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好像明白了什么,垂在龙袍两侧的拳头紧握成拳。
原来是他……是因为他,母后才被人毒死的。
太皇太后没有言明缘由,这层遮羞布无论如何都不能掀开,她一口应下了,“都是哀家的错,一切都怨哀家。萧湛,你杀了哀家吧,放了孩子和旁人。你要江山,炎帝可以给你,哀家恳请你念在与炎帝叔侄一场的份上,给他一条活路。”
炎帝颀长的身段发颤,“皇祖母!”
这时,一身着铠甲的男子大步而来,他附耳对萧湛说了什么,萧湛单手一挥,让此人先行退下,之后对勤政殿内的几人道:“我还有事要处理,所有新账旧账,稍后再算。”
太皇太后与国公爷都看得出来,萧湛已经走火入魔了,即便他不是为了复仇,仅仅为了江山也不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了他们。
萧湛抱着小娃娃离开时,太皇太后近乎哀求,“翘翘的孩子给哀家!”
萧湛此时竟然萌生了一种不舍之感,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这时,炎帝渐渐回过神,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萧氏,年轻的脸庞上突显狰狞。
他此刻愠怒难耐,恨因他自己之故,害死了楚翘,而于此同时,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交代了,他急切需要找一个人替他顶去所有的过错。
自然了,萧氏也的确就是罪魁祸首,炎帝想也没想,大步上前,单手掐住了萧氏的脖颈,将她提了起来。
炎帝今日所获知的事情太多,他一时半会尚且无法彻底镇定,已经到了嗓音发颤的地步,“你怎敢对她下手?!”
炎帝的力道无情且致命。
太皇太后与国公爷没有上前制止,今日在场的几人,任谁都想亲手杀了萧氏。
萧氏语不成词,直至面色从涨红转为发白,她才吐出几个字,“你……都是因为你……”
这话刺激了炎帝的神经,他掌心用力,彻底断送了萧氏的命,看着萧氏在他面前缓缓跌落,炎帝浑身上下的力气像被抽空了一般,他看着脚下的萧氏的尸首,目光空洞了良久。
*
梁府的一时安静被突然打破。
楚翘的鼻头微红,一半是被萧湛给气的,另一半是担忧她的小姑娘。
萧湛那般肃重冷硬,她家小姑娘会被他吓坏的,眼下瞧不见娘亲了,肯定在嗷嗷大哭。
楚翘越想越是揪心。
就在这时,如影单手持着长剑,他从府门外疾步而来,见楚翘带着家丁守在照壁处,如影急的额头尽是汗,“夫人,您还是先避避吧,外面叛军过多,楚家那头怕是也熬不了多久,届时整条恒顺胡同都会被团团包围……属下先护您暗中离开!”
楚翘能走么?
她的小姑娘还在萧湛手上,楚家和梁家的人都在,她一个人走?
她知道梁时都是为了她着想,她也知道她不该在这个时候任性,可她做不到什么劳什子的顾全大局,若是按着她的性子,她已经亲自提着剑找萧湛算账去了。
此刻依旧老实的待在梁府,已经是忍了又忍,憋了又憋。
更何况,她能走的掉么?
萧湛此人心思缜密,他能花费数月之久谋划掳走孩子一事,他就不会让梁府任何一个人逃出去。
楚翘望着苍茫的天际深吸了一口气,她两辈子都在逃避,可如今她已经是娘亲了,她的小姑娘此刻不知下落,她还能继续逃避么?
楚翘对老管家吩咐了一句,“古叔,你将母亲与长姐,还有玥儿都送到隔壁楚家去。云翼与云奇给我叫过来。”
老管家忙去照办。
如影还想劝说,楚翘却道:“你傻么?就连楚家的数百劲壮护院都抵挡不了多久,我如何能突出重围?”
小妇人姣好的面容坚定,她说的都是实话,如影突然哑口无言,道:“属下若是不能护着夫人,属下再无颜面见大人。”
说着,如影站在了楚翘身侧,如同石雕。
不多时,梁云翼与梁云奇兄弟两人前后跑了过来。
他二人已经听说了萧湛谋反一事,事到如今,兄弟无话可说。
楚翘也不为难他们,只道:“梁家好歹保住了你们两人的小命,也养了你二人这么些年,到时候若真是守不住了,你二人一定要护着你们祖母与姑姑,听见了么?”
