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重活一世,赵郁才发现和兰芝一起有商有量,什么话都说开是多么幸福的事,他明白了兰芝对自己的在乎,也明白了兰芝需要什么。
兰芝伸手捏住赵郁修长的手指,一个个捋着玩,口中继续道:“大夫给病人治疗毒疮,也是一边服用清热解毒的药物,一边一个毒疮一个毒疮剜出敷药。”
“对待大周官场也是这样,哪里出问题,就去改哪里,哪家犯了事,就去收拾哪家,这样那些既得利益阶层就不会联合起来,群起而攻之。”
“咱们大周人都是汉人,汉人优点是勤劳聪明,却也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善于妥协自欺,我们普通老百姓是这样,那些豪门世家也是一样,只要你各个击破,他们就会站干岸观火,哪管别人水深火热......”
赵郁没想到兰芝居然会思考这个问题,而且分析得也颇为到位。
前世的时候,他就因为改革太快,遭遇了很大的阻力,走了不少弯路,这样看的话,兰芝的话还真是挺有道理......
思索片刻后,赵郁拥紧兰芝,轻轻道:“兰芝,回到家里,我就和亲信及幕僚见面,到时候我会和他们一起商议这件事情,商议罢我把结果告诉你。”
兰芝“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阿郁,回家我下厨给你做面吃。”
在福王府的宴会上,赵郁估计和她一样没敢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怕是还饿着。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赵郁都爱吃她做的面,今日赵郁受了惊,兰芝预备亲自下厨做面给赵郁吃。
赵郁当即道:“我想吃熏肉炝锅面。”
前世他和兰芝在西北,起初实在是穷,他又养着不少人,就有些捉襟见肘,并不能经常吃到肉。
那时候他又特别爱吃肉,兰芝就想方设法让他每顿饭都能吃到肉。
赵郁记得有一段时间兰芝常给他做熏肉炝锅面,一碗面里只有几片肉。
后来兰芝去了,他常常想起兰芝做的面,却再也没法吃到了。
没有了兰芝,赵郁吃什么都一样,只是为了活着而吃......
兰芝满口答应了下来。
因为知道赵郁爱吃,来到京城之后,她特地叮嘱她娘,用柏枝熏了个猪后腿,想着夏季不好放,正在郡王府的藏冰窖储存着呢!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轿子进了郡王府,在内宅门外停了下来,兰芝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赵郁下了轿子,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内宅大门。
阿犬正和阿青在庭院里追逐着玩,侯奶娘、翡翠和孙秋等人正立在一边看,听到动静都看了过去。
见到爹娘回来,阿犬欢喜地“嗷”了一声,飞快地跑了过去,一把隔着裙子抱住了兰芝的腿,仰首叫了声“娘”,然后等着娘亲把他抱起来,亲亲他的脸颊,再亲亲他的脑袋。
谁知阿犬等了又等,却还是没有等到他娘亲的抱一抱亲一亲。
他仰首看去,这才发现娘亲正搀扶着爹爹,心里不由酸溜溜的,大眼睛顿时起了层泪雾,可怜兮兮看着兰芝:“娘亲,抱抱......”
赵郁:“......”这狡猾阴险的小崽子!
兰芝最见不得儿子这样,一颗心软绵绵的,当即松开赵郁,弯腰抱起了阿犬,亲了亲阿犬的脸颊,又在阿犬乌檀色的刘海上亲了亲,声音软绵绵满是疼爱:“我的乖阿犬,想娘亲了?娘亲也想你了!今日喝水了么?听奶娘话么?乖不乖啊......”
赵郁孤零零站在那里,呆呆看着兰芝把他给彻底忘记,抱着阿犬沿着青砖甬道径直往正房去了。
阿犬趴在娘亲肩头,对着爹爹眨了眨眼睛,得意得很呢!
赵郁:“......”
小崽子今晚别想睡在他爹娘的房里了!
