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恨不得生撕了月娘,咬牙切齿的道:“你说肚子里的孩子是我晖哥儿的就是了?你有什么证据?我晖哥儿大好的名声,可不容你们这样空口白牙损坏!”
眼见路人们已经满脸兴奋指指点点,各家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下人,杨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打死不肯认下这件事。
他们晖哥儿还要春闱呢,还要中进士当官娶高门闺秀,名声万万不能坏了。
秋娘和月娘脸色更白,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低着头不说话,让百姓们都觉得她们可怜。
杨老爷和杨夫人前后态度不一,变脸太快,百姓们就觉得这里头恐怕两女子说的是真话,不然杨家何须如此大的反应。
这个时候,处于弱势的秋娘和月娘不好为自己说话,花婶儿就挺身而出。
“我说杨夫人,你这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连亲孙子都不肯认了?
我们姑娘跟杨举人之前,可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要不是我们老爷过世,族里容不下夫人和姑娘,我们也不会上京投靠表亲。
谁知道表亲也是个心狠的,门一关就说不认识,走投无路之下遇到了杨举人,杨举人仁义,租赁了宅子给夫人和姑娘住,时常上门来看望。
我们夫人看着杨举人是个好的,想着孤儿寡母举目无亲,就做主让姑娘跟了杨举人,当时还在宅子里拜了天地呢!
我们也知做不了杨举人的正房妻子,想的也不过是做个侍妾,谁知道杨举人在姑娘有了身孕之后,就把魔掌伸向了我们夫人呢?
我们夫人可是个正经人家,当时便要一根白绫吊死算了,还是姑娘哭着喊着说不想没了爹又没了娘,这才苟且偷生了下来。
夫人和姑娘两个不过是软弱无力的妇孺,杨举人一个大男人,想做点什么,我们夫人连反抗都不行。
你儿子干的好事,你张口就泼脏水到我们夫人和姑娘头上,你就不怕有报应?
我们住的那处宅子,邻居都见过杨举人,都知道杨举人三天两头就来的,他们都能作证,你可积德阴德吧。”
这下可好,花婶儿这番话出来,百姓们更炸了。
花婶儿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杨举人得了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之后,还不满足,强了做母亲的秋娘,秋娘妇道人家,为了女儿苟且偷生,可怜被弄大了肚子,还被杨夫人泼了脏水。
百姓们再一看秋娘,见她衣裳素淡,面容妩媚,风情万种不说,胸部又鼓鼓囊囊的,就算肚子隆起了,也是个身材惹人的美人,不少仔细打量的男人尴尬的夹了夹双腿,心想换了是他们,怕是也忍不住会对秋娘下手。
秋娘和月娘适时抽泣哭诉,哀哀怨怨的,让百姓们更加可怜她们,纷纷出言指责杨家。
杨老爷和杨夫人差点被气死,同时心里也打鼓,杨夫人自己知道儿子的事,他房里的丫鬟都开了苞,平日里最得宠的就是个身材好的,还真怕花婶儿说的是真话。
但就算是真话也不能认,反正一口咬死了她们水性杨花,胡乱跟男人鬼混,总之不关他们儿子的事。
“你胡说八道!我儿根本就不认识你们,你们敢在举人家里讹诈,就不怕被官府抓了去坐牢?”
杨老爷和杨夫人想的很好,用举人的名头吓唬秋娘和月娘,可惜,千算万算,漏算了一个人。
“月娘,秋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听到这个声音,杨老爷和杨夫人神色一僵,坏了,是他们之前派人去找儿子回来了。
月娘听到杨元晖的声音,扑进他怀里,“晖哥哥……”
未语先落泪,立时就让杨元晖心疼的擦着眼泪,哄道,“别哭,我在呢。”
“哗——”
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说不认识呢,这熟稔的样子,像是不认识吗?
杨老爷差点眼前一黑,完了完了!
这混账怎么能认!
他强撑着,大声打断儿子的话,“晖哥儿,这对母女说怀了你的孩子,上门来讹诈我们钱,你就算怜贫惜弱,也不能平白给人当爹!”
杨元晖整个人都不好了,怔怔的看着秋娘的肚子,脑子一片空白。
秋娘怎么会有孩子?他过年前还跟秋娘厮混呢,有孩子怎么还跟他厮混?
如果他知道秋娘有孩子,一定会给秋娘灌药的!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他只是一时忍不住,可从没想过会让秋娘有孩子的。
是秋娘,是秋娘瞒着他!
不能认!不能认!认了就完了!
