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关妈妈进来,梁明月俏脸微微有些白,低声道:“关妈妈,那东西......弄到了么?”
关妈妈低声道:“拿到了,凌晨的时候才拿到的,可花了不少银子,真不容易啊......姑娘您要这做什么?”
她说着话,眼睛觑着梁明月。
梁明月给雪隐使了个眼色,轻轻道:“雪隐,拿五十两银子给关妈妈。”
见雪隐去拿钱匣子了,梁明月这才轻笑一声,道:“都说这病厉害,病人用过的衣服帕子,过了一年半载的还能传人,却还有一个妙处,就是得过的人就不会再得,因此我就想试试,看这两种说法,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后窗外的小丫鬟寒香听到这里,当即蹑手蹑脚离开了。
关妈妈也是积年的老油子了,会信梁明月这种鬼话才怪,当即笑了起来,压低声音道:“姑娘还是要小心为是!”
说着话,她走上前,把一个精致的羊皮荷包放在了小几上,然后退后了几步。
梁明月收敛笑容,道:“关妈妈,这件事出去以后不可再提,免得被人误会。”
关妈妈忙陪笑道:“姑娘说的是!”
雪隐拿了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捏着一端递给了关妈妈。
关妈妈接过银票,塞进了袖袋里,屈膝谢了赏。
关妈妈离开之后,梁明月打开了那个羊皮荷包,从里面抽出了一方精致的大红锦缎帕子。
帕子用金线锁了边,中间绣着一棵松树和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
雪隐见状,忙屏住呼吸,往后退了半步,又悄悄退了一步。
梁明月翻看着手里这方大红锦缎帕子,嘴角翘了起来。
她已经让人去宛州打听过了,不知赵臻那小崽子没出过天花,就连秦兰芝这贱人也还没有出过天花呢!
关妈妈得了五十两银票,心里却甚是鄙夷,一边走一边撇嘴。
她儿子如今也做着官,也算是老封君了,梁明月才赏她五十两银子,这是打发要饭的呢!
关妈妈带着小丫头,从西北角的小门出了太师府,刚走进一条巷子里,就被人给捂住嘴,从后面制住了。
她拼命挣扎,却挣不动,眼睛也被人用黑布给蒙住了。
赵郁一行人骑着马,护着兰芝等人的马车逶迤往庆嘉长公主府而去。
白佳宁出来迎接。
他和赵郁熟不拘礼,不过拱了拱手罢了,却认真地立在兰芝马车外向兰芝行礼:“嫂嫂,我带着阿犬见见人,然后再把阿犬送到内宅,好不好?”
阿犬正在娘亲怀里,听到外面有人提他的名字,当即撩起车窗帘往外看,见是白三叔,当即奶声奶气打招呼:“叔叔!叔叔!”
兰芝见赵郁就在一边,便笑着松开了阿犬。
车门打开,白佳宁来接阿犬,不经意间看到了在兰芝车内坐着的甄夫人,不禁愣了一下:“你——”
甄夫人垂下眼帘,没有说话。
白佳宁见兰芝已经看了过来,忙笑着看向兰芝:“二嫂,那我就把阿犬带走了,您放心吧!”
兰芝微笑颔首,心里却有些疑惑:白佳宁似乎和甄夫人有什么过往......
车门很快被关上,在公主府管事妈妈的引领下,直接进了东夹道,往内宅而去。
兰芝被白大太太扶下了马车,一抬头却见庆嘉长公主在丫鬟媳妇的簇拥下迎了出来,忙上前见礼。
庆嘉长公主气色很好,穿着戴着珠冠,大红礼服,甚至富丽。
见兰芝要行礼,她忙上前搀扶着,笑容满面:“自家亲眷,何必多礼!”
说罢,扶起兰芝问道:“阿犬呢?”
兰芝忙道:“启禀姑母,三弟带了阿犬玩去了!”
庆嘉长公主知道自己三儿子白佳宁虽然瞧着风流不羁,素来胆大包天脸厚心黑,其实做事最是妥当,便道:“他们一群男人家,怎会带小孩子?等一会儿让人去接了阿犬过来,和阿希阿贞一起玩!”
