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琅琅的出现,再次让众人目眩神迷,纷纷猜测她的身份,在得知她居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乡下夫人时,简直惊掉了下巴。那些暗地里挑着头的传她八卦的人,只觉得脸颊仿佛被抽得肿了起来。如果这样都是乡下来的,那么她们岂不都得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陆琅琅任由众人打量,笑吟吟的只管着自己吃好喝好,心想:诓了我两套首饰呢,怎么也得吃点找补回来。
那对面的秦茱两眼直勾勾地紧盯着她,恨不能找出丁点儿失态来。可惜,一直到最后,也没能挑出陆琅琅一丁点儿的错来。
虽说是宴饮的名头,但是也不能真的吃完了抹了嘴就跑,席中众位夫人空而无物的交际辞令听得陆琅琅昏昏欲睡,她便借着更衣出来遛一遛。
陈夙家的花园占地极大,至少得有数亩,陆琅琅更衣之后,便在他家花园里随意走了走,心想再混上一会儿,等长公主告辞了她就可以回家了。
花园里花木成荫,流水潺潺,凉爽宜人,陆琅琅没有着急回去,走几步就停下来欣赏一会,心情颇为愉悦。
“陆氏!”
陆琅琅一回头,“县主。”
秦茱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听闻你在旖庐楼为了维护太孙名声,还特地跟花家人吵了一场。怎么今日你在京城第一次露面,就穿着价值千金的翠羽广袖,如此骄奢淫逸,怎么就不怕给欧阳将军的名声受损。”
陆琅琅掩袖笑了,“县主如此关心妾身,实在是让妾身受宠若惊。”
“谁关心你?”秦茱眼中闪着不痛快,为什么她不是传说中的那个粗鄙妇人,为什么要长得这么漂亮?
“关心的不是我?”陆琅琅一脸惊骇,“难不成县主关心的是我家夫君?”
“你!”秦茱被说中了心事,满脸通红,“你休得胡言!”
“我胡言?县主这话把妾身委实弄糊涂了,您如果既不是关心妾身,也不是关心的妾身的夫君。那么县主来找妾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陆琅琅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你,我就是看不惯你奢靡浪费,带坏了京城的风气。如今内忧外患,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岂容你等无知妇人奢靡度日i,铺张浪费。嘴上一套,口里一套,不过就想占着便宜,还图个虚名。”秦茱不愧是在长公主身边长大,训起人来也是满口大道理。
陆琅琅眼睛一转,脸上立刻堆出满脸的怒气,一手指着秦茱的鼻子,似乎是气急了,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跺了跺脚,转头就走。
“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敢走。”秦茱见她居然没有捏着鼻子听自己训斥反而转头就走,心中更加生气,但也有些害怕,连忙追了上去。
她平时拿这些大道理去呵斥小娘子,没有一个人不害怕的,就算是能说会道的,也不敢跟她申辩。可是陆琅琅到底是个二品的诰命,而她虽是皇室血脉,有县主的头衔,却是没有正规的品级的。所以陆琅琅要是真的去告状,她肯定得落个没脸。
可是陆琅琅的步伐看着悠悠闲闲的,秦茱追得气喘吁吁,也只能望着个影子。
陆琅琅直接进了众位夫人喝茶的花厅,一脸气呼呼的,却什么也没说,就坐在了哪里。
陈夙夫人见她急匆匆地进来,脸色不虞,笑呵呵的开口,“欧阳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下人招待不周?”
陆琅琅勉强一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了半天,最终似乎还是忍气吞声,“没什么……”
秦茱这时已经赶了进来,“陆氏,你不要乱说话。”
陆琅琅脸色难看,转过头来盯着秦茱,“县主,不知道妾身什么地方得罪你,让你如此穷追不舍,不顾身份非要给妾身难看。县主如果担心妾身乱说话,不妨自己说说,刚才在花园都对妾身说了些什么。”
秦茱的气焰立刻灭了半截,小心翼翼地瞄着自己的母亲,“你……我哪里说了什么?”
陆琅琅似乎被她气急了,“县主既然担心妾身在背后乱说话,那么妾身索性就当着县主的面说个明白。若是妾身胡乱说话,县主随时可以指正。方才县主在花园里对着妾身借题发挥,说什么‘奢靡浪费,带坏了京城的风气……如今内忧外患,朝廷正是多事之秋,岂容铺张浪费……’,又说什么,‘嘴上一套,口里一套,不过就想占着便宜,还图个虚名’。妾身今日不过刚露面,跟县主也没什么交往。想必县主这些话也不是冲着妾身来的。如今众位夫人都在这里,县主索性把话说明白吧。县主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话,就差直白地问:你既然看不惯陈夙家行事,拿我做什么筏子?
