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狠狠踩了一脚的凤皇顿时爆出他的公鸭嗓。
涂绵绵一脸质疑:“不可能, 你绝对没有一米八。”
凤皇更生气了:“矮个子怎么了, 我变成妖怪能压垮房子,雄性的高低能决定什么?”
“对啊, ”鹿蜀赞同地附和,“大小才是衡量标准。”
涂绵绵:“……”
老司机鸾鸟噗地笑出声。凤皇还没搞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一头雾水地问:“大小?大小跟高低不一样吗?”
涂绵绵:“……闭嘴吧。”
她没好气地瞥了鹿蜀一眼, 让他不要教坏凤皇。凤皇虽然是整个公司情商最低的(凤皇:???), 但是性格纯良,一根筋, 从感情方面来说还是个小男生呢。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 凤皇哼了一声, 掀起长袍摆驾回宫。
涂绵绵叹了口气:“他什么时候才能不中二啊。”
“难。”
正说着,晒够了太阳的南山君抱着满狗脸写着不情愿的狡进了门。他抱怨地揪了揪狡,说:“天气转热就是不好啊, 都不能给它织毛衣了。”
涂绵绵头也不抬地翻账本:“你能不能换个爱好?”
说完,她便后悔了。
南山君恬不知耻地凑上前:“我也这么觉得,小涂涂有推荐吗。”
“……没有。”
她别过身体,不想理会南山君。
南山君不放弃地凑上前,忽然,余光瞥到饕餮大佬抱着一小筐零食慢悠悠走过来的身影,立即不出声了。
目睹这一切的九尾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坐在他身旁的旋龟睡得正熟,头一点一点,真怕脖子支撑不住,嘎吱一声就断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把旋龟向后拽了拽,免得他一头栽下去,吓到涂绵绵。
大家为了不让小涂经纪人受到惊吓,还是相当小心翼翼地爱护着她的。
“啊,对了。”涂绵绵查完帐这才抬头,“我这周四有事,请两天假。”
周四是清明节。每年这个时候涂绵绵都会跟着涂婆婆去父母的坟前上香。她虽然对父母没什么印象,但在涂婆婆的描述下,多多少少记住一些。据说两人早年间一起出去闯荡做生意却双双出了意外,是涂婆婆在家里带着她,把她养大。
涂绵绵跟婆婆相依为命,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偶尔会对别人热闹的家庭有些羡慕,不过也只是羡慕为止。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总喜欢跑到谢家去蹭饭,也总喜欢跟在谢衿泽的屁股后面。有时候会被村里的小孩子嘲笑,不过那时候的她一心想着谢衿泽,对他们的话根本不在乎。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有些厚脸皮。涂绵绵自嘲地想。
“几天没有看婆婆了,我回去正好陪陪她。你们照常工作,不要乱来,钱的方面只要音招没有答应你们就不许动,知不知道?”
这些话都是说给某位神祇听的。
南山君扶了扶眼镜,相当不自觉地说:“那可不,有我管着大家呢。”
大家:“……你可闭嘴吧你。”
鸾鸟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忽然叫了一声:“周四,周四不是赶集吗?”
“赶什么集?买房买车找工作?”
“那不是瓜子网吗?”
“屁,58同城。”
几个妖怪突然为谁说的对争执起来,看样子大家平日追剧没少看广告,涂绵绵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们争论够了,这才打断他们的话题。
“赶集?怎么回事?”
“就是每年清明时分,大家赶集啊。”
涂绵绵愣了:“不应该是鬼节吗?”
“鬼节赶集???你们人类怎么这样啊!”
被问得有些愕然的涂绵绵:“我、我们人类怎么着你们了?”
“老是把我们想的怪吓人的。以前我可是见识过有好多鬼顶着一头狗血哭着去告阎王爷,说自己死了还被人吓,被人骚扰。”南山君嘟囔着抱怨了一声。
听到狗血两个字,吓得狡直往沙发底下钻,钻不够,顺便叼着涂绵绵的袜子溜进去了。
涂绵绵:“……那清明节赶什么集啊,有考虑过人类的感受吗?吓到人多不好?”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们上坟,我们上街,大家都是跟死人打招呼,多和谐不是。”
涂绵绵:“……”
她真是,无言以对。
一场人神之间的辩论赛,以南山君的诡辩胜出。
幸好南山君解释清楚了。他们赶集的时候就想百妖回潮,人类是完全感受不到的,也不会出现所谓有人不小心看到鬼之类的事情。因此涂绵绵只需要好好上坟,祭祀亡人就可以了。他拍拍胸脯保证涂绵绵放心,一定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涂绵绵无比庆幸。如果被婆婆看到一堆亡魂和妖怪那还得了。
只是……
涂绵绵问:“你们能看到那山上的鬼魂吗?”