兰芝一边陪着阿犬玩,一边叫了蜀芳过来,吩咐蜀芳去准备材料,预备给赵郁下面。
待材料准备完毕,兰芝抱着阿犬去了内院小厨房,让翡翠哄着阿犬,她亲自下厨,给赵郁做了一碗面。
吃罢兰芝做的面,赵郁便召了众亲信幕僚过来,一起在兰芝的内书房议事——他如今“受了伤”,扭了脚踝,总不能还活蹦乱跳在外书房走来走去。
兰芝把阿犬哄睡,拿了家传的医书出来,一边守着睡午觉的阿犬,一边继续学习家传医书。
她坚信技多不压身,多学习东西,总是有用的。
兰芝刚背会了一个方子,正在巩固记忆,小丫鬟玛瑙却过来了。
因担心吵醒一边熟睡的阿犬,玛瑙轻轻回禀道:“郡王妃,外家老爹和老太太回来了。”
兰芝听了,忙放下医书,让翡翠守着阿犬,她起身去了东偏院。
东偏院里这会儿倒有些热闹,秦二嫂正指挥着储秀和另外两个小丫鬟珍儿和宝儿收拾行李。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7)
作为当今陛下的嫡长子,庆王极有可能会成为皇太子,因此庆王府举办晚宴,自然是高朋云集,珠光宝气,热闹非凡。
庆王却不开情面,晚宴上颇饮了几杯酒,有了酒意。
送罢客人,庆王扶着小厮回了内书房,让小厮沏了壶龙井茶,自己坐在内书房里,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翻看亲信小厮帮他购置的话本,难得享受这一刻独处的乐趣。
庆王的未婚妻子武氏一病而亡,出于对早夭未婚妻的尊重,也因为世家间的博弈,他一直没有另娶正妻,不过王府内倒是有几个侧妃和夫人,都是四大世家出身,其中只有孟氏出身的孟夫人为他生了一个庶子。
庆王眼睛盯着小炕桌上摊开的香艳话本,右手拈了块桂花糕送入口中,感受着桂花香甜的气息在口中蔓延,又端起水晶盏饮了一口龙井茶,茶香与桂花香交织在一起,当真十分奇妙美好。
正享受这独处的妙处,庆王忽然觉得身子起了些变化,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赏鉴香艳话本的正常反应,可是身子越来越软,那里却恰好相反,令庆王明白自己受了暗算。
他软软倒在了榻上,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舌头。
这时候内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一阵玫瑰芬芳悠然而至。
庆王眼睁睁看着他的韩夫人的妹妹韩莲笑盈盈走了进来。
韩莲在榻边坐下,美丽得惊人的脸上带着狐狸般的笑,魅人之极,她得意一笑,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带......
那夜之后,庆王一清醒过来,就命人把在韩夫人那里作客的韩莲“请”了出去,把那夜的旖旎、放纵与耻辱彻底忘记。
谁知一个月后,韩莲还是截住了他:“庆王,我怀孕了。”
庆王冷笑一声,俊秀的脸上带着丝不屑,推开韩莲,大步离开。
三天后,庆王听到了韩莲成为胞弟福王的侧妃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是得到了解脱,还是另有一个枷锁等着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把这件事给抛在了脑后。
第一百一十九章
秦二嫂一见兰芝, 就笑了:“兰芝,我想着你忙, 预备等一会儿再与你说呢!”
兰芝忙道:“娘, 你这是做什么?”
秦二嫂见储秀她们都停了下来, 便笑着摆了摆手:“你们继续收拾!”
她带着兰芝去了里间, 娘俩坐在榻上说话。
原来秦二嫂和秦仲安两口子出去玩, 居然碰到了干儿子许江天。
许江天替世子来往宛州与京城之间跑腿,恰好在京城西郊蔡家营的河里救了一位落水的蔡大叔, 后来来往多了,蔡大叔喜欢许江天, 就把女儿蔡大姐儿许给了他。
许江天走了一趟西北, 有些后怕, 他这几年也积累了不少银子,就辞了世子赵翎那边的差事, 带着蔡大姐儿在蔡家营安家了。
秦仲安秦二嫂两口子这几日都是在许江天那边住, 许江天
舍不得干爹干娘, 一直苦留不放。
在蔡家营住了这几日,秦仲安两口子也颇适应, 尤其是秦仲安,和蔡大叔一样的爱钓鱼, 一样是落第秀才出身, 颇为投机,这几日天天一起去金水河边钓鱼。
恰好许江天后面的那户人家要卖了宅子进城住,秦二嫂索性把那户人家的宅子买了下来。
如今秦仲安在蔡家营收拾房子, 秦二嫂先回来和兰芝商量。
她笑着比给兰芝看:“这么大的宅子,加上前院后院,后院足有二亩地,才要三百两银子,屋子里粉刷收拾一下,就可以住进去了,到时候我继续行医,你爹管家,我们俩都有事做了。”
秦二嫂和秦仲安两口子都太年轻了,又都是劳碌命,根本没法子适应三十多岁就啥都不干游手好闲的日子。
兰芝听了,心里难受,忽然抱住了秦二嫂的腰:“娘,我舍不得你和爹爹搬出去。”
又道:“这郡王府这么大,又不是住不下。”
秦二嫂搂着兰芝,柔声道:“兰芝,我和你爹是自由自在惯了的,在这郡王府里着实住不惯,特别孤独,一天到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看着我,我看着他,我看你爹都快要闷出病了......”
兰芝能体会爹娘的感受,她就是舍不得爹娘。
过了一会儿,兰芝振奋起精神来,笑着:“娘,我跟着去看看那宅子,里面的铺排我来负责,好不好?”
秦二嫂最疼兰芝了,笑着道:“那感情好!”
她揽着女儿又道:“后园是一座两层小楼,一楼做储物间,二楼收拾一下,你们三口回去了住,怎么样?”
兰芝依偎在母亲怀里,“嗯”了一声。
秦二嫂正和女儿说着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阿犬的声音,推开窗子往外一看,却是阿犬跑了过来,丫鬟们都紧跟着也过来了,忙笑着起身:“阿犬来了!”
