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了关妈妈和雪隐的证词,立即去见林文怀。
林文怀看得极认真,从头到尾看罢,英俊的脸上似罩上了一层寒冰:“梁明月预备让阿犬和郡王妃染上天花,真是其心可诛!”
他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吩咐孙春:“你继续去审梁明月。”
待孙春出去,林文怀吩咐亲随唐诗:“备马,我要去端懿郡王府。”
梁太夫人从庆嘉长公主那里出来,急急吩咐跟来的婆子:“快去让车夫套车,咱们这就回去!”
梁大太太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一声不吭。
梁三太太拉着女儿梁朗星,也是沉默。
马车套好之后,见公主府也没人来送,梁太夫人也不再争竞,示意两个儿媳妇跟着自己上了自己的大马车,让大丫鬟和亲信婆子陪着梁朗星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马车驶出了庆嘉长公主府,梁太夫人这才用极低的声音道:“明月被青衣卫带走了。”
梁大太太摇摇欲坠,眼睛满是泪:“婆婆,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太夫人叹了口气,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道:“我如何知道,唉!”
马车向前一倾,梁大太太顺势跪在了铺着软垫的马车里,扶住了梁太夫人的膝盖,哀切道:“婆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怕是底下人借着明月的名头做了坏事,明月毕竟是梁氏的嫡长孙女,若是明月出了什么事,咱们梁氏女以后如何出门交际?梁氏人以后哪有脸再去见人?”
梁太夫人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梁明月这件事其实布置得极为严密,为何就被识破了呢?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难道是明月露了马脚?
梁太夫人的马车驶入了太师府,没有去内宅,直接停在了外书房院门外。
外书房院门外应门的小厮见大门外居然停了一辆马车,当下皱起眉头,大步走了过去,想看看谁这么胆大,居然敢把马车停在太师的书房外面。
待看到几个衣裙华丽的丫鬟扶着梁太夫人下了马车,小厮吓了一跳,忙拱手行礼:“小的见过太夫人!”
梁太夫人挥了挥手,吩咐车夫载了梁大太太和梁三太太离开,她自己一边带着丫鬟往外书房走,一边问小厮:“太师在做什么?”
小厮忙道:“启禀太夫人,太师刚见罢礼部的马侍郎和户部的王侍郎,如今正在喂鱼。”
梁太夫人点了点头,径直进去了。
外书房外面候见房里正等着太师接见的官员们见了,都吃了一惊,私下里议论纷纷:咦?太师府这是出什么事了?太师夫人如何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梁太师正在喂他养在巨大的水晶鱼缸里的金鱼,听了梁太夫人的话,当即大怒:“谁教她这样做的?真是蠢材!”
见梁太师气得老脸涨红,梁太夫人不敢说自己在其中进行了导引,低下头没有吭声。
梁太师不再理会老妻,吩咐小厮去请长子梁乃恩过来,父子俩商议半晌,一起坐了大轿往端懿郡王府赔罪去了。
梁太夫人在一边听着,明白长孙女已成家族弃子,心里咯噔一声,坐在那里半日没有动弹。
无论如何,这个孙女是在她膝下长大的,到底是有些感情的。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明明很容易就能做成的事,为何梁明月就没有做成?
赵郁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正在书房等着林文怀,待林文怀进来,不再过多寒暄,直接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文怀言简意赅地把梁明月企图用计让郡王妃和阿犬母子俩染上天花之事说了。
赵郁清俊的脸凝成寒冰,沉声道:“此事务必追查到底!”
林文怀答了声“是”。
这时候小厮阿贵在外面禀报:“王爷,梁太师梁尚书求见。”
赵郁垂下眼帘思索片刻,忽然看向林文怀:“我记得梁启宗老父尚在世,而且在楚州老家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是楚州有名的的梁霸王?”
林文怀答了声“是”,道:“梁氏的老祖宗今年七十六岁了,平生最爱占地和纳妾,如今楚州有三分之一的土地都被他占去,身边据说有三十多个小妾。”
赵郁淡淡道:“七十六岁了,天有不测风云啊!”
如今梁氏在文臣中势力太大,他不能一下子弄倒梁氏,可是若是能让梁启宗梁乃恩父子同时回乡守孝,倒是能得到一个缓解期。
林文怀心中明白,当即答了声“是”,留下关妈妈和雪隐的供状,从外书房后罩间那边的门离开了。
待梁启宗和梁乃恩父子进来,赵郁没有说话,只是把关妈妈和雪隐的供状递了过去。
看罢供状,梁启宗梁乃恩父子齐齐跪下:“梁氏家门不幸,出此悖逆之女,请郡王责罚,梁氏决不回护。”
赵郁默然良久,忽然开口道:“那姓关的婆子,是梁太夫人的亲信?”