“死去之人灵魂不可久待。待在这里的要么没处走,要么有罪走不了,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啊。”
她若有所思地别过头,心里却在想着别的事情了。
*
周三早晨,濛濛细雨洒落在地面,潮湿的泥土踩下去就会留下脚印。
涂绵绵被饕餮抱着睡了一夜,差点儿忘记早起。她磨磨蹭蹭地翻起身,叮嘱他别乱跑,就在屋子里睡觉。她懒洋洋地跟饕餮告别,拎着小包离开公司。
几只独角牛在大树下来回走动,时不时地甩甩细长如鞭的尾巴,赶走身上的蚊蝇。
涂绵绵穿着浅色牛仔衣外套和宽松九分裤,一双小白鞋,头顶着黑色的棒球帽,浓密的长发被扎成松松垮垮的辫子,清爽又美丽。
她撑起一把透明的雨伞,在朦胧微雨中,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妖怪们一排排地看着涂绵绵离开,颇有些“今天妈妈不在家的架势”,纷纷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惆怅着什么,就那么忧愁地看着她离开的地方。
站在公司门口,九尾看了一眼有些皲裂的山海公司的牌匾,不知是从哪弄来的一块烂木头。
他的一侧肩膀淋了雨,这才回过神,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年赶集你们去吗?”
“没有人去吧。”鸾鸟回过神来,“怪没意思的,还一不小心撩一身骚。”
赶集之中以鬼怪为主,像他们这样的祥瑞根本遮挡不了气息,届时别说趁着热闹玩一玩,走哪儿都是避之不及的对象,根本没什么意思。想起以前鸾鸟去凑热闹,还差点儿打起来,她就满心的不痛快。
“还是待在公司好玩。”鸾鸟撇撇嘴道。
“鸾鸟,鸾鸟,我们要不要出去玩?”鹿蜀不识趣地凑上前,“我知道有个地方的表演挺有意思的,我们去看吧。”
“什么表演?”
“歌舞,很好玩的!”
鸾鸟皱起眉,漂亮的眼睛瞪着他,一副不愉快的样子:“我自己唱歌不够好听吗?你是在侮辱谁?”
鹿蜀摸摸他的大光头,有些讪讪:“我、我没这个意思嘛。”
就在一群妖怪的吵吵嚷嚷之中,鸾鸟忽然接到一通信息。她低头看了两眼,犹豫了一下,删掉。身旁的妖怪们没有留意到她的动作,还在争执着关于小涂经纪人不在的时候大家能否离开。
最终结局是南山君顶着一头包结束了这个话题。
回到家的涂绵绵还不知道山海公司发生了什么。
涂婆婆正在院子里看自己种下的绿色的小苗苗,同样好奇的天狗凑到身边,嗅了嗅,小爪子扒拉一下,被涂婆婆拉开。涂绵绵脚步轻快地进了门,她这才抬起头,笑着问:“你回来啦。”
“婆婆,你最近怎么样?”
“我的身子健康着呢。真别说,你们公司的同事给的药特别管用,我现在浑身都是劲,特舒服。对了,我上次还没问呢,那个药叫什么名字?我下次再让中医抓几副。”
涂绵绵打哈哈过去了:“我下次帮您问啊。”
等待着涂绵绵回来,涂婆婆做了一桌子的菜,也不管能不能吃得完。天狗还真是一条狗,蹲在桌子底下就等着喂食,涂婆婆可宠它,喂了好几块肉,连涂绵绵也不由打趣她没了地位。
涂婆婆正吃着,问:“对了,陶替那个小伙子呢?什么时候来?”
蹲在桌子下的天狗也竖起耳朵。
涂绵绵莞尔:“您别惦记他了,人家有人家自己的生活。”
涂婆婆反驳道:“那也不妨碍谈恋爱啊。我这个老婆子很开放的,你下次让他过来我给他做好吃的。”
“行行行,没问题。”
下午吃了饭,涂绵绵开始给涂婆婆干活,只是一些杂事。天狗趴在院子里看她一直忙活,尾巴甩来甩去,哪有个猫的样子。为这件事,涂婆婆一直怀疑是隔壁的傻狗带坏了自家的猫,哪能知道这只橘胖子实质上就是一条狗。
涂婆婆说好,第二天早晨五点多就要起床,他们得早点过去,否则亡人等不及就走了。
天没有黑多久,涂绵绵已经躺在了床上。这些天被饕餮当做人形抱枕睡惯了,她还真有些不习惯被窝里凉飕飕的,一夜都没怎么睡安稳。
半梦半醒之间,涂绵绵似乎又梦到了梦中的场景,一片稻田,瑟瑟发抖的小孩子。
但等到醒来,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涂绵绵换上素净的黑色长外套,脸上脂粉未抹。她小声叮嘱着天狗在家好好看家不要随意走动,直到涂婆婆在门口叫着她的名字,涂绵绵小跑着跟上去。
据天狗说,最近家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偷袭的事情,想必是没有妖怪了。或许是饕餮那天来过,留下的气息震慑着妖怪们。
涂绵绵有些不放心地问:“婆婆,咱们家最近没来什么人吧?”
