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锦——玖拾陆
时间:2017-12-11 16:15:36

    闻声,许嬷嬷才撩了帘子进来,道:“姑娘,前头刚得来了的消息,衍二爷得了官了。”
 
    话音一落,别说萧娴怔了,谢筝也是一头雾水。
 
    虽说的确有监生提官的,但毕竟是少数,一般都是等科考,中了进士之后等缺,有人能平步青云,有人几年等不到个缺。
 
    “什么官?”萧娴问道。
 
    许嬷嬷道:“监察御史。”
 
    谢筝的眸子倏然一紧。
 
    监察御史隶属都察院,陆毓衍等于是陆培元眼皮子底下做事,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
 
    别看就是个七品官,在整个都察院里不起眼,但去底下州县巡按时,大事奏裁,小事主断,权势颇重,连各州知府都要赔笑脸候着。
 
    “如今是留京还是……”谢筝的声音都有些颤了,她捏紧了拳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许嬷嬷。
 
    许嬷嬷何尝不知道谢筝心情,忙道:“姑娘莫急,还未定下,说是等陆大人回京之后再行定夺。”
 
    谢筝悬得高高的心,一下子又掉了下去,一股难言的失落涌了上来。
 
    若是能定下往应天巡按,那就能管镇江的大小案子,不仅是查看案卷,甚至能重审翻案。
 
    本以为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哪知道这枕头只一个空壳,里头没塞东西呢。
 
    萧娴见她起伏,握着她的手腕,道:“听说陆姑父快回京了,这些日子都等下来了,也不差这几日。”
 
    谢筝冲萧娴笑了笑。
 
    也是,原本就要等陆培元回京的。
 
    绍方庭杀妻案,陆毓衍知道的只有皮毛,细节只有陆培元才知晓,镇江大火,也许陆培元心里也有些想法,便是要往镇江去查,也该多听听陆培元的意见。
 
    急不得的,在明白案子牵扯了宫闱旧事时,谢筝就懂了要耐心等待。
 
    她徐徐吐了一口气。
 
    这样也不错,起码在陆培元回京前,陆毓衍也许能寻些理由,先看一看谢家的案卷。
 
 第一百二十八章 姑侄
 
    上衙的第一天,陆毓衍只在都察院点了个卯,在相熟的几位大人跟前露了面,就让内侍请进了宫。
 
    因着陆培静得宠,在京中的兄嫂侄儿常常能入宫看望,从前陆毓衍也去请过几次安,长长的宫廷甬道,他并不陌生。
 
    内侍在前头引路,低声与陆毓衍道:“娘娘为了那折子的事儿,当着圣上的面都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这几日精神也不大好,圣上担心娘娘身子,这才请陆御史来与娘娘说说话。”
 
    陆毓衍一面走,一面与那内侍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到了陆培静的宫室,便被暮雨请了进去。
 
    陆培静坐在木炕上看书,见了陆毓衍,啪的把书册放下,嗔道:“你如今是厉害了,我不使人三请四请的,你就不会记得来给我请安。”
 
    陆毓衍最是晓得自家姑母脾气,接过暮雨的茶盏,递到陆培静手上:“深宫后院,规矩讲究,侄儿三五不时过来,娘娘会为难的。”
 
    陆培静哼了一声:“你还知道规矩?”
 
    这话的语气就已经不对了,透着浓浓的恼意。
 
    暮雨冲殿内伺候的宫女们打了眼色,见她们鱼贯而出,这才又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陆培静把茶盏放下,几乎是凑到了陆毓衍跟前,声音压得低低的:“谢家出事,别说你在京里受了多少非议,我在这宫里也听多了冷嘲热讽的。
 
    事情原委,我并不知情,也不做评说,你要天天带着红玉走动是你的事儿,这事儿成不成,等你父亲回来,自有他与你说道。
 
    可这些时日是怎么回事?
 
    我听人说,你查案子时,身边总带这个姑娘,似是萧家娴姐儿的丫鬟。
 
    你自己说说,这像话吗?”
 
    陆毓衍抿唇,见殿内只剩下暮雨一人,略一沉吟,低声道:“那是丹娘。”
 
    “我不管什么丹娘药娘,我只……”陆培静说了一半,自个儿顿住了,拧眉望着陆毓衍,“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
 
    陆毓衍没有再出声,只是拿手指拂过腰间的红玉。
 
    陆培静的眸子骤然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了,谢家阿筝的乳名就叫丹娘,两家刚定亲时,她曾听嫂嫂孙氏提过一回,这才有些印象。
 
    外头都说,谢筝害死了父母,案卷明明白白的,可眼下,小姑娘却是好好活着。
 
    不说陆毓衍会不会认错,萧家那里,总不可能把李鬼当成了李逵。
 
    进来跟在自家侄儿身边的,肯定就是谢筝了。
 
    这么一来,倒也说得通。
 
    谢筝本就是萧娴的手帕交,谢家出事,她能依靠的便是萧家,她出现在萧娴身边也是情理之中的。
 
    陆培静狠狠瞪了陆毓衍一眼:“既然谢家事情多有蹊跷,你就该审时度势,好好谋划一番,偏生让她跟着你出入府衙,也不怕真叫人认出来。”
 
    陆毓衍没有反驳陆培静的话,静静听她埋怨一通。
 
    正说着,外头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陆培静冲暮雨点头,暮雨快步出去,请了个嬷嬷进来。
 
    那是陆培静身边的老嬷嬷了,姓于,陆毓衍都认得她。
 
    于嬷嬷恭谨道:“娘娘,刚刚得来的消息,寿阳公主过几日要设宴赏菊。”
 
    陆培静挑眉,甚是意外:“她这是做什么?”
 
