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我着迷——顾了之
时间:2018-12-03 08:56:30

  这个点街上人影幢幢,她走进巷子,反胃劲过了,背脊却莫名发起寒。
  苏滟在这开了间清吧,林深青与她相交多年,是这条街的常客,对这种喧嚣的气氛非常熟悉,偏偏今晚觉得不舒服。
  她停下来回头望,还没看清什么,先听见个熟悉的女声:“杵这儿干嘛?进来呀。”
  林深青转过眼,看见头顶“水色”两字招牌,苏滟正倚着玻璃门朝她招呼。
  已经到了。
  她跟着苏滟进门,走木梯上了一层半的散台。
  这里视野好,能看到底下的全貌。一层零零散散扎着几堆男女,驻唱台的歌手正唱着朴素的民谣。
  苏滟叫人拿了一排精酿啤酒,推给她一瓶:“去看你爷爷了?”
  林深青讲了经过,把酒瓶往桌沿轻轻一磕,开了盖:“好说好歹才劝住。”
  “你们家老爷子也真行,几坛酒而已,撬了又怎么?”
  “你别说,真要出了这事啊,他能把人腿打折。”林深青喝了口酒,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笑了。
  “笑什么?”苏滟问。
  “早时候我家隔壁有个小屁孩,老爱黏我,有次跟我捉迷藏,躲进我家酒窖,撬了坛十年陈酒,被我爷爷拿鸡毛掸子追得满院子跑……他连小孩都不放过呢。”
  苏滟“啧”一声:“还健在吗,那小屁孩?”
  “这不有我拼命护着吗?”林深青说到这里笑意减淡,“倒是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念五年级那年,他们好像举家搬去港城了吧。”
  提到港城,气氛陡转。
  两人都想起那场空难事故。
  沉默片刻,苏滟问:“你真不看医生?”
  “一天问两遍,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我昨晚在店里碰见个心理医生,问了问你失眠多梦的情况,她怀疑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听不懂,说人话。”
  “自杀率百分之十九,这下听明白没?”
  林深青举着酒瓶笑:“才十九呀。”
  苏滟被她气乐。
  “得了吧,”林深青看她一眼,“失眠嘛,就是精力过剩闹的。”
  “那你倒是听我的,试试睡前运动,酣畅淋漓一场,保你沾枕不省人事。”
  “你以为我是你,艺高人胆大,赵钱孙李轮着睡?”
  苏滟笑笑:“哪还赵钱孙李,我这都该到‘陈’了。”
  这按照百家姓顺序收集炮友的癖好真是……
  “恶趣味。”林深青评价。
  苏滟耸肩:“本来是要金盆洗手了,谁知道这阵刚好有个姓陈的航大学生,隔三差五来我店里,这不天意难违么?”
  林深青晃酒的手一顿,眉梢微微扬起来。
  苏滟突然“呀”了声,盯住了一层的玻璃门:“说曹操,曹操到啊。”
  林深青跟着望下去。
  底下进来五个男人,或者说是男孩——穿衣打扮稚气未脱,看着像大学生。
  她在昏黄的光线下眯起眼,盯着中间那个有点眼熟的人笑了笑:“哪个姓陈呀?”
  “黑色卫衣那个。”
  有两个穿黑色卫衣的,刚巧就是她在工大见过的两位。
  “有两个呢。”林深青示意她讲明白。
  苏滟面露稀奇:“怎么,你瞧上哪个了?”
  林深青看着在一层卡座坐下的几人,摇摇头。
  “那你管是哪个?”苏滟觑她一眼。
  她仰头喝酒,过了会儿说:“今天被人搭讪了。”
  “这不是你林大小姐的家常便饭么?”
  “在我讲堂上睡了五十分钟觉,企图吸引我的注意力。”
  “老套。”
  “但手段不错,刚才我就觉着后背凉,敢情是被盯了。”
  苏滟反应过来,看向贺星原和陈驰的方向:“你说哪个?”
  “黑色卫衣那个。”
  “有两个呢。”
  “这是瞧上人家了?”
  苏滟“嗤”一声,摇摇头。
  林深青回敬过去:“那你管是哪个呢?”
