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翘并非没心没肺之人,当了炎帝十年的继母,与他相依为命了十年,楚翘也盼着他一生顺遂。
她死之前,最后见过的人只有炎帝,也只有他伏在榻上痛哭。
帝后二人到场,文武百官跪拜之后,炎帝举杯朗声道:“今日中秋佳节,朕在此设宴与诸卿同赏银月,朕先敬上苍一杯,望我天.朝万世千秋,永葆太平!”
群臣也举杯,高喝道:“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客道过后,歌舞很快就开始了,这些都是楚翘看腻的东西,她并不太感兴趣。
女眷们却是对她很“上心”,楚翘如今这副脸蛋偏向于安静腼腆,若是她安分守己的不说话时,旁人瞧着当真是清丽的美人。
这些贵妇们当中,有人是带着任务打探消息的,又见楚翘年轻还小,看上去并无历练城府,便有妇人借机问道:“梁夫人,梁大人怎的还在府上歇着?可是身子骨不舒服?”
“是啊,听我家老爷说,梁大人这都回京近两个月了,难道打算一直在府上待下去?”
“梁大人是帝师,怎的也不见他入宫?”
这些妇人都是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怎会知道梁时没有入宫?肯定是她们家夫君们的主意。
楚翘笑了笑,吃了几片桂花糕,道:“我家夫君其实……”
她本想夸夸梁时,毕竟梁时的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他只是如今还在养精蓄锐,或者是此前受伤过重,尚未从重伤之中缓过神来,但她这人总是喜欢干点坏事,遂画风一转,“我家夫君不中用的。”
众命妇:“……”
不中用?怎么个不中用法?两年前的梁时不是在朝堂上很有威望,横扫劲敌么?!
命妇们的岁数都不小了,自家的女儿有的都比楚翘年岁大,她们瞧着楚翘的小模样倒是标致,看着也机灵,可怎的竟说胡说?
究竟是梁夫人糊涂?还是……她在故意掩人耳目?
贵妇们便不得而知了,她们的夫君们这一两个月时常在家中来回踱步,一个个绞尽脑汁的猜测梁时闭关的目的,可如论是从哪个方面着手,都想不出其中缘由。
其实,楚翘今日入宫也有自己的打算,她也想炎帝了,想看看他近况如何,今晚见他容貌俊挺了不少,个头也高了,是个真正男儿了啊,如此楚翘也就放心了。
她发现太皇太后并没有露面,莫不是姑母的身子又不适了?
她们楚家的女儿也不知怎的,一个个就没有长寿的,听闻她的姑奶奶也走的早,姑母身份高贵,这些年都是用了名贵的药材拖着,这才养到了如今的岁数。至于她自己,那就更是的短命的了。
楚翘吃了一会糕点,一华衣锦服的女子靠近了她,楚翘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她是萧皇后的母亲赵氏。楚翘起身朝着她微微一福,虽是礼数周到,但并不能看出敬意。
赵氏并不计较,谁人不知道梁夫人的身份?不过一个市井商户女,自是无法与达官贵人家的女眷相提并论,赵氏道:“梁夫人,我府上五日后有一个雅集,梁夫人可有兴趣?”
赵氏育有两女,长女入宫为后,膝下还有一个次女,萧家如今唯一的一个庶子是妾室所出。故此,赵氏虽然有当皇后的女儿,可说到底还是心有不甘的。
其实,萧氏一族原本只是祖上立了从龙之功的异姓王,之所以这些年又崛起了,都是因着萧湛过继到了萧家。
而太皇太后之所以给炎帝在萧家挑选皇后,一来是因为楚家已经没有合适的女儿了,二来就是为了拉拢萧湛。
其实,萧家除了一个摄政王萧湛之外,并没有其他权势。
楚翘点了点头,既然赵氏都亲口邀请了,她没有理由回绝,“多谢夫人,我一定捧场。”
*
宫宴结束之后已至亥时,梁时不屑应酬,与炎帝辞别,便直接离开了御花园。
楚翘自然是紧跟其后,她即便离着梁时还有几步之远,也能闻到那股十分明显的酒气。
他喝多了。
二人上了马车,外面的如风和如影驱马赶路,但很快就听到夫人的叫声,“呀!”
这声音像是半路被人强行制止住了,很快消散在了夜色中。
如风与如影面不改色,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继续赶路。
马车外面的八角琉璃灯微微晃动,隔着一层薄纱帘子,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打在了小少妇精致的脸蛋上。
楚翘被梁时突然而至的动作给吓着了,梁时捏着她的手腕,幽深的眸子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不中用?嗯?”
什么?
楚翘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梁时所言为何事。
可是不对了啊!梁时是如何知晓的?楚翘一怔,反问道:“你……你在我身边安插了人?”
