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全然是幻影。
齐琅瞬间惊醒,脸色剧变,竟更加难看。
“来人,点灯!”
后半夜,齐琅院子里已经歇下的仆人全部起来随旁伺候。
他院中灯火通明,管家连夜请了大夫来,给齐琅诊断之后方查出他是风邪侵体,周身烫得吓人。
☆、挨打
齐琅鲜少生病,大夫给他灌了一碗药汤之后,他昏昏沉沉地便做上了梦。
守了他一夜的人只听他整夜口中都喊着一个名字。
“好像是圆圆?”伺候的丫鬟想了许久说道。
管家沉思了片刻,忽地“啊”了一声。
“原来是她……”
丫鬟好奇,忙凑上去问:“您说是哪个?”
“咱们府上几年前有个媛姑娘来做客,你忘了不成?”管家说道。
手下一派人顿时了然。
对那个媛姑娘心中顿时生出无限敬畏。
虽是一夜波折,但好在齐琅身子骨好,夜里的热只经了一晚上就消退了下去,倒也没惹旁人注意。
这日,姜媞如往常洗漱起床,丫鬟忽然从外面拿来许多新定制的首饰进来。
不待姜媞反应,这些东西便一股脑往姜媞身上招呼去了。
待姜媞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坐进了齐琅的马车里。
齐琅办事情从不问过她的意见,姜媞几乎都已然习惯。
“今日黄府老爷子大寿。”齐琅说道。
“是哪个黄府?”姜媞对对方蓦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感到错愕。
齐琅只扫了她一眼,姜媞后知后觉,竟隐约猜到了几分。
李世权一家上下都没有好下场,可李家最为娇宠的小女儿李孝婵却是黄府费劲心思保下来的,至今仍旧安稳做着世子夫人。
寻常黄姓官员是请不动今日的齐琅的。
除非就是靖国公黄府,那便是李孝婵公公的筵席,李孝婵必然也在其中。
姜媞想到这一层顿时沉默下来。
“你与黄崇清夫人的感情如何?”齐琅看向她问道。
黄崇清夫人即是李孝婵。
姜媞侧目看着窗外,口中应道:“不好。”
接着二人便都未再说话。
若是不好,又该不好到哪种地步。
李家最为宠爱的女儿,娘家倒散,恐怕连半个亲人都再见不到。
她见到姜媞会痛哭流涕,抑或是拔刀相助?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
老靖国公今年贺的是七十大寿。
人生在世,年过五十视为知命,六十视为花甲,七十视为古稀。
在这个生存不易的年代里,过了五十的人都可称得上一句长寿,更遑论老靖国公已然踏入了古稀之年。
眼下他老当益壮,只怕寿福远不止于,令众人唏嘘。
齐琅带着姜媞入府,以她眼下的身份不过是陪伴的姬妾仆人,和齐琅同往,倒也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齐兄!”
黄崇清脖子后插着一把扇抱臂而来,全然没有一个世子形象。
老靖国公五十得子,至此之后再无所出,阖府上下对黄崇清是宠上了天,府中人对此见怪不怪。
“我父亲在松寿堂等你。”黄崇清对齐琅颇为恭敬,他说完这话又转头看向姜媞,微咳了一声道:“好姐姐,阿婵在北阁等你,何不趁此机会去见见她?”
他眸子透亮,对姜媞旧时身份绝口不提,显然是已经知道了她现在的处境。
他抬手一挥,一旁便有仆人站到姜媞身旁要领她去。
姜媞向对方微微颔首,知道再随齐琅深入内堂已然不合适。
纵使她也知道李孝婵绝对不会想要见到她,对于这样的敷衍支走之词,她也只随那仆人而去。
只是她走出去未多远,却又听见黄崇清的声音远远出来。
“齐兄为了办案,也真是委屈了自己,无端招惹来这麻烦……”
他的话中“麻烦”二字将这个往日舅嫂定位的十分彻底。
姜媞加快了脚步,渐行远去。
所谓北阁便是女眷云集之地,与国公府来往之人多半都是贵妇名媛。
眼下正是热闹,她们说笑不已,一时半会竟也没有发现多了个姜媞。
仆人将姜媞送到此地便迅速离开,也更加验证了姜媞的想法。
倘若真是李孝婵叫她来的,那仆人又岂能这般不知礼数不经回禀就丢下人离开?
