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媞掀开轿帘,看到外面抬轿的大汉都站着不动。
待他们转过身来,姜媞才愕然注意到这几人根本就不是齐府的下人!
只是她知道的太迟了。
脑后一痛,她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殿下,那姜氏被人劫了送入了娼馆。”一个侍卫对明翼回禀道。
明翼站在窗口看着远处,道:“劫了便劫了,省得她瞻前顾后,考虑太多。”
他的神情怡然自得,丝毫没有担心的神色。
等姜媞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绮纱软帐深处。
她慌忙从床上起来,推开门,门口正好有人要进来。
对方是个年约四十岁的女人,面上涂着厚厚的脂粉,面相颇为刻薄。
“醒了呀,也省得我去叫人拿水泼你了。”
“这是哪里?”姜媞问她。
那女人捏着团扇微微一笑,道:“每个姑娘醒过来的时候都会问这是什么地方,这个时候我就会告诉她们,这里是她们的新家,欢迎她们来到新家,可是你不一样……”
她笑得十分古怪,走进屋里寻了个凳子坐下,复又看向姜媞道:“李夫人,你可没忘记自己被抄家以后该去哪里吧?”
姜媞听了这话颇为震惊,心中隐隐有了模糊的想法。
“罢了罢了,瞧你紧张的模样,我便告诉你吧,这里是簪花楼,我是这里的主事,旁人都叫我一声梅姨,这下你全都清楚了吧。”梅姨笑说。
随着梅姨进来的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子。
那女子垂着脑袋,模样甚是清秀,甚至和姜媞长得有几分相似。
“媞儿,抬起头来。”梅姨对那女子说道。
那女子闻言便极为缓慢的抬头,一双眸子水润无辜。
“李夫人,你瞧瞧,这就是你在咱们这里的替身,外人都以为你真的在这里呢,我都怕瞒不下去了,现在倒好,您自个儿就回来了。”梅姨掩唇笑说。
姜媞攥紧了手指,掌心都出了层汗,“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她才知道,原来知道她在齐琅府中的人竟然只是少数的人。
而绝大部分的人竟都以为她在簪花楼中。
“这我可不能说,各行各业都有各自的规矩。”梅姨说道,“你该知道的事情也都大概知道了,旁的就等我回头派人来教你吧,好好休息吧。”
梅姨说罢便离开了房间,让人看守。
待她走到外面,一个侍卫在等着她。
梅姨脸色顿时变得柔和起来。
“大人,该说的话我都说了,不知殿下可还有旁的吩咐?”
就算当下明翼提出要求让她将姜媞当祖宗一样供着,她都不会挑一下眉头。
那侍卫道:“殿下说了,只需将她与平常的姑娘一样调/教,待过几日将她高价卖出,必然有你赚的。”
便是姜媞的替身来了花楼里这样久都还没有接客。
只是没想到真身一来,反倒有人催着她给这女子开堂接客了。
侍卫说罢还丢了个荷包给她,那梅姨一颠重量,顿时眉开眼笑什么难事都没有了。
“好说好说,她本就是罪妇,这是她该的。”梅姨说道。
姜媞在屋内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可她推开门便知道自己逃走的希望有多渺茫。
只放眼望去她屋子外面是二楼,正好能将楼下莺歌燕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女子多为体态暴露,姜媞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
守在姜媞房间门前的大汉肌肉虬结,姜媞连半个步子都不敢跨过去。
她探头探脑看着外面,脑中顿时便想到了齐琅。
她被人劫走了,齐琅一定会知道。
然后呢……
他会不会又以为是她自己逃走了?
姜媞叹了口气,一时竟也没有办法。
待她正想转身回去,过道上一个讶异的声音响起。
“姜媞?!”
那人无比惊讶,停在这屋子门口看了老半天,才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姜媞。
这人姜媞亦是认识。
“二嫂……”
姜媞下意识唤出了对方的称呼。
只是这二字让对方顿时想起自己当下的身份,对方面上一阵尴尬,随即强笑道:“真是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你最后还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姜媞亲眼见她一身风尘味,心中暗自震惊,道:“李孝婵难道没有想要来救你们的心思吗?”
