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棠如炽——和歌
时间:2018-12-03 08:57:38

  不知哪位眼红的姐妹酸酸地嘲笑了一句,“听说花楼里打点伎女才用头花呢。”
  陈妜将那朵宫花连着锦盒通通砸在了地上,亲自踩了个稀巴烂,大哭着回了屋子,扯了条帔帛就要上吊,整个陈府闹得鸡飞狗跳,哭的哭,喊的喊,请大夫的请大夫,一夜未得安宁。
  欧阳昱哪里知道这些,他搂着陆琅琅睡得香甜,直到日上三竿才舍得睁眼。望了望外面的日头,吃早膳太晚,吃午膳又太早,欧阳昱索性把陆琅琅搂回了床上,又胡天胡地了一回,这才舍得从床上爬起来梳洗。
  素奈和杏仪两人服侍他二人,脸上是憋不住的笑意。陆琅琅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以为是欧阳昱昨晚有点过了,但是看看两个丫头的笑容实在是太古怪,忍不住开口问,“你倆一早是捡着银子了吗?为什么这么开心?”
  杏仪终于憋不住的笑了出来,素奈也笑得前仰后合,“陈阁老跟太孙闹起来了。”
  陆琅琅立刻就联想到了昨晚的七夕花会上,连连敲着桌子,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了,怎么了?”
  素奈就将昨晚前面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就有那好事的人,连夜去寻那胡家姐妹的底细。才知道,那胡家姐妹是东城有名的私家女伎,跟好多贵人来往密切,而且,昨晚是临时被贵人找过去砸场子的。一个阁老家的掌上明珠,跟两个女伎平分秋色,陈妜小娘子,羞也得羞死。”
  陆琅琅虽然知道陈妜多少有些无辜,可是想到陈夙吃瘪,还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欧阳昱梳洗完了,只穿了家常的素袍,连腰带也没系,听见她笑得如此开心,闻声就走了过来,“什么事,这么高兴?”
  “我在笑陈夙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羊肉没吃着,还惹了一身腥。”陆琅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素奈便忍着笑,将前因后果给欧阳昱又说了一遍。这下连欧阳昱都笑了。
  陆琅琅抹了抹笑出来的泪水,“只可惜了陈妜那个美人,头一回在京城的正式亮相,就落了个跟女伎平分秋色的名声,日后还不知道要被人怎么编排呢?”
  欧阳昱撇了撇嘴,“有什么无辜,既然以身作饵钓富贵,就得有被咬掉一口肉的准备。虽说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可是更多的时候,是舍了孩子也打不着狼。如今她只是被人背后说说闲话,又没少上一块肉,以她的家世,还怕找不到眼馋富贵权柄的女婿?”
  陆琅琅双眼亮晶晶得看着他,“说来还是我运气好。”
  欧阳昱顿时意会过来,她这是变着法子夸他是难得的佳婿,不由得心花怒放,凑上前,就想亲一口。
  陆琅琅眼明手快,一把把他摁在了凳子上,“吃饭吧,你。”
  素奈和杏仪只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给他倆上菜。
  欧阳昱见她不让亲,只好乖乖坐下,准备吃饭,“其实,陈夙也是太心急了。黎万里一倒,众皇子被关,圣人已经无力打理朝政,魏芳韶羽翼未丰,只能让他一人独大。其实他要是继续忍下去,说不定就成就了一代贤臣的名声。可是他被黎万里压制得太久了,眼馋心馋,迫不及待地想要体会一把黎万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风光。”
  他想起数次遇到陈夙时,陈夙那越来越直的腰杆,越来越大的排场,忍不住呵呵笑。
  “而太孙此时,正好也没有了众位皇子夺位的威胁,京中圣人无力管教,京外梁王之乱有我顶着,他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扬眉吐气,大振威风。一个想要在朝中一言独大,一个巴不得明日就登基,从此随心所欲、任意妄为。这样的两个人撞在了一起,争的就是权力,除非陈夙先退一步,否则日后有的是好戏看呢!”
  陆琅琅托腮沉思,“只怕陈夙尝了权势滔天的甜头,已经割舍不下这个瘾。难怪他这么热切地要将孙女嫁给太孙,要是陈妜真的嫁给了太孙,生了孩子,太孙在不在,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欧阳昱就喜欢她这胆大、通透的七窍玲珑心,对素奈道,“你们下去吧,我跟夫人有正事要说。”
  素奈和杏仪见他倆已经聊到了朝中大事,忙退了下去。
  谁知,她倆刚走,欧阳昱就在陆琅琅脸上吧唧了一口。
  陆琅琅笑着嗔道,“这就是你的大事?”
  欧阳昱留恋着她生动如画的眉目,“什么事儿,也赶不上你重要。”
  两个人眼看着就要又粘到了一起,素奈在门外禀道,“将军,魏阁老来了。”
  欧阳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抱怨道,“怎的哪哪儿都有他?”
