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仙人见玄乙不理,将手按在书册上,猥琐的笑了,“小玄乙,你对润玉的前尘往事这般的感兴趣,可是忽然开窍了?”
玄乙面上一派天真,“润玉?我怎么记得这些可是大龙的故事?”
想打机锋?月下仙人眯起眼睛,正想再调侃一番,忽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嚷嚷,“狐狸仙,狐狸仙,你在哪儿呢?”
锦觅?月下仙人顿时大惊,手忙脚乱的将玄乙身前的书垒成一摞抱起,四处张望寻找藏书的地方。一时寻不到,竟想掀起玄乙的裙子往下塞。
被玄乙当场一个暴戾打出一个大包。“想死吗?”
月下仙人呲牙咧嘴的揉着头,抱怨道,“老夫大你那么多岁数,岂会占你一个小女娃的便宜!赶紧把这些书给藏起来,若是让小锦觅知道我和彦佑拿她写折子戏那可不得了!”
玄乙白了他一眼,听锦觅声音越来越近了,也是一阵忙乱,最终全数塞在了腰封之中。
锦觅一路咋咋呼呼的奔进姻缘殿中,刚想对狐狸仙说些什么,却忽然看见了旁边的玄乙。她狐疑的打量了半天,忽然道,“玄乙公主,你怎么看起来胖了许多?”
月下仙人赶紧接道,“可不是嘛,天天在我这姻缘殿躺着,好吃懒做不动弹,胖了也是很正常的。”
头顶凉飕飕的,似乎感到一阵杀气,月下仙人忙改口,“或许,是有孕了也说不准。”
嘶~听到锦觅的抽气声,玄乙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深吸一口气,彻底放弃依靠月下仙人,对着锦觅问道,“你找狐狸仙有事?”
“哦,对了,刚刚遇见邝露,她说从下界带了许多人间的折子戏给你,你若是不忙的话,就去她那儿取。”
“老夫当然有空,太有空了!”狐狸仙将脚边理了一上午的红线团一脚踢走,拉起锦觅便走。锦觅跟着狐狸仙踏出门,忽想起什么,又对玄乙喊道,“公主,凤凰让我告诉你,虞渊结界上的,确实是凤凰一族的气息。只不过,灵力的流转与他们火凤一族完全不同。”
玄乙面色瞬时变了,虽早有预感,可她仍存有一丝希望。或许,结界上的波动,是火凤流失在外的族人也未可知。可如今这般,可怎生是好?玄乙头痛不已,正准备倚回榻上,却见门外站了一个青衫少年,正微笑着看着她,正是许久不见的披香殿主事胥阳。
玄乙眯起眼,“狐狸仙是你设法支走的?”
胥阳笑而不答,“这里说话不大方便,还请公主随我来。”
仍是上次会面的偏僻之处,树下的石凳上早已备好茶点。待玄乙坐下,胥阳为她揭开食盒,“听闻这些都是玄乙仙上最喜爱的茶点,小仙特意准备了些,还请仙上赏脸尝尝。”
玄乙并未动弹,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胥阳被玄乙的态度弄得有点忐忑,忙问道,“可是不合仙上心意?”
玄乙探手捻了一粒在手心,却也不用,只是摇了摇头,“现下全天界的人都唤我天后,这突然冒出一个喊我仙上的,怎么感觉如此的突兀呢?”
胥阳脸色变了,强笑道,“小仙心知那些不过是谣传罢了,仙上心中应也是无可奈何的。”
玄乙将点心捏在手心里把玩,漫不经心道,“你的行为举止如此的明显扎眼,我很好奇,润玉为何没有处置掉你,还任由你一直蹦跶到现在。”
胥阳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浮躁的心思,肃然道,“仙上不必试探了,我知仙上并非此界中人。此番为我天界尽心竭力,也不过是为了回家罢了。其实仙上根本犯不着费那么大力,只需与我们合作,便能轻而易举的得到你想要的信息。”
玄乙嗤笑,“我不去找天帝合作,反倒与你们这些小鱼小虾为伍?”
胥阳认真道,“仙上对如今的天帝,怕是不怎么了解。我便直说了吧,他既是看上了你,那就绝不会放你离开!为了达到目的,他自会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即便仙上聪明机警,可又能提防到几时呢?不说远的,他是否答应要给你一本方志。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定然会将下册藏起,只将上册交予你。这般既能对你有所交代,却又让你无法找到回家的线索。”
玄乙沉默不语,胥阳知定然说中了她的心事,于是再接再厉,“我是披香殿主事,所有人翻阅案卷都会在我这里备案,就算是天帝也不会例外。他查找出的任何卷宗我都能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仙上的面前。只要仙上与我们合作,我定能让仙上如愿以偿。”
玄乙定定看了胥阳一眼,忽道,“你的分量不够,你的主子为何不亲自出面与我相商,可是不信任我?”
胥阳淡淡道,“待仙上与我等合作过后,自然会有人出面与仙上接洽。”
言下之意是,她还未绑上他们的贼船,所以不愿带着她耍咯?
