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念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华玉菁对华玉菀的隐隐敌意,就在进去的那一刻,她挽着齐念的手臂都有瞬间的绷紧,面上的笑意也不如之前轻松快活了。
虽然有些不明白她们之间为何会有这种隔阂,但齐念却也懒得去管这样的事情,便依旧只面不改色的随着华玉菁的脚步,一起进去了。
华玉菀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丫头打起门帘迎她们进来,便只听华玉菀清脆的声音欢快的响起,“姐姐!姐姐!你快来看看我的新衣裳!”
她并非不知华玉菁是与齐念同来的,瞧她面上那神色也不觉有什么,但齐念到底是心细如发,还是发觉了她在看到她们穿着同款式的披风时,面上的神色略僵了僵。
华玉菁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她不由颇为得意的笑了起来,先应声道:“菀妹,可是得了什么好看的衣裳,要给我们瞧瞧?”
华玉菀倒是不露异色,只浅浅笑道:“四姐说笑了,咱们都是华府的小姐,这所有的东西自然也都差不多。你有的我都有,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这一根刺扎得可真是不动声色,华玉菁的笑脸顿时便僵了。
齐念只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这两位在血缘上可都是她的亲姐妹,且又都与她的关系不错,虽然她在内心里要对华玉菁偏颇些,但活泼可爱的华玉菀却也是机灵的小妹妹,令她颇觉喜爱。
所以这场无声的战争,她便只当是视而不见,横竖也就是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占占嘴上便宜,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
带上了华玉菀后三人便一同上前厅去了,前几日这老天爷拼命的下着暴风雪,今日是年节热闹的日子,老天爷倒是颇给面子,稍稍让太阳出来露了个脸儿,冬日里晴朗了一回。
华府中人显然对那接连的大雪都烦透了,此时好不容易见雪融冰消之日,便都颇为开怀,就连华玉菁华玉菀这俩姑娘也都吩咐各自的丫头去捧了积雪来揉雪团玩儿,倒是省得去哪儿都得打伞,几乎寸步难行了。
齐念却不由得想起了前世时,曾在齐府中度过的日子。
那时爹爹在冬日里去世,周氏便立刻对她翻了脸,她再也不是齐府中无忧无虑的四小姐了,转而便过上了比粗使丫头还不如的生活。
就在那时,因着秦姑病重,周氏嫌她整日里也不能干活儿,便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冷夜晚,带着几个恶仆将连起身都不能的秦姑赶了出去。
也就在那个夜晚,她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世,却依旧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老病弱的秦姑被冻死在那个可怖的夜晚。
那一幕当真是在她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就连现在回想起,仿佛都还在眼前闪现似的。
就在这时,她忽得意识到了一个很可怕,很令她心慌意乱的可能。
她差点儿没有绷住,转身便要往外跑去。
不过好在这时阿瑶出言低声提醒道:“小姐,小心脚下,莫要踩到雪坑里去了。”
阿瑶自然不是没话找话,她在齐念之前神情恍惚时便已然在注意她了,再看她骤然神色巨变,顿时便脱口而出,将她几乎拔腿就跑的脚步生生给绊住了。
与此同时,她那素来便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小姐回头给了她一个十分恐惧且慌乱的眼神,顿时便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紧接着也慌张了起来。
齐念的心头紧揪着,喉头的尖叫声几乎就要冲破她的自制力了,她此时就如同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且不论是否坐立不安,已然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平日里她在阿瑶的心中那便是主心骨,如今这主心骨已然倒戈了,阿瑶自然也没法子安慰她,只得直愣愣的看着她,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华章正领着璐瑶郡主,出现在了她们的面前。
齐念脑中紧绷的那根弦,顿时便断了。
华玉菀最先反应过来,满面笑颜的便迎了上去,甜声叫道:“爹爹,娘亲,你们可算是忙完啦。”
第三百九十一章 锋芒毕露
璐瑶郡主自然将她一把搂在怀中到一边说娘儿俩的私密话去了,华章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他先是温声应了华玉菁怯怯的问安,继而转脸打量着齐念,关切的问道:“萧儿这是怎么了,昨夜里没睡好么?脸色竟这样难看。”
齐念的脑中乱糟糟的,此时当真这众人面前也不好将话说开,只好胡乱摇了摇头,勉力道:“只是晨起风大被扑着了,多谢父亲关心。”
华玉菁忙握住了她的手,道:“七妹身子素来便娇弱些,应当好好调理才是。我那里还有几支上好的人参,待会儿便让丫头送去冰台院,每日晨起饮一碗参汤应该会好些。”
她这份关心之中到底有几分真心,齐念已然无暇顾及了,但只因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便只好勉强微笑着点了点头,低声道:“多谢四姐。”
华章早已瞧出了她的不对劲儿,便转而看向了华玉菁,淡淡的道:“今日是年节,一大清早大皇子府上便差人送来了一份厚礼,我们华府应当好生回礼方才不算失礼。菁儿,你娘亲她到底是经验不足,你去帮她参谋参谋,该回送些什么东西才好。”
自从华玉菁被指给了李锦晟为侧妃起,只要是关乎大皇子府的事情,她便格外的重视,不论大小事必躬亲。
所以华章这个藉口倒是十分轻易的便将她的注意力转移了去,她十分痛快的应了声,兴致勃勃的便回去找二姨娘了。
华章看了齐念一眼,转身便回了玉树阁的内堂之中。
齐念自然抬脚便跟了上去。
璐瑶郡主尚还在跟女儿说着体己话,正问她用过早膳了没呢,却只见华玉菀的眸光已然被一前一后进屋去的华章与齐念勾去了,不由轻声问道:“菀儿,你看什么呢?”