此间招待的主人是靖国公的弟妻徐氏,旁的人三人成组无人成群说笑得热火朝天,她却要时时留意进出的人。
这么一瞥便正好瞧见了姜媞。
丫鬟仆人可以不知礼数,可她见着了却不能当作没有看见。
得知姜媞眼下的处境后,若要处理这件事情说不上棘手,却很是尴尬。
姜媞是罪臣之妻,可她如今却一副是齐琅身边人的模样让人着实捉摸不透。
徐氏转身唤来一个贴身丫鬟,向对方耳语一二,那丫鬟会意便跑进内室暖阁。
不多时,内阁便出来一名年轻少妇,那女子穿着红色宽袖的长裙,领口金线织绣出祥云花纹,周身首饰具是金制,贵气十足。
她生得美艳,富态娇娆,不是李孝婵又是哪个。
姜媞见她挺着肚子,身旁有丫鬟小心扶住,显然是身怀子嗣的模样。
旁人侧目,李孝婵却谁也不理,只扬着下巴高傲模样,朝姜媞走来。
“嫂子……”李孝婵笑着捉住姜媞的手,“你怎才来?”
她态度亲热,推着姜媞往后走去,姜媞正要避开,却不妨被她身后一个力气极大的仆妇按住。
便在此时,姜媞心中顿时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只是姜媞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李孝婵的笑容愈发深刻,一只涂着鲜红丹蔻的指尖已然扎入姜媞手背。
“你叫我等得好苦!”
另一只手扬起一巴掌落下,结结实实打在了姜媞脸上。
外厅喧哗,谁也听不见这里的声音。
李孝婵便将姜媞堵在这一隅,神情变得扭曲。
“你既是我李家的媳妇,又怎可以身伺候仇人,你真是下贱!”
姜媞抬手抚了抚侧脸,面上具是火辣麻木之感。
她垂眸扫向李孝婵,心头一块大石反而落地。
李孝婵并非是一个值得她将内疚的对象。
“怎比得上你其他的嫂子和姐姐,她们恐怕要以身伺候无数吧。”她的语气冷漠至极。
她在李家的日子唯一感谢的只有年迈已高的老太君和李孝广。
除此二人,后院里的其他女人在她初嫁为新妇到来李家时候,她们皆以李孝婵为首,合伙栽赃,打死了姜媞带来的一个仆人以示下马威。
此后数年更不必提。
姜媞一想到来时觉得自己有可能会对李孝婵内疚,便觉得她的脑子可能被驴踢过了。
李孝婵怔了怔,想到满府的亲人,眼眶都红了三分。
“你竟敢如此侮辱她们?!”
她再欲抬手,身后忽然走来一人。
“阿婵,原来你在这里?”
有人过来,李孝婵迅速转身,将姜媞挡在身后。
“林佳容,你在这里做什么?”李孝婵对她态度很不客气。
林佳容似乎被她的声音吓到了几分,低声道:“是黄二夫人在寻你……”
李孝婵咬唇,回头不甘心地看了姜媞一眼。
“姜媞,你可别忘了我祖母的头七……”
听到这话姜媞神情才渐渐僵硬。
老太君生前仁慈和蔼,却也不能幸免于难。
李孝婵怀揣满腹的怨气去往徐氏处,问对方何事。
徐氏只是一怔,道:“我并没有令人寻过你。”
李孝婵脸色一变,扭头看向林佳容。
林佳容正与芷婷郡主手拉手低声说话,见李孝婵怒容问话,只笑回道:“那就只当我听错了话,好姐姐,你怀了孩子便快进去休息吧。”
她说完这话又继续和芷婷郡主说笑,险些气得李孝婵一个仰倒。
若是这样都看不出来对方方才是故意而为之,李孝婵也可以回炉重造了!
☆、羞辱
“哼,多少年了还不是个没眼色的马屁精。”李孝婵强压下怒气只轻蔑地扫了对方一眼便扶着丫鬟的手转身进了去。
只是她这声音可大可小,想听见的人全都听见了。
且不说那林佳容是何情态,芷婷郡主脸色当即便冷了一半。
话说的是林佳容,只是跟芷婷郡主在一起就是马屁精,那芷婷郡主身边哪个才不是没眼色的马屁精了?
