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大冷的天,中午不吃饭,还去小巷里等着,这太不对劲了,我就去看了一眼,结果、结果狄老爷死了……
 
    我不是故意不说的,我怕啊,我怕说出来,衙门里就要把账算在我头上了,我真的不记得给我纸条的人长什么样,也不晓得小巷里等了谁,我就是帮着递了个纸,旁的都不晓得!”、
 
    小二越说越急,几乎要哭出来。
 
    谢筝问东家道:“楼上那妇人是何时离开的?”
 
    东家与几个小二都对了对,其中一个小二道:“狄老爷走后不久,那妇人就走了,我送她出去的,她上了轿子,往这个方向去的。对了,我认得轿夫,他是城里柳氏车马行的,我给客人叫轿子时,与他打过照面。”
 
    柳氏车马行,除了做车马生意,也做轿子生意,算是京中有些名气的车马行了。
 
    见衙门里来人问话,便赶忙寻了小二见过的那轿夫来。
 
    谢筝给他看了王氏的画像,问道:“就是酒楼后头发生命案的那天,你是不是抬过这个妇人?”
 
    轿夫点头:“是抬过她。从富贵金银铺子门口接了她,一路到了出事的那家酒楼,在门口等了她两刻钟,又抬着她到了西街口,后来就让我们跟着个人,跟到了永安巷附近,又说不跟了,让我们抬她回东街。”
 
    谢筝与陆毓衍交换了一个眼神。
 
    果不其然,王氏跟着的一直都是梁松。
 
    富贵金银铺子就在梁松当学徒的打铁铺子对面,而西街口正对着出事的小巷,梁松从小巷里出来,一定会经过这里。
 
    从西街口跟着梁松走,到了永安巷就无需再跟了,再往前去就是长安公主府,王氏一想就晓得梁松要去做什么了,而东街回银丰胡同近,她要回狄府去。
 
    谢筝沉思,又问那轿夫:“当时跟着的那个人,他看起来狼狈吗?”
 
    轿夫摸了摸脑袋,道:“不狼狈,就是怪,大冷的天,手里拎着件大褂,却不穿在身上,到底是人高马大的,火气好嘞。”
 
 第二百二十五章 圈套
 
    手中拎着大褂,这和之前在巷子口撞见梁松的摆摊书生所言相同。
 
    谢筝和陆毓衍当时就想过,定然是梁松行凶之时,那外头的大褂上染了大量的鲜血,他才不得不脱下来。
 
    只是,这其中还有一个点。
 
    谢筝询问轿夫:“妇人从酒楼上轿时,直言让你们抬到西街口的?”
 
    轿夫连连点头:“是,让我们快些赶到西街口,到了之后,等了一小会儿,那大汉就出来了,妇人又让我们跟上去。”
 
    谢筝道了谢。
 
    另一厢,王氏刚刚起身。
 
    她被留在了京中,好在家里人是出了京城了,顺天衙门里的人跟着,她说不上来,到底是踏实了还是没踏实,昨儿个一整夜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只听得外头的狂风吹得窗户砰砰作响。
 
    等五更天时才稀里糊涂地眯了会儿,勉强躺到了这会儿,就挣扎着爬起来。
 
    陆毓衍和谢筝到的时候,王氏刚刚梳洗好。
 
    “就是个将就落脚的地方,也没什么热茶热水的,莫见怪。”王氏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引着人进来坐下。
 
    谢筝凑到王氏身边,浅笑着道:“姨娘是在抱怨?要不要我寻个小丫鬟来伺候姨娘?”
 
