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似浅——蔚空
时间:2018-12-09 10:41:40

  江漫在这动静中翻了个身,还是睡得无知无觉。她白皙的脸上,表情很放松,嘴唇微微张开着,比白日里看起来柔软了太多。
  程骞北伸手,用指腹摸了摸她的脸,在心中道:亲爱的,做个好梦!
 
 
第33章 三十三章
  大概是五星酒店豪华房的大床太舒服,江漫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她整整睡了八个多钟头。
  自从工作后,哪怕她没什么睡眠困扰,但一口气睡这么久,也实在是很有些奢侈了。
  她坐起身,伸了伸手臂,看到已经在穿衣服的程骞北,好奇问道:“你现在就要出门吗?”
  程骞北正在扣衬衣扣子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床上头发凌乱的女人,脸上神色有些难辨,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回道:“爷爷进了医院,我得马上回去。”
  江漫愣了下,顿时睡意全无,问道:“严重吗?”
  程骞北又是一顿,摇摇头道:“还不是太清楚,得回去看了才确定。退房的事,我助理会处理,你不用管了。你自己注意饮食,千万别管不住嘴乱吃东西,回头再联系。”
  “嗯。”
  两人对视了片刻,仿佛不知道再说什么,谁都没有再说话。
  程骞北微微舒了口气,转过身将衣服扣好,又看了她一眼,拿起行李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她道:“老爷子这次可能会比较严重,如果需要你去医院,我到时打电话给你。”
  江漫立马道:“你有需要尽管告诉我。”
  程骞北点点头,看了她片刻,才转身出门。
  江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怔怔地坐在床上,一时好像有点反应不过来。
  刚刚他的表情很严肃,一个曾经患过癌症,身体状况一直不佳的暮年老人,本来就已经是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而很严重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记得当初他就说过,以叶老爷子的身体状况,能活过两三年就是奇迹。
  而如今早已过两年,三年就只差几个月。
  她更没忘记,当初两人的约定,叶老爷子过世之时,就是两人关系解除之日。只是她没料到,后来两个人的关系不再是银货两讫的单纯关系,稀里糊涂多了一份男女之间说不太清楚的暧昧和复杂。
  当然,她没想过将这份暧昧和复杂一直保持下去。毕竟她到底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普通人,这种并不那么体面的关系,不过是年轻孤独时的一场放纵,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正规的人生。
  然而,一想到要结束,她竟然有些怅然若失的茫然。
  她用力揉了揉头发,捂住脸发了会呆,有些烦躁地从床上跳下来。
  也懒得下去吃早餐,干脆让人送来,一个人在房间吃完早餐忙了会儿工作,差不多到了去会场的时间,她收好电脑出门。
  走到电梯,好巧不巧,正好遇到俞欢也下楼。
  两个人不认识,自然不会打招呼寒暄,只是进了电梯后,俞欢好奇地看了看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请问你认识程骞北吗?“
  江漫一愣,笑了笑点头:”认识。”
  “所以昨天你是跟他一块的?”
  江漫道:“……是的。”
  俞欢到底不是喜欢拐弯抹角的女人,干脆直接问:“我可以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吗?”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一楼。
  江漫在走出去前,朝人笑道:“这个问题你还是去问程骞北比较合适。”
  话虽这么说,但其实已经委婉地告诉了俞欢,两个人不是什么纯洁的工作关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也或者知道,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在她还没下定决心的时候,她不想先让感情控制自己的行为。
  接下来两天,这边的会议还在如火如荼举行,江漫也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程骞北没有打电话过来,网上也没有冒出叶鹤鸣的任何消息。
  有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连着四天的特别节目,无论是收视率还是观众反响,都非常不错。制片和老王特意给了他们这个出差小组三天假。
  不过江漫没顾得上休息,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联系程骞北。她给那个两天没联系的人发过去信息:叶老怎么样了?
  那头很快回过来:现在在重症病房,情况不是太好。
  江漫:需要我去看他吗?
  程骞北道:每天探视的时间是中午一个小时,你要是明天不忙,中午跟我一起去医院。
  江漫:好。
  隔日中午,程骞北开车到江漫小区来接她。上车后,江漫见他一脸疲态,眼睛下方都是一片青色,问道:“这两天一直没睡吗?”