二嫂闻言低笑不止。
“她?连她最要好的姊妹都也没有去救,旁的人她又怎会去救,她们或是成了富人小妾,或是成了贫民的妻子,最后留在这楼里的只有我了。”她说得甚为凄凉,只是不待姜媞生出情绪,她便迅速道:“我也不怕,横竖我日后也有你陪了。”
她轻蔑地笑了一声,便独自离开。
姜媞看她的背影,心中浸透了凉意。
☆、错认
屋内熏香渐渐浓郁。
姜媞半昏半醒间恍然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
待她醒来想从桌子上爬起来时,却发现手脚软绵无力。
姜媞心中顿时一咯噔。
房间门吱呀被人推开,门外两个大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梅姨的身影。
梅姨皱着眉头将手中的团扇挥了挥,似嫌恶道:“屋里头味道这样重,还不把它掐了。”
她话说罢,便有个丫鬟去将香炉中的香折断。
姜媞看着那截断香若有所思。
“你别怕,这香对人身体没有伤害,只是叫你更加温顺而已,我瞧你也不是个傻子,长了脚总归是想往外跑的不是。”梅姨笑道。
姜媞望着她不发一言。
“来给替她好好料理一番,她这样的打扮着实像个良家,真叫人下不去手呢。”梅姨半真半假地对身后丫鬟嗔道。
丫鬟抬了浴桶进来,又灌了热水,将姜媞剥个干净放了进去。
这样的待遇不免让姜媞回想到自己在齐琅府中的遭遇。
这让姜媞感到深深的无力。
当娘家和夫家都衰败的时候,她竟连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何其悲哀。
香脂香露香粉,玉钗金钿流苏,藕色缠枝牡丹抹胸配着藕粉绡纱织锦褙子,腰间兰花式样的珍珠禁步,长裙柔软露出脚尖。
整个人穿得甚为单薄,却也多了几分娇娆之态。
姜媞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太适应这个模样。
她上一回涂着红唇的时候还是出嫁时,肤色莹白,唇瓣殷红,竟没有艳俗之气。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只是红颜易逝,你这模样梅姨看了都心动,更不提外面那些男人了。”梅姨对她万分满意。
“你这样快,是怕齐琅找来吗?”姜媞忽地开口。
梅姨听这话,笑容敛了几分。
“我便说你是个聪明人,只是梅姨也是为人办事,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贵人交代我们要把你打扮起来好早点接你回家,你往后可不要记恨梅姨啊。”梅姨抚着她的头发笑说。
姜媞默然。
她方才在想,先前明翼说他派了人看着她的动向,难道会不知道她被抓了?
也许他会将计就计,也许就是他派来的人对付的她……
“就算齐琅一时找不来,难道你不怕他以后找你算账?”姜媞问她。
梅姨只是笑而不语,姜媞便彻底确认了。
这个人想要她离开齐琅,又不畏惧齐琅,只有明翼了。
“等一下。”
梅姨忽然唤住给姜媞整理的丫鬟,转身拿起了一只细笔。
她抬起姜媞的头,姜媞只觉得额头微凉,眉间便出现了一抹花钿,平添妩媚。
“真真是好极了。”梅姨甚是喜欢自己画龙点睛地这一笔,“你看看镜子里的你可美?”