    王氏翻了个白眼:“不敢不敢,真要寻人伺候,不如给我爹娘寻几个丫鬟婆子,一来伺候,二来看守,总比耽搁着衙门里的兄弟们强。”
 
    谢筝弯着眼,没说话。
 
    王氏自顾自坐下,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道:“人呐,就是一年不如一年。
 
    我刚到公主身边伺候时,叫老虔婆折腾得两三天睡不上一两个时辰的时候也是有的,咬咬牙就撑下来了。
 
    现在不行了,昨日里又是劳心又是劳力,折腾了那么一会儿,我今儿个就跟散架了似的。
 
    姑娘听我这过来人一句话,身子骨要紧,这杀人断案的事儿,自有爷们操心。”
 
    这话说得倒是真切,谢筝顺着道了谢,这才说起了正经事:“有一事想请教姨娘。酒楼的东家小二记得姨娘,说姨娘当天去过店里,狄水杜走后,姨娘也就走了。”
 
    王氏颔首,这与她昨日交代的是一样的。
 
    谢筝又道:“我去问了当天给姨娘抬轿子的柳家车马行的轿夫,姨娘当日走的路,分明是跟着梁松的,怎么会与我们说是跟着狄水杜的?”
 
    王氏一怔,显然是没想到那轿夫会被寻出来。
 
    偌大的京城,大大小小的车马行无数,也有不出名的、家里几兄弟抬轿子的小铺子,竟然一个早上就寻到了?
 
    谢筝见王氏目光沉沉,显然是在掂量她的话,便道:“姨娘怕我诓你呀?富贵金银铺子门口上的轿子,到了酒楼……”
 
    王氏的唇抿得紧紧的,谢筝说得如此详细,还真不是诓她的。
 
    她有些懊恼,早知如此,不如自己备轿,再请几个脚夫,也许还稳当些。
 
    讪讪笑了笑,王氏道:“我昨儿个就与你们说了,我周旋在那两父子之间,最怕的就是他们摒弃前嫌,反过头来对付我,那我真是要倒霉透了。
 
    狄水杜说中午与梁松相约,我放心不下,上午时就去梁松当学徒的铺子里寻他,问他约狄水杜做什么。
 
    梁松阴阳怪气的,没与我详说,我一听这口气就不对了,这才跟着他去了酒楼。
 
    结果,梁松没露面,狄水杜从后门走了,我当然也走了。”
 
    “后门外的小巷通到西街口对面,姨娘便去那里等着了?”谢筝问道。
 
    王氏想了想,点了点头。
 
    谢筝却摇头:“小巷两头都能通往大街上,另有一个岔口,能从别处出去,姨娘为何知道人会从西街口出来?姨娘守着走了后门的狄水杜,却只见到梁松,姨娘不意外吗?”
 
    王氏的脸色白了白,她小心再小心,还是进了一个圈套里。
 
    她等在西街口,分明就是晓得有人会走这条路。
 
    捏紧了袖中的手,王氏嘴硬道:“不过是瞎猜的罢了,随便选了个出口,守株待兔,守到了最好,守不到拉倒,我运气还不错,这不是守着了一个?
 
    梁松怎么会从小巷里出来,我也不晓得,反正我本来就是跟着他的,自然也就跟上去了。
 
    至于狄水杜,这个多出口,谁晓得他走了哪一个?”
 
    谢筝笑了起来:“姨娘若是运气好,就不会坐在这儿与我说话了。”
 
    王氏挑着眉头,脸色不悦。
 
    “姨娘知道的,梁松行凶之后就去找了梁嬷嬷,他们母子两人说了一番话,肯定会把为何要杀狄水杜说得明明白白。
 
    事情查到了现在,衙门里不寻梁嬷嬷,殿下身边的人也肯定会向梁嬷嬷问个明白,”谢筝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椅子扶手,压着声儿,如蛊惑一般,“梁嬷嬷与姨娘不睦,姨娘是想受制于人,还是先下手为强?”
 
    王氏打了个寒颤。
 
    谢筝的话,分明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王氏能够听见,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极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太知道老虔婆的性子了,真要让老虔婆开口,她百口莫辩,哪怕是鱼死网破,与那老虔婆撕个天翻地覆,也落了下风。
 
    而她本身,也是个先下手为强的性格。
 
    王氏咬着后槽牙,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如此呼吸三番,才勉强平静下来。
 
    “先下手为强,”王氏哈哈笑了,“姑娘这话说得一点也不错,不正是先下手为强吗?
 