“没事儿,娘亲,我想过去跟爹爹说说话。”华玉菀撇开了璐瑶郡主,便要跟在齐念的身后过去。
但璐瑶郡主又是何等人也,自然是七窍玲珑的心肠洞察世事的双眼,伸手便拉住了女儿的衣袖,冲她摇了摇头,“娘还有话要同你说。”
“哎呀娘亲,咱们等会儿再说不也行么……”
“现在便要说,一刻都耽误不得。”璐瑶郡主难得沉下了脸,低声道:“你父亲终究是你父亲,他要做什么也不是你能管得了的。而七小姐与我们也不是一路人,你这样巴巴儿的贴上去,又有什么意思?”
华玉菀不由面色一怔,僵住了脚步。
“是自己的便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算抢来了也没甚滋味儿。”
华玉菀怔愣不过片刻便转过了身,面上是一派少女天真无邪的可爱笑容,她甜甜的道:“娘亲说的有道理,但是当年您硬是凭借着自身的权势非要嫁给爹爹,这难道不是争,便不是抢了么?”
璐瑶郡主那保养得宜姣好的面容上顿时铁青一片。
“既然娘亲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又如何非得要求女儿来做呢?我从小便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如今依旧不忘本心,娘亲应该为我感觉骄傲才是。”
齐念随着华章进了厅堂,才刚坐下,华章便问道:“玉萧,有什么事情你便问吧。”
他这个女儿素来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日竟然让她如此陡然变色,定然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方才让她如此失控。
但齐念该怎么说呢,前世今生之论便是连李锦见她都不曾说过,只因此事不仅荒唐怪诞而且闻所未闻,她若是说了,旁人也只会觉得她是发了疯臆想而已。
华章这次可算是猜错了,他这女儿虽然异于常人但到底也还只是个人,若是有人踩到她的软肋,自然是会炸毛的。
齐念直愣愣的看着华章许久,方才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父亲,七皇子殿下已然有许久都不曾与我联系了。”
华章顿时了然,原来不过是小女儿家的小心思在作怪,倒是不必太过担心了。
他知道以齐念的手段,自然会避开他的眼目与李锦见在暗里会有所联系,但他颇为意外的是,她竟然就这样直白的告诉他。
“许是殿下太过繁忙了,在这年节里谁都会好好的忙上一阵,更何况人家还是皇子殿下呢。”华章思忖了片刻,只得好言相劝道:“你也莫要想太多了,他若是心中有你,定然会来找你的。”
他还是第一次充当这样的角色,顿时便觉得很是别扭。
齐念的面色却没有因他的安慰而有所好转,她只干涩的道:“父亲,你能与我说说,殿下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吗?”