阿希阿贞正是庆嘉长公主的孙子孙女,白大太太那一对龙凤胎白希和白贞。
兰芝满口答应了,和白大太太一左一右扶着庆嘉长公主往里走去。
众女眷都跟在后面进去。
公主府内宅的正堂高大巍峨,甚至宽广,布置得格外富丽堂皇,地板上铺着大红搀金丝的地毡,圈椅案几全是紫檀木制成,所用碗碟杯盏全是珍贵的素瓷,四角的流金小篆内焚着一缕龙涎。
先到的女眷正在正堂里坐着喝茶说话,听说庆嘉长公主迎了端懿郡王妃过来了,纷纷起身。
内有一位亲王妃,两位长公主和几位郡王妃彼此看了一眼,也都起身,带着大家去迎接。
如今端懿郡王战功赫赫,权势滔天,又深受庆和帝宠信,京中权贵谁不巴结。
其中梁太夫人带着梁大太太、梁三太太两个儿媳妇和梁明月梁朗星两位嫡出孙女,也随着众人上前迎接。
出了正堂,众女眷一起行国礼。
梁明月看着灿烂秋阳中容光焕发雍容华贵的秦兰芝,心中大恨,忍着屈辱屈身行礼。
行罢礼起来,梁明月仔细一看,发现秦兰芝并没有带儿子过来,不由一愣。
众人在正堂内坐了一阵子,待上了三道茶,便一起往后花园赏桂听戏去了。
公主府后花园内早桂盛开,满园甜香,沁人心脾,再加上秋阳灿烂,凉风习习,当真是难得的好日子。
花园空旷处搭起了一个戏台子,戏台下面铺着红毡,红毡上是一个个紫檀木圈椅案几,很是齐整,正等着贵人落座点戏。
虽然有亲王妃及长公主在座,可是长公主府的女官还是捧着关目揭帖让端懿郡王妃先点。
兰芝哪里肯先点,推让再三,最后捱不过庆嘉长公主坚持,只得看了看揭帖,拣那热闹喜庆的戏文点了一出。
待端懿郡王妃点过,女官这才又让在座的亲王妃和长公主点戏。
一时点罢,众小优妆扮完毕,乐师打动鼓板,将端懿郡王妃点的戏文紧做慢唱,演出起来。
这一折演出完毕,众女眷歇息走动,纷纷上前与端懿郡王妃行礼,就连梁太师府的梁大太太和梁三太太,也各自带了女儿梁明月和梁朗星上前见礼。
兰芝含笑看了梁明月一眼,眼波流转,又看向梁朗星,见她生得与韩香绫有一两分相似,便微微一笑,道:“梁二姑娘今年多大了?倒是一副好容貌!”
梁朗星笑盈盈屈膝行礼:“多谢郡王妃厚爱夸赞,我再过两个月就满十五岁了!”
梁三太太忙趁机道:“小女的及笄礼,郡王妃可一定要赏脸呀!”
兰芝笑了笑,不置可否。
如今赵郁正在联合梁氏对付武氏,她自然也会对梁氏态度和蔼,不过赵郁虽然用得着梁氏,却也用不着她去笼络梁氏女眷。
梁明月见梁三太太和梁朗星母女俩巴结逢迎秦兰芝,心中鄙夷,可是为了大计,只得暂且含忍,堆起笑来:“郡王妃,怎么没见小公子?”
兰芝微微一笑。
这时候甄夫人开口道:“郡王妃,不如到后面宽衣?”
兰芝正要与甄夫人一起起身,翡翠却道:“郡王妃,白三公子抱着阿犬小公子来了!”
听说是白三公子送小公子过来,甄夫人不禁一愣,却不再说话了。
闻言兰芝顿时欢喜,忙道:“这里都是女眷,白三弟到底不方便,翡翠,你去把阿犬接来吧!”
梁明月知道机会来了,忙摸了摸衣袖中藏的大红锦帕,笑着道:“我也想看看小公子,我与这位翡翠姑娘一起去吧!”
兰芝闻言似笑非笑道:“不必,犬子最是怕生——我正好坐累了,还是由我去接犬子吧!”
说罢,她起身由白大太太、甄夫人、冯大奶奶和冯姑娘陪着,一起接阿犬去了。
翡翠带着珍珠玛瑙等丫鬟跟了上去,这附近一下子空了下来,单把梁明月一个人给晾在了这里。
见堂姐立在那里甚是尴尬,梁朗星忙走上前,想要搀扶梁明月:“姐姐,咱们去祖母那边坐吧!”
梁明月见堂妹要扶自己,原本要闪开,可是她眼睛闪了闪,抿了抿唇,就没有闪开。
梁太夫人看到了,忽然提高了声音道:“朗星,你过来一下!”
梁朗星还以为祖母有什么急事,忙答应了一声,急急过去了。
看着堂妹的背影,梁明月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梁太夫人絮絮和梁朗星说道:“朗星,你又不爱听戏,不用陪着我老人家,去和女伴游玩去吧!”
梁朗星答应了一声,自和几个闺中好友结伴游玩去了。
过了一阵子,梁太夫人见端懿郡王妃一行人还没过来,便随口问了身边的一位女眷一句。
那女眷自是奉承太师夫人,忙叫住了公主府的丫鬟问了问,又来回梁太夫人:“说是端懿郡王妃接住了小公子,带着小公子和庆嘉长公主的龙凤胎孙子孙女,还有冯大人的孙子孙女一起去桂园游园去了!”
梁太夫人点了点头,慈爱地笑了:“小孩子聚在一起,倒是热闹!”
梁明月听了,过了一会儿,不声不响起身带着大丫鬟雪隐也往桂园去了。
桂园内的草地上,阿犬正与白希冯宝承一起玩,冯珠珠则和白贞两个女孩子一起玩,兰芝则立在一边,与白大太太冯大奶奶等人说话。
远远地见梁明月带了丫鬟分花拂柳过来了,兰芝眉头微蹙,心道:这梁明月一向和我不对付,今日为何如此热情?事若反常必有妖,还是得小心一些!