她顾不得兰芝了,直接下了榻去迎接阿犬。
阿犬好几日没见外祖母了,想得不得了,因此醒来后听说母亲在外祖母这里,就飞快地跑了过来。
秦二嫂一把抱起阿犬,亲了好几下,祖孙俩腻歪了半日。
晚饭时赵郁回来了。
因阿犬留在外祖母那里了,屋子里只有赵郁和兰芝。
赵郁屏退了侍候的人,道:“兰芝,王湉也回来了,我把你的提议和他们说了,都觉得甚有道理。”
他凝视着兰芝,眼睛清澈,声音清冽:“兰芝,以后我就按照你说的做,慢慢来,不着急。”
兰芝听了,松了一口气,伸出手臂抱住了赵郁,把脸贴在赵郁胸前,半日没说话。
只要赵郁不那么激进,许许而行之,革新虽然会慢一些,却会循序渐进,根基牢固。
赵郁发现兰芝情绪有些消沉,忙抱了兰芝起来,在窗前榻上坐下,让兰芝坐在他怀里,这才道:“兰芝,你是不是不开心?发生什么事了?”
兰芝依偎着赵郁,吁了一口气,这才把爹娘在京城西郊蔡家营买了宅子想搬过去住的事情说了。
赵郁其实已经听孙夏禀报过这件事了,却依旧认认真真听兰芝说完,这才道:“兰芝,爹娘若是觉得那样更开心,就让他们搬过去吧,不过过年过节还得把他们接回来,而且那宅子得由你来拾掇,外观平常就行,屋子里一定要弄得舒适,郡王府库房里那么多家具摆设,你明日挑一挑,用得着的都让人送去。”
又道:“跟着爹娘去侍候的人,小厮我挑几个,丫鬟你让咱娘来选,务必安排得妥妥当当。”
兰芝见赵郁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和她想的一样,心里暖洋洋的,紧紧抱着赵郁。
赵郁想起阿犬这会儿在他外祖母那里,今晚不会回来了,不可能来打扰他和兰芝,便附在兰芝耳畔,轻轻说了一句话。
上次他的时间太短了,才一盏茶工夫,这次非要一雪前耻不可。
兰芝耳朵都红了,却没说什么。
这次赵郁慢条斯理,不紧不慢,花样百出,整整弄了半个时辰,这才抱着兰芝洗澡去了。
正洗澡间,外面却传来翡翠急切的声音:“郡王,有重要的客人到了!”
赵郁猜到是谁来了,却依旧帮浑身发软的兰芝洗罢澡,把她安置在床上,自己匆匆洗了澡出去了。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郡王府各处都悬着料丝灯,灯光莹洁,映着雕梁画栋绿树藤蔓各色花朵,如神仙洞府一般。
赵郁乌发披散,只用一根缎带绑着,身上穿着白绫中衣石青道袍,脚蹬陈桥鞋,在怡人晚风中大步流星出了内宅。
孙秋和孙冬紧跟着他,主仆三人从外书房后面的暗门进了外书房。
庆和帝得知赵郁被刺杀受伤的消息,当场大发雷霆,责令青衣卫速速调查,务必查出幕后主使。
安排停当,他微服带了白文怡和林文怀直奔端懿郡王府。
谁知他在外书房等了半日,等得心急火燎,赵郁却还没有来。
在书房伺候庆和帝的正是温凉和温和兄弟俩。
庆和帝不知道在书房内踱了多少圈,实在是等得太急了,就叫了温和温凉来问:“你们郡王到底伤得怎么样?怎么这么久都没法来见朕?”
温和温凉一阵尴尬。
温和看了一边侍立的林文怀一眼,见林文怀微微颔首,忙道:“启禀陛下,郡王其实并没有受伤......”
庆和帝闻言大喜,也顾不得追问了,负手在书房里转悠着,见里面摆了好几盆兰草,生长得颇为茂盛,便兴致勃勃吩咐温和取了竹剪来,道:“阿郁这些兰草都该修剪了,朕替他修剪一番!”
温和温凉:“......”
这几盆兰草都是郡王妃亲手培植的,从宛州跟船去了杭州,又从杭州跟船到了京城,是郡王妃的爱物,郡王好几次都跃跃欲试想要修剪,却怕郡王妃不高兴,最后还是放下了竹剪。
庆和帝才不会看别人的脸色呢,他等赵郁等得实在是无聊,也猜到了赵郁在做什么,心中悻悻然,非得做些什么不可,便拿起竹剪专心致志修剪起来。
赵郁满面春风进了书房,一见庆和帝就拱手行礼:“给皇伯父请安!”
庆和帝立在书案后打量着赵郁,发现赵郁整个人散发着凉阴阴湿漉漉的薄荷气息,打扮得又如此家常,便知他定是洗过澡来的,至于洗澡之前做了什么,那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赵郁衣襟处露出了一处紫痕呢!
赵郁眼中全是笑,眼睛亮晶晶,小虎牙也露了出来,他起身走上前去,笑嘻嘻道:“皇伯父,您很担心我,对不对呀?不过不用担心,我好得很呢,我只是放出风去,说我的脚踝扭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