  陆琅琅望着一桌还没动筷子的菜好笑,感觉从昨晚开始,这府里的菜肴就一直只有回锅的份儿。“将酒菜热热,送到花厅去吧。顺便再添一副碗筷,给魏阁老的。”
  两口子简单梳理一下,换了件见客的衣裳,去见魏芳韶。
  魏芳韶一脸的郁卒地坐在花厅里。
  欧阳昱过去拍拍他肩膀,“你这是怎么了,陈阁老跟太孙干上了,你不赶紧去做和事佬,难道大火烧到了你的身上。”
  “你这乌鸦嘴。”魏芳韶呸他。
  “来来来,边吃边聊。”陆琅琅招呼他们坐下。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欧阳昱挺好奇。
  魏芳韶心情郁闷到无以复加,“就许你你消息灵通,难道不允许我消息灵通。昨晚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整个京城,还有谁不知道吗?”欧阳昱反问。
  魏芳韶摸了脸,想起今早发生的鸡飞狗跳,连连叹气摇头,“这都什么事啊?陈阁老想将孙女塞给太孙做太孙妃,太孙就去找了女伎出来打了陈家的脸。现在陈家小娘子哭着喊着不活了,陈阁老一早就冲进了东宫,非要太孙给个说法。如今官司打到了御前,我被堵在殿里,进退两难。还是王谨之给我通风报信,让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欧阳昱奇怪,“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在一旁看笑话就是了,干嘛还躲啊?”
  魏芳韶翻了个白眼,“要是陛下随手一指,芳韶啊,你尚未婚娶吧,不然你就娶了陈娘子,这事就了结了。”
  陆琅琅不厚道地笑翻了过去。
 
 
第142章 官司 - 1
  欧阳昱嘲笑他,“你想得倒是挺美,父子同朝为官的,那是比比皆是。但是祖父和孙女婿同朝当阁老的,嘿嘿,这种史无前例的佳话,要不你试试?”
  魏芳韶听到这话,冲着欧阳昱使劲儿翻了两个大白眼。
  陆琅琅不同意,插了一句嘴,“如果我是圣人,我倒觉得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将陈夙孙女许配给魏芳韶,那么陈夙总不好意思,再腆着脸继续做阁老吧。向来老的给年轻的让道,这不是朝中的惯例吗?”
  欧阳昱和魏芳韶听的一愣,彼此面面相觑。
  心想这事倒还真是挺有可能的。而且就算皇帝没有想起来这招,谁要是在皇帝面前稍微透露一点风声,说不定这事儿就成了。君臣不用翻脸,客客气气地就解决了陈夙,逼着他从阁老的位置上退了下来。而且还得把积攒下来的人脉都便宜了魏芳韶。
  但这事儿关键还得看魏芳韶怎么想。
  魏芳韶直接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要,不要,不要。陈夙那种德行养出来的孙女能有什么好。她心高气傲的连太孙都看不上,像我这种农家种地的出身,只有一肚子经史典籍,却没有一点家底的寒酸门第,怎么能进了她的眼?这要是真的娶进了门,以后稍一有了口角,那还不得回回指着骂我忘恩负义,不念她下嫁之恩?我要娶的是夫人,又不是要娶一位祖宗。”
  陆琅琅笑着逗他,“也未必啊。那位陈家小娘子,我亲眼见过真人,在京都里也算是排得上号的美人,你想挑个什么样的?都说他她知书达理、出身清贵,男人想娶的,不都是这样的吗?”
  魏芳韶不服气的眼神朝欧阳昱瞟了一下,“那他怎么不娶一个像这样的呢?”
  欧阳昱冷笑这拍拍他肩膀,“兄弟,我夫人哪里不好了,是身家不够,还是学问不够,还是武功不够好?来,咱俩今天好好聊聊这个话题。”
  眼看着陆琅琅的眉毛也要挑起来了,魏芳韶连忙陪笑道,“京中无人能出其右,你眼光好,你夫人更好。”
  两口子这才收了恶形恶状,这才放他一马。陆琅琅得意地笑了笑,真心地劝魏芳韶,“老魏,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相中的,我可以出马帮你打听啊。要不然,这京中的小娘子们,人前全是一个样子,轻声细语,温柔贤惠,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别说其他人了,就是我,在这京里待了月余,简直憋出了一身的毛病,感觉一点都不像我自己了。”
  欧阳昱一听,心疼愧疚得无以复加,什么暂且忍耐、顾全大局全都抛到脑后了,“琅琅,你日后只管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揍谁就揍谁,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
  “哎,哎,哎,没有你这话,她都快在这京城里横着走了,你要是再纵着她,那她只能上天了。”魏芳韶实在看不下去这对夫妻在自己面前摆现恩爱的架势。
  “再说了,天塌下来了你顶,你怎么顶?圣人那副样子,我瞧着是撑不了多久了,可是太孙如今,竟然成了这个样子。前面花氏姐妹的事,我们就不提了。就说今天这件事,他看不惯陈夙,可以直接去跟陈夙为难,可是给一个小娘子没脸,这肚量,哪有一个未来君主的胸襟?”魏芳韶一想到了太孙的德行,简直愁得饭都吃不下。
  欧阳昱跟陆琅琅交换了一个眼神。
  陆琅琅试探着问道,“你也觉得太孙不行?”
