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魏老宦看了好一会儿,李成秀终不甘心地又问了他一句:“他们是真的空着手,什么也没有带?”
魏老宦脸颊一阵抽抽,生冷地道了一声:“不曾。”
闻言,李成秀一叹,满是失望地道:“你们东宫的人可真不会做人啊!”
饶是魏老宦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可他此刻还是有一种“大开眼界”的感觉,他见过形形色色的贪婪之人,可还从未见过像这位这么三番两次的明目张胆索贿的!
魏老宦心头火气,是又悲,又愤,又恨,真是想一巴掌拍在李成秀那张如花的脸上,好好地替早逝的丽妃娘娘教训一下这个儿媳妇……可是,到底主仆有别……
当了一辈子忠仆的魏老宦,就算是心头再生气,也做不出打主子的事来!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魏老宦压住心头的翻滚,想要规劝李成秀两句。
却是,不等魏老宦开口,李成秀说话了:“唉,来而不往非礼也,虽说他们不讲礼数不‘来’,我也做不出不‘往’。到底是初次见面,你说我是不是得准备点儿小礼物什么的啊?您老见多识广,吃的盐比我喝得水还要多,教教我,我准备点什么好?”
吃的盐比喝得水还要多……
这是什么比喻?
要真是那样,他还不得齁死啊!
魏老宦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倒是消了些,这位倒也不算是一无是处。
既然她愿意用心,魏老宦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了,忙笑道:“那老奴就跟您说说东宫现在的情况?”
“好好好,那真是太感谢你了。”李成秀高兴极了,忙将手中的玉件儿拿出来,对错愕的魏老宦不好意思地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魏老宦哭笑不得。
抽了抽嘴角,魏老宦娓娓的把东宫的现状跟李成秀道来。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地就回到了丽正殿,魏老宦年纪大了,在冰天雪地里走了这一路着实是有些受罪。一进殿,李成秀便对迎上来的宫女道:“给魏公公倒杯热水。”
不过是一杯白开水,捧在手里也只能暖到掌心的那么一小块,喝在嘴里也是淡而无味,可是魏老宦却觉得整个身体也随之温暖了,甜得令他眼眶发热。
听了魏老宦的话,李成秀对武旦的处境了解得更详细了,他现在的处境真的是很不妙啊。
按照故太子的旧例,东宫应该设有三师三府,三师为太师、太傅、太保各一人,教导太子读书、修身,以及学习军事统兵;三府为勋府、翊府、勋府,主管太子府宿卫及卤薄仪仗诸事;太子府得有一支由太子亲自领导的亲卫军队,俗称诸率;还得设管理太子府日常事务的詹事府;以及管理太子府医药、膳食、服饰、符玺、汤沐、烛火、扫洒、铺设等的藏药局、直内局和典设局、家令寺、食官署等等。
除此之外,太子更是要去崇文馆听讲。那里有从全国各地检选来的学者大儒,太子可以听他们讲经论道,开阔眼界。
而目前武旦的情况是,东宫诸衙置十之四五都是空置,就算不是空制也多是建制不全,并且在职的也多是些副职,没有正职。至于说亲军诸率,更是只有寥寥千人,也就已故太子的五分之一之数,就连完成东宫宿卫之职也很勉强。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更要紧的是,武旦被封为太子到现在都还没有接到要让他去崇文馆的旨意,连一点儿风声都没有,怕是皇帝并不打算让他去崇文馆听讲。
☆、第85章:
这还只是外,在内,宦官、宫女的人数也明显不足。
也亏得这些设置不全,如若不然,今天李成秀去抢东宫内府还真不一定能成功!
像三师、三府、诸率府、詹事府等那些人李成秀是见不着的,确实的说是暂时她还见不到他们。
今天魏老宦要带李成秀去见的,乃是主管东宫医药、膳食、服饰、汤沐、烛火、扫洒,以及宿卫诸人,其实,除了那三师、三府、诸率府,见过这些人也基本上把武旦的这个东宫的属官基本上都见完了。
没有从魏老宦的嘴里听到薛慕轩的名字,李成秀想他或许跟武旦一般本名并不叫薛慕轩。
到了光天殿,一看李成秀就是一愣,不是说东宫署府设置不全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一眼望去,有男有女,有穿铠甲的,有没有长胡子的,老的老,少的少,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人。
二三十的人数,就代表二三十个单位部门……
这要是设置齐全了那得有多少人啊?少说也有百来十人吧?非得把这光天殿挤满不可。
还好,她李成秀没有密集恐惧症。
扶着李成秀下了步辇,魏老宦敞开嗓子便吼了一声:“太子妃娘娘到!”