杨元晖眸底一红,猛的手一推,月娘不妨他如此动作,身子踉跄眼看就要倒地,幸好花婶儿眼疾手快接住了月娘。
月娘不可置信的看着杨元晖,杨元晖却正气凛然的道,“我见你们孤寡无依,才会帮着搭把手,却不想我的好心被你们利用,你们真是好胆,讹到我这个举人老爷头上来了。”
他眸光锐利的看着秋娘和月娘,眼含警告,希望她们畏惧举人的名头。
秋娘上前抓着月娘的手,恨恨的看着杨元晖,“最是负心薄情汉!为了哄我们上床,说得天花乱坠,这会儿又不肯认了。
我们就住在花枝胡同第三家宅子,门口有一棵柳树便是我们家,我们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你的,左邻右舍都能作证,那处宅子就只有你一个男人来过。
我们是不是有身孕,回春堂的王大夫也能作证,他给我们把过脉。可怜我们母女受人强迫,如今还要被人倒打一耙,月娘,我们赶紧走,怕走晚了一步,我们母女两人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
说着就拉着月娘走,百姓们纷纷让路,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杨元晖又恨又怒,再看指指点点的百姓,只觉得大事不好。
秋娘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万一被有心人听了去,找邻居和王大夫求证,他就遭了!
不行,得出银子遮口!
第97章 又一个
在人群外头,纪伏寿看热闹看得很满意,得知今天秋娘和月娘两个来杨府闹事,她就出来看戏了。
还顺便让人引了一个监察御史过来。
当她看到监察御史脸色难看的离去,且方向就是花枝胡同时,唇角翘了翘。
御史风闻奏事,如今撞见这种有违纲常的事,若是不上奏,当真是不配做御史了。
事关教化之道,没有人敢疏忽,不然天下人有样学样,岂不是礼崩乐坏?
更何况,犯事的人是举子,这事情就更严重了。
举子是士林,士林带头有违纲常,天下文人简直要羞于见人。
无论是为了教化还是士林名声,杨元晖这一回怕是惨了。
她料想,革除功名是肯定的,士大夫怎么会跟这种不遵人伦纲常的人同一个层面呢?
只有把杨元晖的功名革除,将他打成白身,士大夫们才可以肆无忌惮的批判他,才可以义正言辞的指责他。
文人重面子,更重名声,不管私底下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明面上却不能暴露,一定要是风光霁月的样子,不然士大夫们怎么与皇共治天下?
纪伏寿漠然的转身离去,从今之后,杨元晖完了。
功名被革除,身上有这么个污点在,就算他才学再好,这一生连童生都考不过。
县试的主考官县令大人根本就不会取这么一个人做童生,他要是敢取,他名声还要不要?取了,是不是说明他认同杨元晖的作为?
只要是当官的,都不会、也不敢再取杨元晖做秀才举子。
天下学子万万,少一个杨元晖又怎样?
杨元晖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不是退亲她后人,而是上门退亲之时,言语羞辱太过。
她护犊子,她亦心狠手辣,得罪了她,她就让他毁了这辈子。
杨元晖如是、李世宏如是,便是方家和大皇子李阳亦如是,不着急,一个一个来,反正谁都逃不过。
在纪伏寿心情大好的闲逛大街时,池齐光那边也得了禀报。
自从确认纪伏寿就是阿灵后,池齐光就让人从她身边撤回,不再跟着她,有夜鹰在,就算他是好意,最后也可能会被她误会。
得不偿失的事,他不做。
但他不派人跟着纪伏寿,却派人去了杨家、李家蹲着,谁让这两家都跟她有不好的瓜葛呢。
于是杨家这出热闹闹完了,池齐光的人就赶紧回来禀报。
池齐光彼时正在练武,闻言停了下来,他额头浸满汗珠,用巾子擦着头,垂眸想了想,忽的轻轻笑了笑,低喃道:“阿灵还是这般手狠。”
他抬头看着阿笙,吩咐道:“这件事做得巧妙点,让御史左中丞徐文彬知晓。”
徐文彬历来都是一副嫉妒如仇、刚正不阿的样子,这件事让他知晓,按照徐文彬展露人前的脾性,杨元晖怕是这辈子都永不录用了。
反正徐文彬是杜恒的人,借着他的手,帮阿灵报仇。
……
“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在朝中各部官员上奏之后,监察御史程飞出列。
“禀陛下,臣有本上奏。臣昨日途经青竹巷,撞见了一件事。青竹巷第二家人家祖姓杨,家中长子年岁十八,高中举人。
然杨举人不遵礼教,有违纲常,圈养外室,且外室乃母女两人,母女二人皆怀孕在身,此等倒行逆施之举,实乃斯文扫地、荒淫无度。
此子枉读圣贤书,为清天下教化,臣请奏,革除杨举人功名,以儆效尤!”
