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罗青梅
时间:2017-12-10 15:41:00

  但是她现在要嫁的是李旦呐!
  八兄不会允许英娘改嫁给别人的。
  李令月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揉揉裴英娘的脸,爱怜道:“你还这么小,怎么能糊里糊涂嫁人呢?”
  裴英娘心中热乎乎的,既感动,又觉得好笑,因为李旦年长她七岁的缘故,不管是李治,还是李令月,都更偏心年纪小的她,怕她被李旦欺负。
  亲爹和亲妹妹都不偏向他,李旦不会气得怄血吧?
  “阿兄没有逼我答应。”裴英娘脸上火烧一样的羞窘渐渐褪去,“我仔细想过了,嫁给阿兄没什么不好,我喜欢他。”
  她眼神清明,语气平淡,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像是雷鸣一样,轰响在李令月耳边。
  哎!英娘竟然真的要嫁人了!
  李令月长叹一口气,嘟着嘴巴道:“为什么要这么早出阁呢?八兄就不能再等几年?”
  以李旦的脾气,既然要她改口叫阿嫂,一定是万事俱备,只要英娘点头,就能办婚事了。
  薛绍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吭声,心里忐忑不安:成亲就这么不好吗?公主,我们俩可是才刚刚举办完婚礼呀!
  裴英娘让人把薛绍带去书室,刚好卢雪照今天过来求见,在书室抄书,两人志趣相投,可以一起探讨学问。
  李令月半是忧愁半是震惊,还有浓浓的不舍,无心管自己的丈夫,挥挥手赶走薛绍,拉着裴英娘坐在铺了一层毡毯的美人靠上,“英娘,兄长和丈夫不一样,以后和八兄相处,你要拿捏起来,不能八兄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她冷哼一声,“八兄那人古板无趣,你以后有的受了。”
  再想想李旦都二十多了,英娘还没及笄,成亲以后,英娘岂不是要吃苦头?
  “阿父把婚期定在明年几月?”
  裴英娘坦然道:“开春二月。”
  “那么快?!”从订亲到纳徵、请期,仪式繁琐,李令月还以为最早也得明年中秋呢。
  裴英娘笑了笑,“阿姊比我还快吧?”
  李令月心里不大舒坦,就好像自己的贴心小妹妹从此以后要变成别人家的、再也不能和她亲近一样,明明英娘嫁的是她的兄长啊!她哼哼道:“这哪能相提并论?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当众说过非薛绍不嫁的。”
  好郎君不易得,李令月奉行快、准、狠的准则,相中薛绍后,立刻和李治表明心迹,谁敢肖想薛绍,她头一个不答应!
  整座京兆府都知道薛绍是她的意中人。
  裴英娘笑而不语。
  确实有点太赶了,但是李旦急着把名分定下来,而对她来说,既然下定决心应承他,那么是早是晚,没什么差别。
  而且,李治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裴英娘一直抗拒去想李治终有一天会离开的事,但是随着李治一天天衰老,她不得不把这个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考虑进去。
  李令月喝了半盏武夷茶,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转而关心起其他事情,挥退侍立的使女,压低声音说:“八兄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嗯?”
  裴英娘再料不到李令月会如此直接,脸红心跳,呆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是不是要感叹一句,不愧是成了亲的人,果然更直接么?
  李令月敛容正色,“英娘,你就是太乖了!我教你,别什么都让着八兄,咱们小娘子,必须要端起架子,不能让他看轻了你!”
  她刚刚成婚,自然懂得血气方刚的年轻郎君自控力有多差。
  裴英娘嗫嚅道:“阿兄很注意分寸的。”
  连她自己都知道这辩驳有多无力。
  李令月两手一拍,“我就知道你狠不下心肠,不过你狠得下心肠也拗不过他,他人高马大的,你这点力气,根本没用……”
  她沉吟片刻,“这事不必你操心,我把身边得用的仆妇留下来照应你,八兄敢轻慢你,让琼娘打他!”
  她扬声叫琼娘,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但神情并不见凶悍的妇人快步入廊,拜伏在地。
  李令月沉声道:“以后你就跟在娘子身边照顾她。”
  妇人应喏。
  裴英娘看着妇人:“……”
  李旦可是你的亲哥哥啊,阿姊!你怎么跟防贼一样?
  一个郭文泰,一个琼娘,李治和李令月,果然是亲父女。
  “阿姊。”裴英娘示意忍冬把琼娘带下去,“你成婚的那天晚上,出了点小意外。”
  这事李令月迟早会知道的,与其一直瞒着她,不如早些和她说清楚。
  李令月脸色变了变,“什么意外?”
  裴英娘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有人想对我不利。”
  她说得轻巧,但李令月毕竟是宫闱里长大的,猜得出当晚的凶险,一把扳过她,上上下下摸索,“你是不是受伤了?今天不去宫里赴宴,是不是哪里还疼?你哪儿不舒服?通通告诉我!”