  苏滟笑着转头下楼,叫驻唱台换了个场,上了一支摇滚乐队,然后朝卡座走去。
  那边陈驰正讲得起劲:“蒙娜丽莎知道吧?就那种似有若无的笑,不管你坐在哪个角落,都觉得她好像在看你,可仔细一瞧,又觉得她谁也没看。”
  另外三个男生长长“哦”了声,眼色暧昧地瞅向贺星原。
  贺星原一手两瓶啤酒,往桌沿一磕,四个盖全开,递给他们:“打住,喝你们的。”
  陈驰接过酒,抬头看见来人,叫了声“苏姐”。
  苏滟没应他,朝散台的林深青瞄,挑衅的味道。
  林深青眨着眼示意——你继续。
  陈驰顺着苏滟的目光往上望,愣愣撞了下贺星原:“那不是你的蒙娜丽莎吗,这么巧?”
  贺星原拿酒的手一顿。
  倒是林深青神色自然,天生的笑唇总带几分笑意,真应了那话——谁都觉得她在看自己,可事实上,她谁都没看。
  她举起酒瓶向卡座遥遥一敬,一瓶酒就下去了。
  陈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贺星原望着散台的方向,跟着一气吹了一瓶。
  “干啥玩意儿,都市男女的全新碰撞方式吗?”贺星原隔壁的胖子问。
  陈驰点点头,也要来上一瓶,被苏滟拦住:“这酒不够劲道,跟姐去外边喝。”
  一句意味深长的邀约,两人很快没了影。
  几个男生笑骂陈驰“重色轻友”,只有贺星原心思不在这儿,手里捏着一只老旧的打火机,开了火又关,目光落在桌沿亮起的手机屏幕。
  短信界面来了新消息:「那女人收了你婶婶的封口费,你别单刀直入,先探探她口风,有进展跟我讲。」
  贺星原搁下打火机打字:「你在教我做事。」
  对方听出陈述句里的反问意味,很快回:「……我又不是你们路家人,哪敢呀?」
  他没再理会,探出半个身体,从桌角拿来四个骰盅,冲一旁三人晃了晃:“都别干喝啊,来吗?”
  上边散台,林深青正在给苏滟打电话:“苏老板,请我来喝酒的是你吧,这就把我撂下了?”
  “是请你来喝酒的呀,今晚你随便喝,单全免。”
  林深青夹着冰块往杯子里一块块丢:“那你别后悔。”
  “说话算话,不过你悠着点,你最近状态不好,酒量得打三折。”
  “三折还不够喝穷你么?”
  *
  林深青挂断电话就让人上了一排酒,量不大,重在贵。
  等她把一瓶罗曼尼康帝的葡萄酒喝完,楼下卡座也喝空了一箱啤酒。
  四个男生一直在摇骰子,贺星原把把往高喊,似乎根本不在乎输赢,就是奔着喝酒去的。别人输一把喝一杯,他头一仰就是一瓶,其间倒是没再朝散台看过半眼。
  反而林深青发了两条消息给苏滟。
  第一条说:「现在的男大学生喝酒都这么性感?」
  时隔半个小时的第二条:「我要是请人喝酒的话,单也能免吗?」
  始终没得到回复。
  她无趣地开了第二瓶价值不菲的葡萄酒,目光再次下扫时,发现贺星原那桌多了四个女生。
  原先坐在他们隔壁的。
  六人位挤了八个人,贺星原长手长脚的,明显不舒坦了,没玩几把就站起来,跟一旁男生交代了句什么,然后朝众人招呼:“你们玩,我去上面。”
  刚落座的四个女生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林深青笑了笑,脑海里忽然划过四个字:饮食男女。
  她拿起一只崭新的高脚杯,慢悠悠往里倒酒。
  隔壁桌西装革履的男人忽然站起身,到她身边自来熟地坐下,问:“一个人来的?”
  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波。
  她看了眼朝这边走来的贺星原,摇着头说:“两个人呢。”
  对方四处看看,好像在问还有谁。
  “跟我男朋友。”林深青笑着拿起高脚杯,压斜了一指,“你身后那个。”
 
 
第3章 
  对方倒也识趣,回头望了眼,讪讪一笑走了。
  贺星原垂眼看着高脚椅上的林深青。
  她脸上毫无说谎的心虚,也不见被默许的感激,招呼一句:“坐啊。”把酒杯推过来。
  灯红酒绿的环境,似乎天然带有拉近陌生男女的魔力。贺星原在她右手边坐下,推回酒杯:“我不喝红酒。”
  “那上这儿干什么来了?”