梁启宗闻言,心里一惊,当即道:“郡王放心,梁某自会处理。”
夜深了,青衣卫狱中一片黯淡,只有过道里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梁明月已经去了簪环换了囚服,戴着镣铐靠着墙壁坐在那里,浑身冷得发抖,心里还在想:先前我也不是没弄死过人,祖母和母亲都帮我掩盖住了,这次我并没有真的弄死秦兰芝和她那个小崽子,凭什么抓我?
待到了明日,祖父和祖母救了我出去,我必定要报了这仇,让秦兰芝死无葬身之地......
梁明月正在想着如何炮制秦兰芝母子,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些熟悉,她忙抬头看了过去,却见几个人走了过来,当先的那位,正是她的祖父当朝太师梁启宗!
她心中大喜,当即手脚并用爬了过去:“祖父,救我!祖父,他们冤枉我!端懿郡王妃妒忌我,故意害我!祖父救我!”
梁启宗看着孙女到了此时,还不知道悔改,不由叹息,轻声吩咐跟来的人:“动手吧!”
与其让孙女死在青衣卫手中,死都死得不体面,不如由梁氏自己的人动手。
梁明月颈上被套上了白绫,她一下子傻了眼,跪在那里看着梁启宗:“祖父!祖父,是秦兰芝害我!不是我的错!”
梁启宗面无表情,挥了挥手,他的亲随随即勒紧白绫。
梁明月起初还试着挣扎,只听“咔咔”两声,脖子一下子软了下去。
青衣卫副统领孙春验了尸之后,点了点头,示意亲随登记尸格。
孙夏和孙冬又上前验了一遍,确认之后,这才去向端懿郡王覆命。
坐在回去的十六抬大轿中,梁启宗看了眼睛湿润的长子梁乃恩一眼,沉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必流泪,我们先示弱,然后再组织咱们的人,掣肘赵郁,让他什么都做不成,政令不出朝廷。”
梁乃恩低低“嗯”了一声。
三天后,梁启宗的老父死于马上风的消息通过驿站的急报传到了京城。
等了整整两日,梁启宗都没等到庆和帝的夺情,只得收拾了行李,带着儿孙浩浩荡荡回楚州老家奔丧守孝。
在回乡途中,梁太夫人不知何故,于夜间在驿站上吊身亡。
第一百三十三章
关于梁氏的一切兰芝都知道, 却一直没有提。
她虽然善良,讲究与人为善, 可是一旦涉及她的心肝宝贝阿犬, 兰芝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这些日子秦二嫂也在郡王府, 母女俩一边陪伴照顾阿犬, 一边筹办韩香绫的婚事。
八月初十正是韩香绫和林文怀的婚期, 兰芝把婚事办得妥妥当当,一切顺畅无阻。
到了深夜, 宾客散去,兰芝这才松快了下来, 和赵郁一起舒舒服服泡了个澡, 然后屏退侍候的人, 两口子坐在庭院里的桂树下,一边赏月, 一边饮茶, 一边闲话。
赵郁在外面饮了些酒, 正是微醺之际,他原本与兰芝面对面坐着, 这会儿忽然起身,走到兰芝那里, 抱起兰芝, 自己在兰芝的圈椅上坐了下来,把兰芝抱在怀里,然后闭上了眼睛。
兰芝依偎在赵郁怀里, 半日没有说话,享受着忙碌过后难得的清闲和放松。
不知过了多久,兰芝终于开口了:“阿郁,梁氏的党羽这些日子在朝堂上一直掣肘你吧?”
赵郁“嗯”了一声,懒洋洋道:“我不怕啊,我这段时间好好看着,看到底谁蹦得最欢,蹿得最高......”
兰芝被他摸得浑身发软,阵阵酥麻:“然后你想做什么?”
赵郁含着兰芝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轻笑道:“我瞧谁蹦得最高,我就收拾谁,杀鸡骇猴!”
兰芝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有些喘:“阿郁,回......回房吧......”
赵郁抱起兰芝,起身往房里走去。
一时事毕。
赵郁抱着兰芝,声音沙哑:“阿犬这会儿不知道在做什么......”
阿犬今晚跟着外祖父和外祖母住在东偏院里,没有回来。
兰芝全身酥麻,都快要睡着了:“他早睡了吧......”
赵郁在兰芝散开的青丝上吻了一下,低声道:“明日皇伯父一定会派人来接他。”
兰芝“唔”了一声,脑子一片混沌,几乎是在瞬间就进入了梦乡。
赵郁并不知道兰芝已经睡熟了。
他的手伸到前面抚摸着兰芝,口中道:“梁家的事,你给我出的主意还挺好,梁启宗他爹如今一蹬腿去了,他得守两年多的孝,他的兄弟和儿子也都跟着回了楚州,待他回来,我早把他的那些人清理得干干净净......”