还不算太笨,但也不聪明!
梁时唇角一勾,因着微醉之故,行为举止与寻常不太一样,他轻笑道:“你太自以为是了。”
没有在她身边安插人?那梁时……他在宫里安插了人?!否则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今日对贵妇们说了些什么?
楚翘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她怕知道了梁时的秘密,会被他给灭口。
随着马车的晃动,楚翘身子一个不稳,险些就载进了梁时的怀里,不过梁时眼疾手快,只手握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抵在了马车车壁上,动作生硬,毫无柔情。
她是什么胆子?这种话也敢往外说?仅仅为了激怒他,然后和离?
梁时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楚翘眼角的小红痣上,贪恋的看了几眼,这才将她放开,这个女子的存在也不是完全没有价值!
楚翘吃痛,但她咬着唇没有吱声,她就是一个弱者啊,拿什么与梁时抗衡?眼下肯定是自保为首要。
时隔两年了,宫里竟然还有梁时的眼线……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楚翘臆想了半天也没能得出一个结果,她虽是喜欢臆想,但总会不由自主往岔路去想。
回了梁府,梁时便直接无视楚翘,下了马车之后,独自一人扬长而去。楚翘一时半会没有睡意,便带着阿福去园中剪桂花。
她就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将它们收集起来做成香料才能永保清香。
梁府的后花园子有一大片桂花树,品种似乎都是八月金桂,这个时节正当开到了靡荼。主仆二人没走一会,就见园中正站在一人,这人手持酒壶,仰面灌了下去,样子浪荡颓唐,像个醉酒的癫狂诗人。
而梁时也是五觉极为敏锐之人,隔着数丈之远,他嗤笑了一声,又是她!
楚翘当做没有看见梁时,转身离开,阿福则拿着托盘紧随其后,可没走几步,主仆二人又看见梁时站在不远处饮酒。
楚翘浑身上下凉飕飕的,转头问阿福,“怎么回事?方才二爷不是那头么?”
阿福好心提醒了一句,“夫人,这片园子是照着八卦阵修葺的,您莫要乱走了,一会万一走不出就只能等到明晨,让古叔过来寻人了!”
还有这回事?
楚翘好像是记得梁时多年前拜了一位恩师,此人是隐世高手,专会乾坤八卦之术,她以前只是听说,觉着好玩,原来是真的。
楚翘轻咳了一声,镇定道:“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阿福对这句话表示了深深的怀疑,但夫人已经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让夫人难堪,反正二爷也在园中,大不了一会再来寻二爷求救就是了。
楚翘领着阿福走了几圈,无一例外总是会碰见梁时,到了后来她实在是累了,索性朝着梁时走了过去。
迷路这种话,她肯定说不出口,遂柔声道:“二爷,时辰不早了,妾身……送您回去?”
这话太没底气,不过梁时既然醉了,他肯定不会察觉到。
楚翘身上披了一件玫粉色的披风,颜色明艳,正好适合她如今这个岁数,她仰着头望着他,眸光竟比千万星辰还要漂亮。
那个人也喜欢披着明艳的披风四处跑,颜如玉……你难道是上苍怜悯我,这才将你送到我身边来?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梁时当即又自我反驳,不!这世上只有一个翘翘,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他这般想着,唇角溢出一抹薄凉之笑,他好像不太想让眼前这小女子的“奸计”得逞,道:“不必了,你先回去吧。”
他难得言辞和善。
楚翘觉之不妙,他是故意的,一定是这样!
楚翘僵在了原地,梁时身上的酒气冲天,但竟然并不难闻,她咬了咬唇,索性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的银月还在当空,那盘月之中似有不可忽略的阴影,那个人常说里面住着嫦娥。
梁时不与她争执,因为他凡事都让着她。两年了,她是不是也已经……超脱轮回了?
阿福看着梁时与楚翘这般沉默相处,竟也能鬼使神差的想象出来几年后的梁府是怎样的子嗣成群,夫人虽生的娇小,但前凸后翘,一定是利于生养的,嗯!
良久之后,楚翘终于憋不住了,她打算再次去寻路,却不想梁时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没融洽到这个地步。
感觉到手腕被人重重一捏,楚翘慌张了,“你,你,你要做甚呐?”
怕成这样?明明是个放肆的人!真是会装!
梁时眼前一片朦胧,他盯着楚翘眼角的小红痣看,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借以治愈相思的东西了,带着茧子的指腹摸索着那颗艳红的小痣,他醉意憨浓,道“你这么坏,说走就走!”
谁坏了?不是他自己不愿意离开的么?
