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庸有腿疾,有些不良于行,丽正殿台阶的梯步有些高,李成秀心疼他一路将他扶着进了殿。
“还是小师妹心疼师兄啊!”对于李成秀的体贴,钱庸很受用,也很感动。
孙铛在后面跟着,听得这话顿时泪流满面,他也这也很心疼师父的好么?只是他倒要他心疼啊!看着他就要摔倒扶他一把,倒好,起了好心没好报,二话不说大耳刮子就抡了过来……
钱庸很在意自己的腿疾,见不得别人对他“另眼相看”,就是江老头若是在这方面提个一句半句他也会黑脸,更如孙铛之流更是大巴掌拍过去,也就只有李成秀会敢对他这么照顾了。
这次钱庸来正是与李成秀来东宫,一来是来看看李成秀,二来也是商量来东宫藏药署的事,正如孙铛所言,钱庸是一百个愿意的。
“那简直太好了,回头太子回来我便与他说。”李成秀欢喜道。
师兄妹两个闲聊了半晌话,钱庸便告辞离开了,李成秀一直送他们到了正丽殿外。
晚上武旦回来,有些愁眉不展,李成秀心头咯噔一下,该不会是让她的乌鸦嘴给说中了吧?莫不是小帝姬的病情有些不妙?
“怎么了?小帝姬不好吗?”李成秀问。
“没什么大碍。”武旦摇了摇头,神色疲倦地倒在榻上。
李成秀女扮男装打入男人内部那么久,自是深谙男人的悲苦的,无外乎三件事:子嗣、前途和女人。孩子现在已经确定没事,而杨良娣想必也没有那个胆子惹这个黑面煞,那么就只有前朝发生什么事了。
前朝的事?
李成秀摊摊手,她是真的爱莫能助的!
且不说能不能帮得上忙,只说争斗很精彩,争斗更危险,热闹诚可贵,生命更价更高,李成秀的宗旨是心平气和地混日子,少去找麻烦争取活得比武旦长,然后幽居冷宫做着白天循规蹈矩,夜换红妆的新世纪的好寡妇。
要活得长久,除了少做冒险的事,还得要有舒适的生活。
关于舒适的生活,不只要吃好喝好,还要舒心。
要舒心,就得经常娱乐。
轻轻地,尽量不要弄出动静来,李成秀叫九生找来些厚点儿的纸,将它们裁成比巴掌略小些的块儿,然后神情专注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不一会儿,李成秀把手上画的递给九生,说:“这个是黑桃a,你照着这个样子,用红色画一张。”
“黑色的叫黑桃a,红色的呢,叫什么?”九生是个好学生,不懂就问。
☆、第92章:
虽然两个人已经很小声了,但还是打断了武旦的神游,他也伤感够了。
见两主仆忙得热闹,武旦好奇地凑过来看:“你还会画鬼符?”
李成秀:“……”
“你哪只眼看它像鬼符了?”李成秀没好气地瞪着武旦:“这是扑克,又称纸牌,你个没土包子自己没见识,还乱说!”
“什么扑克?什么纸牌?”武旦看了看手中的纸画儿,一脸嫌弃:“你这画儿不像画儿的,画得还不好,……你刚才说这是黑桃,可它哪里像个桃子?”
似乎觉得用言语鄙视李成秀还不够彻底,他说着捏起笔,刷刷地在纸片上涂改起来,不一会儿一个水墨画的桃子跃然于纸上,要意境有意境,要形状有形状,勾勾划划,他还给画上了山石、河流,当然结桃子的树也是必不可少的。
“你个土包子,滚远些,谁跟你比画功了!”李成秀被打击得狠了,恼羞成怒。“我这是在做扑克牌,做游戏用的道具,不是来跟你比画功的!”
好似有些用力过猛了,武旦悻悻地搁下自己的杰作,呵呵笑道:“道具也要画得漂亮些嘛!”
“你知道什么啊,我这个是一套,你这样弄下来,还怎么弄嘛?”李成秀气极败坏。
“一套?”武旦愣了愣,捏起被他“糟蹋”了的那张扑克牌,指着上面的“a”问李成秀:“你说它念什么?”
这个土包子!
瞬间,一股莫明的优越感在李成秀的心中膨胀起来,她冲武旦挑了挑眉,笑着说:“没见过吧?不懂了吧?”
“确实没有见过。”武旦如实地回答。
李成秀得意洋洋地睨着武旦:“想知道?”
