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第一公主——罗青梅
时间:2017-12-10 15:41:00

  她只能尽自己所能,为马氏安排周旋,看看能不能减轻她的罪责。
  一晃三五天过去,因为李治头风发作,启程去九成宫的计划一推再推。
  太子李弘提出要亲自侍奉汤药,被武皇后回绝了。
  李弘不满武皇后的独断专行,当面顶撞武皇后。母子俩短短几天之内,多次发生争执。
  东宫属臣鼓动朝臣上书,劝谏武皇后放权给太子。
  这其中,自然属裴拾遗蹦跶得最起劲。
  虽然武皇后和李弘在李治面前很默契地保持平和,偶尔还笑谈几句,但李治还是敏感地察觉出母子俩之间的暗涌。
  与此同时,大理寺对马氏的审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这天裴英娘陪李治用过午膳,等李治合眼睡下,独自出了含凉殿。
  东廊楼宇空阔,凉风习习。
  她站在栏杆前吹风,凉风裹挟着花草香气鼓满她的衣袖,简直有飘飘欲仙之感。
  脚步声从东廊另一头响起,李旦风尘仆仆,为她带来马氏的消息。
  罪名已经定下了,只等最后的判决。
  李旦试着安慰裴英娘,“通轨坊的街坊近邻愿意为马氏作证,按照刑律,马氏没有性命之忧。”
  深知李旦性子沉闷,只会实话实说,不会说些空话来哄劝自己,裴英娘勉强笑了一下。
  她很感激李旦的理解和帮助,他是天潢贵胄,奴仆在他眼中,只有可以信任的和不值得信任的之分,奴仆的是非,不会影响他的生活。
  但他没有因为自己的观念而轻视她的做法,默默帮她来回奔忙,让她可以为马氏尽一点心意。
  裴英娘站在廊檐下,看着远处太液池金光潋滟的池水,怅然道:“马娘子是个好人,如果她当年嫁的是个好郎君,现在肯定过得很和美。”
  即使马氏嫁的郎君只是个碌碌无为的田舍汉,也比摊上一个赌徒丈夫强。她会和丈夫举案齐眉,儿女绕膝,安稳度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使有裴英娘赠予的银钱傍身,有张氏时不时照应,马氏还是拿胡搅蛮缠的丈夫没有办法,只能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断绝后患。
  裴英娘不免想到阿娘褚氏身上,阿娘和阿耶自小青梅竹马,脾性相投,又是门当户对的世交,然而成婚后,两人还是以悲剧收场。
  她眉头紧皱:嫁人这么麻烦,以后干脆不出嫁好了!建一座道观,出家当女道士去。快活逍遥,还不耽误养面首。
  裴英娘脸上的愁苦神情让李旦轻轻蹙眉,他知道她少年早熟,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她收起天真童趣,像个大人一样发愁,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以前是以前,现在她是他的妹妹,应该和令月一样无忧无虑,尽情玩耍。
  他垂下眼眸,两指勾起裴英娘的下巴,略显粗鲁地揉揉她紧皱的眉心,看她露出迷茫又困扰的表情,像只刚出窝的小狸猫,眼底浮起一丝笑意,“多大的年纪,也学会伤春悲秋了?”
  马氏的遭遇,让裴英娘觉得伤心又愤怒,然而马氏确实失手杀了人,她无能为力。
  她正想好好感慨一下人生,忽然被李旦这么一打岔,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顿时蔫头耷脑,什么情绪都没了。
  傻呆呆站了半天,干巴巴嘟囔一句:“阿兄又不是女子,当然不明白我们女孩子的心事。”
  “越说越离谱了。”
  李旦松开手,敲敲裴英娘的额头,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天天好吃好喝的娇养着,她的脸蛋是越来越圆润了。
  裴英娘举起两只胖乎乎的巴掌,捂住自己的脸,不许李旦再揉。
  兄妹两人厮闹了一会儿,裴英娘觉得自己心里好过了一点。
  两人往含凉殿主殿方向走的时候,李旦忽然问裴英娘,“英娘喜欢养马?”
  “啊?”裴英娘歪着脑袋,抬头看李旦,“阿兄怎么问起这个?”
  李旦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口提起,“我刚得了几匹好马,你喜欢的话,先让你挑一匹。”
  裴英娘眉眼微弯,笑着说:“阿姊送了我一匹果骝马,阿兄又送我一匹,我得早点学会骑马才行。”
  “哪天我教你。”李旦拍拍裴英娘的脑袋,发现她似乎长高了一些。
  冯德匆匆走来,屈身道:“大王,圣人传召。”
  “阿父醒了?”裴英娘笑着往前走。
  廊檐旁边种了一株古老的紫薇花树,花枝蓊郁蓬勃,罩下一片浓荫,落花满阶,树影参差。
  裴英娘光顾着走路,脚下的木屐踩在零落的花瓣上,滑了一下,差点摔倒。
  “公主当心!”
