湾处一趟一趟的走。
铁定是被故事给引勾得!
搞什么嘛,该感动的不感动,不该感动的瞎感动!
薛慕轩愣是不搭理人,李成秀好生丧气,倒是武皓挺有兴致,竟然向她点起故事来:“别讲发生在河里的故事了,讲一个发生在别处的。”
他倒脸大不客气!
李成秀可没有心情招待他,可一瞅他那张脸,顿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于是,李成秀便答应了武皓的要求:“好啊,那我就再给你讲一个。”轻咳两声,酝酿一下,故事开始:“还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故事,这个故是它还是发生在水里。也是在很久以前,在京城长安有一个名叫颜青的男子,他出身高贵,并且长相貌美。美到哪种程度呢?据说啊,他每一次出现都会引得万人争看,有的人为了能看到他一眼就给别人使绊子,甚至是捅刀子,还出过人命。有一天,一个叫柳魁的家伙听说颜青貌美,便爬墙去偷看,正巧碰到颜青在泡澡,水气蒸腾,更显得颜青肤白脸嫩,明目皓齿了,柳魁顿觉为天人,发狠誓一定要让颜青成他的人。刚开始柳魁也有想过两厢情愿的,但是试探了几回发现不行,颜青根本就不好男风,于是柳魁便知道要另想办法了。有一天,有人来报柳魁,说是颜青要去南方走亲戚,柳魁便纠结了一伙强人,于半途设伏,将与颜青同行的人全部杀光,把颜青抢回了府中。想颜青想了那么久,终于得偿所愿,于回程的途中柳魁就将颜青给糟蹋了,颜青羞愤难当欲死,却是被柳魁次次救回来。可怜的颜青啊,他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就这样,颜青就被柳魁囚禁在府中,成了柳魁的禁脔,柳魁天天糟蹋他!为怕事情败露,柳魁又将颜青献给了他一个姓周的表亲,伙同这个表亲给颜家下了套,使得颜家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颜家败了,颜青便成了二个的禁脔。这两个无良人,不仅他们自己玩弄颜青,更是为了达到他们别的目的将颜青献出去,以收买人心……唉,常人道‘自古红颜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没有想到男人亦是如此啊。蓝颜亦薄命!”
……,武皓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成秀。
☆、第48章:
这家伙,还不算太笨嘛!
李成秀憋着笑地问:“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个欺男霸男的柳魁。”
“我是想提醒你,如果是要出门,一定要让那个大个子不离你左右。”武皓面无表情地说。
“怕我被人抢?”李成秀笑着问,武皓勾了勾嘴角,李成秀嘻嘻笑道:“没关系的,要是真有人抢了我,我就告诉他还有一个家伙比我漂亮一千倍,给他们带路,他们就会放了我的。”
武皓:“……”
大好的时光,身为老师却带着学生摸了一上午的鱼,啧啧,这老师当得,李成秀都替高老夫子臊得慌。不过高老夫子却不以为然,反而很惬意,陶醉得吟起诗来:“朝日敛红烟,垂竿向绿川。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逼楫时警透,猜钩每误牵。湍危不理辖,潭静欲留船。钓玉君徒尚,征金多未贤。为看芳饵下,贪得会无筌。”
一诗吟毕,高老夫子也收了竿,一边收拾鱼篓一边跟学生们要求:“好,现在每个就以钓鱼为题吟诗作一篇吧,一个一个地来。”
“吟诗?”李成秀知道自己错了,人家高老夫子那么大的名声,那绝对不是她想的那样混出来的。人家这是处处都是教学,随时随地都在教学啊!但是,这诗怎么做呢?要是写个短篇作文,李成秀倒是可以勉强试试。
于是李成秀就跟高老夫子商量:“先生?只能作诗吗?我作文行不行?”
高老夫子很通情达理,一口就答应了:“作文也行,只要应题就好了。”
根本就不给人打稿的时间,高老夫子是在搞突袭,不过却还是要一个一个地来。
第一个出场的是全班年纪最大的鲁一方,他沉吟少时,便缓缓言道:“一江一石一红日,一个渔人一钓钩。一拍一呼又一笑,一人占尽一江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