“你不说,我也能大致猜到。你主子费尽心思的与润玉作对,除了觊觎天帝的位置,也别无他想。既是垂涎天位,血统比之应龙也不能相差太多,否则其他仙族自然不服。上古神族血脉断绝,如今六界中,称得上高贵的血统其实也不多。白泽?毕方?獬豸?麒麟?”
说到最后一个,胥阳的眼神终于变了。玄乙勾唇一笑,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她扔下被捏成一滩烂泥的糕点,转而掏出手帕将手指细细的擦干净,“同是代表主子的脸面,你看看邝露,再瞧瞧你自己。若你是我,会选谁合作呢?”
胥阳从椅子上一把站起,“你不曾领略过天帝的手段,所以才能这般轻松言笑。我并未骗你,我的父亲便是他阴谋下牺牲品。当初,他为了留下锦觅,篡改梦箓,嫁祸火神。事迹败露之后,又将身为披香殿主事的父亲灭口。如此阴险狠辣之人,岂是好相与的?你若轻信了他的花言巧语,日后可别后悔!”
“原来如此。”难怪这个少年这般上蹿下跳的蹦跶,却仍能活得四平八稳,原来还有这样一番前情。玄乙叹了口气,终回首道,“人生艰难,生存不易。你想报仇无可厚非,可也别轻易的给人当箭使了。”
润玉前情复杂,如今更是强敌环绕,虎视眈眈。他这个天帝的位子,坐的也没她想像中的那么牢靠。玄乙叹了口气,她的心态果真变了。若是从前,她听到这些消息,最在意的定然是方志的真假。可如今她自个儿的问题还没解决,倒是替润玉给担忧上了。
玄乙一面唾弃着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自己,一面往回走。忽见官道上停了几辆车,几个仙侍围着车前忙碌着。有的将路边的积雪扫成一堆,有的将堆好的雪一铲铲的铲到车上。
玄乙掬了一捧脚边的白雪,用手捻了捻,眉头皱了起来。她出声唤了一个仙侍过来,对方见玄乙召唤,忙放下手中的事,慌不迭的跑了过来。
玄乙指着地上的积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仙侍恭敬答倒,“陛下带着天后娘娘回天界的时候,娘娘身后一直跟着这些白雪。本以为这些白雪隔两日便会自行化去,可直至今日都还是原样。今日上元仙子看了觉得不像样子,便令我等将这些白雪铲走,集中在一个地方丢弃。”
果真是她的烛阴白雪!玄乙打发走小仙侍,蹙眉深思。
第 42 章
那日她从龙脉出来后,因为重伤接连昏睡了好几日。等清醒过来时,除了少许疲倦外,并未感到其他的不适。就连当初右脚鳞片脱落处的暗伤,也全数愈合了。起先她也有些意外,可后来与锦觅他们一番纠缠后,竟是全数忘了。
依眼下情形来看,她当初应是神力外溢之相。如今的天界可不比上古,神力外溢就算在她那个时代也是非常棘手的事。更何况她还是万法无用的烛阴氏,寻常术法根本救不了她。润玉究竟是用什么法子抑制了神力的溃散呢?
忽然想到什么,玄乙赶紧探视起自己的丹田气海来。围着元神逡巡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印记,殷红似血,状似红豆。玄乙面色大变,相思引!
相思引需同族之间方能施展,整个九重天除她之外,只有一条龙。何人用相思引救了她,自是再明显不过。
玄乙顿时又惊又怒。他究竟知不知道相思引会有什么后果?如此随意的动用禁术,就不怕伤及自身吗?简直是愚蠢之极!
然而盛怒之后,又是一阵无言的心酸。她一直想装作不懂润玉的心思,可此刻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了。
可即便到了此时,她还是难以说清自己究竟对润玉怀的是怎样的感情。这一刻,她竟觉得自己变成了父亲那般的人,轻易的撩拨了他人,却又想一走了之。
浑浑噩噩的回到璇玑宫,玄乙拂袖点亮殿内的灯火,正想倒盏热茶,余光却瞟到了案上一件物事。她瞪大双眼,疑是自己看错了,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去,将案上的事物拿在手中。
借着明亮的灯火,能看清手中的是一个环状的女子发钗。钗上的金环色泽有些黯淡,显然是被人摩梭把玩久了,才没那么鲜亮。玄乙仔细的打量许久,才不得不承认这只环钗确是她曾经最喜爱的发饰。
离恨海决战前,这只金环被少夷亲手取下。想到此战她很可能一去不回,少夷便讨了这个金环,说要予她做个衣冠冢。命都捏他手里了,这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什么,少夷坚持,玄乙便随他去了。
既然金环在此,那么也无须再猜疑了。少夷的的确确是同她一起来到了这个时空。并且,还已将手伸上了九重天!
这一刻,玄乙竟是前所未有的害怕起来。她是在将死未死的情况下穿越到这里的,那么少夷呢?倘若他也曾生死一线,那父亲和清晏莫非已经?
