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筱眼角似乎弯的更厉害了些,“大人好眼力。”
苏清晚:“......”
“二位客官久等了。”小二哥的声音适时地在门外响了起来,随后厢房的门应声被推开,早点的香气就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
“这些都是我们悠然居的招牌菜,二位客官慢用。”小二哥带着几个人以一种超乎常人的速度,将装着各种点心和清粥小菜的碗碟摆了一桌子,然后迅速退出了厢房撤离战场,开什么玩笑,东家那脸色就像是活见了鬼一样,自己哪还敢在里面多留片刻。
凌子筱好脾气地笑了笑,走过去把荷包收回袖子里,还顺手帮那个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的姑娘拿了几块红豆糕放在盘子里,然后才悠悠闲闲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慢条斯理地品尝起了悠然居的招牌菜,一点也没感觉那个荷包放在袖口里有什么不妥。
“你们刑部的人口味都是这么重的吗?”苏清晚缓慢地拿起一块红豆糕,破罐子破摔地问出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凌子筱用汤匙搅了搅面前那碗浓稠的小米粥,对于苏清晚的这个问题不置可否。
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回答的打算,苏清晚也识趣的没有追问,默默的开始和一桌子美食作斗争,别的不说,对于悠然居的点心,苏清晚还是有自信的。
直到两人吃饱喝足后,苏清晚看着凌子筱面前那剩了一多半没动过的点心,从悠然居开业开始就存在的自信,突然有些瓦解……应该,还没有这么难以下咽吧。
“苏大人不要误会,确实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凌子筱再一次坐实了苏清晚对他的评价,真的不愧于“狐狸”二字,苏清晚轻轻叹了口气,这样漫不经心就能洞察人心的本事,真的不知道是福是祸。
二人并排往悠然居外面走去,苏清晚正想问一问这两件案子应该从何查起,就看见身侧的人再一次从衣袖中摸出了那个所谓的证据,然后若有所思的端详了一番,于是,她就想起了自己最开始吃的那几块红豆糕,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他帮自己放到盘子里的,而他在拿红豆糕之前,才刚刚用手拿过那个出土文物一般的荷包……想到这里,苏清晚连忙深吸几口气,勉强压住那突如其来的反胃之感。
正所谓“无功不受禄”,无缘无故地吃别人帮自己放好的东西,果然是不对的,古人诚不欺我。
“你来看,这两个字你能不能辨别出来?”凌子筱突然发问,将神游天外的苏清晚拉了回来。
和这只狐狸呆在一起,被突然点名,好像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苏清晚很快收回思绪,接过那个让自己绝望的东西仔细研究了一下,果然在右下角找到了两个已经十分模糊的字,只是大概是在土里埋久了,字迹几乎无法辨识。现在只能看得出这个荷包做工精良,用料考究,上面的图案和字迹虽然模糊不清,却不难看出绣法工整,针脚细密,这个荷包绝对不是出自寻常人之手,佩带它的更不应该是寻常人家之人,而且,这个荷包看着,居然意外的眼熟。
苏清晚诚实地摇了摇头,表示认不出来,然后又看了看荷包,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和这个很像的荷包。”不过……到底是在哪呢?
凌子筱挑了挑眉,似乎是猜到了苏清晚心里的想法,半开玩笑地问:“在哪儿见过?”
苏清晚:“想不起来了......”
好在凌子筱也没有真的打算纠结这个问题,转身大步走了。
“你准备去哪儿啊?”愣了一小下的苏清晚急忙小跑几步跟上他。
“先去梁王府看看吧,也许能问出什么线索。”凌子筱稍稍放慢了脚步,等着后面那姑娘跟上来才低声回答。
两人各有思量,一路无语的到了梁王府门口,还没进去,就听见了管家的怒吼声,“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王爷平日里待你们不薄,现在王爷还没死呢,你们就在这儿挂白灯笼,一个个都安的是什么心?存心诅咒王爷吗?”