  离得最近的宫婢内侍七手八脚拥上前。
  裴英娘踉跄了一下,没摔下去,漆绘木屐滚落到台阶底下,哐哐响。
  她心有余悸,想抬手,发现自己的两只胳膊分别被两个人紧紧攥着,动不了。
  一边是李旦,另一边竟然是执失云渐。
  裴英娘想起来了,李治小憩的时候,执失云渐在东廊执勤,从她出了含凉殿开始,好像就一直跟在她身后来着。
  “我站稳啦。”她轻轻踢掉另一只还套在脚上的木屐,摇摇自己的胳膊,示意两人放手。
  执失云渐立刻松开手,退后一步,隐入人群之后。他身材高大,应该很醒目才是,不知为什么,只要他往角落里一站,仿佛立刻和周围的回廊绘柱融为一体,很少有人会特别注意到他的存在。
  李旦没松手,弯腰把裴英娘抱下台阶,放在栏杆上,让她垂腿坐着,“崴着了?”
  裴英娘试着踢踢脚,“没有崴着。”
  半夏把裴英娘的木屐捡回来,屐齿摔坏了一小截。
  李旦不许裴英娘起身,“在这等着,让人去取双新的来。”
  裴英娘点点头,老老实实坐在栏杆里头等着。早起时落了一场急雨,廊檐外边湿漉漉的,她脚上穿的是一双捻金细绢丝履,踩脏了多可惜!
  半夏回东阁取木屐,半晌方回。
  裴英娘换上新鞋,站在紫薇树下踩两下,她一直穿不惯木屐,三天两头就磕磕碰碰摔一次,偏偏现在天气热,非穿不可。
  李旦去见李治,一直没出来。
  裴英娘估摸着父子俩可能在商量什么要紧事,不好去打扰,和冯德交待了两句,转身回东阁。
  李治身体不好,受不得阴冷潮湿,含凉殿里没有摆放降暑的冰盆。
  武皇后另辟蹊径,让能工巧匠在正殿四角的屋脊上想方设法安设机关,用流水驱动木扇,吹出阵阵凉风,正殿清爽怡人,比四面开阔的东廊还要凉快。
  李治斜倚凭几,让内侍取出一幅幅画卷,“七郎亲笔画的,你觉得如何?”
  内侍跪在地上,把画卷一一摊开。
  画绢上无一例外,画的全是眉目清秀的妙龄少女。
  李旦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七郎的画,当然好。”
  “可有喜欢的?”李治试探着问。
  李旦垂眸,目光落在坐席的龟甲纹边缘上,“没有。”
  他如此直截了当,倒叫喜欢委婉迂回的李治一时有些为难。
  “阿父。”李旦侧身,双臂平举,肃然稽首,“阿父和阿娘的儿子中,我年纪最小,五兄美名远扬,六兄才智双全,七兄单纯至孝,都比我更得阿父的喜爱。此生我不入朝,不做官,不领兵,只当一个闲散王孙,阿父还不放心吗?”
  李治蹙起眉头。
  气氛为之一肃。
  八王这是在质问圣人!
  侍立在正殿内的宦者、宫婢们冷汗涔涔,低下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宛如一具具泥胎木偶。
  父子俩相对无言,鎏金凫鸭香炉腾起袅袅轻烟。
  沉默片刻,李治轻咳一声,做出让步,“既然没有喜欢的,这次就不让你挑了。”
  本想趁着李显即将娶亲,把李旦的婚事也定下来,这样一来,李治才能早日安心,太子李弘也能少一些后顾之忧。但李旦到底是他的亲儿子,算计得太多,未免让儿子寒心。
  李旦得到想要的回答,嗯了一声,墨黑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起身从容告退。
  “大家……”宦者收起画卷,小心翼翼道,“千金大长公主那边……”
  李治摇摇手,“旦儿和显儿不一样,显儿不论娶谁当正妃,耽误不了他寻欢作乐。旦儿年纪最小,看着老实,其实性子反而最犟。回头提醒朕和姑母说一声,让她打消心思,免得弄巧成拙。”
  勉强给李旦定下一个正妃,只会惹得他心生厌恶,还不如多等一两年,等他自己开窍。
  李治打发走欲言又止的内侍,执起几案上的一枚八角铜镜,明亮的光线透过如意型槅窗,落在平滑的镜面上,镜中的男人眉眼憔悴,鬓边霜白。
  他伸手扯下一根白发,拈在指尖。
  他老了,什么算计筹谋、雄韬伟略,都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君权神授的帝王,也只是一介凡人,不可能和神明一样,掌控一切。
  唯有早作打算,尽量让每个人都各得其所,他才能放下牵挂。
  旦儿是男子,不必他费心,令月有皇后和薛绍照应,只剩下小十七了……
  李治放下铜镜,手指微曲,叩响几案,“唤执失进来。”
 
 
第33章 
  李治的头风频频发作, 身体一直不见好, 武皇后传出话来,今年不去夏宫避暑,九成宫的行程取消了。
  李令月大失所望,她连在夏宫时该穿什么衣裙都计划好了!