  程骞北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一直在医院,没怎么睡。”
  \"叶老情况很不好吗?\"
  程骞北点头:“现在要靠呼吸机辅助呼吸了,医生说就是这几天的事。”
  江漫听他这么说,一时如鲠在喉,虽然她和叶老爷子并不算熟悉,但毕竟认识了两年多,叫了人两年多爷爷,此刻听到这个如同尘埃落定一般的消息,忽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半晌才道:“你别太难过。”
  程骞北看了看她,轻笑了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爷爷已经八十五岁,过世了也算喜丧。放心吧,我有心理准备。”
  江漫点点头。,没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程骞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冷不丁问:“你身体没事了吧?”
  “啊?”
  “肠胃炎。”
  “哦,早没事了。”
  话音落后,车内又是一阵沉默。这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医院,车子停下,程骞北又才开口:“到了。”
  “嗯,好。”江漫应道。
  两个人一同进入住院部大楼,医院重症病房不能陪床,规定的探视时间只有中午一个小时。
  达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叶家两房六口人也都在,看到两人很冷淡。
  程骞北也没和他们争,等他们先进去说完话,才拉着江漫一块进去。
  老爷子戴着呼吸机,已经不能说话了,但这会儿眼睛微微睁着,看到孙子进来,脸上的表情微微动了动。
  程骞北走过去,低声道:“爷爷,我带漫漫一块来看您了。”
  老爷子头部动了动,似是在点头。
  江漫道:“爷爷,您会好起来的。我和骞北还等着你帮忙给重孙教画画呢!”
  戴着呼吸机的老人发出浅浅的“嗯嗯”声。
  两人又说了几句,外面的护士提醒时间差不多了。
  程骞北看了看床上的老人,道:“爷爷,我明天再来看你。”
  老爷子浑浊的眼眶有点湿润了,轻轻点点头,阖上了眼睛。
  程骞北看着这个才当了自己十年的爷爷,静默了片刻,才拉着江漫出门。
  走廊里,除了叶家长房那个另类的女儿已经先离开,其他人都还在,似乎是在专门等着两人。
  叶敬文走上来,笑容可掬道:“骞北,你大伯有些事情想同你说。”
  江漫看向站在叶敬文身后的叶敬知,叶鹤鸣这位长子,她先前只见过一回,倒是从网络上听说过他的名字,因为在艺术品行当很有名气,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加上又是叶鹤鸣的儿子,也算是半个名人。
  无论是从成就,还是他的谈吐举止,都可以看得出,比程骞北那位扶不上墙的生父,要高出不知多少倍。只不过毕竟是商人,加上年纪和阅历都在那里,看起来有点深藏不露。
  他走上前一步,朝她点点头,又微笑着看向程骞北,温和开口:“骞北,你爷爷的画作,之前十年都是我做得代理,我有成熟的渠道。你毕竟不是做艺术这一行的,你看什么时候交给我代理?”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别误会,大伯不是要抢你手上的画作,只是希望把你爷爷的画发扬光大。你要不放心,签代理合同的时候,让专业的律师在场就好了。”
  程骞北轻笑一声:“爷爷还在加护病房,你们这就开始打那些画的主意了?”
  叶敬文赶紧道:“骞北你误会了,你爷爷的画一直都是你大伯代理的,他也是怕你不懂,砸在手里。”
  程骞北斜了自己这位亲生父亲一眼,又转向叶敬知,不紧不慢道:“对不起叶总,我目前没有出售爷爷作品的打算。”
  叶敬知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点头:“嗯,明白。就是你看什么时候想出手,告诉我就好。”
  程骞北也笑:“我想……大概不会这么一天。”
  叶敬知的脸上的笑,终于敛起,淡声道:“年轻人!做人不要太贪心,是你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用尽手段得到,也而不得能攥得住。我言尽至此,还望你好自为之。”
  程骞北鄙薄一笑:“多谢叶总提醒。”
  说完拉着江漫绕过几人离开。
  叶敬文跟上来,道:“骞北,大伯的提议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咱们都是一家人,哪里说两家话?”
  程骞北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叶先生,我姓程。”
  叶敬文被他这冷眼,看得一憷,悻悻然走了回去。
  林清请笑了笑,朝叶敬知道:“大哥,你弟弟这位私生子,可不是一般人。两年前能让老爷子把画作和手稿都赠予给他,你觉得他会吐出来一个子儿吗?”
