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琅微微颔首, 道:“李嬷嬷,带她下去。”
姜姈抬头,便看到那日出现在她新房的嬷嬷出现了。
“夫人, 请随奴婢这边来。”
姜姈莫名其妙地被李嬷嬷带了出去,正要问话,李嬷嬷便开口道:“府上共有八十六人,负责后厨的有八个人, 负责浣洗的有十二个, 负责打杂的有十人……”
“嬷嬷,为何要与我讲这些……”姜姈微喜, 莫不是要让她来掌家了?
李嬷嬷道:“大人不喜欢有人打搅,待回头你记住这些了,再把家谱背了 , 若是都背完了, 老奴再安排旁的东西给您。”
姜姈的神情顿时一僵, 随即又故伎重施,她从手腕上褪下来一只玉镯子递到对方手中。
“我初来乍到不懂事儿,没想好心办了坏事还惹恼了他, 您可得通融些。”
李嬷嬷很自然地收下了,道:“其实多背些东西也好,咱们大人就喜欢会背书的女子。”
姜姈牵强一笑,知道这嬷嬷是个软硬不吃的了。
早知那天就不给她金镯子了, 还以为她真的是什么可用之人。
李嬷嬷盯了她一上午,待用过了午膳,姜姈就以午睡之名打发了对方。
虽如此,姜姈自然是睡不着了,气恼地坐在凉亭里喝凉水。
“夫人,您看,那边有个孩子。”玉芍眼尖道。
姜姈看过去,果真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坐在假山后面。
“哼,小畜生。”正好给她骂骂发泄。
“别……”玉芍惶恐地看四周,道:“夫人可要不能乱说,若是被人传了出去,那可就不好了。”
姜姈翻了个白眼,道:“我知道,还要你来教。”
她说罢便抚了抚身上的裙子褶皱,朝假山那边款款走去,露出了一抹极为亲和的笑来。
“咦,你怎一个人待在这儿,伺候你的下人呢?”姜姈故作惊讶地走到对方面前。
齐子静看着她的脸,稚气道:“你认识我吗?”
“小公子,她是姈夫人。”玉芍说道。
对方道:“姈姨娘好。”
姜姈额角一抽,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称呼自己。
她讨厌被人叫姨娘。
只是她面上不显,还拿出帕子来要替对方擦汗,笑说:“瞧这小公子皮实的,出了这些汗呢。”
她手刚递过去,齐子静往旁边一躲,那帕子便掉在了石头上面。
“姨娘的帕子太香了,爹爹说我身子骨弱,闻不得香。”齐子静乖巧道:“姨娘自己在这里玩,我先走了。”
他说着便跳到地上,在她香软粉红的帕子上印上了一个黑脚印,跑得飞快。
姜姈看他跑远了,道:“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他还是个孩子。”玉芍低声道,“不管怎么说,府里下人都说大人很是疼爱这个孩子,若是您和小公子的关系好了,想必大人对您必然要改观。”
“你去打听他住在哪里。”姜姈说道。
玉芍忙应下,又道:“当下只怕还有个事情,您明日便要回门去了。”
“对,你不说我险些就忘了。”姜姈的心情顿时转好。
等第二天一早,管家老早便将东西打点好了,姜姈问过李嬷嬷齐琅来了没,李嬷嬷只推说齐琅去早朝了。
姜姈脸色顿时又冷了下来。
“夫人莫要往心里去,您到底不是正室,若是眼下陪您回门去了,日后咱们大人娶了主母回来,要把主母搁在那里呢。”李嬷嬷笑说道。
姜姈也笑说:“嬷嬷说得哪里的话,我只是感慨自己这就嫁出去了。”
马车一路出了齐府,过了几条街巷,终于慢悠悠到了姜府。
府上早有人在等她。
阮姨娘见着她便紧紧握住她手。
“你祖母交代了,你一回来她便要先单独见你。”阮姨娘有些不安道。
姜姈拍了拍母亲,道:“想必祖母也有事情要交代给我。”
她毫无压力地随人去了姜老太君的上房。
见姜老太君坐在窗下罗汉床上,忙露出甜甜的笑来,嘴里喊着“祖母”,一面走近了去。
姜老太君朝她招招手,姜姈便坐下了。
等她要说话时,却见老太太目光阴骘,嘴唇翕动,似心中憋了气。
不待她开口,姜老太君抬起手臂便是一个重重的耳光。
姜姈不可思议地捂着脸。
“孽障,你给我跪下!”