门外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对望了一眼,看来今天这一趟梁王府是来对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站在大门外尽职尽责的侍卫拦住了准备进去的两人。
“快让他们进来!”怒意未消且头发花白的管家看见来人,就像是断粮已久的难民看见了开仓放粮的人一样,几乎是朝着两人扑了过来,好在苏清晚和凌子筱都是习武之人,反应极快的侧身躲开了管家的饿虎扑食。
“管家当心些,这是出什么事了吗?”苏清晚搬出了官方的套话,准备以此来化解刚刚两人下意识躲开的尴尬局面。
“可算是等到二位大人了,二位大人可要为我们王爷做主啊!”管家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扑了个空,一把拉住凌子筱的衣袖开始掉眼泪,如果不是感觉苏清晚是个姑娘家,拉她不太合适,这两个来探查情况的人,可能一个都逃不掉管家的魔爪……
“您不妨先给我们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凌子筱看着老泪纵横的管家,放弃了挣脱的想法,只是安抚性地问。
“我们家王爷失踪了一个多月了啊!”管家依旧死死地抓着凌子筱的衣袖痛哭流涕,只是哭嚎了许久都没有下文……
“这个我和凌大人都知道,我们想知道在您去报案之后又出了什么事情?”苏清晚趁着管家的哭声稍弱之时,赶紧问了一句。
“哦哦,之后啊,”管家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把手松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吸了吸鼻子,这才继续说:“其实王爷经常会在外面呆上几天,所以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想过王爷是失踪了,直到王爷半个多月都没有回府,我才感觉事情不太对,就派了府里的人去找,”说到这,管家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你看看我,二位大人快屋里请,我们进去说。”
管家引着他们走进前厅,倒好茶,然后接着之前的说:“派出去的人前前后后找了小半个月也没有找到王爷,我与何侍卫商量了一下,这才决定去报案。”
“为什么大半个月才感觉不对?”凌子筱端起茶杯微微晃了晃,接着又放了回去。
“王爷从来没有超过半个月不回来,一般超过了十天,王爷就会让人给我送信,告诉我一声他在什么地方。”管家的面色变得平静,双眼怔怔地望着前方,好像是在回忆什么。
苏清晚:“那为何不是直接去报案?”
“王爷行事素来低调,万一他只是临时有事耽误了,我去报案,王爷回来定会说我是小题大做了。”管家的声音很轻,面色依然平静,平静的就像是一潭死水。
凌子筱眉心微蹙,问:“那,之前您说什么挂灯笼,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句话,管家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再开口,声音哑的不像是他的,“今天早上不知道是谁在府里造谣,说什么王爷不是失踪,而是已经死了。府里的小丫头们就去买了好多白灯笼白布,准备布置灵堂。”
管家说到这便停了下来,苏清晚想要再问什么,被凌子筱用眼神制止了,果然,片刻之后,管家再度开口,“王爷怎么可能死了呢?那是有人在胡说八道,那些小丫头也是,王爷平时待她们那么好,他们竟然咒王爷。”声音平静而苍凉,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心生悲戚。
第6章 白玉手镯
“不是还有很多疑问,怎么不问完再走?”两人走出梁王府的大门,苏清晚这才低声问了一句。
“继续问?”凌子筱偏了下头,看着情绪有些低落的姑娘,无奈地笑了笑,“你还能问的出口吗?”
的确是,不能了。
阳光正好,微风拂面,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大雨洗净了酷暑遗留下来的炎热,街上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京城的集市虽然喧嚣,却多了不少人间的烟火气。
两人离开梁王府后,凌子筱就状似无意的把苏清晚带到了这热闹十足的集市上来,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那姑娘在人们的影响之下逐渐恢复的脸色,毕竟不是在刑部当差,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想必以前一年也不见得能遇到一回吧,仅仅因为皇上的赌约,就把她拉进这些危险又离奇的案件中,会不会真的不合适?
凌子筱眸色暗了暗,即便是不合适,现在也没有退路了吧。
“凌大人,想什么呢?走了!”凌子筱猛地回过神来,发现之前还蔫蔫的姑娘现在正活力十足的在前面召唤着他……这姑娘这样的适应能力,就应该待在刑部贡献一份力量好吗,皇上让她在礼部任职,才是真的屈才了。
凌子筱一边感叹当今圣上识人不明,一边快步跟上苏清晚,走近才发现她一手拿着那块物证,然后四周张望着往前走。
“你是打算从这个荷包开始查起?”凌子筱说的虽然是问句,但是心中大概已经能确定了。
不出所料,苏清晚头也没回地答了一声:“对啊,京城卖荷包的店铺虽然不少,但是能用得起这种布料,能请得起这样的绣娘的店铺却并不多,我印象中最多不超过十家。”苏清晚突然停了下来,放低声音接着说:“我们一家一家的问问,也许就可以确定死者的身份了。”说完就一把拉住凌子筱闪身进了身边的饰品店。
两人低着头对着簪子挑挑拣拣,心思却完全不在一支支做工精美的发簪上,凌子筱从摆放整齐的一排发簪里随手拿了一支出来,靠近苏清晚,一边帮她戴发簪,一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是不是也发现有人在跟踪我们?”
