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琅琅斜倚在榻上,这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会突然回京?”
“回来陪你过节,怕你太寂寞。”欧阳昱绝口不提,是因为自己难耐相思,所以才借口向皇帝汇报军情,偷偷溜回京城来。
“你说,要不然我跟圣人说,把秦处安带上战场,送他一场功劳怎么样?”欧阳昱问。若是皇帝知道点关于秦处安的风声,与其身败名裂,估计皇帝更希望他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
陆琅琅直摇头,“不不不,这样的死法,简直是对那些在沙场上死去的兄弟们的侮辱。”
“那我明日就去捏死他,然后一把火烧了那个庄子就是了,估计长公主查都没脸查。”欧阳昱一想到这家子人,简直恶心得恨不能一脚踩死。“一想到我麾下那些将士,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是这些畜生的醉生梦死,我只想将他大卸八块。”
陆琅琅想了想,微微皱眉,“为什么不能让他先身败名裂,然后再死呢?”
欧阳昱苦笑,“我倒是不在乎他是不是身败名裂,我现在是担心皇帝挺不住了,魏芳韶给我私下递了消息,说那个太孙只怕更靠不住。我又不想做皇帝这个苦差事,到时难不成从那些皇子里面挑人?那一筐烂桃子,就没一个好的。”
陆琅琅眼睛转了转,“不是还有李霮呢嘛!”
不说这个,欧阳昱还不生气,“那小子,竟然偷跑了。”
陆琅琅瞠目结舌,心想你到底都对他做了什么?
第140章 花会 - 8
欧阳昱觉得自己这锅背得有点冤,他的确是想对李霮做点什么,但是在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的时候,那个小子大概是跟陆琅琅混得久了,很敏锐地发现了些苗头,所以脚下抹油,溜之大吉。
欧阳昱越想越气,要是这小子痛痛快快地点头,愿意去抢皇位,他立刻就在京城里兴风作浪,把这些魑魅魍魉全都弄死。可是这小子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一听到自己在他面前痛斥京城的这一班渣滓,他非但没有义愤填膺、自投罗网,反而连夜留了封书信,说他初心不改,不愿意为皇位、权势折腰。他么的,他到底是不是老李家的种?
陆琅琅听他把前后经过一说,不由得笑得前仰后合,“必定是你演得过了,你难道不知道,你给人挖坑设套的时候,就格外的‘坦诚无私’再说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小子在你身边久了,连你都觉得是个麻烦的差事,他又怎么会觉得是个香馍馍?”
欧阳昱疑惑地摸着脸,“是吗?”又或者难不成自己扮忠臣的角色有点不合适?可是圣人不都觉得他挺好的嘛?
陆琅琅越想越好笑,“就是为了这个?”
欧阳昱在她身边坐下,“如今形势越发的复杂,各地军政豪强对朝廷对我虎视眈眈,我既不能太快地解决掉梁王,以防止圣人兔死狗烹;又不能轻举妄动,让那些早有异心的封疆大吏和亲王们有借口勤王,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登上皇位的那个人,必须得跟我们是一条心,否则当年的平川侯,就会是我们早晚的下场。”
陆琅琅看出了他眉宇间的倦色,有些心疼地伸手揉了揉他的眉心,“对不住,如今我在京城,都帮不上你什么?”
“不,”欧阳昱搂住她,“是我对不住你,将你困在这京城的一潭污水中,做什么都要左右思量,劳神费力。”今晚他找到她的时候,陆琅琅捧着点燃的河灯静静地站在河边,那双眼里的寂寞和无趣,让他心疼又愧疚。
陆琅琅的手指轻柔细致地描绘过他那浓密英挺的剑眉,“别太担心我,要是他们真把我惹毛了,我就拿刀杀将出去,反正最后谁强谁有理。”
欧阳昱失声笑了出来,“说得极是。”
“不过,”陆琅琅眼珠子一转,“要是李霮答应了呢?”
欧阳昱眼睛一亮,“万事俱备,就等着他这道东风了。”
陆琅琅笑咪咪的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你等着,我去写信。诱之以利,他不干,我们可以晓之以理啊,要不然,那小子的一肚子圣贤之书,岂不是白读了。我让阿翁骂死他。”
欧阳昱当时也是这么想的,先以利诱之,未尝没有再考验一下李霮的意思,结果李霮的确是通过他的考验了,可是煮得半熟的鸭子居然也飞了。他总不能硬逼着李霮去争皇位,这种事,强扭的瓜总是不甜的。
但此刻,他当然不会脑子抽了,去跟陆琅琅讲我当初也是这么计划的,而是笑眯眯的一脸赞叹,“夫人真聪明,夫人真能干!”