  当然,李治的身体是最重要的。
  李令月是个存不住心事的人, 郁闷了半天, 很快抛下夭折的夏宫之行, 为其他琐碎小事烦心去了。
  这天李治精神好了些, 众人聚在廊檐下纳凉吃甜瓜。
  甜瓜名叫御蝉香,淡蛾绿色,香气浓厚,甘甜适口。
  李令月漫不经心地挖着瓜瓤,偷偷和裴英娘商量:“小十七,明天陪我去姑祖母家赏花。”
  赏花?
  裴英娘撩起眼皮,淡淡扫李令月一眼。
  李令月最怕裴英娘用这种了然于心的眼神看她,明明是妹妹, 怎么感觉小十七有时候更像姐姐?
  她两手一撒, 决定让着妹妹, “好吧,不是赏花,姑祖母家有个好厨子,会做一样叫灵沙臛的冰品,赵观音她们都吃过了, 我竟然还没吃到!明天咱俩去姑祖母家见识一下。”
  她四下里看看,离李治和武皇后的坐席远一些,举起一柄紫竹柄绘牡丹花开团扇,遮住脸,躲在团扇后面,朝裴英娘挤挤眼睛,“姑祖母再三求我去她家坐坐,八王兄也去,你晓得的,前几天郑六娘和八王兄在议亲……”
  裴英娘愣了一下,“怎么是郑六娘?”
  郑六娘当初在御楼前闹了一场乌龙,想招女扮男装的房瑶光为婿,一时引以为笑谈。
  李治和武皇后怎么会把她许配给李旦?
  李令月撇撇嘴,“赵观音要嫁给七王兄做正妃,姑祖母不甘心,也想把孙女送进宫,现在只有八王兄没有娶亲,六娘的年纪最合适。”
  “八王兄答应了?”
  裴英娘想象了一下沉默寡言的李旦和娇憨天真的郑六娘站在一起的样子,心里觉得怪怪的。
  这感觉,就好像哪天房瑶光忽然笑眯眯和李显说话,而李显反过来对她爱答不理一样。
  “就是因为八王兄不答应,姑祖母才这么热心地邀请我们去她府上赏花。”李令月一边扯着团扇底下坠的杏黄色流苏玩,一边说,“我听六娘说,姑祖母为了这次赏花宴,做了万全的准备,把郑家所有适婚的小娘子全接到公主府了。嫡支的旁支的,只要姓郑,一个不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活泼明艳的,端庄贤惠的,什么样的都有!明天八王兄得挑花眼啦。”
  裴英娘放下银匙,一手托腮,撑着下巴发呆,原来明天的赏花宴是一场相亲大会啊。
  主角分别是:李旦,以及一群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的郑家小娘子……
  李旦和李显盘腿坐在李治左手边的坐褥上,刚好和裴英娘、李令月正对面。甜瓜吃到一半,发现裴英娘神游物外,兄弟俩都有些诧异。
  裴英娘用膳的时候很专注,拿李显讽刺她的话来说,她上辈子可能没吃饱,所以这一世胃口奇好,吃什么都香喷喷的,让人看着眼馋。
  李治也发现裴英娘魂不守舍,笑着叫她的名字,“十七是不是瞌睡了?”
  裴英娘回过神来,扬起脸对着李治甜甜一笑,继续啃甜瓜。
  太子妃裴氏贤惠端庄,李贤的正妃房氏温柔和顺,李显的正妃赵观音……性格不论,至少也是相貌可人,不知李旦会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妃?
  其实郑六娘也挺好的,说不定快言快语的她正好能和李旦互补呢?
  第二天,裴英娘和李令月坐着卷棚车,李旦骑马陪伴在一旁,兄妹三人轻车简行,抵达千金大长公主的公主府。
  李显嫌赏花没趣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开得再漂亮,风一吹雨一打,还不是凋零了?一大早领着豪奴壮仆去平康坊闲逛,没和他们同行。
  赏花虽然只是借口,但千金大长公主还是认认真真张罗了数百盆牡丹花,用雕镂花几陪衬,摆在亭台楼阁之间,供众人赏玩。
  牡丹花是由李治、武皇后移植到长安和洛阳的,因其花色艳丽,花形雍容,一直备受权贵豪族们推崇钟爱。
  最普通的牡丹,一盆也价值几千钱。千金大长公主举办一次赏花宴,起码要挥霍掉数百万钱。
  裴英娘算了一下账目,偷偷咋舌,皇家公主,果然个个是土豪!
  牡丹含香吐蕊,花团锦簇。
  颜色有深碧、浅红、浅紫、深紫、檀色、淡黄、粉白、殷红、朱红等不下十几种。
  品种则有雄红、大魏紫、蓝田玉、紫金盘、菱花晓翠、红云飞片、黄花魁、天香湛露、梨花春雪、瑶池春、春水绿波、玉面桃花几十上百种。
  还有好些连李令月都叫不出名字,回头问主人郑六娘,郑六娘也一头雾水,“都是花奴伺候的,我也不晓得呐!”
  她把使女叫到身边,不管李令月问哪一盆牡丹,使女都能把牡丹的品种、来历和奇特之处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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