    虽说还是秋高气爽时,但赏菊宴前些日子才由长安公主办过一场,想热闹的早就去热闹过了,再说寿阳公主,自从七月里圣上下旨定下婚事,这些日子被白皇后管得死死的,连在宫里的马场跑上几圈都不得尽兴,更别说自己做东设宴了。
 
    “公主与皇后娘娘大闹了一场,六殿下帮着说了几句话,这才……”于嬷嬷清了清嗓子,“长安驸马被表兄弟所累,名声直坠,寿阳公主怕她的驸马也是个徒有名声、内里却行事偏颇之人,便一定要设宴请驸马来,又请了不少官家女。”
 
    她说得云淡风轻的,在各个都能猜出来,这场闹,只怕是闹得很厉害,寿阳公主没少说狠话,白皇后怕她去圣上跟前闹,这才应下了吧。
 
    “辅国公的嫡长孙,她又不是没见过。”陆培静撇嘴,“不过是寻个由头,那应湛品行性格,只一场赏花宴,能看出什么来。”
 
    于嬷嬷抬起眼帘,道:“公主请了萧大姑娘,还指名道姓让大姑娘赴宴时把去衙门里走动的丫鬟带来。”
 
    陆毓衍怔了怔,寿阳公主的婚事,他起先没往心里去,突然到了萧娴和谢筝,桃花眼不由挑了起来。
 
    陆培静的眉头拧得紧紧的:“她请娴姐儿的丫鬟做什么?”
 
    于嬷嬷来得迟,不知这丫鬟的真实身份,悄悄睨了陆毓衍一眼,与陆培静道:“想听她说些案子的事儿吧。”
 
    人命案,牵扯的又是平日里认得的人,这可比听宫里的嬷嬷、宫女们说陈旧不变的旧事有趣多了。
 
    陆培静猜到了寿阳公主的心思,嗔怪着看着陆毓衍:“你看,你惹出来的事!”
 
    陆毓衍抿唇不语。
 
    寿阳公主设宴,给萧娴下帖,萧娴只要不是下不来床,都必须赴宴,被点名道姓的丫鬟更加躲不过。
 
    赏菊宴上,都是各家贵女,别说是现在的丫鬟阿黛,便是从前的镇江知府之女谢筝,一样是一个都惹不起。
 
    以谢筝之进退,陆毓衍到不怕她行事出岔子,而是谢筝的真实身份,终究见不得光。
 
    她当年在京中之时,只与萧娴交好,跟旁的贵女很少往来,加之五官还未长大,只那双眼睛,不是熟悉之人应当认不出来。
 
    可……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毓衍沉声道:“到时候还请娘娘多担待。”
 
    陆培静拿侄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摇着头道:“你总带她在身边,她又跟着娴姐儿,便是别人认不得,也迟早叫人猜出来。”
 
    陆毓衍眸色沉沉,道:“五殿下雪中送炭。”
 
    做了巡查御史,都察院又是陆培元的地盘,一番动作,陆毓衍就能名正言顺去镇江府。
 
    谢家大火,最终牵扯后宫不假,但查个半截,先把案子翻过来,让谢筝恢复身份,还是可行的。
 
    能让背后之人出手之时存了忌惮之心,那也就无所谓猜出不猜出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拿捏
 
    提起李昀,陆培静摸了摸手上的扳指,道:“殿下晓得她的身份?”
 
    “应当不晓得,”陆毓衍想了想,又道,“殿下大概只知道,侄儿迫切想去镇江,理一理案情。”
 
    细长的眸子垂下来,良久,陆培静道:“你别忘了,他终究是淑妃养大的。”
 
    而陆培静与淑妃,从来不是一路人。
 
    陆培静无儿无女,也没有抚养别人的儿子,她如今已经不年轻了,想生下一儿半女,几乎是痴人说梦。
 
    这也是她能够圣宠不断,却还在白皇后与淑妃娘娘的眼皮子底下过得舒舒坦坦的道理。
 
    后宫之中,各方角力,陆培静站得不偏不倚的。
 
    陆毓衍是在替李昀做事,但他还不是李昀的门客、心腹,若是陆毓衍与李昀走得更近些,那在内廷之中,旁人就会把陆培静与淑妃视作一路,到了那时候,白皇后与其他几位四妃会如何反应?
 
    陆培静叹息。
 
    淑妃待李昀再好,那也不是亲生母子,若有人生出挑拨之心,难保不会成功。
 
    到了那时候,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圣上几个成人的儿子里,李昀绝不是最出众的那一人。
 
    况且,几位殿下年纪还轻,圣上龙体安康,此刻还不到表态站位的时候。
 
    陆培静思及此处,道:“兄长什么时候回京?”
 
    “也就这几日了。”陆毓衍道。
 
    陆培静颔首,这些事情,她少不得要跟陆培元商量。
 
    官场起伏动荡,陆培元的年纪和资历,自然会比陆毓衍看得清楚,想得透彻。
 
    姑侄两人说了会子话,陆培静略略有些疲了,揉着眉心,道:“你先回去吧,菊花宴的事儿,我会拿捏的。”
 
    陆毓衍起身告退。
 
    暮雨送他出去,于嬷嬷凝着他的背影,低声问陆培静道:“娘娘,萧大姑娘身边那一位,莫不是……”
 
    “猜出来了?”陆培静轻声笑了笑。
 
    于嬷嬷恭谨道:“起先不敢想,后来琢磨来琢磨去……”
 
    陆培静心事沉重,就像于嬷嬷说的,只要敢想,那这身份还真不难猜。
 
    “娘娘也别忧思过重,”于嬷嬷宽慰道,“奴婢是了解公子性情,又听他与娘娘说的话,这才大着胆子猜了一回,旁人未必会往这上头想,毕竟,那案卷上写得明明白白的,生与死,是寻常人思绪越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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