陆琅琅回头瞅他,一脸哭笑不得,“我再说一遍,你一旦心口不一的时候,口气就格外的坦诚。”
欧阳昱:呃……
难得的无话可说。
不过,无话可说,索性就别说了。他一把扯住了陆琅琅的腰带,“这封信又不是非得现在写,难得七夕之夜,我们做点应景的事。”
没等陆琅琅反应过来,他已经弯腰将陆琅琅抗了起来,走向了床榻,顺手一掌,还挥灭了室内的烛火。
守在外面的素奈和杏仪见主室的烛火熄灭了,也知趣地回房歇下,不再打扰二人缠绵温馨的七夕之夜。
整个将军府也似乎随着欧阳昱的归来而安心了许多,成为了这一夜京城难得的安静的府邸。然而此时此刻,通胜大街上,乞巧花会却是“热闹”得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陈夙的“建议”下,太孙不情不愿地去了通盛大街,观赏这京都小娘子们难得的“盛事”。原本花灯如海,莺声燕语,他还是有些兴致的。可是当陈夙的夫人将陈妜领到了他的面前,满脸慈爱地向他介绍陈妜的时候,太孙心中的火腾得一下子就起来了。他心中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这场七夕花会到底是为了什么办的了。
太孙并不笨,甚至还挺聪明的。陈夙那日在东宫因为花氏姐妹的事情,顺口说了一句,这东宫该有个正经的女主人了。太孙一直对这句话耿耿于怀,心想你管着孤的朝政,管着孤的银钱,如今还要管着孤的女人,是不是这日后的天下,得改姓陈了?
陈夙当时在东宫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陈妜的身上。但事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自己的孙女陈妜最合适,但是他觉得以太孙的性子,如果直接将陈妜推到太孙的面前,太孙未免会想太多;但如果是这种七夕花会,小娘子们祈求良缘的日子,太孙与陈妜相遇,那么以自己孙女的美貌和才学,太孙应该会更容易接受。
可是他没想到的是,太孙如此小鸡肚肠,他不过顺口一句话,太孙就死死的记在了心里,而且一看陈夙夫人用看着陈家孙女婿的慈爱目光看着自己,更是恨不能掉头就走。
可是长公主也坐在台上看着呢。
太孙平日里常受长公主照拂,也与表兄秦处安相处得很不错,因为三皇子李明琨野心太大,长公主还为了他和万贵妃几乎翻了脸,在他最担惊受怕的日子里,长公主是为数不多,态度强硬地站在他身后的皇室中人。所以太孙还是愿意给这位长辈几分面子的。
但是陈夙……太孙在心中冷哼,你想要你的孙女夺了这个风光,孤就顺了你的意。
这场花会陈家办得是格外地用心,他家包下了通盛大街上最大的酒楼,连带着旁边店铺的雅间,在两街交汇的地方,搭起的彩楼足有数丈之高。上去献艺的小娘子们彩衣飘飘,钗环璀璨,顾盼之间,仿若月宫仙子,让围观的京都百姓,喝彩声连绵不绝。
太孙不动声色地跟身边的太监说了几句,那太监便领命跑了。
长公主笑着问,“殿下,可有什么事情?”
太孙笑道,“姑母,今晚的盛事,孤也是好几年不曾见了。让这些小子们回东宫去取些珍玩,一会添作彩头,也算是孤的一片心意。”
陈夙夫人一听,笑得几乎合不拢嘴,“殿下真是有心了。”
太孙呵呵。
今晚登台献艺的,多数都是些京中官宦人家的小娘子,但是这七夕花会事先打出的旗号是只要觉得自己才艺出众,皆可登台表演。所以偶尔也有几个平民女子,歌舞一番,只是不算出众,落个陪衬罢了。
而其他的一些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虽然说就是奔着太孙来的,但是有陈夙的夫人在场,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只好在妆容上下功夫,登台谢幕时,对着太孙暗送秋波,太孙还是很享受的,脸上的表情也愉悦了起来,还不时点评一番。
陈妜被安排在后面出场,为了能给太孙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她特地放弃了书画,转而挑了难度很高的舞蹈-菩萨蛮。危髻金冠,璎珞披体,站在台上,玉臂玲珑,彩带飞舞,美音妙舞,飘飘欲仙,仿佛真的是一位佛国仙子降临此间。
台下的围观者纷纷叫好。
坐在太孙身边的长公主侧过身来,“陈娘子这一舞,殿下可有惊艳?”
太孙虽然对陈夙不满,但是陈妜这支舞蹈确实跳得漂亮,气质出众,姿态优美,他颔首道,“确实不错。”
长公主朝陈夙夫人微微一笑,“可评为今晚花会的魁首否?”