  “你说呢?”他反问。
  “老师提问,学生可以这样答吗?”
  “女人提问,男人可以这样答。”
  林深青似笑非笑地晲了他一眼。
  这一眼暗流涌动,百转千回,像一道弯钩使了巧劲勾紧人心。接下来,但凡她要,只需轻轻一拉,就能将它剥落。
  贺星原笑了笑:“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嗯?”
  “Selene,古希腊神话里的月亮女神,光辉神秘,只在夜间穿行。传言她爱上了一个凡人男子的皮相,为了让他青春永驻,无法离开她,就让他陷入了永远的沉睡。”
  他声不大,混杂在摇滚乐里,像茫茫细沙拂过耳畔。
  但林深青听清了每一个字。
  她说:“那是她,不是我。”
  “有点像。”
  “哪里像?”
  “都是漂亮会吃人的。”
  “那你不怕?”
  “怕为什么坐在这里?”贺星原拿回刚才那杯酒,一饮而尽。
  她盯着他滚动的喉结问:“不是不喝么?”
  “今天之前,我也不读神话。”
  林深青笑了。
  底下乐队一曲终了,贺星原转头给自己添酒,一手高脚杯,一手醒酒瓶,手势专业精准,结束时,酒液水平面恰好停在最佳饮用线。
  林深青终于开始正眼看他。
  这男孩子的模样生得是真好。
  肤白唇红,却不是稚嫩的奶油小生,相反,他五官棱角分明,鼻梁骨线条又硬又直,一双眼看人时,亮得好像烫着星子。
  这个长相,还给人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她单手撑额,歪着脑袋奇怪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哪见过他。
  记不起究竟,林深青晃晃脑袋。也就是这时候,一阵由远及近的浪潮声涌入了她耳中。
  她蓦地打个寒噤,僵在了高脚椅上。
  她知道这首《Sea Breeze》。
  水色的乐队下场休息的间隙,常拿它调剂气氛,前奏是一段海浪的音效,立体声环绕效果把它衬得异常逼真。
  她还知道,接下来灯效会被打开。深蓝色的波光,将把整间店营造成海底世界。
  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一种强烈的不适涌动在四肢百骸,好像有一只手在捏攥她的心脏,把那里的氧气一点点挤掉。
  灯效亮起的一刹,她开始不听使唤地发颤,眩晕,冒冷汗。
  林深青逃一样奔进洗手间。
  贺星原皱了皱眉,拿手机给底下同学拨电话:“让人把歌换了。”
  “搞什么名堂,刚才叫我点这首的不是你吗?”
  “换就是了。”他掐断电话,走向洗手间。
  盥洗台男女通用,林深青站在那里,双手撑着台沿,脸色苍白得浓妆也盖不住。
  贺星原在她身后静站了会儿,问:“深海恐惧症?”
  林深青抬头看向镜中人,失焦的双眼慢慢恢复神采。
  “还有飞行恐惧症。”她打开水龙头洗手,背对着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一个飞行酿酒师,却坐不了飞机,是不是很好笑?”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有时候就是这么玄乎。跟身边人当玩笑话带过的事,对陌生人承认起来却轻松得很。
  “这样多久了?”贺星原继续问。
  “一个月。”
  “一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直升机坠海。”
  “为什么会坠海?”
  “不记得了,”她抽了张纸巾往回走,擦过他肩时笑着看他一眼,“查户口么?”
  贺星原没答,和她一起回了散台。
  她把手里团成球的湿纸巾丢进纸篓,从他掌心抽出手机,掰着他的拇指解了锁,拨出一个电话。
  桌上,她自己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晃晃贺星原的手机,递还回去:“改天让你查,现在我要喝酒了。”
  *
  林深青的“喝酒”是动了真格的。
  贵的那排全撤了,她要了便宜的烈酒,自己调制勾兑,倒空三瓶Bacardi 151的时候,店里已经空空荡荡。
  贺星原那桌早就散了。
  吧台服务生见她踉踉跄跄地下楼,看起来醉得不轻,问要不要帮忙叫车。
  她随意摆摆手,推门离开,没走多远一步踏歪,鞋跟卡进了水沟盖缝隙。
  林深青迷糊着低头看了眼,蹲下来折腾鞋子,重新站起时重心不稳,栽向一个路人。
  “你他妈眼睛长……”被撞的花臂男粗口|爆到一半,看到她抬起的脸瞬间顿住,“得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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