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瑶很想问一句,你为何不想死在冬天?但这句话显然与她今日来的目的十分不符,所以她忍住了没问,只在自己十分宽大的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向他走了过去。
许清风看着她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心中忽得有些想笑,下意识便想忍住,但是实在没忍住,便也就嘴角微微上扬,双眸中盛满了亮晶晶的小星星在闪烁着。
阿瑶同样也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么,但是她想,等她亮出袖中的尖刀时,他应该就会笑不出来了。
她这么想着,便也就这么做了。
果然,许清风嘴角一僵,眼眸之中的小星星顿时便一个都不剩了,他十分谨慎的看着她,小心翼翼的避开了那锋利的刀尖,“你要做什么?”
阿瑶顿时有些想笑,但她紧紧的绷住了自己的面容,依旧面无表情的道:“如你所见,你今日可是要吃些苦头的。”
许清风这脸马上便拉了下来,哭丧着道:“你能不能轻一点儿,我怕疼。”
“好。”她将手中的小瓷瓶放在了桌上,打开了瓶盖。
“能不能不见血,我怕……”
“不能。”她毫不留情的拉过了他藏在身后的手。
许清风认命的放弃了抵抗,但依旧可怜巴巴的道:“你下手轻一点儿……”
阿瑶毫不犹豫的在他的手指头上轻轻扎了一下,再用手指一拧一挤,那细小的伤口里顿时便涌出一股如同细线般奔流而下的血珠儿,全都稳稳的滴落进了那窄口的小瓷瓶中。
“哎哟……疼死我了……”他虽叫得很惨,但却不乱动,生怕浪费了一滴血没物尽其用,被阿瑶又多挤出一滴血来。
阿瑶之前便莫名的很想笑了,此时眼见着他的手指上不过就被虫子咬了一口似的伤口居然还能叫成这样,顿时便有些崩不住了。
这是她在除了齐念之外的人面前,第一次微微笑了起来。
许清风不过双眸一挑,便将这个难得的笑容收入了眼底。
他顿时便“哎哟哎哟”的叫得更狠了。
阿瑶听得烦了,立马便敛了笑意横眉冷对,低声斥道:“叫什么!哪里就痛了?”
“……伤口疼,我挨的刀子,你当然不疼了。”
“我挨的刀子你应该想象不到。全身的血几乎都要流尽了,那时会觉得很冷很困,离死也不过就半步之遥。”阿瑶放开了他,将小瓷瓶封住了口放回了袖中,又自另一只袖子里取出了一颗圆滚滚的小丸子递给了他,淡然道:“这是你今日的解药。”
许清风面色怔愣的接过了,直接塞入了口中,将那颗小丸子压在舌底,慢慢的品尝着自舌根一直蔓延到舌尖的苦涩。
做完了这一切,她便要走了。
许清风知道她素来都是来去如风也没个准信儿,忙追上去几步,问道:“听你这么说,你曾经有过这样濒死的时候?”
阿瑶的脚步不由一顿,她沉默了片刻才道:“当然。”
“我也有过,所以我不愿意在冬日里死去,那样会让我感觉仿佛往日里的事情在重现,便又做了一次噩梦。”
阿瑶没有转身回头,也没有回答只字片言,便径自出去了。
自她来到走,不过只耽搁了盏茶的功夫。而她也说到做到,他手上的伤口很小很浅,若不是她手指按压有方,这么小的伤口根本就出不了那么多的血。
所以就在她松手时,便已然没在流血了。
他站在门边倚靠在门框之上,任由冰冷的风雪直往脸上呼啸而来,却始终都不曾进屋去躲避片刻,双眼直勾勾的望着远处不知何处。
守在院外的王大哥很快便回来了,诧异道:“许先生,你怎么不进屋去,这外边多冷啊。”
他这才回过神来,哑着声儿笑道:“我在送送她呢,难得来看我一次。”
王大哥不由笑了,“她还难得来?可不是日日都来么。说真的,若不是那位姑娘实在是太过端庄了,我们都还以为你俩是小两口闹别扭,她在使小性子呢!”