“对,那个人好像从我们离开梁王府后就一直在了。”苏清晚也低声回了他一句,然后抬头与凌子筱交换了一下眼神。
凌子筱:“走!”
苏清晚闻声迅速往人群中挤了挤,然后朝着后门跑去,凌子筱随即跟上了她,并且在经过柜台时扔了一个银锭子给掌柜,没等掌柜反应过来就没了人影,只留下一句越来越远的话随风飘来:“簪子我买了,剩余的银子不用找了。”
掌柜:“......”客官,关键是您给的银子它其实不够啊!
两人从后门跑出饰品店后,苏清晚就带着凌子筱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巷子中开始绕,苏清晚灵活的像只猫,等到停下来时,凌子筱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
“放心吧,肯定已经把那人甩掉了。”苏清晚靠着墙喘了几口气,自信满满地看向凌子筱。
“我知道。”凌子筱面色诡异的应了一声。
苏清晚:“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是哪儿,不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跟踪的那个人一定也没追上来……”凌子筱嘴角微微一抽,“你怎么看着对这些小路了然于心?”
“咳咳,”苏清晚掩饰性地咳了咳,迅速跳过了这个话题,“如果我没猜错,跟踪我们的那个人应该是梁王府的人。”
“我也这么想,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梁书的失踪他一定知道点儿什么,当然,也可能不止一点点。”凌子筱若有所思地盯着苏清晚,终于在把苏清晚盯得汗毛倒竖之前,说:“苏大人,不知我们可否先从这里出去再说梁书的事?”
苏清晚发誓,凌子筱这句话说的很认真,甚至有点儿庄重,但是她就是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凌子筱:“......”
在凌子筱有些幽怨的注视之下,苏清晚“大发慈悲”的将人带到了之前的那条街上,两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发现饰品店的掌柜在看到他们之后双眼一亮,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来到了他们面前,准确地说,是凌子筱的面前。
“掌柜的,莫非是我先前给你的银子不够?”凌子筱看着热情过分的掌柜其实有些懵,索性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谁知道下一刻,掌柜就说了一句让凌子筱想要杀人灭口的话,“公子聪明,确实不够,还差了十两。”
苏清晚再一次不厚道地狂笑出了声,凌子筱瞪了她一眼,然后掏出十两银子递给掌柜,浅笑着赔礼,“在下当时有急事,并非有意拖欠,给掌柜的添麻烦了。”
“不碍事不碍事。”已经拿到银子的掌柜大度地摆了摆手,转身就要回店里去,却无意间看见了苏清晚因为之前的狂笑而不小心掉在地上的荷包,便捡了起来还给她。
“多谢。”苏清晚伸手接过,但是在拿回荷包的那一瞬间,她在掌柜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疑惑。
于是苏清晚顺势一把抓住了掌柜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手,不甚在意地问出了一个陈述句:“掌柜的,你认识这个荷包。”
“不不不,不认识,不认识。”掌柜神色慌乱,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来,奈何苏清晚看着挺温婉的一个姑娘家,力气竟然大的超乎他的想象,任他怎么甩手都是徒劳无功。
发现自己根本跑不掉的掌柜最终选择了放弃挣扎,以一种略带恐吓的语气对苏清晚说:“小姑娘,这个荷包我是认识,但是知道的多了对你没什么好处,我劝你还是别多问的好。”
“是吗?”一直在一旁观战的凌子筱突然开口,语气平平淡淡,“掌柜的,我劝你在说话前最好先想清楚了,不然,可是会追悔莫及的,苏大人,把他放开吧。”说完从袖口摸出了一块令牌,然后很是随意地扔给了还没缓过神的掌柜。
掌柜从凌子筱平淡的语气中听出了莫名的压迫感,潜意识感觉面前的这两个人不好惹,于是诚惶诚恐地接住了那从天而降的令牌,低头看了一眼便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凌子筱面前,整个人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清楚,“小的有眼,有眼无珠,不,不知道二位是刑部的大人,口出狂言,小的该死,实在是该死。”
“掌柜的误会了,我不是刑部的人。”苏清晚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顿了顿,接着说完了后半句,“但是我是皇上钦点与这位凌大人一起查案的人。”
可怜那掌柜的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完,就又吸了回去,两眼一翻,便不省人事了。
这样就吓晕了?苏清晚不解的摇了摇头,朝着不远处在店门口围观许久的伙计招了招手,音量提高了一些说:“别在那看戏了,快过来把你们掌柜的抬回去,别放在这儿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