萧湛虽对梁家恨之入骨,可梁云翼与梁云奇是他在意的人,楚翘这样安排自然有她的道理。
老管家喘着粗.气折返庭院,他当真是没有看错人,夫人不愧是大人最为疼惜的女子,到了这个时候,夫人这是在保着梁家啊。
梁云翼与梁云奇纷纷朝着楚翘跪了下来,事态紧急,兄弟两人也都是人精,都明白要怎么做才好。
梁云奇不喜读书,他就是个多愁善感的小才子,给楚翘磕了一个响头之后,红着眼眶哽咽道:“母亲,您放心,儿子一定会尽力保护祖母她们。”
二人起身之后,当即跑去了隔壁楚家。
胡同内的打斗之声越来越近,楚翘站在庭院中,望着满园的梧桐发呆,神色镇定又安静。
梁时告诉她,之所以种了满园的梧桐,是因为一句话“栽的梧桐树,自有凤凰来。”
而她就是他心目中的凤凰。
若非看到那只锦盒里的东西,若非听着梁时亲口告诉她,她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梁时曾这般心悦她,即便世事变迁,她转魂而来,他依旧初心不变。
试问,她楚翘何德何能,让梁时如此护着,心悦着?
不多时,打斗声传到了府门外,看着守门的小厮被一一逼退,楚翘知道时间差不多了,又何必徒增伤亡?
她看了老管家一眼,“古叔,家中就交给你了。若是大人回来了,还望古叔能告诉她,不是我非任性不可,是事有从权,让他别生气。”
古叔也知道无路可退了,如影拔剑欲要上前,想做最后的抵死拼搏。
这时,楚翘朗声道:“都给我统统住手!我是梁夫人,我要见你们萧王爷!”
攻入的叛军将领面色微异,他这场举动就是奔着梁夫人而来,而且楚家那边的家眷究竟是动?还是不动?萧王爷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指示。
既然梁夫人自己站出来,叛军将领也省得将她给伤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想到一向清心寡欲的摄政王如此大动干戈,竟然只是为了将一个女子。
叛军将领原本存着疑心,但此刻见那小妇人立于庭院之中,身段柔美,面容是寻常美人难以企及的脱尘之感,她生了一双勾人心魄的墨玉眼,这样的眸子,世间之人少有。
美人易得,可是这样的美人却是只能靠着缘分相遇了。
叛军将领长臂一挥,让身后的叛军停下攻势,对楚翘道:“梁夫人,请吧!”
如影却不依,只身一人与众人拼搏,楚翘叫住了他,“如影!你给我住手!本夫人的话,你打算违抗!”
如影双目赤红,里面仿佛燃烧了团团火苗,他明白楚翘的心意,也明白眼下的状况,可……他如何负了大人!
楚翘已经上前,她神色极为坚定,没有半分犹豫,对叛军将领道:“还等什么,走吧。”
叛军将领就没见过这样处事泰然的女子,久闻梁夫人不过是一介商户之女,除却容色美的惊人之人,竟还有这样的胆识。
也难怪像摄政王那样的男子,也会对她势在必得。
叛军将领没有赶尽杀绝,对身后兵卒道:“来人!将梁府给我统统围住,任何人也不得踏出梁府半步,违令者杀!”
*
马车在宫门外停下,楚翘没想到萧湛已经彻底占领了皇宫。
他还真是厉害,是早就谋划已久了吧。
这座皇宫,楚翘再熟悉不过了,她委实不想再入宫,更没想到还是以这种方式。
她被人领到坤寿宫,还是她当年所居的地方。
时隔几年,早就物是人非,再次踏足坤寿宫,处处充斥着陌生感。
楚翘急着见到她的小姑娘,她没有半分犹豫,直接踏足了宫门,她能感觉到她的小姑娘就在这附近,正在等着她的娘亲。
“夫人,您且先候着,王爷一会就到。”一身着宫装的女子道。
楚翘眼下有些慌神,内心深处,她是没有任何把握的,只好在原地等着。
而萧湛来的比她预期的要快很多,当看到萧湛臂弯的桃粉色绣襁褓时,楚翘突然咬着唇,她没让自己哭出来。
曾经活的没心没肺,是因为她一直都是被宠着的那一个,她鲜少会这般担忧。
萧湛来到她面前,将孩子递给了她,态度竟好的出奇,温和的哄道:“别哭,你若是听话,孩子自然会给你。”
楚翘抱着她的小姑娘,细细瞅了几眼,小家伙脸蛋白皙干净,没有任何哭过的痕迹,她还吱吱呀呀的说些什么。
“乖宝儿,娘亲来了,娘亲不会让坏人伤害你的。”楚翘蹭了蹭小娃娃的粉嫩的脸蛋,突然觉得此刻即便深陷困境,也是值得的。
萧湛脸色微僵,“……在你眼中,我当真是恶人?”