玄乙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无力的坐倒在榻上。纷乱的情绪淹没了她,几乎要让她窒息。她好像又回到了幻境之中,脑中一片空白,数不尽的不安和恐惧充斥了心间。
玄乙默默的环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角。莫名的,她开始想念润玉,记忆中的宁静清和的香气总能平息她躁动与恐慌的心灵。若是永远留在这里,不去探寻答案,是不是能活得更好?
* * * * * *
七政殿里,润玉负手来回的踱着步。一别月余,玄乙的伤估摸着该养好了,那么这件事情便不能再拖了。
他早将这本方志给摸了个透,也将涉及到下册信息的文字全数修改了。再三确认无误之后,才将方志放回怀中,朝外走去。
一边沿路走着,一边在心里演练着交予方志的措辞。眼见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润玉心知离璇玑宫已是不远了。他收回心神,刚一踏过虹桥,便看到玄乙正在桥下。此时她将手肘抵在石上,半支着身子打盹。身下玄色的长尾泡在天河里,还时不时的动弹两下,很是惬意。
润玉不觉笑了,这原是他从前最喜欢的事。以前烦闷的时候,他也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将长尾放出来轻松轻松,那是他舒缓压力的最好方式。想不到,玄乙也同他一般,有着这样的爱好。
似是感受到润玉的目光,玄乙抬首望向虹桥。见润玉矗立在桥上看她,玄乙也只是耷拉着眼皮,恹恹的很没精神。
润玉走下虹桥,挨着玄乙坐下,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的小尾巴。饶是玄乙自认脸皮颇厚,也顶不住这般灼热的目光,将尾巴往水里藏了藏,“你看什么?”
润玉抬眼将她望着,倏忽笑了。“你真漂亮。”
玄乙也不知他说的究竟是尾巴还是她,只是不自觉将软塌塌的身子摆正,不自在的道,“你也是来泡尾巴的吗?”
润玉闻言立刻收了笑容,忙将身子往玄乙相反的方位挪了挪,“不用了。”
“为什么呢,这水多舒服呀。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吗?”
润玉垂下头,令人看不清他的神情。沉默半响之后,他才答道,“我龙身颜色惨白,体态狰狞。你那么漂亮,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堪的样子。”
玄乙直直盯着润玉,见他确是认真的,忍不住伸手往他背后摸索起来。
润玉在玄乙一通抚摸下不禁面色通红,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一把钳住玄乙作怪的手,尴尬的说道,“玄乙,有些事情呢,我觉得还是等我们大婚的时候再做吧。”
玄乙斜睨了他一眼,冷声道,“把手拿开。”
润玉面色变了又变,终是放开了玄乙,任她上下其手。罢了罢了,她若是喜欢,就由她去吧。万事他自忍着便是了,以他坚定的意志力,应当不会忍不住伤害到她的……吧?
玄乙摸索半天,终于找着了位置,她顺着润玉腰后的那个凹槽,用力按了下去。润玉只觉得腰眼一麻,身下竟是不由自主的现出了龙身。他面色一变,刚想收回,却被一条黑色的尾巴牢牢缠住。那光滑的触感缠住他敏感的尾巴尖,润玉顿时觉得心里似被什么挠了一般,心痒难耐,竟是忍不住低声呻、吟了起来。
玄乙心里也是一阵荡漾,面上赤红一片。以前整治清晏的办法,如今用到润玉的身上,怎么感觉却那般奇怪呢。上次与润玉缠斗时也并未觉得有何异样啊。可现下与他这般尾巴交缠,竟是令她止不住的心旌摇曳,不能自已。别说是润玉,连她都快忍不住呻/吟出声了。
玄乙垂首,借着月色遮住了赤红的脸颊,她小声道,“你别乱动,我就把尾巴收回来。”
润玉也垂首不敢看玄乙,可一听她要收回尾巴,心里竟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你要是收回来,我就幻回人身。”
怎么这般无赖?玄乙撇撇嘴,心道你想变就变呗。我自个儿又不是没尾巴,谁稀罕看你的?然而身体还是诚实的顺应本心,缠着润玉的尾巴浮上水面。
“你看看,多漂亮的尾巴呀,银白若雪,光华流转,就好像黑夜里的银河一般光辉璀璨。红颜回光阵里,我虽受到凌霄影响,可那些话确是真心的。”
“你说的哪些话,是真心的?”润玉专注的望着玄乙,连呼吸都滞住了。
玄乙望着润玉的脸,喃喃道,“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若玉树临风,眼无风月,不识烟火,便同你本人一样。”
润玉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见玄乙神色认真,他用力的闭上眼,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玄乙蹙眉,“你不信?”
她一把缠起润玉将他带上空中,随即化身成黑龙,往天上飞去。润玉被玄乙带倒,也不得不化出应龙真身,同她一起绕月飞舞。
玄乙发出一声声龙吟,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开来。清风朗月,苍穹龙吟,令润玉不禁想到在太湖时的少年时光。少时的他日日承受娘亲的压迫和同伴的欺凌,那时他也多想像现在这样盘旋在湖面上,当空嘶吼来宣泄他所遭受的不公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