李成秀腿弯儿就是一软,恨恨地瞪了魏老宦一眼:“那么大声做什么?”差一点儿吓得她出臭。
魏老宦的嘴角抽了抽,骗谁呢,她是个胆小的人吗?有抢东宫内库的胆小鬼吗?
被魏老宦扶着,李成秀走进了光天殿,只等到她登上玉阶,站到上面正中的位置停下,众人便齐身弯腰,一揖到地,齐声参拜:“参见太子妃娘娘。”
玉阶并不高,就算是李成秀站在玉阶之上也有人比她高的,但奇妙的便是在此,明明比人家矮,比人家弱,却有一种超然的自信,他们对她卑躬屈膝,一副诚惶诚恐……
——难道这就是上位者的王霸之气?
依旧是“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很好,很美妙,很让人欲罢不能,不能罢欲。
“太子妃娘娘。”魏老宦见众人下礼后李成秀久久不喊起,不由得心头一紧,忙小声地提醒她。
“呃,大家好啊!”魏老宦的声音将李成秀唤醒过来。
……,属臣们闻言错愕地抬头,傻傻地看着李成秀,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魏老宦急得跺脚:“您得说平身,请起!”
“哦,大家平身请起。”李成秀从善如流地改正。
“谢太子妃娘娘。”众人再次行了一礼,这才站直了身体。
男左女右,整齐排列,但素……
“那个,你们怎么连排个队都不会啊?站队,得按高矮顺序,你看你,你,还有你,都把你们身后的人挡严了,要不是你们动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们身后还有人。”李成秀不满地指着殿下几人说。
众人又是一阵错愕,面面相觑弄不清状况。
魏老宦急得头冒冷汗,连忙过来说道:“他们不是按高矮排的顺序……”
“那是按什么排的?”李成秀一愣,说:“也不像是按年龄顺序排的啊!”
“大人们是按官阶品级排的顺序。”魏老宦不由得呻吟了一声。
“哦,原来是这样。”李成秀恍然大悟,是了,东宫算是个小朝廷,她这会儿算是在召开廷议,嗯,算是官方活动。
官场么,自是讲究的官位大小。
“呵呵……”李成秀有些不好意思地干笑了下,很实在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不好意思哈,那个看到大家我倍感亲切,还以为又是回到学校做体操的时候了呢!”
众人自是不知道什么是做体操,但大概齐地知道一点,那必定是需要按照高矮排好的。
都是些陌生面孔,唯一算是认识的只有程继安,他是千牛卫备身,在东宫建制还不全的情况下,统领左内率宿卫之职。
嗯,这个人真的是很有前途啊,上次见他还只是一个队正,现在就成了左内率的统领了。李成秀暗自得意,她果然很有眼光,随意一眼便能从万千芸芸众生中找出一个精英来。这个人很紧要,可以说以后身家性命都得靠他保护了。李成秀打定主意,她不赖他的账了,赊他一个老婆的事还是要紧着办。
怕李成秀再出状况,魏老宦也不敢让李成秀多跟这些人寒暄,只说了几句话便催着李成秀回去了。李成秀一笑:“着什么急?本宫难得地跟大家见上一面。”招呼大家,“来来来,咱们坐下来说。”
刚一坐下,屁股上就传来一阵冰冷……
嗯,不要误会,不是她的大姨妈来了,而是这地方太冷了。
与别处不同,光天殿里的地面不是木地板铺就,而是一块块的大理石,石头又冷又硬,就算是李成秀坐的垫子是加了厚的,而且在她来之前还用炭火烘热了的,但是那股冷寒之气还是不依不饶地从她的臀部钻进了进来。她尚且如此,更何况殿下之人了。
活了两辈子,也就接到赐婚的圣旨后李老爹给李成秀讲了些兵法及御人之术,并且,在老爹讲这些的时候她多是在发呆,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是以,什么叫驭人之道李成秀根本就不懂。
所以临阵之时,李成秀能做的也只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以及“将心比心”了。
“来,把我的座搬到殿下去。”李成秀招呼道,魏老宦百般不情愿,却也禁不住李成秀的瞪眼法。按照李成秀的要求,座位被搬到大殿的中午,李成秀又招呼大家:“不要坐那么远嘛,来来来,坐近一些,离那么远咱们怎么说话?”
大家都觉得这样不妥,可架不住李成秀的热情,也只好听命依从了。
看着围着自己坐着的众人,李成秀微微一笑,道了一声:“这就好了嘛!”抬头看着最先听了她吩咐坐过来的一个白胡子官员道:“这一位大人,是司职何处啊?”