因着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将自己关在室内研制秘方,在探知消息方面又被李锦见断了左膀右臂,是而她便强迫自己将心思全都放在了自己的事情上,倒是没有多去过问外边的情况。
但就在刚刚,她忽然意识到那个可怕的可能,她整个人顿时便彻底的慌乱了,再也不能似之前那般,让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勉力平静着。
华章不由心中愈加疑惑,齐念虽然一直都与李锦见交情匪浅的样子,但她从来也不会过问他所做的事情,就更别提要来问他这个做父亲的了。
只是瞧她面色实在是有异,华章只好按捺住心头不断冒出的疑问,简单的便叙述出李锦见在这段时日里,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儿。
准确些来说,之前的李锦见就是个什么也不管的闲散王爷,皇帝在明面儿上也没有对他望子成龙的意思,便也就随着他四处浪荡不做正事儿。但就截止到这个冬天,七皇子殿下所表现出来的超凡能力便让朝堂上下都叹为观止,他仿佛是个天生的政治家,在国事面前的决策与果断简直就能将一切困难都视若无物。
更直接点儿来说若是拿其他几位皇子做比较的话,在七皇子锋芒毕露之前三皇子或许还能为人称赞算得上是优秀,但如今有七皇子在,三皇子能拿得出手的,便也只有贤王这个称号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深浅难测
当然,就在前不久的泰安山之乱中,李锦贤也丢了这个美名,如今倒是被李锦见明里暗里打压的什么都不是,只能夹着尾巴低头做人了。
曾经持续数年的李锦晟与李锦贤二人在朝堂之上分割两立之势如今在这顷刻间已经荡然无存,就更别提躲在深宫之中本就无甚存在感的太子李锦渊了。
齐念在得知这个消息时这心中的忧虑不禁更深了几分,曾经他不把权势放在眼中好歹还能在这朝堂之上明哲保身,如今却是疯狂的攥取权力锋芒毕露,迟早要被皇帝狠狠的拉下来,铺陈在李锦渊的面前做他登基的垫脚石。
在前世那最终的赢家君临天下之人,可不正是如今的太子李锦渊么,其他人就没一个好下场的,这就是帝王家,血淋淋赤裸裸冷酷无情的皇位之争。
齐念现在只想见他,好好的问一问他,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这当真是自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森然可怖的恐惧,仿佛她若是再不做些什么,眼前她所在乎的一切,顷刻间便要烟消云散了一般。
这个年对于齐念而言,过得尤其煎熬。
众位皇子在成年时虽然得已出宫自建府邸,但每到年节这日时,便都要在清晨时入宫陪伴圣驾,直到入夜方能归府。
如今齐念已然断了暗里的联系,她身为国相千金是可以拜会皇子的,但拜帖无论如何也不能半夜送到,所以即便是李锦见愿意见她,最早也要过了这个年再说。
大年初一须得在家不宜见客,大年初二到初八则是四处走亲访友,也不好在这关头引人注目,再拖一拖,便又是数十日。
但也是没办法,越是着急上火的关头,她便愈要冷静处事,否则被人拿住了把柄陷入劣势,便更加不得翻身了。
从玉树阁中出来,齐念沉思了片刻之后,便做了一个决定。
虽说现在还不知这水的深浅,但谨慎些总是不错的。
“阿瑶,你不用跟着我了,去盯着那个许清风。我什么时候传信给你,你再回来。”
阿瑶虽然满心不解,但她此时已然隐隐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便也不再多问些什么,转身干脆利落的便去了。
余下齐念一人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冰台院,又一头扎入了自己的卧房之中,直到用午膳时分才被守在门口的丫头不断的敲门给喊出来了。
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个新年,齐念又开始重复之前的日子,整日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以前好歹还有个阿瑶可以出来传个话,但这次却是连阿瑶也不见了踪影,更是对她无从下手了。
而阿瑶自然不知她又不思饮食的折腾自己去了,而且她所过的这个年,好似是在她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为不同寻常的日子。
毕竟她从小便无父无母,跟在路石的身后四处流浪,做过叫花子也曾小偷小摸过,有差点儿被饿死冻死的记忆,也有跟野狗抢食的经历。
长到七八岁时他们兄妹俩便被沈灼华发现了带回来暗中秘密培养着,那近十年间所遭的罪所学的东西,当真是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毕竟他们没有退路,只能毫不畏惧的往前奔走,即便是再多的苦难艰辛都得生受着,只因除了成为一名出色的暗卫之外,他们再也没了别的选择。
阿瑶的主人自沈灼华换成李锦见,到现在又是齐念,她就好像是个物件一般,让她摆在哪儿便在哪儿,由不得自己,也没有其他的想法。
但在远离长乐城的安宁小村庄里,淳朴的村民虽然都有些怕她,但待她是极其热情关怀的,或许只是因为她给足了丰厚的银两,但那些发自真心的关怀,却是不掺半点儿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