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就各位。
戈樾琇和顾澜生一个阵营,戈鸿煊的律师们一个阵营,两个阵营隔着一片桌板,而宋猷烈横抱胳膊站于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架势。
坐在顾澜生对面地是戈鸿煊的首席律师,英国人。
英国人打开公文箱拿出一叠文件,每份文件都有戈鸿煊的签名。
文件内容是针对她未来伴侣量身打造,一一罗列:结婚可以和她共享不动产,车房子珠宝等等等诸如此类;共同生活期间不能出轨不能有别的女人更不能有私生子,一旦出现这类就会自动解除婚姻;离婚后每月得提供她高达一百万美元的赡养费;如果是她主动提出离婚他的伴侣可以得到她三分之一财产;假如是男方提出分手话,除净身出户还得附上全部财产。
那些文件条约听得戈樾琇一阵头皮发麻,不过,也符合戈鸿煊的性格,贺知章也不是省油的灯,她的爸爸妈妈婚姻就建筑在类似于这样的条款之下,正因为这些条约,才……才有了从格陵兰岛来的孩子。
格陵兰岛来的孩子,眼睛第一时间追随本能……
触及到那束冷冷视线,像迎面而来的利箭。
身体下意识间和顾澜生拉出一些距离,马上,觉得不妥,避开宋猷烈的目光,身体又稍稍拉往顾澜生一些。
戈鸿煊的规矩还真不少,要领走SN能源继承人不是容易事,英国人从助手手中接过新的文件。
新的文件内容让戈樾琇啼笑皆非,离婚就两清了吗?并不是,和她离婚后,她的前夫日后的活动范围得和她保持十公里远,也就是说,她的前夫住所工作单位不能超越她居住的住宅十公里。
真是!
戈樾琇站起,但马上被顾澜生拉回座位上。
头垂得低低的,迎面而来的那束视线让戈樾琇坐立难安。
终于,十几份文件阐明完毕。
英国人如是说:哪怕顾先生拒绝履行任意一个文件,那他们就有权对其结婚事件进行人为干扰。
如果不是戈鸿煊的亲笔签名,戈樾琇都要以为这是宋猷烈想出来破坏她第五次婚姻的法子了。
哪有这样,哪有这样的。
好在,顾澜生答应得很干脆,几乎是没经过任何迟疑。
当顾澜生把盖有拉斯维加斯民政局印章的文件摊开在宋猷烈面前时,戈樾琇手掌心都冒出汗,寸步不离跟在顾澜生身后,就深怕……深怕,专干拆婚的阴阳怪气的先生们会忽然间冒出,用极端手段对付顾澜生,而她的第五次婚姻再次以暗淡收场。
没有,那些家伙们没忽然间冒出来,不仅没有,还——
眨眼功夫。
盖有拉斯维加斯民政局印章的文件女方监护人空白处多了一个名字:宋猷烈。
再睁大眼睛去看,她没看错。
宋猷烈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排列着。
缓缓抬头。
签完名的人已经不在面前,她就只看到搁在一边的笔,刚刚宋猷烈就是用那支笔签名的。
宋猷烈正在和英国人低声交谈。
再去看文件上的签名。
确认,确信。
这个眨眼之间,身体机能宛如经历一场马拉松长跑。
再去看顾澜生,顾澜生也在看着她。
终于,戈樾琇首次有了她是眼前这个男人妻子的意识。
十一点半,戈樾琇和顾澜生离开比弗利,送他们出门的是贺烟,车子缓缓开出大门,透过后车镜,贺烟还站在原地,样子小小的。
至于宋猷烈,签完名就和戈鸿煊的律师团一起离开了。
对了,在宋猷烈离开前,顾澜生提出等他们婚姻生效时,希望宋先生考虑一些移交监护人的事情。
和签名一样,宋猷烈答应得很干脆“随时恭候。”
车窗外的景物缓缓流淌着,戈樾琇努力回想,宋猷烈在说出“随时恭候”时的表情语气,但很奇怪,她就是想不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
不需要眼睛去寻找,头就稳稳妥妥枕在顾澜生肩膀上,闭上眼睛。
戈樾琇,此时此刻,已经是某个人的妻子了。
成为某个人的妻子这个事实来得太快,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但没关系,很快她就会习惯新的身份。
总归,她要迎来平淡安静的生活。
正式成为顾澜生妻子看来还得推迟,按照计划在前往机场途中他们会跑一趟民政局,距离民政局还有数英里,顾澜生临时改变主意了,让司机车掉头往机场开。
问他为什么。
顾澜生说她现在样子不够漂亮。
什么?戈樾琇并不满意这个答案,她哪里不漂亮了,只不过是最近脸色不好一点而已,眼睛还是眼睛,鼻子还是鼻子。
好在顾医生说那是逗她的。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