镜子里的人美不美她不知,可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宛若一尊石像。
入夜,正是欢场拉开序幕的时候。
姜媞口中的二嫂子在二楼望着下面满座宾客,目光冰冷。
“你那妯娌可真漂亮。”旁边的姑娘对她说。
“漂亮,还不是个娼。”二嫂扬唇,露出极为讽刺的笑来。
“姜娘子的容貌从前在桓城也是数一数二,想必大家也听说过,她前身为李三夫人,如今一朝落了咱们簪花楼,能得各位爷的垂青也是三生有幸,咱们这地方腌臜,只望她能入哪位爷的眼里,将她带回去好重享清福……”
开场白说的都是这样好听,但话说白了也就是买个人回去。
姜媞在幕后听这话,心中觉得颇为好笑。
离了那熏香,手脚的力气回复了几分,却依然绵软。
她坐在床边安静的很,让看守她的丫鬟都忍不住侧目看两眼。
丫鬟见她不言不语,没有动作没有表情,顿觉乏味,便探头看向外面。
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有人叫起了价,价钱一路从三千两叫到了五千两。
丫鬟撇撇嘴,忽然听见有人喊了个一万两。
她惊奇地朝那个方向看去,却发觉对方在阁楼上看不见人,外面站着的却是明翼的侍卫。
丫鬟顿时收敛了不屑,回头扫了姜媞一眼,甚至还生出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便安静了下来。
愈是到了这个时候姜媞便愈发用力地掐着掌心。
丫鬟跑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扶着帐子缓缓站了起来,一点一点消耗着自己积攒的力气。
嘈杂的脚步声到了门外,姜媞听见梅姨的声音。
“爷……您自个进去,咱们就不打扰了……”
外面那人什么也没说,梅姨便走开了。
那人的影子映在窗纸上近了,姜媞的心霎时就提了起来。
吱呀——
门打开,姜媞转头迅速将蜡烛吹灭。
屋内陷入了一片漆黑。
砰——
门又被人合了上。
姜媞顺手从一旁摸了根用来支窗户的叉杆握在手中。
待那人往屋里走了进步,她便举起棍子砸向对方。
那人闷哼一声。
姜媞以为自己得逞,正想收回手,却不妨棍子被人抓在手中。
她顿时大惊失色松开那棍子转身欲跑。
那人立马便发现了她的方位将她推到身后的墙上,牢牢禁锢。
他抬手摸到了姜媞的脸。
姜媞吓得立马开口:“殿下,你答应过我会给我一年时间的。”
那人动作一顿。
姜媞身体冰冷,可对方手掌却滚烫。
“殿下,我答应入你府中……”
她话未说完对方忽然就亲上来。
姜媞底呼了一声。
对方用力之猛,直接磕到了她的牙齿,却不顾双方的疼痛按住她犹如猛兽进食一般,以一种狂风暴雨的姿态掠夺。
姜媞忍不住用腿踢他,却被他抵住,整个人被他压制,半点抗衡的力量都无。
下一瞬她却被他压进了帐子内。
姜媞腰间系带被解开,身上少了蔽体的衣物霎时清凉。
“不要……”她吓得声音颤抖,两只手抓住了对方扯她衣服的手腕。
对方顿了顿,只冷哼了一声。
姜媞听到对方的声音,一股冷意蓦地从脊椎骨升起冲向脑门。
“齐琅……”
“你是齐琅……”
他不是明翼……
“你才发现么……”他的语气甚为冷冽。
姜媞抑制住颤抖,道:“你不能……”
“为何不能……”他打断了她的话,“你不是向来都嫌贫爱富么,如今我有权有势,你有什么资格不爱我?”
“齐琅,就算从前都是我错了,我都错了,我以后……以后也都不敢了。”姜媞低声说道。
她知道是他的那瞬间,便知道自己方才说错了话,竟平白生出了几分心虚。
“姜媞,七年之久,我每日都在想着你追悔莫及的样子。”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将她握在掌心,碾入尘泥。
很久之前他就在想,若是这个女子变得和他一样卑微,这样她便再也没有了多余的选择。
☆、归来
“齐琅,你还是恨我,我固然可恨,可我却不算对不起你。”姜媞艰难道。
齐琅却不接她话。
“你若有心,为何七年前不对我说。”他道,“你现在说,不过是为了自保。”
姜媞整颗心愈发难忍。
“姜媞,只我活着一天,就永远不会放你离开,你记住了,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他贴在她耳边如是说道。
便在一刻以前,明翼叫出了一万两的最高价。
梅姨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下一瞬却有人叫出了一万五千两。
满座哗然,不仅仅因对方财大气粗,还因为对方敢和皇族中人作对。
只是这场交易的规则是以高价而择,明翼只露出抹兴味,便又加了五千两。
直到对方出了三万两,明翼身边的侍卫对他低语了两句,他便收敛了面上的表情,随即带人离开。
一场内定的胜负,便硬生生被此人扭转改变。
更遑论姜媞从一开始就从未脱离过齐琅的掌控。
姜媞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齐府。
只是她醒来的房间却不是原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