徐氏额角突突直跳。
她向来都头疼大房这个侄媳妇,从嫁过来的第一天起,李孝婵自己横着惯了,却烦府里一众人跟在她后面擦屁股。
本见李家倒台,李孝婵再无资本蛮横。
徐氏正要松口气看场好戏,却不想李孝婵有如福星保佑一般硬是怀上了。
黄府子嗣本就不昌,靖国公五十得子,往后二十年再无所处。
如今黄家嫡系就这么一个独苗,再有金孙,老靖国公说什么都要保下来。
这李孝婵自然就横上天去了。
到如今,竟变本加厉。
这边姜媞不知内中情形,只知被那李孝婵在脸上盖了个巴掌怎么也不好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这怕也是李孝婵想要看她出丑的愿望。
姜媞走得远了,见假山上有一凉亭,四下无人,她便独往。
凉亭四面无墙,凉风穿梭,姜媞心中的郁结方解开几分。
她垂首望去,竟恰好看到隔着一条玉带河那端水榭隔窗里全是男宾。
姜媞往下面扫了一圈见齐琅坐在一隅,心中暗想,若是齐琅见着自己脸上的巴掌不知还会不会问那李孝婵与自己和平否……
“大家可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
此时风顺,整好将黄崇清的声音送入她耳中。
“这是我在那个李家三少奶奶私柜中找着的,里面竟是她和那李三洞房时候的元帕……”
满堂哄笑声。
黄崇清说完特意看了齐琅一眼,见他没有任何表情,便也愈发放开来了。
女人到底就是个玩意儿,脏了臭了又有哪个会在意,毕竟不是正妻。
“你们猜上面干不干净?”黄崇清敲敲盒子,向众人露出个暧昧神情。
席散。
齐琅少饮几杯酒水,身上有酒气却并无醉意。
仆人一早便告诉他姜媞回了马车里。
他掀开马车的隔帘,却见姜媞背对着自己,整个人安静得很。
他伸手去掰扯她肩膀正欲与她说话,她也确实很配合地转了过来,却不曾料想她回首便狠甩了齐琅一耳光。
啪——
这样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便显得极为响亮。
姜媞咬得唇瓣鲜红,脸色却苍白尽失血色,眸中尽是压抑之色。
“齐琅,羞辱我,有意思吗?”
姜媞一字一句问他。
齐琅似愕然,竟一时没有做出反应。
“你今日将我带来此地也如愿以偿见我被人踩在脚底,现下我打了你,要杀要剐都随你了。”姜媞闭上眼睛靠着后壁,神色冷漠。
“便是到了今日,你也不改当年背信弃义时那种理直气壮么?”齐琅捏住她下巴,脸色冷冽。
“齐琅,你口口声声说我背信弃义,你是否觉得我便是最恶之人?”姜媞最恨他提及往事。
“我昔年饱受委屈和煎熬时,你又在哪里?你说得好像自己是个好人一般,你难道留我不是为了报仇?
你可别告诉我你留我下来不是为了折磨于我,而是……爱着我?”姜媞说到最后,语气中的讥诮之意愈发明显。
她闭着眼睛却未看到齐琅面上一闪过而的僵硬。
“我确实是为了李孝广一事而去,李孝广曾与李孝婵有所联系,我叫你来,也不过是让他们对你有防心而已。”如此一来,齐琅安插的人手才不会被对方察觉。
这也是他唯一能给姜媞的解释。
姜媞听了这话,却是动也不动,再不与对方开口。
李世权一家再不是东西,她也是李家的媳妇,万没有他们倒霉她就快活的道理。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在一个大家族兴衰荣辱中亘古不变。
至于今日这出,则是远超过了姜媞所预计的底限。
齐琅看着她的侧脸,面色愈发沉郁。
往后几日,齐琅也再没有来找姜媞,也叫姜媞落得清净。
“您今日可是觉得身体不舒服?”丫鬟到了下午见她还躺着不懂,不免上前来关照一句。
姜媞睁开眼睛,神情困倦。
“什么时辰了?”
“已酉时了,您再不起来用晚膳,天就该黑透了。”丫鬟说道,“待伺候您用完膳,我便要出府回家一趟。”
“你们爷回来了没有?”姜媞气虚得很。
丫鬟摇头,“爷今天晚上不一定回来。”
“好罢,你将身后挂着的衣服拿来给我。”姜媞撑着坐起。
丫鬟见她能动,便转身要去。
她回头见架子上空空如也并无姜媞所说的衣服,她正要问话,却觉后颈一沉,接着不省人事。
姜媞放下手中包着衣服的瓷枕,整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天色变得深蓝,已是极暗。
若是放在往常,早就关了里外各门,只是今日齐琅一直迟迟未归,仆人们有意留守。
“关了吧。”管家吩咐下去,负责的婆子便纷纷去下了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