“没来,谁上我们家门啊。”
两人一问一答,渐渐朝着山上走去。
天色蒙蒙亮,青色的天空冷冷淡淡,不远处还有飘浮的云隐隐朝着他们的方向飘过来。
看这架势,说不定回来的路上还会下一场雨。
三三两两的人们从家中出来,一个个穿得非常朴素,没有什么艳丽的颜色。他们见面会打个招呼,说几句话,也有人在路上就抹起了眼泪。村里的坟都集中在山上,自己家的会挨得近一些,颇有几分大杂居小聚居的架势。一路上不少人跟涂绵绵搭话,看来他们多多少少也知道了涂绵绵在做的事情。
只是谢家今年没有回来,或许是心中的芥蒂难以消除,就也不好意思过来。
果然在去时的路上下起小雨,涂绵绵一手撑伞,一手扶着涂婆婆,免得山路泥泞,她一不小心跌倒。涂绵绵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山路年年都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今年的涂绵绵见识了太多奇遇,看着山间,忽然就有种满山头精怪都在盯着她的错觉。
真像南山君说的那样,满山头都是鬼,还怪吓人的。
涂绵绵打了个冷颤。
“冷吗?我帮你扶着吧。”
林家的老二殷勤地跑上前,小伙子服过兵役就是体力好,一路上都不带多喘气的。他恭恭敬敬地扶着涂婆婆,任由涂绵绵推辞半天还是把衣服让给她,倒让涂绵绵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在身后给两人打伞。
“你不用客气,我大嫂孩子还有几个月就要出生了,我妈在家里陪着她。我妈说你是我们家的恩人,我这是应该的。”
林家老二留着板寸头,特别精神,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笑,时不时地看一眼涂绵绵,眼神闪亮。
涂婆婆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他们家的绵绵不需要担心,只是可怜这个小伙子,看起来怪精神的。
涂绵绵表现得相当客气,快到了地方立即跟对方告别。
涂婆婆没拿这件事开玩笑。
荒地上的三座坟静静地矗立着,分别是涂婆婆的丈夫,儿子和儿媳妇。涂绵绵知道她这一生坎坷,好在村子里并不信“克人”这一套,涂婆婆反倒受到邻里街坊的照顾。
她叹了口气,说:“这一家也算是团聚了,就差我了。”
“婆婆!不要胡说。”
涂绵绵放上一瓶酒,一捧新鲜的小雏菊,她蹲在墓碑面前,细细拂拭掉墓碑上的灰土,认认真真地对着父母的墓说:“我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托大家照顾,我过得很好,请你们不用担心。”
“看出来了,日子过得不错啊,是我女儿。”
头顶传来一道促狭的声音,涂绵绵的表情一僵,抬起头,就看到有两只幽灵正坐在墓碑上,均是三十左右的模样,面容看着还有些熟悉。
女声搭话了:“我怎么觉着……我们女儿能听到你说话啊?”
“屁,她能听到,那岂不是死了吗?你别乱说。”
涂绵绵愕然地抬头望着他们,怔怔地叫出两个陌生而熟悉的名字:“涂兹男?于妙容?”
被点名的两个鬼魂一愣,纷纷爆发出惊恐的尖叫,飞快地抱在一起哭泣:“天啊女儿也来跟我们团聚啦!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肯定是坏事啊我还没跟你享受足够二人世界呢!”
涂绵绵:“……”
多亏他们,她想念了二十年的父母,自己还曾偷偷哭泣过好多回,就这么……没了。
涂婆婆茫然地问:“绵绵啊,你怎么叫你爸妈的名字?”
“啊没什么没什么,我就是念一下墓碑上的字。”
涂婆婆把墓碑周围的草叶子纷纷捡起来扔到一边,好让这儿干净一些。涂家当初是搬进来了,也没有旁系,就只有他们家孤零零的没亲戚,上坟的时候只有祖孙两人。
趁着涂婆婆没注意,涂绵绵压着嗓子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还想问你呢,身上味道怎么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