赵郁说了一会儿,发现有些不对,抬起身子去看,见兰芝香甜地睡了,不由微笑,凑过去在兰芝温暖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躺下来抱着兰芝进入了梦乡。
此时已近子时,御河街林宅挂满了红灯笼,整座宅子被喜庆的红光笼罩着,却静谧异常。
洞房内小篆香细,华贵舒适,金桂飘香。
林文怀难得穿了红衣,越发显得温润如玉。
他服侍韩香绫洗了澡,把韩香绫从浴桶里抱了出来,轻轻放在了铺着大红浴巾的床上,膜拜似地俯身吻住了韩香绫......
早上赵郁正在睡,听到外面传来阿犬的声音,顿时吓了一跳,忙起身拿了洁净中衣服侍兰芝穿上。
兰芝实在是太累了,闭着眼睛不肯起身,嘟嘟囔囔道:“干嘛呀......”
赵郁抿着嘴角,认真地给兰芝绑着衣带,口中道:“阿犬来了!”
兰芝闭着眼睛弯起嘴角笑:“阿犬是我的儿子,怕什么......”
赵郁才不理会她,自顾自帮兰芝穿上中衣亵裤,这才起来穿自己的衣服。
他刚披上中衣,就听到明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与阿犬急促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是阿犬清脆的一声“娘”。
阿犬冲进了明间,脚步不停又一直冲进了卧室,口中不停地喊着:“娘亲!娘亲!娘亲呀——”
最后都是在撒娇了。
赵郁飞快穿好中衣,大喇喇坐在床边等着阿犬。
阿犬飞快地迈动小短腿冲了进来,没见到娘亲,却见到爹爹一个人拦在床前,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乌溜溜大眼睛看着赵郁:“爹,娘呢?”
赵郁看着这个因为开始抽条变瘦了的小家伙,得意一笑:“阿犬,你娘不在这里!”
阿犬歪着脑袋狐疑地打量着爹爹,忽然扭头看向梳妆台方向,瞪圆了眼睛,伸手指着梳妆台方向响亮地“啊”了一声。
赵郁自然顺着阿犬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阿犬趁机迈动小短腿,飞快地冲向拔步床,一下子从赵郁身侧蹿进了拔步床,扑在了兰芝身上,声音响亮,欢喜之极:“娘,娘亲呀!”
赵郁:“......”
他眼睁睁看着阿犬捧着兰芝的脸,左脸亲了三下,右脸亲了三下,又去亲兰芝的额头。
被阿犬亲过之后,兰芝白嫩的脸颊上,留下了亮晶晶的口水的痕迹......
赵郁:“......”
兰芝刚开始还迷迷糊糊,这会儿被儿子柔软沁凉的嘴唇一亲,当即清醒了过来,双手放在阿犬胁下,把阿犬给抱了过来,也有样学样,在阿犬左右脸颊和额头上亲了好多下。
赵郁实在是看不惯这娘俩肉麻兮兮的亲热劲儿,探身过去,老鹰捉小鸡似的捉过阿犬:“阿犬,爹爹带你泡澡去!”
阿犬刚开始还挣扎着不肯离开娘亲,可是一听爹爹说要带他去泡澡,他当即不挣扎了,开开心心趴在爹爹肩头,爱好泡澡的父子俩一起去浴间泡澡去了。
洗罢澡,赵郁又让人把早饭摆在院中桂树下,请了岳父岳母过来,一家五口坐在桂树下用了早饭。
用罢早饭,秦仲安和秦二嫂带着阿犬回东客院了,赵郁便陪着兰芝在庭院里散步。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秋阳灿烂,金风送爽,甚是凉爽。风中带着桂花的甜香,轻轻吹拂着赵郁和兰芝的衣服,舒适得很。
夫妻俩手挽着手,在桂花丛中散步说话,悠闲自在。
赵郁抬眼看了看日头,忽然道:“皇伯父派的人快要到了!”
兰芝眼波流转,看向沐浴在秋日阳光中的赵郁,觉得赵郁越发清俊好看,心中满是爱意,声音也温柔了许多:“阿郁,你怎么知道?不会是你又嫌我的阿犬太腻歪我,故意把他送走吧?”
赵郁被兰芝说中了心事,却依旧面不改色:“怎么可能?我会嫌弃自己的儿子?是皇伯父想念阿犬了,这才派人来接的!”
兰芝才不相信他的鬼扯,只是意味深长看着他——前世的时候,赵郁就是这样,他一旦说谎话,会先垂下眼帘,令眼睫毛遮住眼波,然后再抬起来,眼睛亮晶晶,开始说谎。
赵郁被兰芝看得受不了了,只得笑嘻嘻解释道:“这几日皇伯父梁氏的门生亲信一直在朝堂生事,皇伯父受不了他们的吵嚷,就让我监国,他老人家要去嵩山行宫住些时日,待梁氏的人消停了再回来。”
兰芝:“......皇伯父可真是心大啊!”
她看向赵郁:“阿郁,你只是郡王爵位,皇伯父让你监国,以什么名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