陈夙的夫人,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她自然不好去直接问秦茱,于是望了长公主一眼,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该表达的一样没少:长公主,原来你背后是这么看我们的,难怪不让县主参加呢。
秦茱心中害怕,“你胡说。”
“县主,”陆琅琅似乎气极而笑,“妾身只说了后半截,前半截妾身还没来得及说呢。县主嫌弃妾身学得不好,要不然,前面半截的话,县主自己说?”
说什么,前面那一半的对话要是说出来,岂不是大家都知道她觊觎有妇之夫。秦茱脸上红得能滴下血来,嘴唇微抖,却是一句话也辩驳不得。
第136章 花会 - 4
欧阳昱上次入京,自然要在皇宫和各处走动,秦茱因随母亲进宫探望皇帝,一头就撞见了由王谨之亲自送出来的欧阳昱。
情窦初开的县主对这位年轻俊朗、神采飞扬的镇国公惊若天人,自此情根深种,魂萦梦绕。每每午夜梦回,全是欧阳昱卓尔不群的英挺身姿和俊美的面庞。梦里全是跟欧阳昱种种的恩爱缠绵,因此梦醒后,每每想到那位拿不出手的“乡下夫人”,便如鲠在喉,寝食不安,要不是拿不准母亲的意思,她就恨不能将陆琅琅一脚踢到天边去,省得碍眼。
可是今日陆琅琅一露面,不但年岁跟她相仿,美貌更甚于她,便是一身的风度,她这个出身皇家的县主也压不住。秦茱心里像是揣了一团火,烧得她坐立不安。这才逮到个空子,就去发作陆琅琅。可是没想到,陆琅琅牙尖嘴利,根本不怕她,还让她在众位贵妇面前丢脸。秦茱以往仗着身份,没有人敢给她难堪,如今陆琅琅直接怼她,她居然无计可施,顿时慌了手脚。
长公主对于女儿的心思,她隐约猜到几分。她的三个儿女中,她对于这位幼女最是溺爱,秦茱刚满十岁,她就满京城挑三拣四地选贵婿,可是连太孙她都看不上,可见条件之高。对于欧阳昱这个人选,除了已经娶妻之外,她还是相当满意的。所以今日一见陆琅琅,她才会那么意外。但是,长公主没有想到女儿竟然这么按耐不住性子。刚一照面,居然就跑去找陆琅琅的麻烦。
长公主没有着急,抬起手,对囧在当场的秦茱招了招手,口中嗔道,“这孩子,真是读书读傻了,这次乞巧花会自有深意,必须得体现出皇家气度,哪里算什么奢靡浪费。整日想帮着外祖省钱,都快成小财迷了。”
陈夙夫人见长公主出手圆了场面,自然也不愿意跟长公主对上,笑着说,“县主到底是跟圣人亲近。”其他便不再多说了。
长公主又拉着秦茱的手,责怪道,“你怎么这么毛躁,平日里叫你的礼仪规矩都去了哪里?还不向欧阳夫人赔礼道歉。”
秦茱平日里在长公主面前一直乖巧伶俐,从不违逆母亲的意思,可是陆琅琅如今是她的眼中钉、心头刺,她如何能肯,“母亲……”她语带哀求。
“快去。”长公主面色一冷,“难不成,你要母亲亲自去替你赔礼不成?”
秦茱含泪含在了眼睛里,侧过脸来蹬了陆琅琅一眼。可是,这时陆琅琅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气愤,而是一脸笑吟吟的,似乎坐等着看她吃瘪。
秦茱恨得发抖,却没办法,草草福了一福,“欧阳夫人,方才……对不住。”
陆琅琅挥了挥手,得了便宜还卖乖,“哎呀,也是妾身不对,妾身已为人妇,怎么能跟县主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计较……”
秦茱已经听不清陆琅琅后面说得漂亮话了,那句“已为人妇”简直抵得上万箭穿心的效果。
长公主见陆琅琅把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也明白过来,方才陆琅琅就是故意设套,让秦茱在众人面前失态。她笑了笑,伸手将秦茱拉倒自己身后坐下。
陆琅琅也笑了笑,施施然端起了茶碗,慢慢地饮了一口。
旁观的众人,有替陆琅琅担心的,有看戏不怕台高的,也有些隐约猜到了什么,看向秦茱的目光就带上了些晦涩。
秦茱梗着脖子,硬撑到宴会结束,跟着母亲上了马车。马车的帘子已落下,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长公主不舍地搂过她,“痴儿,你怎么笨成这样,干嘛要跟她当面对上,她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用玉器去碰瓦罐,你怎么想的?”