“就像水已经开了,才想起没米,急冲冲往超市跑一趟,戈樾琇,这可不是做饭这是结婚。”顾澜生是和她这么解释的。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这是结婚不是做饭,急匆匆的,怪不得她总是进入不到角色里。
顾澜生还说,反正文件已经在兜里,戈樾琇真正成为顾澜生妻子这个仪式起码得是一个大晴天。
也对,戈樾琇成为某个人妻子时起码得是一个大晴天,今天洛杉矶天气很糟糕来着。
下午两点二十分,戈樾琇踏上从洛杉矶前往日内瓦的航班,离开时南加州的天空依然积满厚厚的黑色云层。
这一天,二零一七年一月三号,新年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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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樾琇和顾澜生是在次日到的日内瓦,到了日内瓦又马不停蹄赶往无国界医生组织总部,顾澜生这阶段还有任务。
一切妥当,已经是日落时分。
戈鸿煊在日内瓦有房产,但介于她现在和顾澜生的关系,她和顾澜生一起住进无国界医生组织为他们安排的宿舍,宿舍很小,一个洗手间两个床位差不多把整个空间用完了,两个床位是单人床。
当晚,她睡左边床,他睡右边床。
宿舍位于郊区,安静得很,顾澜生翻来覆去的声音她是听得一清二楚。
入夜,戈樾琇听到顾澜生轻声叫她的名字。
紧闭眼睛,从洛杉矶到日内瓦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再加上两个小时的车程,她现在累坏了。
明天晚上吧,明天晚上顾澜生叫她的话她就会应答。
紧紧抿着嘴。
之后,戈樾琇没再听到翻来覆去的声音。
隔日,顾澜生要到苏黎世一趟,正好贺知章现在也在苏黎世,戈樾琇给了顾澜生贺知章苏黎世的地址。
目前,她还是无法接受贺知章欺骗她的事情,虽然,他号称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如果可以,外公想一辈子让坨坨住在无忧国度里”那时他是这么和她说的。
这天,戈樾琇起得很早,她给顾澜生弄了早餐。
戈樾琇弄的早餐怎么可能好吃,但顾医生吃得津津有味,即使他今晚就回来,但他吻她的时间起码长达一分钟。
顾澜生离开约两个小时,戈樾琇接到卡罗娜的电话,卡罗娜是因知道她现在在日内瓦的特意给她打的电话。
想了想,戈樾琇和卡罗娜说现在和她一起在日内瓦地还有顾澜生。
顾澜生卡罗娜是知道的,但似乎,卡罗娜并不关心她和顾澜生在日内瓦做什么,卡罗娜的话题都围绕着之前她寄给她的电子邮件展开。
卡罗娜寄给戈樾琇一份电子邮件,因手机丢了的关系,她是在新年前天才看到那份电子邮件,电子邮件中卡罗娜提到一名叫史蒂夫的比利时人。
卡罗娜口中叫史蒂夫的比利时人戈樾琇知道,医研学者,专攻精神创伤后遗症。
这位比利时人去年和他医疗团队以手术结合细胞植入方式成功把一名患有战争创伤症的伊站退役军人从崩溃边沿拉回。
这之前,史蒂夫医疗团队已用类似手法成功让不下百名深度厌食症重拾对食物的热爱。
卡罗娜告诉戈樾琇,现在那名伊战退役士兵已经回到父母身边,通过自身努力拿到就业证,下月即将和青梅竹马的女友举行婚礼。
史蒂夫是卡罗娜的学长,现就在日内瓦出差。
卡罗娜给了戈樾琇比利时人日内瓦的酒店地址还有联系电话,她建议戈樾琇去见见史蒂夫。
呃……
她对比利时人可没什么兴趣,她想和卡罗娜谈一点她和顾澜生的事情。
那声十分严肃的“菲奥娜”让戈樾琇只能打消了念头,好吧,就谈史蒂夫。
眼睛看着窗外,应答。
“菲奥娜现在才二十六岁。”
很快就二十七岁了,她刚刚照镜子都发现眼角的细纹。
“菲奥娜。”
“嗯。”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来着,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二者,是谁先来敲门。”卡罗娜轻声说。
“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二者,是谁先来敲门。”呆看着窗外。
“菲奥娜。”
“嗯。”
“现在牢牢被我们掌控在手上的是此时此刻,此时此刻在明天和意外二者之前,菲奥娜,记住了,你的名字象征着花儿一般灿烂的生命。”卡罗娜和她说。
真是的,一名心理医生也干起社工的副业了。