太孙一笑,“确实出色,可是花会尚未结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更出色的献艺,若是没有更出色的了,倒是值得一评。”
长公主朝陈夙夫人轻轻一点头,陈夙夫人心中有数,便想让人去通知下面的管事,不要再放人进来参加了。
可是管事过来问,“排在孙小姐后面的,尚有几人,已经将名字写好挂在了台侧。”
陈夙夫人没有在意,“那便让这几人登台演完就是了。不要再添新的了。”
管事立刻就去了。
谁知,恰恰是那最后一个表演,登台的是一对双胞姐妹,一个怀抱琵琶,一个用黑色的披风笼罩了全身。
那怀抱琵琶的在台边坐定,纤手一挥,便如金斛倾倒明珠,关山冰流尽碎,全场一下子全安静了下来,目光全部集中到了台上。
而那个穿着黑色披风小娘子,一把扯下了披风,玉臂一摔,抛上了半空,一身金红的舞衣在火把下璀璨耀眼,灿若骄阳。她脚下一跺,便跟着琵琶的节奏转了起来。
竟然是胡旋舞。
陈夙夫人脸上顿时色变,连着长公主的脸上都不太好看,太孙似乎没有察觉她们的不对劲,不时鼓掌喝彩,还对长公主说道,“姑母,果然精彩,孤果然不虚此行。”
长公主笑了笑,瞄了一眼陈夙夫人的方向,果然,那边已经吩咐人下去做事了。
太孙也立刻对身边的内侍道,“去,待这对小娘子跳完,便带她们上来见孤,孤必定好好赏赐。”
第141章 花会 - 9
陈家的管家和太孙身边的内侍同时等候在了台下,那内侍还阴阳怪气地朝那管家笑了笑,差点把陈家管家的鼻子都气歪了。无论方才陈夙夫人吩咐了他什么,有太孙的人在一旁看着,他什么都做不了。
台上的胡旋舞已经到了高潮迭起的部分,这支舞可说是今晚最出彩最能博得围观者掌声的舞蹈,连正在厢房内换妆的陈妜都听到外面如雷贯耳的掌声,不由得愣了一下,“外面是怎么回事?是谁在表演?”
侍女笑着说,“管她谁在表演呢,还能压下您的风头不成。”
陈妜想想也是,于是看回铜镜内,将那已经描过了数遍的黛眉又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等她确定妆容毫无瑕疵时,便带着侍女去了祖母身边。
陈夙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太孙不但让人请了最后的那对双胞姐妹花前来细细询问,还赐了锦凳坐了下来,似乎没有打发她们走的意思。
陈妜带着焕然一新的妆容和衣饰走进来,太孙双眼一亮,“这位是?”
长公主端着乐见其成的微笑,“这位就是跳菩萨蛮的陈妜陈小娘子。”
太孙正往前倾的身子立刻就顿了一下,“哦,原来是陈小娘子。”
这话明明没什么不对,可是长公主不知怎么就直觉不好,“是啊,陈小娘子今晚可真是出人意表。平日里只知道她精通书画,通宵笔墨,但我都没想到她声乐一道,也这么出色。”
太孙并没有反对的意思,“是啊,相当的精彩。”
长公主只怕夜长梦多,“殿下,那么今晚的魁首之选,是不是就可以定了?”
太孙笑着问,“姑母觉得谁人最出色?”
长公主道,“自然是陈妜陈小娘子。”
太孙抚掌笑,“陈妜自然非常出彩,可是这两位小娘子的胡旋舞和琵琶让人大开眼界,方才楼下掌声如雷,可见围观的百姓也都是极喜欢的。”
长公主,“这……”
太孙似乎也有些为难,看了看身型婀娜的陈妜,又看了看已经乖觉地站起了身,等待他决定的那对双胞姐妹。“不然这样吧,她们并列魁首如何?陈妜一人足以跟她二人平分秋色,足见陈小娘子的出色。”
不等长公主发话,太孙就直接问了陈妜,“陈小娘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陈妜能怎么说,太孙这话貌似已经是偏向于她了,而且今晚最重要的不是名次,而是要跟太孙有个好的开端。陈妜微微一福,“得殿下夸奖,小女子不胜惶恐。”
太孙哈哈大笑,“如此极好,今晚良宵,果然不虚此行。来,给各位送上孤的赏赐。”
内侍忙笑着用托盘给三位小娘子送上了三个锦盒。
陈妜心中大喜,羞答答地接了。
太孙心情极好,跟长公主和各位夫人告辞,便带着内侍们回宫了。
外头的人也宣布了,今晚七夕花会的魁首由陈妜和胡家双胞姐妹平分秋色。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陈妜是陈阁老的孙女,这个不难打听。可是这最后一舞倾城的胡家姐妹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一夜,很多人好奇地抓耳挠腮,到处打听这胡家姐妹的来头。
而陈夙打听起消息来,自然要比平头百姓方便的太多,可是当下人打听到那胡家姐妹的身份之后回府禀报,陈夙夫人气得两眼一黑,当即就晕厥了过去。
此刻在场的还有陈妜。太孙赏赐的锦盒里是一朵精致华丽的宫花,高堂明烛,美人名花两相映,的确让人目不转睛。陈妜正将之当成定情信物在姐妹面前含蓄地摆显呢。乍闻胡家姐妹的身份,她一时竟然没能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