  裴英娘按住李令月的手,“阿姊放心,我什么事都没有。”
  如果被那些人得手了,英娘在她的婚礼当天遭遇不测……李令月浑身颤抖,咬牙切齿,“是谁?”
  “过几天阿姊就晓得了。”裴英娘等李令月平静下来,柔声道,“其实这一次遇险,是我自己疏忽的缘故,经过此事,我以后一定会更加谨慎小心,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这头姐妹俩打发走其他人密谈,另一头驸马薛绍和卢雪照相谈甚欢,约好闲时一起去曲江池畔郊游。
  不多时,使女进来通禀,李令月要回去了,催驸马动身。
  李旦走进书室的时候,看到薛绍和卢雪照相见恨晚、难舍难分的样子,皱皱眉头。
  他倒不是不高兴薛绍和卢雪照走得太近,只是单纯不喜欢看到裴英娘的从属对其他人太热情。
  几个大舅子当中,薛绍最怕李旦,看他进来,立刻起身告辞。
  薛绍走后,卢雪照神色惴惴,“娘子和太平公主感情甚好,某观驸马心性纯正,值得赤诚相交。”
  李旦不置可否,转身出了书室。
  卢雪照轻轻吁出一口气。
  听说娘子和相王已经定下婚期,明年开春就要出阁,府里的门客、僚属们议论纷纷。卢雪照是洒脱之人,不在意相王和娘子曾经的兄妹名分,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娘子是个情趣高雅,活泼天真的娇贵娘子,而相王据说是个不苟言笑的古板之人,这两人私底下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李令月和薛绍离开永安观,回到公主府。
  一路上她心绪难宁,闭目沉思。
  薛绍看出她有心事,含笑道:“刚刚你不是还高高兴兴的,怎么一转眼就换脸了?是不是舍不得英娘出阁?其实她嫁给相王,不是正好么,说句粗话,这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以后你们姑嫂想和,不知会羡煞多少人。”
  他性情内敛,甚少说这样的玩笑话,因看李令月忧色难解,才故意逗她发笑。
  李令月勉强笑了笑,“三郎……”
  她轻轻唤了这么一声,其余的话,尽数化为一声长叹。
  薛绍也叹了口气,揽住她的肩膀,低头轻吻她眉间的花钿,“公主,我明白。”
  他们只想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小夫妻,但是李令月是武皇后的女儿,眼下的平静和美只是表象,随时可能被打破。
  “不会有那一天的。”薛绍低声安慰李令月,真有那一天,他一定会担负起丈夫的责任,保护好自己的妻子。
  裴英娘送走李令月不久,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抬起头,李旦光明正大、意气风发地走进内院,矮身坐到她身边,看看她的脸色,敛起笑容,“你哭过了?”
  虽然吐蕃使团参加完李令月的婚宴后,已经于昨天启程离开长安,但是人家前脚一走,后脚就为裴英娘赐婚,饶是李治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大妥当,因此决定等年底再公布赐婚的事。
  不过现在亲近的人基本都知道消息了,反正他们只是私底下传传,没有正式的敕旨下达,吐蕃使团只能干瞪眼。
  真要计较的话,就说有神仙道人给李治托梦,要求他给裴英娘赐婚,吐蕃使团又能如何?
  不止李治不想和吐蕃打仗,吐蕃人也不敢真的和唐廷翻脸。
  没了顾忌,李旦出入自由,观里的使女们对他既好奇又畏惧,不敢拦他。
  裴英娘揉揉眼睛,“我没哭……”
  她刚才和李令月谈了很久,从一开始李令月叮嘱她不能太纵着李旦胡闹,到说起婚宴当晚的事,再到后来东扯西扯,说了很多琐碎事情,不经意间提及李治的病情,姐妹俩都很伤感,眼眶不知不觉就湿了。
  李旦握住裴英娘的手,不许她直接用指尖擦眼睛,刚想说什么,旁边一个妇人飞快俯下身,似有意,又似无意,狠狠撞开他的胳膊,笑嘻嘻道,“眼睛擦了会肿的,娘子用热巾子敷一下。”
  李旦眉头轻拧。
 
 
第109章 
  裴英娘假装没看到琼娘阻挡李旦的动作, 捂着热巾子敷了会儿眼睛,敷得看什么都朦朦胧胧, 云遮雾绕一样, “吐蕃使团真的离开长安了?”
  阿芒没能除掉尚陵钦, 怎么会甘心就这么回去?
  她的双眼还微微泛红,热气蒸过之后, 杏眼成了桃子眼,脸颊也熏得通红, 水润通透, 娇艳欲滴。
  李旦低头看着她,眸光幽深。
  琼娘跪坐在裴英娘身旁, 神情冷肃, 眼神戒备,见状刻意轻咳一声。
  什么气氛都没了。
  李旦微微眯起眼睛, 似笑非笑, 山雨欲来。
  裴英娘吐吐舌,拉着他的胳膊,让他低头靠过来,凑到他耳边, 压低嗓子说:“阿姊留下来的人, 专门看着你的!”