许清风将厚厚的门帘妥善放下,颇为意味深长的低声笑道:“谁说不是呢。”
阿瑶回到华府,便将那只盛着许清风的鲜血的小瓷瓶给了齐念。
她虽不知齐念究竟要做什么,但只见眼下这情况实在是颇为诡异,李锦见在深宫之中几乎就没有任何动静,而齐念在华府上却愈发耐不住性子,要先下手为强了。
她失去了与李锦见在暗中联系的信使暗卫,如今身边只有阿瑶一人可用,但也无济于事,只能另辟蹊径了。
齐念将自己关在卧房之中好几日都不曾出来,华章与华玉菀来看她,都会被丫头们挡在门外,以小姐已经睡了为由。
数次下来华章便有些慌张了,以为她又着了什么道似之前那般不死不活的,齐念只好抽了一日用晚膳时见了他,便也就罢了。
华章见女儿虽满面倦然之色,身形也消瘦了许多,这心中虽然心疼,但好在不似之前那般让人心惊,便也就放下了心。
齐念应付过了华章之后,便更加放心的每日闭关,平日里除了阿瑶与姣梨远黛这两个大丫头之外,几乎就再也不见外人了。
而阿瑶却被她使唤的天天往外跑,每日里早出晚归的,或是去城外见许清风,或是帮她采购一些东西,倒是十分的体现出了过年的忙碌感。
而许清风在那农家过得也甚是滋润,虽说每日见阿瑶都痛并快乐着,但好在他吃得好睡得好整日里无忧无虑的,倒是比往日里更加健壮了。
日子如流水般渐而消逝着,很快便又到了年下,阖府中人都得聚集一堂的日子。
第三百八十九章 劝阻无能
齐念也结束了把自己关在院中忙碌的日子,就在过年的这一天,她早早的便打扮得十分齐楚,出门来了。
这倒是十分稀奇,因着这位华七小姐当真是素来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连登门上赶子来看她的贵客全都被华章给拦了下来,久而久之长乐城中各大世家便也就不想着要亲近她了,转而都投向八小姐的门下,华玉菀倒是结交了许多名门千金,也就不常来找齐念,来烦扰她了。
是而就在这样比较特殊的日子里,朝堂之上已全然休了早朝直等到元宵过后才恢复了,是而华章一大清早便在府上忙开了,并没有去早朝。
今年这个年虽说没了华夫人过得很是舒心,但到底都是她素来打点府中之事,乍然之间没了她,换了二姨娘这个不太经事的顶上,倒是有些吃力。
而且这府中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是四姨娘因着华玹与妙嘉公主的缘故踩在众人的头上耀武扬威,后经历了华玹死里逃生一事,倒是让她看开了,做人还是不能太张狂,否则什么时候会狠狠的被人踏在脚底下都不知道了。
所以四姨娘消停了下来,现在二姨娘倒是欢欢喜喜的步上了她的老路。
不过二姨娘好在一点,她性子太过欺软怕硬,只敢在自己人面前窝里横,倒是不敢明着欺负旁人,这日子倒也过得无风无浪平静的很。
毕竟过了这个年,到了开春时她的女儿四小姐便要被大皇子殿下迎进府中为侧妃了,虽说不过只是侧妃而已,但大皇子多年都不曾往府中领人,即便是姬妾都不曾添一位,自丧妻以来初次娶回去的便是华玉菁,这份殊荣有多大,自然是人人皆心知肚明。
而且大皇子府上眼下又没有正妃,华玉菁这个唯一的侧妃一过府,那么定然是要主持家事的。若是李锦晟再拖上几年不娶正妃,待华玉菁在大皇子府上站稳了脚跟,那么正妃之位究竟会花落谁家,便更是不得而知了。
如今二姨娘眼巴巴的期盼着的,想必就是要等着那一天到来了。
齐念原本是想帮助华玉菁直接成为李锦晟的正妃,毕竟在这未央国中嫡庶之分实在是泾渭分明,似华玉菁这样天真无辜温柔怯懦的弱女子,只有将她的身份摆正了,再有夫君的爱护与庇佑,方才能真正在心机四起尔虞我诈之中好好的活下来。
这样的想法她不是没向华玉菁明着暗着传达过,但华玉菁此时已然被李锦晟迷得神魂颠倒,如今就算让她不是以侧妃的身份嫁入大皇子府,而是个没名没份的侍妾什么的,恐怕她都会上赶子要跟李锦晟去了。
所以齐念在找她聊了几次之后,便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或许在华玉菁的心中,她是只看重名分不看爱情的功利之人,但在她的心中,却是担心与前世的自己同为一路人的华玉菁,会不会到最后也落得自己当初的下场,不仅伤心伤身,而且再无翻身之余地。
并非是她不肯相信他们的爱情,只是帝王家有多少薄情寡性之人,实在是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瞧着李锦晟就会想到李锦见,再想到他自从她安然醒来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踪影,这心中不免有些烦躁,便也就没有太去过问华玉菁的婚事了。