    我今日在这里,也不做能够全身而退的美梦了,能与老虔婆同归于尽,也是不错了。
 
    只是,还请陆公子应我一样事情,我家人离开京城,在京中这么多宅院,等案子了了,还请公子替我转卖,把银钱捎给我家里人。
 
    只要老虔婆死了,我那些东西,公主还看不上眼。”
 
    陆毓衍不疾不徐,道:“公主若不打算要回去,我这儿会替姨娘打点好。”
 
    王氏道了声谢,而后道:“我当日守在西街口,因为我知道梁松会从那里走,是我让他杀了狄水杜。原因嘛,先下手为强。老虔婆想杀我了,我不赶紧破局,只怕就是尸体一具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杀意
 
    王氏说到这儿,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屋子里只点了一个炭盆,不及从前在狄府时温暖,又也许是心里发慌,王氏觉得凉飕飕的。
 
    “杀意,听起来悬乎,看不见摸不着的,但真的有,”王氏苦苦一笑,“前回我和那老虔婆在胡同口大吵一架之后,我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狄水杜和梁松也就罢了,让我感到危险的是我们太太,她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怪异。
 
    我想到的是漱芳,老虔婆用过一次的手段,也许又用上了。”
 
    当年,梁嬷嬷买通了绍方庭夫人身边的人,挑拨绍夫人与漱芳的关系,最终使得绍夫人出手杀了漱芳。
 
    王氏怕重蹈覆辙,与漱芳一个下场,这才教唆了梁松。
 
    “我们太太是个只知道吃斋念佛的人,她诵经这么多年了,又没把狄水杜搁在心上,从来不跟我为难,只做她的泥菩萨,”王氏解释道,“她没有城府,也不会演戏,一旦心里起了变化,面上就明显极了。”
 
    谢筝闻言,回想着狄夫人来衙门里寻她时的神色和语气,暗暗想,王氏的这几句话,大约是真的。
 
    狄夫人见过王氏与梁嬷嬷争吵不假,但狄水杜给王氏买宅子的事情,狄水杜不会说,王氏更加不会说,整个狄府里头,除了狄水杜的亲信,再不会有人知道,这消息又是怎么到了狄夫人耳朵里的?
 
    也唯有梁嬷嬷买通的人手,会得了讯息,再如此挑拨了。
 
    思及此处,谢筝又问:“姨娘是怎么说服梁松下手的?”
 
    “光长个头,不长脑子,”王氏嗤笑一声,“我跟他哭,说狄水杜拿了裕成庄的银子买宅子,为了避人耳目,记在了我家里人名下,他拿捏着我,逼我和我娘家人写了一堆欠条。
 
    结果,这事儿真叫驸马爷瞧出来了,老虔婆来找我大吵了一架,可我们两个半斤八两的苦命人,有什么好吵的?
 
    梁松问我,老虔婆怎么个苦命法。
 
    我就告诉他,狄水杜醉酒后说出来的,他梁松是老虔婆和狄水杜的儿子,狄水杜当年用了强,老虔婆兄妹不得不背井离乡,到京中谋生活,老虔婆吃苦受罪爬到了今天,被狄水杜胁迫,替他谋了裕成庄的活。
 
    狄水杜却不知道见好就收,掏走裕成庄这么多银子,老虔婆在公主跟前都抬不起头来,这么多年的苦,白吃了。
 
    我让梁松莫要去问老虔婆,儿子当外甥养,老虔婆一肚子委屈,别让她伤心,梁松果然就没去问。
 
    我们商量着杀了狄水杜,那酒楼是我挑的,我晓得后门外头有条小巷子,梁松候在那儿,等狄水杜拿了纸条过来,就能下手了。
 
    小巷人少,梁松有足够的时间躲起来。
 
    狄水杜被捅了好几刀吧?哈,怕是梁松动手时,他情急之下说出父子之名,更加激怒了梁松。
 
    梁松去公主府寻老虔婆,他们都晓得我搞鬼了,但梁松只能离京,老虔婆也只能装傻,她不敢供出我来,毕竟我这张嘴,把那么多陈年旧事翻出来,她也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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