她心中计议已定,便笑着和白大太太说道:“我还没见过你的屋子呢,咱们带孩子去看看吧!”
白大太太自然是满口答应,一行人带了孩子,浩浩荡荡出了桂园后门,坐上轿子,往白大太太住的莲香院去了。
待梁明月气喘吁吁赶到草地那里,却只见到空荡荡的草地,不由呆住了:人呢?
刚才她还看到一大堆人在这里呢?
见有两个婆子正在不远处清扫落叶,梁明月便让雪隐去问,才知道端懿郡王妃一行人往白大太太住的莲香院去了。
长公主府甚是宽广,桂园在西北角,莲香院则在东南角,这样走过去,路程太远不说,她拿什么理由过去?
梁明月一阵沮丧,只得暂且按捺住,好另寻时机。
她有些茫然地带着雪隐往戏台子那边走去,谁知刚走过月亮桥,就被白佳宁带着几个青衣人拦住了。
白佳宁自是认识梁明月,点了点头,道:“这位便是梁大姑娘,请带去向林公公复命吧!”
梁明月离开后,一丛女贞后闪出一个人影,正是兰芝的贴身丫鬟蜜蜡。
原来兰芝觉得梁明月今日实在是有些怪异,便留下蜜蜡探看。
蜜蜡眼见梁明月丫鬟被白三公子带了青衣卫的人带走,忙去禀报兰芝。
兰芝听了,因担心再起波澜,便吩咐翡翠出去叫了孙秋过来,让孙秋带着唐文唐辞先送阿犬回郡王府了。
白大太太和冯大奶奶都有些依依不舍,兰芝笑着安抚道:“过几日郡王府月光湖那边的桂花也开了,到时候我下帖子,咱们开开心心带孩子们聚一聚!”
戏台子那边,得知长孙女被青衣卫带走了,梁太夫人一脸气愤和庆嘉长公主要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不声不响就把我这孙女带走了?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长公主正皱眉头,白佳宁匆匆走了进来,附在长公主耳边说了几句话。
听了三儿子的话,庆嘉长公主眉头舒展开来,当即正色道:“梁太夫人,管青衣卫的林公公已经去太师府见梁太师了,您不如先回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太夫人犹自忿忿,带着儿媳妇和孙女拂袖而去。
庆嘉长公主看着梁太夫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轻轻和白佳宁说道:“大祸临头尚不自知,可真是愚人啊!”
白佳宁眼神幽深看向正陪着端懿郡王妃走过来的甄夫人,没有说话。
他没想到自己还有见到素梨的一天,他以为他们会永不相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
梁明月眼睛被蒙着, 嘴巴被塞着,手脚被捆着, 不能看, 不能说, 不能动, 只有耳朵能听。
她知道自己是在马车上, 马车辘辘而行,不知走了多远, 终于停了下来。
梁明月眼睛上的黑布被扯了下来,两个青衣卫拽着她下了马车。
一下马车, 梁明月就想要看清楚四周, 却发现是一个树木茂盛地面平整的院子, 院子里有青衣人在走动,极有可能是青衣卫的驻地。
她深吸一口气, 打定主意, 不管青衣卫问什么, 她都绝对不会承认。
两个女青衣卫上前做交接,作罢交接, 架着梁明月进了刑房。
梁明月正要举步,听到身后传来马车停车的声音, 她扭头一看, 却见青衣卫前面一辆马车中扯出了两个女子,定睛一看,正是关妈妈和她那个小丫鬟。
她心胆欲裂, 浑身打颤,挣扎要看后面的那辆马车,却见她的贴身丫鬟雪隐被青衣卫从马车中拽了下来。
梁明月吓得浑身发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软在地,最后是被两个女青衣卫拖进刑房的。
被扔在地上的那一瞬间,梁明月一下子明白了为何当时孟五会在端懿郡王府内宅的会客室内吓得尿了出来。
一个金尊玉贵的世家闺秀,不管是谁,落到这种地步,都会害怕的。
不,她不是孟五,孟五是家族完了,她的家族依旧赫赫扬扬,故旧满朝,在朝廷文官中拥有谁也比不上的人望,家族一定会救她的,祖父和父亲一定会救她的,只要她咬紧牙关不交代!
对,她不能交代,一切都推到雪隐和关妈妈身上,她什么都不知道!
被扔进了刑室后之后,梁明月就似被人遗忘了一般。
她孤零零地坐在空地上,眼睛早重新被人用黑布勒住了,不能动不能看,只能听到外面的声音
外面隐隐传来阵阵惨叫。
起初是关妈妈的声音,接着是雪隐的声音。
在时断时续的凄凉惨叫中,梁明月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整个人陷入无边无际的恐惧之中。
青衣卫副统领孙春亲自审讯关妈妈和雪隐,不过一个时辰,就什么都问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