又是露出了这么一副嘴脸……
武旦一滞,顿了顿,苦着脸可怜兮兮地说道:“我真的是没有钱了,真是被你刮得干干净净地了,今天叫了刘太医过来给菩萨奴看诊,我都厚着脸没有给赏赐。亏得太医看病不需要给诊金,药藏药署也有存货,如若不然,菩萨奴可就连病都看不起来。”
真个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有那么一刻李成秀都觉得自己是禽兽了。
不过,也就那么一刻钟的自责,转眼李成秀就恢复了自信:“这可完全怪不到我,你堂堂的一国之太子,就那么一点儿家底……就是普通百姓家男人挣不来钱还知道羞愧呢,你还好意思说委屈?还把责任推到我的头上,简直是无耻之极!”
到底谁无耻啊?
武旦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成秀,眼角禁不住抽了两抽。
提起藏药署,李成秀想起钱庸和孙铛来,下午孙铛与武旦说道:“咱们藏药署好像还没有一个主事的,你有人选了吗?”
“你有人选?”武旦反问。
李成秀点了点头:“我有一个师兄,行得一手好医道,如今又正巧在太医署供职,我想让他过来。”
“你哪个师兄?”武旦问。
李成秀解释说:“我打小身体不好都说我活不过三岁,爹爹便将我送到了韶州我师父那里……嗯,是师父也是我义父。钱庸便是我师父的三徒弟,学的是医,很厉害的。”
“钱庸?”武旦一愣,有些吃惊地问:“你说他是你师兄?”
“就是啊!”李成秀被武旦看得毛毛的,怔怔地问:“怎么了?”
“你倒是与他有些像。”将两眼在李成秀上下扫一扫,武旦说:“都是一样的牛脾气,而且是疯牛脾气。”
听这语气便知道二人定有不太愉快的相处,李成秀心里一暗,看来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不想武旦转而却道:“他是信得过的,既然你们又有这层关系便再好不过了,你叫他来,我把整个藏药署都交给他。”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跟他有仇呢!”李成秀没好气地笑道。
又说起扑克牌来,武旦问她怎么玩,李成秀说:“教你没问题……”
“事先跟你说明白,我是真没钱了,你休要提学费的话啊!”武旦打断李成秀的话道。
李成秀黑了脸,没好气地道:“我有那么爱钱吗?”
“你没有那么爱钱吗?”武旦也是没好气地反问。
李成秀仔细地想了想,答:“我是那么爱钱的。”
这还差不多,武旦对李成秀的诚实表示赞赏,但只是对她的诚实赞赏,对她爱财如命还是非常不理解的:“整天把钱挂在嘴上也不觉得俗,也不怕污辱了你读书人的名声。”
“钱多好啊,实在,实用,又忠诚……”李成秀歪着头想了会儿,又道:“至于什么读书人的名声么?我才读了几天书?算得什么读书人?就算是,我也不怕的。于我来讲,这样的污辱越多越好!”然后认真而又充满期予地望着武旦,问:“你觉得钱污辱你不?”
武旦:“……”
看着武旦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李成秀哈哈大笑:“好啦,这次不收你学费,不过也不能让我白教,你得帮我干活。”
这还差不多。
武旦问:“干什么活?”
李成秀说:“我觉得你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就算是个游戏用的道具也该要注重美观,东西漂亮了看着人心情也好嘛!来来来,我给你说说这东西是怎么回事。首先呢,这东西有54张,其中两张为副牌,大王和小王。其余52张又均分为四组,分别是黑桃、红桃、梅花、方片,分别是从1到10,1用a代替,11至13用j、q、k代替。”
武旦插嘴问道:“这些勾勾圈圈的叫什么来着?”
“这是数字!”李成秀黑着脸一字一顿地说。
“它们是什么意思?”武旦摆出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式。
“不是跟你说了吗?从1到13!”李成秀拿起纸没好气地朝武旦的脑袋上一拍。
“他们长得好奇怪……”武旦嘟啷。
要解释这个问题那可就麻烦了,首先要告诉他什么是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数字,告诉他了这两样势必又得跟他说什么是英国,要解释清楚什么是英国势必还得跟他说虫洞、时空、穿越……
☆、第93章:
啊,最讨厌好奇宝宝了,尤其是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要求科普还不交学费的这种!——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收不到学费,如若不然也可以达到两全齐美的。
“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你只要知道它们是代表一至十三就行了!”李成秀粗暴地打消武旦的求知欲,给他吩咐:“你有两个工作要做,第一项,成所有纸牌背面画上相同的图画,一定要一样的……画什么?随便你,反正一整副纸牌要画一样的,不能有半分差错;第二项在正面上画画,j、q、k的正面需要画上图画……嗯,j上面画饕餮,q上面画穷奇,k上面就画梼杌吧。”
武旦一边按照李成秀的要求画着纸牌上的画,一边与李成秀闲聊:“进宫这几日可还习惯?”