老太太鲜少发脾气,姜姈无措地跪在地上不敢吭声。
“哼,我便说你这下等人哪里会有人看得上,原来你串通了你那下作的姨母!”
姜姈见事情被发现,只伤心道:“祖母,我也是您的孙女,为何我不能嫁去齐府,祖母可是偏心了?”
“偏心?”姜老太君淬她一口,唾沫都吐到了她裙摆上,“我本也不至于这般盛怒,可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情,若是嫣儿或是旁的嫡女嫁去,无论如何也会挣个正妻的头衔,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如此便不说了,偏你嫁过去都三天了,竟连那齐琅的身子都靠不近,就连洞房花烛夜的元帕上面也是干干净净一片,你可真是能耐,占着茅坑不拉屎!”
老太君气得粗话都冒出来了,一字字一句句把姜姈说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她咬咬牙,眼泪流个不停,索性伏低了姿态,道:“那祖母就打死我好了,反正我嫁都嫁过去了,姜家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进齐府的。”
“你……”
“老夫人快快息怒,姈丫头再有不对却也是您亲孙女,您都是为了她好,她总会明白的。”旁边老嬷嬷及时给双方铺了台阶。
“她会懂我的苦心就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老太君怒道。
姜姈跪在地上爬到了老太君身前抱住老太君的腿哭道:“孙女儿哪里会不懂,是孙女方才说错话了,您打我吧,我绝不敢再有半句怨言,回去若是夫君问起来,我只说是自己摔的。”
姜老太君顿时一噎,心道哪有人这样会摔跤,还能在脸上摔出五个手指印儿呢。
她撒了顿气,又不能真拿对方怎么样,只好又转了态度,假作语重心长为对方好的样子,又批评了对方一顿。
等姜姈回到阮姨娘那儿的时候又摔又哭。
“母亲,老东西敢这样对我,我往后可不会对她客气的。”姜姈恶狠狠道。
“嘘,你这死丫头还不快住口!”
姜姈没能得到母亲的一顿安慰反而又被说叨了半天,气得连晚上都没在这儿过夜便跑回了齐府。
回途路上,姜姈情绪反而安静了下来。
“夫人,您好些了吗?”玉芍有些心虚地问对方。
姜姈心不在焉道:“有什么好不好的,我早就猜到了回来会发生什么,倒是你,我都不知道祖母会那样喜欢你,还打赏你银子。”
玉芍心头陡然一跳。
“夫人……”
“玉芍,你别怕,你为姜家人办事情就是为我办事情,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姜姈挑着眉,可话里却具是冰冷。
玉芍咬着下唇没敢再开口。
“玉芍,你也想替咱们姜家出力吧,不如这样,我交代你去做件事情。”她说。
玉芍心头陡然一跳,闪过不好的念想。
待姜姈把话在她耳边说完,玉芍顿时两腿一软吓得跪在了地上。
姜姈伸手掐住她的下巴,道:“不办好这事情,我可是不会放过你的。”
姜媞正在屋里头描着花样子,却不知道姜姈背后打的主意。
一早上,丫鬟送来了早点,碧思伺候姜媞用餐,一旁丫鬟守着,待她们吃完再将东西收拾下去。
碧思抬头看了好几眼,越看越觉得站在那儿的丫鬟眼熟。
姜媞端起面前的粥喝了一口,毫无察觉。
待她伸出筷子去夹菜的时候,一旁丫鬟蓦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怎么了?”碧思吓了一跳。
“我……”那丫鬟脸色愈发苍白起来。
姜媞转头看去,却发现对方是姜姈身边的丫鬟。
“是你?”姜媞眉头微蹙,道:“可是姜姈有话要你传达?”
玉芍立在那儿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碧思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了,也不想让姜姈那边乱七八糟的事情影响姜媞的心情,便拉着玉芍的胳膊往外走去。
“待我们夫人吃完饭了你再说吧,一早上真叫人不得安宁。”
待她拖着玉芍走到门口,玉芍猛地推开了她冲进屋去重新将姜媞夹起来的菜打翻。
姜媞的脸色这时便冷下来了。
“你这丫鬟疯了吗?”碧思气恼地跟了进来。
便是这时候,外面忽然闯进来一群人。
姜姈领着李嬷嬷走进来,看着玉芍不敢置信道:“嬷嬷,要不是我另一个丫鬟机警,谁能想到这丫鬟会去药房买□□,我便知道她定然不安好心,谁知她竟跑来姐姐这里?”