最开始叫“菲奥娜”的是妈妈,妈妈离开后她才叫菲奥娜的。
宿舍建在湖边,透过窗外可以看到湖。
湖面是静止的,一动也不动。
看着一动也不动的湖面,时间变得悠长起来。
以为过去很久很久,一看,也不过才十分钟。
想了想,戈樾琇穿上外套。
她找了一家路边餐厅,从十一点到一点,午餐才被她吃掉一点点,期间,戈樾琇接到顾澜生的电话。
顾澜生交代,等午餐过后他就去见贺知章。
这家伙,人还没见着“外公”就叫得顺溜。
“你这老男人叫什么外公,不变扭吗?”她糗他。
“老女人,我们同年同日同月生。”他回糗她。
顾医生可真健忘,呐,就在去年,一个高中生找他们问路时叫她为姐姐,换成顾澜生就变成叔叔。
“我是姐姐,你是叔叔。”她提醒他。
顾澜生振振有词,要是当时找他们问路地是女高中生的话,她就是阿姨,他就是哥哥了。
艹!真是一点不让她。
挂断电话。
手机机身热得发烫,看了一下,手机记录通话时间达到三十九分钟。
真奇怪,隔着电话,他和她可以用三十九分钟时间来斗嘴,但轮到面对面,她却没了以前的伶牙利嘴。
以前,不管是通电话还是面对面,她和顾澜生总是有斗不完的嘴。
也许是她还没从“顾澜生朋友”这个身份跳出来,戈樾琇想。
一点,戈樾琇离开餐厅,抱着试看看的念头,戈樾琇拿出卡罗娜给她的联系电话,谁知,电话只嘟一声就被接起,浑厚的男中音隔着电波传来。
“是史蒂夫先生吗?”戈樾琇只能硬着头皮。
叫史蒂夫的比利时人住的酒店就在附近。
那位可真是一位健谈的先生。
健谈如果配上风趣幽默,口才好思路清晰,在没什么事情可做听听也无妨。
被权威医学杂志称之心理界里程碑创新在比利时人口中“其实那和青少年戒除网瘾差不多”。
健谈的比利时人还说起下月即将举行婚礼的伊战退役士兵。
该名士兵目前精神状态良好,他的脑部组织不再强行勒令他去回忆战场上发生的一切,不再驱使他启动自我毁灭意识。
当然,有利就有弊。
这世界没有完美的医疗程序,病好了但后遗症会时不时来几下。
比如,伊战士兵只记得女友到机场送他,但忘了从战场回来他数次失去理智把女友揍得送医;也不记得指着妈妈破口大骂她是婊.子;不记得他曾经拿枪指着爸爸的太阳穴;更不记得他曾经有过八次自杀未遂。
离开酒店时,比利时人塞给了戈樾琇一大堆东西,私人手机号办公室电话号,家庭住址,私人电子邮箱。
直至凌晨,顾澜生才回来。
顾澜生回来时戈樾琇正趴在沙发睡觉。
这晚,戈樾琇对顾医生投怀送抱了,但没成,还是类似于“戈樾琇,这不是水已经烧开了,想起每米匆匆忙忙跑向超市。”的说法。
也对哦。
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于是呢,主动献上自己的唇,和顾医生有滋有味吻起来。
之后几天里,白天顾澜生去无国界医生组织报到,作为即将退役的前辈,他得给马上要赴前线的新人传授经验。
比起顾澜生,戈樾琇干的事情容易多了,她负责送顾澜生上班,之后开车闲逛,逛累了就找一个餐厅或者咖啡馆,坐在采光好的所在发发呆看看书听听音乐。
结账时,才发现什么都没吃,象征性喝一口咖啡,再吃一点点点心。
夜晚来临,他们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也到湖边去散步,或者去附近的足球俱乐部,碰到缺人时,顾澜生也会客串前锋,顾澜生一进球,她又叫又跳的,就差在草坪上翻跟斗了。
深夜,他睡一张床,她睡一张床,她也不怕被他发现自己没睡觉,一次她还邀请顾医生和她一起睡。
“真要一起睡。”
“你来我床上呢,还是我去你床上。”
于是,这一晚,他当真开到她床上,还把她压在身下。
闭上眼睛。
但,还是什么都没干成。
也许,顾医生也和她一样,还没从“戈樾琇的朋友”身份中跳出来,她是这么想的。
短短几天,戈樾琇发现半月前穿着还算比较紧身的牛仔裤变大了,慌忙把牛仔裤塞回去,挑了一件工装裤,这类裤子穿着舒服,但有个缺点,不显身材。
日子很平静。
这个周末午后,顾澜生给在修门的同事打手,戈樾琇坐在草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浏览网页,忽地,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出现在网页屏幕上。
那是一名黑发黑瞳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出现在日内瓦小有名气的行业访谈节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