  叶敬知看向自己弟弟,道:“敬文,我看你这个儿子到现在也没有认你的打算啊!”
  叶敬文摸摸鼻子,有些郁卒道:“我看他是没这个打算。”
  “既然他不认你不信叶,你觉得拿着老爷子所有的画作和手稿合理吗?”
  “……这个当然是不大合理了。”
  “老爷子是两年前签得赠予合同,当时已经患癌,神志是不是完全清楚,还有一说。”
  “大哥,你的意思是?”叶敬文抬头有些迷茫道。
  叶敬知道:“我打听过了,当时老爷子想看到孙媳妇和孙女婿,雅正和雅意都没能如老爷子愿,只有骞北忽然带了个女孩子到老爷子跟前,说自己结婚了。”他顿了顿,“我打听过了,那个这个叫江漫的女孩子,当时和他是假结婚,他给了女孩子一千五百万帮她买下了家里的工厂厂房。”
  “什么?”
  叶敬知道:“他是为了讨老爷子欢心。”说着,又笑了笑,“他十九岁才回来认亲,而且只认老爷子,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懂吗?”
  叶敬文道:“……也不是不懂。”
  林清冷笑一声:“是啊!懂得很,只不过是想着毕竟是自己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也不想想人家认不认你这个老子,他可回来十年了啊!”
  叶敬文道:“当初要不是你做得太绝,他现在能是这个态度吗?”
  “我怎么绝了?你在外面玩女人玩出野种来了还有理?”
  “爸妈!这是医院!”一旁沉默许久的叶雅正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清板着脸将目光从自己丈夫脸上移开,眼不见为净。
  叶敬知道:“你们俩也别翻旧账了,再怎么说,咱们才是一家人。老爷子的画落在一个不姓叶的人手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叶敬文试探问:“大哥,你的意思是?”
  “不急,反正也等了两年了,办完老爷子后事再从长计议。”
  叶雅正低声道:“大伯,我觉得既然爷爷已经画作赠给了骞北,咱们还是应该尊重爷爷的意思。”
  叶敬知笑着看向自己这位与世无争的侄子,道:“雅正,不是我们要争什么?而是你这位好弟弟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冲着你爷爷的财产来的,你爷爷很有可能也是被他欺骗的。你觉得我们就这么让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得逞吗?”
  叶雅正翕动了下嘴唇,到底没再说话。
  这厢江漫已经跟着程骞北下了楼,他整人气压很低,明显心情很不好。
  直到上了车,江漫才试探开口:“你还好吧?”
  程骞北点头:“放心吧,我没事。”
  他启动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手机忽然响了。
  “喂!找医生。“
  ”我知道了。”
  他挂上手机,将车子倒回去。
  “怎么了?”江漫看他脸色差得厉害,不禁忧心忡忡问。
  程骞北将车子熄火,默默看着挡风玻璃前方的人来人往,过了片刻,才道:“我爷爷刚刚过世了。”
  “啊?”
  这回他没等她再说什么,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般,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飞快朝住院大楼跑去。
  江漫看着他那有些失控般的背影,愣了半晌才回神,也赶紧匆忙下车。
  她没能赶上程骞北那趟电梯,等来到先前那间病房时,老爷子身上的仪器已经被撤掉,整个人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熟睡了一般。
  叶家的几个人围在床边伤心啜泣。
  程骞北站在离病床两米的地方,愣愣地看着床上已经离开的老人,好像不太相信眼前的事实一般。
  江漫走到他身后,轻轻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节哀!”
  那只被她握住的大手,用力将她反握住。
  接下里是直系亲属办理各种手续,这跟程骞北没什么关系,都是叶家长子叶敬知在处理,其他的几个叶家人打打下手。
  无论之前他与叶老爷子如何亲密,在这个时候,江漫才意识到,他是被排除在叶家之外的。
  实际上,他和叶家的关系,也没有通过任何法律手续。
  等老爷子的遗体被退走,程骞北才终于从怔忡中回神。他拉住那只一直握着没松开的手,道:“走吧!”
  江漫点头。
  再次回到车上,程骞北没有马上开车,而是从车子手套箱里拿出一根烟,放在口中点燃,吸了一口,才想起身旁的人,转头道:“介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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