张氏死得早,梁时身边从来没有过解语花,他如此近距离的将楚翘拉到身边,阿福瞧着此情此景,只觉双颊滚烫,不知往何处溜了。
阿福心一横,抱着盛放了桂花枝的托盘,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就算她自己走不出去,也不要在此处碍事了。
二爷若是能早日开窍,也是阖府上下的幸事。
楚翘还没来得及喊阿福,她人已经不见了,楚翘忙去推开梁时,她可不敢与此人独处。彼时她当皇太后那些年,这人就已经很放肆了。
小女子的挣扎与反抗是她所有的真性情,一个人的相貌与声音或许会变,可她的种种的小表情是变不了的。
梁时另一只手中的酒壶突然落地,他握住了楚翘的肩头,不停的摇晃着她,好像是像摇醒她,“你不是要走么?你走啊!你敢走?”
她不敢了,行不行啊!
楚翘只觉自己的身子骨快被晃散架了。
梁时此人一向都是雷厉风行,这便将楚翘压在了地上,落满遍地的桂花成了地铺,楚翘并不觉得疼,因着下一刻更大的刺激迎面扑来,梁时竟堪堪趴在了她身上,他没有看她的脸,只是盯着那颗小痣,警告道:“翘翘,下次一定抓住你,我会让你好看的,你等着我!”
楚翘:“……”错觉,错觉!肯定是错觉,梁时只是喝多了,他不可能看出来的,他肯定不会知道!
怔了片刻之后,楚翘没有听到动静,她试着去推了推梁时,却发现此人就像一座山一般压着她,让她根本无法动弹,梁时身上滚烫灼人,她本来还有一丝凉意,眼下却开始微热了,“二爷?二爷您醒醒!”
梁时依旧没有动弹,楚翘又唤道:“喂,你倒是醒醒啊!”
他竟然压着她!活了两辈子,楚翘头一次被人压着,她即便如今是颜如玉,但骨子里还是楚翘,她有着她的傲慢与清高,容不得旁人这般对待她。
可……此刻她也只能束手无措了,确定梁时已经彻底大醉不醒,楚翘伸手在他脸上拍了几下,不晓得他脸疼不疼,反正她的手心是疼了,这种报复方式并不凑效。
楚翘一开始被压的难受,到了后面越发的困,阿福也不知道有没有走出园子,怎的也不带人过来寻她?
楚翘心大,前半个时辰还算清醒,到了后半夜却是没出息的睡着了。
次日一早,感觉到身上的沉重有了细微的变化,楚翘是从一阵震惊中醒来的。
怎么回事啊?她只是打了一个小盹而已,怎就变成眼下这副光景?梁时也醒了,二人相对,身子依旧紧挨着,甚至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楚翘看见了梁时眼眸中的自己。
很明显,她的样子有些狼狈。
一夜过后,梁时脸上的醉意全消,只是稍过片刻,梁时从楚翘身上起来,见二人皆是衣裳整齐,他并没有多言,只是淡淡道:“以后深更半夜,不准出来!”
楚翘:“……!!!”
梁时转身离开,楚翘生怕自己今日走不出去,忙起身跟上,也顾不得一身的狼狈,先离开了园子再说。
由梁时带着,楚翘很快就出了园子,她诧异的回头看了看这座看似极为寻常的桂花园,她昨个儿晚上怎就像鬼打墙了?
清晨徐风微凉,楚翘打了一个寒颤,再回头时,梁时已经不见了踪迹,她也火急火燎的回了自己的小院。
这件事万不能被旁人知晓了,否则她的清誉何在?
旁人会不会以为她与梁时在外面……那啥了吧?!
楚翘回到听雨轩,阿福已经抱着换洗的衣服在屋子里伺候着了,就连洗澡的热水都打好了,她笑的不怀好意,楚翘今日若是不惩罚她,阿福就分不清谁是主子了!
楚翘正要开口,梁温从外面进来,一见楚翘还穿着昨日的衣裳,她便知道今晨的传言都是真的!遂人未至声先道:“哎呦,如玉啊,你……你这次真是立了大功了,快别站着了,好生歇着,休养身子要紧。”
楚翘:“……”
第30章 早生贵子
梁时有专门的寝房,旁人或许不知,但如风与如影却是清清楚楚的知道,他们家大人这些年可都是一个人孤寡着的,如今都快而立了……好像还是个雏儿?
这种事,他们做属下的肯定不能直接向主子提意见,加之府上已经有了一对少爷,还有一位小姐,梁老太太又经常犯病,大人的终生大事便一直这么耽搁着。
想想他们家大人也是不易,如此卓群俊朗,风度翩翩的一位俊才,情路怎就这般坎坷?
花姑娘倒是个贤惠的女子,也不知道大人他何时能做一个红尘阡陌上的正常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