楚翘从母女重逢的欢喜中醒过神,她抱着襁褓连连后退了数步,警惕的看着萧湛。
这个眼神无疑刺痛了萧湛的心扉,他不甘心,当真是不甘心。
他这些年苦苦经营,小心呵护,可结果呢,她还是一心念着梁时,给梁时生了这么一个可人的小玩意儿。
萧湛嫉妒成魔,他从头到尾从不知究竟输在那里。
梁时所能办到的,他也可以。
但凡有的选择,萧湛绝对不会用了这种方式将她掳来,是梁时步步将他逼到了这个境地。
萧湛深呼吸,依旧是以温文尔雅的模样相对,“翘翘,我们又见面了,你放心,我们的孩子的,她很好,她还会冲着我笑了。”
萧湛还是那个萧湛,可楚翘总觉得他不太对劲。
这孩子明明是她与梁时的,虽说眉眼像极了楚翘自己,总若是细一看,还有梁时的几分□□。
楚翘不由得再次后退,“萧湛,你是不是疯了?”她已经不再打算反驳自己的身份。
萧湛对她的表现很不满意,他拿出了最后的耐心,“是啊,我是疯了,为了哄你高兴,我一等就是十几年!”
楚翘不能明白萧湛此人的所思所想,但隐约之中,她已经能感知到什么。
“萧湛,你且听我说。梁时他是一个顾全大局的人,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妻女在你手上,他就束手就擒,你抓了我与孩儿也无用。”
萧湛看着两丈开外的女子,如此决绝与提防,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尽数都是排斥与鄙夷,萧湛胸口的撕裂感愈发强烈。
好像又回到了幼时,母妃被打入冷宫,死在了冰雪皑皑之中,还有皇兄被砍首那日,另外就是楚翘死的那年。
这些痛苦反复折磨着他,让他几乎忘却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曾经无数个日夜,萧湛告诫自己:你不是一个寻常人,所以你要承受旁人无法承受之痛。
看着楚翘口口声声维护着梁时,萧湛强装出来的心绪再也难以平静。
曾几何时,他与梁时不分伯仲,甚至于楚翘有时候还会跟他悄悄话,有几次还在他面前抱怨梁时的不好。
萧湛的脸色突然沉了,对着殿外的宫人吩咐了一声,“将那苗疆女子给本王带过来!”
楚翘知道花木暖也被掳走了,她只是想不通萧湛掳花木暖的目的是什么。
萧湛看出了她的疑惑,“你知道梁时有多可恨么?他为了得到你的真心,给你下了痴情蛊,令你对他痴情不改!到了此刻,你还被他蒙在鼓里?翘翘,你看清楚了,我才是从未伤害过你的人,以前是,此刻是,将来也是。”
楚翘不明所以,梁时是如何待她的,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又不是一个傻子,即便曾经无所察觉,可后来她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她也是真心心悦着梁时的,跟什么蛊毒毫无关系。
而且,梁时还曾为了她深陷陷阱,险些就葬身苗疆了,这些都是假的么?
楚翘不允许有人这样污蔑梁时对她的心意,他与她已经情深似海,不可能还存在任何其他阴谋。
“萧湛,你休要骗我!你且放我走吧,你留下我,对你而言毫无用处,我不会让你威胁梁时的。”
她这话又刺激了萧湛。
怎么?为了梁时,难道她还想自尽不成?!
萧湛闭了闭眼,强忍着内心疯狂的嫉妒,劝道:“翘翘,你就不能听我一言?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我会给你一切的!”
他顽固,执迷,深陷其中,活在自己的幻想里无法自拔。
当花木暖被人带过来时,萧湛道:“翘翘,不久之后你会相信我所言非虚,此女就是给你下毒的苗疆女。”
楚翘见花木暖身上带着伤,她打断了萧湛的话,“不用你说,我自然认得。花姑娘与你无怨无仇,你抓了她也未免太无君子道义了。”
萧湛淡淡一笑,他当真是喜欢极了楚翘。
他这小半辈子都是昏暗无光的,楚翘的存在是他唯一得以救赎的光亮,他需要这缕光,也爱慕着这缕光,此前不敢强取豪夺,只因敬着她。
“不久之后,待你解了身上蛊毒,你便不会这么说了。”萧湛突然情绪暴戾,他上前几步,握住了楚翘的肩头,恨不能亲手将她给晃醒,“翘翘,你看着我!我才你应该心悦之人!”
楚翘身形纤细,这样一摇晃,整个人都快散架了,就在楚翘招架不住时,她怀里的小娃娃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第80章 视如己出
夜色逐渐笼罩着整座皇城。
楚翘在坤寿宫熬了半日之久,滴水未进,并非她不渴不饿,她只是不信任萧湛。
她自己倒可以继续熬下去,但襁褓里的小娃娃睡醒之后,一直在哼哼唧唧,一脸的不高兴。
楚翘知道她的小姑娘是饿了。
老嬷嬷再次上前道:“夫人,把孩子交给奶娘吧。”
楚翘依旧不依,可她已经快急坏了,可恨的是她自己没有奶水,“宝儿乖,再忍忍,娘亲唱曲儿给你听好不好?”
老嬷嬷几番劝说无果,只好去见了萧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