秦茱满脸通红,将头埋进母亲的胸前,“母亲。”
长公主低笑,“我儿眼光还是不错的。欧阳昱身出东海名门,是个难得的将材,勉强能配得上我儿。”
秦茱顾不上心思被母亲揭破的羞涩,连忙抬起头来,“可是他已经娶了那个陆氏。”
长公主微微一呔,“这有什么,富易妻,贵易友,此乃人之常情。”
长公主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秦茱顿时心花怒放,可是,她想起了陆琅琅那风华绝代的模样,“可是,那陆氏……比我漂亮,他心里会不会放不下他。”
长公主丝毫不觉得女儿得陇望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你只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什么都别管,双手干干净净的,也防着日后夫妻有了嫌隙。母亲必然会成全你的心愿,你就等着风风光光的嫁给欧阳昱就好。”
秦茱喜极而泣,紧紧地抱住了长公主,“母亲。”
长公主微微一笑,雍容华贵的脸上一副恬淡柔和,什么破绽都没有。
陆琅琅也告辞了,出了陈家的门,她就吩咐跟车的人去找南曙宫的堂口。待到晚间,南曙宫的人,就给她送来了跟长公主相关的情报。
陆琅琅挑灯夜读,看得十分认真。读完了,不由得十分的感慨。
长公主这个女人,京都的口碑极好,说是京中的贵妇典范都不为过。
她十八岁时嫁给了驸马秦子游,与驸马十分恩爱,放着公主府不住,跟驸马一直住在秦家,孝敬公婆,服侍二老直到过世。跟驸马育有三个子女,长子和长女均已成家,在京中也有贤名,跟那些纨绔子弟从不同流合污。京中人家教训起孩子来,也常用长公主的子女作榜样。
可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呵呵笑。
驸马秦子游在娶长公主之前,居然也是有妻室的,只是不知是病故了还是被病故了。反正在适当的时间卸任了,无声无息,一丁点儿的存在感都没留下,丝毫没有阻拦长公主与驸马一见钟情,屈尊下嫁的良缘。
而长公主的那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儿子,也是男女皆喜,荤素不忌,在城外的别院里养了无数的美女娈童,只是城中的长公主府里,却干干净净的只有一位正妻在。所以他常居城外的别院“读书”,隔数日才回府一次。甚至,南曙宫还查出,他还跟京中一些官员家的夫人的关系很“密切无间”。在他回城看望长公主的日子,这些妇人偶尔会去长公主府上“赏花”,夫家还欣喜这些“夫人”得了长公主的垂青,欢欣鼓舞。
陆琅琅捧着那本册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真的是再能说会道先生,都不敢编出这种话本来讲。
素奈和杏仪正并头坐在灯下给她缝夜行衣,见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不由得面面相觑,素奈便好奇的问到道,“夫人,你这笑什么呢?”
陆琅琅便将长公主这位贤名远扬的长子的风流逸事当成了笑话,讲给她们听。
谁知素奈听完之后脸色大变,目光发直,似乎陡然明白了什么,啪嗒啪嗒,几滴眼泪就落了下来。
陆琅琅奇怪道,“咦,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笑话怎么听着哭了起来?”
素奈心中情绪翻滚,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扭过头去哭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些,“夫人可还记得婢子说过自己的出身?”
陆琅琅点点头,“你不是说过你前头的主家就是京城人,好像官至中书舍人,姓钟是吧?”
素奈狠狠地点点头,“婢子当时是钟少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鬟。钟少夫人,形容娇美,知书达理,是为人更是好脾气,从不为难下人。家中无人不喜,无人不爱。那年重阳,少夫人进了长公主府赴宴赏菊,回来之后就一反常态,不但郁郁不乐,落落寡欢,还常常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垂泪。后来,长公主府再给她下帖子,她就一直称病不去。没过多久,钟大人就被牵扯进已故太子的案子,全家下了狱。少夫人便在差人抄家之前便投缳自尽。”
素奈说道这里,刚刚抹干的脸庞又潮湿一片,她恨恨地道,“婢子今日才明白,原来竟是……竟是那个畜生做的孽!”
陆琅琅听得一愣,“竟然……”她难得头皮发麻,恶心地说不下去。
素奈恨极了,“若是哪日让婢子见到了那个畜生,婢子便是不要性命,也要杀了那畜生……”
陆琅琅摇摇头,“就你,提个十斤的粮食都费力,如何能奈何一个男子。不过你放心,这笔账,你家夫人必然帮你讨回来。”
素奈又哭又笑,“婢子从明日起便开始跟夫人练武。”
陆琅琅冲着她直摇头,“等你练出杀人的本事,恐怕他坟头的野草都有人高了。哎,对了,那钟大人和钟少爷如今怎么样了?”
素奈摇摇头,“婢子当日被官牙发卖,哪里还能知道详细的消息。后来离开京城远了,更是无从打探。当日,婢子还真以为是钟大人一时不慎,被卷入了风波里,如今看来,分明是少夫人不愿意从他,所以那个畜生才陷害了钟大人一家。”
陆琅琅点点头,“你且放心,这种人,碰到你家夫人,那就是给你家夫人送功德来的。”说完,她提起笔,写了一则消息传递了出去,让南曙宫的人查一查当年钟家人的下落,并深挖长公主府的所有罪行,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