姜媞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可惜,姜姈还是来早了一步,她怎么就不能再忍耐一下呢?
☆、抚养
若是再迟一步, 兴许姜姈就能如愿以偿地看到姜媞毒发身亡了。
然后把那个替祖母监视自己的玉芍给处理了。
多么好的一个主意,可偏偏还是出了差错。
“夫人, 您可有碍?”李嬷嬷问道。
姜媞不答,只是接过碧思递来的帕子点了点唇角,已然对面前的粥食没有了食欲。
“原是这么回事, 这砒、霜是我叫她买的。”
她说出这话,玉芍和姜姈几乎同时错愕地看向了她。
“妹妹昨日回家中,途经大街,我便托我丫鬟让玉芍带些砒、霜回来。”她说。
碧思会意, 忙上前解释, “是有这么回事呢。”
“带东西不过是顺便的事情,自然没什么, 只是姐姐好端端的买砒、霜做什么,那可是害人的东西……”姜姈目光微闪。
“这几日屋子里不知怎地多了只老鼠,我觉得糟心, 想把它毒死, 难道这也不行?”姜媞问李嬷嬷。
李嬷嬷道:“自然没有问题。”
“李嬷嬷……”姜姈皱了皱眉, 没想到李嬷嬷竟就这样松口了。
“妹妹口口声声说与我姐妹情深,我便信以为真,想来你还是生我的气了吧。”姜媞抚着袖口说道。
姜姈脸上绷不住了, 也只能假笑,说:“姐姐说的哪里话,既然没有问题,那就算了。”
“怎能这么轻易就算了呢。”姜媞道。
“姐姐想如何?妹妹配合就是。”姜姈说道。
“这丫鬟方才笨手笨脚打翻了我的菜, 我刚准备让碧思将她送去后厨去做个烧火丫头,可她到底是你的丫鬟,你觉得呢?”姜媞问她。
“随姐姐的便。”姜姈恨不得能和这丫鬟撇清关系,因为祖母的关系不能轻易弄死,至少也该有个合适的理由放得远远的。
待事情不了了之,碧思忍不住问姜媞,“为何要帮那丫鬟?”
“她打翻了那叠菜,你瞧她惶恐的样子,便知道她是受人指使,恐怕先前也未曾害过人。”姜媞道。
“哦。”碧思若有所思,大约也能猜到几分。
如果不是姜姈刻意而为,那丫鬟又怎会险些面临死劫。
另一边,姜姈陷入了一阵阴郁之中。
可以说,自打嫁来齐府,她就没有一件事情顺着的。
“夫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问话的丫鬟叫玉棠,和玉芍同等级的丫鬟。
“你觉得我应该做些什么呢?”姜姈心不在焉道。
“夫人,奴婢斗胆认为,那位夫人至少眼下是没有伤害的,咱们当下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得到大人的青睐。”玉棠说道。
“这种简单的道理难道我不懂吗?”姜姈不耐地瞪了她一眼。
玉棠只凑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这样一来的话……”姜姈眉头紧皱。
“是啊,这样一来,大人来咱们这儿走动的机会便多了呢,最主要的还是会显得您贤惠善良,男子很少能对这样的女子不动心的,想来大人也是个普通男子,不会相差太远。”玉棠说道。
姜姈抬头,道:“你倒是比那玉芍聪明了许多。”
玉棠忙低下了头去,“奴婢不敢。”
姜姈定定地扫了对方一眼,道:“你记住了,若是还有人想要效仿玉芍那般背叛我,下场可绝对会比她惨上百倍。”
她说这话时候脸上略显狰狞,可见也是恨透了这种行径。
玉棠忙跪下表衷心,生怕对方生出误会。
“好了,起来吧。”姜姈唇角含着笑意,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齐琅书房里的书刚整理整齐,丫鬟和小厮便退出了房门。
齐琅一人坐在屋内,却对着屋子的某个方向问道:“你想说什么?”
那人顿了顿,低声道:“您纳了她妹妹以后,她便一直没甚反应,不论是姈夫人刁难,抑或是小少爷在她面前出现,她都……都好似无所谓了。”
“无所谓?”齐琅眸中闪过一抹嘲意,“她的心是石头做的,寻常的火烧不热,也敲不碎吧。”
“可我相信夫人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也许、也许她只是太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