李成秀呵呵一笑,说道:“我说我在宫里那简直是如鱼得水,如鸟飞天,自由而快活,你信吗?”
武旦失笑,长声应道:“是我不对,不该有这样一问。也是,你又怎么会习惯呢?”
“是啊,我都给憋坏了。”李成秀闷闷地说道。
武旦说:“不若做点什么事?”
“能做什么啊?”李成秀有些提不起精神地问道。
“我本想让你休息一阵,等熟悉了东宫的情况再让杨良娣把宫务转交给你……”
“可别!”
“不用……”
两句话同时响起,李成秀看着九生,果然是她的好丫头,总是能与她想到一块儿。
武旦奇怪地看着二人,问:“为什么?”
“清官难断家务事……”
“我们太子妃已经休息好了!”
又是两句话同时响起,李成秀和九生面面相觑,李生秀的眼中尽是失望:“我还说给你颁一个‘好丫环’奖章,以示对你总能领会我的指导思想的嘉奖呢,结果奖章都还没有发给你,你就犯了错误。”
九生像只小鹿般看着李成秀和武旦,满脸的无所是从:“我犯错误了?”
“当然!”李成秀批评九生道:“你知道做好一个丫环,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九生重重地点头,:“要忠心,要勤快,要机灵。”
“错!”李成秀比出一根手指说:“要懂得领会主子的意愿,主子要水你不能给饼,主子凉了你不能扇风,主子热了你不能端火盆,现在主子我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就不能说主子已经歇够了,太子殿下你随便差使!”
武旦听明白李成秀的意思了:“你不想接手宫务?为什么?”
李成秀承认道:“不是说了吗?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怕麻烦。”
原来是这么回事,武旦失笑:“怕你也得接啊!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
“能躲一时是一时呗,躲得了一时多得一时的清静,有什么不好?”李成秀很光榻地道,一顿,又说:“再说,人家杨良娣不是管得挺好的吗?我干嘛要横插一杠子?沾染家的既得利益,杨良娣非跟我拼命不可!”
“她?她不敢!”武旦一笑,认真地说:“你才是这个东宫的女主人,她不过是没你之前的代管。”见得李成秀没有接话,武旦抬头看了看她,“到底是因为什么?”
“嗯。”李成秀坦白地承认。
武旦一顿,问:“为什么?”
“真要我说?”李成秀笑问武旦,武旦点头道:“说。”
“那我就说了?”李成秀说:“东宫内务,说到底就是你和你的大小老婆们的房里事,你我二人是个什么情况……”
“咳!”武旦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打断了李成秀的话,朝九生扫了一眼。
李成秀讪讪地一笑,她失言了,忙道:“天色不早了吧?九生你去看看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
“哦。”九生应了一声,毫不迟疑地放下纸笔出了屋。
九生走到殿外,就见六生脸色不佳地站在廊下,不由得走过去问:“姐,你怎么了?”
只道是六生在什么人面前受了气,想要宽解她几句,不想好心一场却惹得六生发了好一通邪火:“怎么了?怎么了?整天问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是想着我怎么了吧?”
“姐?”九生给吓着了,白着脸看着六生,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六生将九生一白,没好气地道:“行了,谁耐烦看你这样子!”
“起了好心没好报!再也不管你了!”九生哭着跑开了。
方绾拾阶而上,正好看到九生哭着跑开,禁不住问六生道:“做什么呢?两姐妹吵架了?”
六生自然不能说实话,笑了笑道了一声:“她做错了事,我说了她两句,她不依,跟我恼了。”
“那你还不去哄一哄?”方绾笑着说。
“不理她,过一会儿就好了,就那狗脾气。”六生做出副没有放在心上说。
方绾点了点头,不再多说,朝殿里走去。
而此时,殿里李成秀正在与武旦:“我和你是个什么情况,你清楚,我也清楚,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外人,管你和你夫人们的房里事,多别扭啊!”
武旦一愣,认真地把李成秀看了好一会儿:“你是这样想的?”
“啊!难道不是吗?”李成秀理所当然地应着。
武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莫明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认真地画起画来,再不说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