  魏芳韶愁眉苦脸地拿勺子舀了一个鹌鹑蛋入口,一边嗯了一声。
  欧阳昱朝他凑近了一些,“要不然,我们换一个吧。”
  嗯!?~
  魏芳韶大惊失色,含在口中的鹌鹑蛋顿时滑了下去,准准的堵住了嗓子眼,把他噎得直翻白眼。
  陆琅琅眼疾手快,一掌拍在了他背上,噗的一下,把那个差点堵死他的鹌鹑蛋又拍了出来。
  魏芳韶顾不上方才的意外,拽住欧阳昱的袖子,“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可是……”
  他说不下去了,欧阳昱一脸的认真,根本不是在开玩笑的架势。
  “你要造反?”魏芳韶大惊,“我劝你别脑袋发热,被一时的风光冲昏了头,虽然你如今军权在握,可是你要是真的敢反,只会便宜了其他那些野心勃勃的人,只要有人站出来一声勤王,所有心怀异心的人就会纷纷云集,你立刻就是千古罪人,众矢之的,不会有好下场的。”
  欧阳昱一脸气恼地直拍桌子,“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不造反,也不想那个皇位,你要不要我把忠臣两个字刻在头上?”
  魏芳韶不解,“那你是什么意思?”
  欧阳昱,“我的意思是,换个太孙。”
  魏芳韶直摇头,“拉倒吧。我在东宫讲经也不是一年了,先太子的三个儿子,我都见过。太孙算是里面最伶俐的了。那两个孩子,都是宫人所出,被太子妃压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教不出来了。把天下交到了他们手里,呵呵,那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挂冠求去,赶紧抓紧时日快活几年,别在这里白忙活了。”
  这是有戏啊!两口子眉来眼去地打着机锋。
  魏芳韶警觉不对,“怎么回事,你俩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昱笑眯眯地,“你说错了一件事情。先太子不止三个儿子,而且太孙也不是先太子的长子。”
  魏芳韶觉得自己跟这两口子在一块,脑子从来就没够用过,“怎么可能?”
  不,不对,怎么没可能。魏芳韶陡然想起来一件困扰了自己很久的事情,那个在兴州遇到的酷似先太子的少年……他举起了发抖的手指,指了指陆琅琅,又指了指欧阳昱,“你们不是说,那……是你的便宜小舅子?”
  欧阳昱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忽悠魏芳韶的了,他望了陆琅琅一眼:我当时这么说过吗?
  陆琅琅耸了耸肩,他俩忽悠魏芳韶都成家常便饭了,哪里还能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情。
  欧岩昱:……
  “对,他是我小舅子,但也是先太子的长子。”欧阳昱自发略过旧账。
  魏芳韶拍案而起,终于把当年那句没骂出口的话给喷在了这个混球的脸上,“你这个混球,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哪有瞒着你,”欧阳昱一脸诚挚,“我只是忘了说而已。”
  魏芳韶只想掐死这两个狼狈为奸的家伙。“我不信,你们又骗我。”
  欧阳昱立刻甩锅,“你去问谢老,这孩子还是谢老一手庇护,才活下来的。”
  魏芳韶这才想起来,陆琅琅当时就说过,李霮是谢老的关门弟子。这么大的事情,欧阳昱可能瞒住他李霮的真实身份,但是谢晗绝不会弄个假货来充数。
  “而且圣人也是知道的。”一直在旁边没有停筷子的陆琅琅补充了一句,“李霮说过,他定期要寄家书给家中的长辈,后来我追问过他,那个长辈就是圣人。圣人觉得自己不行了,所以就把他放出了京城。所以你要是不信,大可去问圣人。”
  魏芳韶真心心累,“你俩到底什么意思?”
  “很简单,太孙要是不合适,就换一个。京城这地儿有毒,在这个烂池子里长出来的,估计已经挑不出来好的了。只有李霮,到底是谢老亲自□□出来的,据说甚肖其父,谢老也很喜欢。”欧阳昱认真地道。
  魏芳韶默不吭声,只拿起筷子吃饭,直到吃了七分饱,他才开口,“容我再想想。”
  欧阳昱也不逼他,他虽然嫌太孙气量狭小,但是到底跟太孙有师徒之谊,一下子叫他就做决定,确实强人所难。
  陆琅琅道,“这样吧,我让阿翁开导开导李霮。”毕竟李霮也没点头呢。“就算不换太孙,再立一个起来,让太孙知道这天下还不是他能够为所欲为的,他也能收敛一些。”
  这个主意,魏芳韶倒是立刻就点头了,他私心觉得太孙虽然糟糕,但是还是可以再急救一下的,“这事还需细细思量,如今这时日,陈夙跟太孙的官司,应该也有个结论了,我且去宫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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