那官员只着了一身青色的衣袍,衣袍上不仅没有绣纹,而且还略显陈旧,腰间也只秒了一条深色的绫带,显得且穷又酸。
☆、第86章:
“下官乃是厩牧署丞,张方是也。”
虽是一身穷酸,却是不卑不亢。
张驰有度,端方君子。
这老头倒是有几分正人君子的模样,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驴死蛋子。
李成秀点了点头,又问他:“今年高寿?”
“老臣今年屈屈六十尔。”张方微微笑着回答。
还屈屈尔……
“呵呵,您老厉害啊!六十耳顺,也算是高寿了。”李成秀说完,又问他:“你家里有几口人啊?都是在做什么?你在厩牧署的工作累不累啊?伙食怎么样?……”
张老署丞与李成秀对答如流,很是和谐欢乐。
问过了张方署丞,李成秀又如此地问了几个人,刚开始大家还略有怔愣,后来也就放开了,与会气氛越来越好,大家本着和谐共处,顺从上司的原则有问必答,李成秀很是满意。
李成秀跟大家聊得很欢乐,可魏老宦却听得很难受,这都是些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啊?这太子妃也太不着调了吧?好容易忍了一个多时辰,魏老宦终是忍不住了,又来催李成秀回去,说是武旦这会儿该要去丽正殿了。
很明显的是在扯谎,可李成秀也不好就这么当众揭穿他,只得扼腕地结束了这场欢快的会晤。——她还有许多发挥呢!
“那好,那咱们就先聊到这里。”李成秀亲手扶了几位最年长者站起来,趁着往外走的功夫又多说了几句:“回去后好好地当差,要多学习,常思考,用心做事,本性做人。有什么困难就与我和太子说,不管是公事上的,还是私事上的都可以提,我和太子会是大家最坚强的后盾的!”
李成秀的这番话虽然很没文墨,却是体贴入微,听得人如沐春风心生温暖,有些感情比较丰富的都红了眼眶。
“我等一定实心用事以报太子、太子妃的信任!”众人一揖到底,齐声保证。
真个是宾主尽欢,如水如鱼啊!
坐着步辇回到丽正殿,有宫人来报:“太子妃你总算是回来了,太子殿下等您好久了!”
他真的在丽正殿?不是魏老宦不耐烦她跟属臣们套近乎找的借口吗?
大妞一眼就朝魏老宦看去,凌厉的眼神吓得魏老宦一哆嗦:“怎,怎么了?”
没有理魏老宦,大妞警惕的对李成秀说:“小姐光天殿里没有刀斧手,那些刀斧手怕是在这丽正殿藏着呢。”
“刀斧手你个头!”李成秀没好气的道了一声:“一边呆着去,别给我捣乱。”
李成秀心里清楚,武旦就算不是专为讨要被她抢去的内库财物而来,也是必要问起这件事的。她早打好主意了,看下去的东西绝没有再吐出来的道里,要东西没有,要命也不给,看他武旦敢咋的!
量他武旦也不敢把她咋样!
所以李成秀很轻松,还大有早来早了的不耐烦。
可是大妞却没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她很紧张,看着丽正殿就像一个大怪兽,它正张着嘴等着要吃李成秀呢!
作为一个忠仆,怎可眼看主人入险?
大妞一把拉住李成秀,苦劝:“小姐,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实在受不了这家伙了,李成秀破口大骂:“你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不服宫里的水土,把你的脑子弄坏掉了?整天都在想些什么啊?”
大妞被骂得直缩脖子,却还坚持着一个忠婢的操守,犹在苦劝:“宫里到处是危机,我,我们真得要小心一些……是二妞说的。”最后那一句几不可闻,犹显心虚。
竞是让二妞给拐带的。
李成秀抚额,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还说让你教她呢……你个没出息的!……算了,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守着我的钱好了。”
“小姐……”大妞可怜兮兮的望着李成秀,泪眼朦胧,好不受伤。
拍了拍大妞的肩,李成秀语重心长的安慰大妞:“没事啊,你用不着伤心,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只是觉得‘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个自己的位置。”
“呜呜呜呜呜……”
大妞哭着跑开,李成秀的安慰竟然没有起到作用!
“我说的不对吗?”李成秀无语。
“太子妃您说的太合情合理了,一针见血。”魏老宦干笑着回答。
“所以伤着她自尊了?”李成秀又问。
魏老宦默默的点了点头,表示李成秀感觉对了。
许是等得久不耐烦了,武旦从殿里出来,正好看到大妞暴走,不由得问:“怎么了?”
“你们家气氛很不好,吓着我家大妞了。”李成秀说着突然福灵心至,决定先发制人:“我家大妞都给吓得有些精神错乱了,你得赔我医疗费!——精神病可是很难治的,费时费力费精力,还需要许多上好名贵的药材。”
武旦的扑克脸扭曲了几下,随即恢复了淡淡的表情:“整个东宫内库都被你搬空了,还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