  这玩笑的姿态,像是得意李令月对她的维护,又像是和他同仇敌忾,为他不平。
  李旦摇头失笑, 揉揉她的发顶,坐回席子上,谈起正事,“不必担心,吐蕃不敢变卦,许婚的敕书已经画可留档,不容更改。”
  那天见识过裴英娘瞬间种出几缸莲花后,吐蕃已经放弃求婚的打算。使团成员每天在鸿胪寺馆或者平康坊大吃大喝,醉生梦死,好好享受了一番长安富贵少年郎挥金如土、斗鸡走马的悠闲生活,参加完李令月的婚宴,便告辞返回吐蕃。
  裴英娘悄悄翻一个白眼,她才不担心吐蕃去而复返,也不担心赐婚的敕书有没有拟定好,她只是觉得阿芒千里迢迢来一趟长安,不会轻易放弃。
  李旦的视线落在庭院角落里郁郁葱葱的芭蕉丛上,油绿肥阔的叶片在阳光照射下反射出鲜亮的光彩,仿佛夏日的炎热还未离去,“喜欢芭蕉?”
  “嗯?”裴英娘正低头往厨下送来的一盘红绫馅饼浇杏酪,愣了一下。
  “喜欢芭蕉还是石榴树?”李旦含笑问她,“星霜阁的院子有点空。”
  星霜阁……
  裴英娘蓦然想起第一次去相王府的时候,府中老管家说过的话——星霜阁是相王妃的寝居之所。
  那时候她觉得星霜阁玉宇琼楼、轩昂壮丽,正厅阔朗,侧院环绕,庭中假山层叠,阁楼间飞桥相连,不失精巧雅致,是个好居处。当时她光顾着看稀罕,哪里想得到,星霜阁竟然是为她备下的。
  “种石榴树吧。”裴英娘想了想,“芭蕉的果子不好看,又不能吃,石榴花期长,到秋天的时候,还能摘石榴吃,其实种杏树、桃树也行。”
  到时候青翠的枝叶间累累垂垂满挂成熟的果实,像点了几千盏红灯笼,不必强求它好不好吃,光是看着丰收的盛景,心里就高兴。
  裴英娘更喜欢吃南方的水果,可惜长安的气候和土壤不适合种枇杷和橘树,勉强养活挂果,果子酸涩无比,难以下咽。
  没有合适的护养条件,被裴英娘夸为“农业大师”的秋葵也种不出好吃的橘子来。
  反正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当然是怎么喜欢怎么折腾,裴英娘不和李旦客气,继续说:“得种有几十年树龄的老树,暮春的时候枝叶张开,在树下支起帐子午睡,系上绳床,抬头就能看到花枝……”
  李旦听她絮絮叨叨,唇边浮起几丝清浅的笑,“好,都听你的。”
  裴英娘把红绫馅饼推到他面前,“那阿兄喜欢什么呢?牡丹?芍药?”
  总不能什么都按她的喜好来,既是她住的院子,也是李旦住的地方,李旦不是很喜欢收集奇花异草吗?可以给他辟一块地方养花花草草,让秋葵帮着照看。
  李旦执起筷子,低声笑了笑,笑声沉闷,“我喜欢住在星霜阁里的人。”
  不管是朱门绮户,亭台楼阁,还是蓬门草屋,破瓦陋室,只要有她,对他来说,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裴英娘两颊飞红,看李旦的袍衫宽袖时不时被几案卷翘的雕饰勾住,侧过身,替他挽好袖子。
  李旦的动作停了一下。
  初秋的艳阳在她脸上笼了一层淡淡的薄光,她为他卷袖子的神态很认真,也很坦然。
  她这么好,既答应了他,便和做学问一样,老老实实学着怎么和他以未婚夫妻的方式相处,有些笨拙,有些好笑,但是却无比诚恳……
  他之前担心的,她的回避、冷淡、厌恶、憎恨,全然没有。
  李旦深吸一口气,勾起裴英娘的下巴。
  裴英娘被迫仰起头,眼睛睁得圆圆的,瞟一眼琼娘,再瞪一眼李旦,你敢?!
  李旦笑了笑,放开手,拈起一束墨黑的发丝,她刚刚沐浴过,头发半干,没有戴冠,只用丝绦松松挽了个垂髻,浅碧色的丝绦,衬得发丝愈显乌黑柔亮。
  他吻了吻那一束黝黑的发丝。
  裴英娘别的不怕,就怕李旦露出这种看似温柔,实则霸道蛮横,丝毫不容拒绝的强势,干脆扭过头去不看他。
  再看她会忍不住想揍李旦:说要嫁给你,就不会反悔,我又不会始乱终弃,干嘛那样看我?
  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琼娘眼观鼻鼻观心,岿然不动,她不是不解风情的人,懂得什么时候该严厉,什么时候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甬道那一侧传来一串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忍冬低头走到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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