时至今日,她才彻底的研制出了用来对付国师的方法,这一解心头的郁结之气后自然便想出来透透气,正好今日正是年节,也不至于让府中众人对她再有诸多意见,只道是连过年都见不上面儿了。
一大清早的齐念先是晃悠去了华玉菁的蔓芜院,正巧碰见她在用早膳,华玉菁也很是惊喜的让茵茵添了副碗筷,齐念便在蔓芜院蹭了饭。
不多时只听留在冰台院的姣梨来报,说齐念才刚出门不久,华玉菀便遣人来请,说是她们姐妹一同去给华章拜个早年,也好让他高兴高兴。
而至于为何她只邀了齐念而不曾来邀华玉菁,那便不得而知了。
姣梨她性子直,肚里没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也不知道避讳着些瞧瞧的告诉齐念,就这么当着华玉菁的面儿说了,当时华玉菁那面上的神色便不怎么好看了。
齐念只对她的暗自难堪视而不见,只淡然道:“你回去告诉八小姐,便说我在四小姐这儿用早膳,马上便与四小姐同去,给父亲请安拜年。”
姣梨福了福身便回去了。
华玉菁的面色这才好了些,勉强笑了笑后便对站在身边的丫头吩咐道:“七小姐爱喝这个红枣蜜粥,你再给她盛一碗。”
茵茵最会看人眼色知人心思,又怎会不明白四小姐这是在对七小姐示好之意,忙脆生生的应了,双手捧了碗蜜粥奉到齐念的跟前,笑道:“七小姐请慢用。在咱们府上当真是再也找不出似四小姐与七小姐这样和睦亲密的姐妹了,这红枣蜜粥可是咱们小姐亲手熬的呢!”
华玉菁不由掩口笑道:“你这丫头,就你话最多了。”转而又向齐念道:“七妹你尝尝,上次你喝这蜜粥时说太甜了,这次我便少放了糖,不知可还合你的口味。”
齐念细细的品尝了一口,这才笑道:“四姐的手艺当真是愈发好了,这粥若是让大皇子殿下尝了,可不是要满心欢喜,这日子也过得甜甜蜜蜜的。”
华玉菁顿时不由满面娇羞之色,刚刚的不愉全然一扫而空,仿佛从来都没发生过似的。
齐念面上毫无异色,心中却是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何而叹。
有半年都不曾与华玉菁好好的在一起说话接触了,她改变得如此之快,当真是让齐念意料不到。
曾经那个温柔如水羞怯懦弱的四小姐虽然还在,但她如今倒是学会了察言观色蓄意讨好,当真是不知对于她而言,究竟是福还是祸啊。
用过了早膳,本该立刻便去倾珏院找华玉菀的,但华玉菁非说最近新得了几件皮毛油光水滑的披风,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最适合穿着御寒了,而且那料子做工又是非常的细致名贵,又非要送给齐念一件,以尽姐妹之间的亲密之情。
第三百九十章 华服之争
齐念只好被她拉着去了卧房,让茵茵将那几件披风找了出来,倒真是难得的好东西,兔毛狐皮各两件,件件都华美大方贵而轻奢,若不是眼界非常高明之人,恐怕都看不出这是贡缎细锦的面儿,宫中绣院里最好的绣娘们的得意之作。
齐念一眼便瞧出来了,这定然是李锦晟送来的东西,否则即便是国相府中也不能有宫里的东西啊。
华玉菁非常热情的请齐念挑选,但她也知齐念本来便不甚在意这些流于外表的装饰,便在她不露痕迹的婉拒了两次之后,华玉菁便为她挑了一件碧霞银云纹的狐皮披风,还亲手替她系上了身,当真是殷切极了,即便是再想拒绝,也无法说出口了。
齐念暗自轻叹了口气,只好浅笑道:“那便多谢四姐了,我原先只当是自己那件银鼠皮的也还不错,但与四姐这件银狐皮的一比,倒是显得那毛色都晦暗了些。”
她随口的这两句奉承倒是说到了华玉菁的心坎儿上,后者立马便眉开眼笑的自己也穿上了另一件银狐皮的披风,亲亲热热的挽着齐念的手,便一同出门去了。
她的那件披风除了花纹样式与齐念那件略有不同之外,倒是让人一眼便能看出,这是差不多款式模样的。
且瞧华玉菁那副模样,好似是特意拉着齐念一同穿给华玉菀看的。
原本齐念是不屑于搅入这样无聊且无趣的纷争之中,但只见华玉菁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再想想她素来都一直被华玉菀明里暗里的欺压着,那拒绝之词便有些说不出口了,她就连张冷淡些的面色都摆不出来。
罢了罢了,过完这个年她便不在华府之中了,以后便是想见面应该也会有些难,此时便顺着她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两人和和气气的来到了倾珏院,因着璐瑶郡主一早便去了华章那里,是而此时倒是只有华玉菀一人留在院中,等着她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