朝堂之上,很多官员诧异,就连齐成帝都惊讶。
“程卿,你说有举子让母女两人怀孕在身?此事可有证据?此事非同一般,要有切实证据。”
要知道举人已经可以当官了,一旦冤枉了举人,举子不服,会引起士林争议。
程飞语气坚定,“臣已经走访了那对母女居住之地,询问了附近的左邻右里,得知她们的宅子只有杨举人一男子上过门,且杨举人上门频繁至极,三天两头便去那处宅子。
臣还询问过为她们母女把脉的回春堂王大夫,做女儿的有孕四月,做娘亲的有孕三月。她们所住之所乃杨举人租赁,给她们做帮工的妇人也作证,只有杨举人来过宅子。”
越是听,朝臣们越是皱眉,就连齐成帝都脸色难看。
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让天下人怎么看待他这个做皇帝的?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出列。
“臣亦有奏。”
看到徐文彬,不仅朝臣们心头一紧,就连齐成帝都头大。
又是谁被他抓住把柄了?
“程御史所奏之事,亦是臣今天所奏之事。然程御史有一事没有说得太过详细,臣所奏,便是补充一二。
臣探查所知,那做人娘亲的妇人,是受杨举人所迫失了清白身,此等倚强凌弱之举实在为人所耻。
且臣探查走访之时,遇到了杨家仆人拿银子收买那些证人,又用举人身份恐吓威逼利诱老百姓改口,诬蔑那对母女水性杨花日日接待不同的男人。
此等寡廉鲜耻、仗势欺人、辜恩背义的无耻之尤,枉为圣人门下,更不可堪为天子门徒。
臣请奏,革除杨举子功名,永世不得录用。且子之错,乃父之过,杨举子此种行为,可见杨家门风堪忧,为圣上计,臣请奏,杨家三世不得科考,以三世重整门风,方可让后世子孙拜入圣人门下、当天子门徒。”
御史左中丞,还是一如既往的手黑啊!
在场朝臣们脑海中俱都浮现这个念头,本来程飞也只是上奏革除杨举子功名,到了徐文彬这里,不仅是革除功名永不录用,还三世不得科考,杨家怕是玩完了。
不过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连杨举子是谁都不知道,反正只要徐文彬不是参奏他们,他们才懒得理会呢。
齐成帝略一沉吟,开口道:“徐爱卿所奏,准。”
不重典,不足以儆效世人。
当齐成帝这道旨意传到杨家时,杨元晖一脸灰败之色,而杨老爷,眼前一黑,一头栽了过去。
三世不得科考,他们杨家想要仕途兴家,完全没希望了。
第98章 忠君老实
得知杨元晖的下场,纪伏寿挑了挑眉后,就扔在了一边。
失败者已经不值得她多关注。
反倒是这里头一个人,让她倍感兴趣。
“去查查这位御史左中丞的履历。”
两天之后,案牍之上就摆上了徐文彬的履历。
徐文彬的履历非常简单,出身渔阳徐家,建初元年一甲探花,入翰林院编纂,三年后下放怀宁县做县令,三年吏部考核均优,建初六年从地方调任回来六部之一礼部任郎中,建初九年,调任御史台任监察御史,此后一直待在御史台中,一步一步坐到三品御史左中丞这个位置。
御史台,御史大夫之下第二人。
然而纪伏寿却看得眉头紧蹙。
“渔阳徐家……”
她记得走商之时在柳城探到的铜矿之地,夜鹰已经查出了采石场的东家就是渔阳徐家。
渔阳徐家乃世家,在前朝时便一直身处朝中,到了大齐朝,每一代徐家都有人在朝中任重臣,徐家的名声也好,特别是如今的徐文彬,提起他这个御史左中丞,谁不说一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不畏强权?
如此风光霁月的徐家,私挖铜矿,行大逆不道之事?
纪伏寿低低笑了笑,“有趣了,看来这位御史左中丞,不是表面上这样忠君老实啊。”
其实算起来,也是她运气好。如果不是她走商途径柳城,带着纪思博和纪琼枝两个去乡野间走访,若然她不答应思博的请求,没有跟着那位老农回去,也不可能知道铜矿之地。
要不是她知晓铜矿石的样子,就算夜鹰偷拿了矿石给她,她也辨认不出。
一切,只能说徐家的运气太差。
柳城上下的官府,未必是跟徐家沆瀣一气,不过收一些徐家的打点,为徐家开方便之门倒是正常,当官的,谁不怕御史台呢。
她轻轻敲着案牍,暗自沉吟,徐家以采石的名义,私底下暗中挖采铜矿,既然不上报,当然是为了铸钱,铸钱的雕母和母钱都在朝廷手中,徐家想要铸钱,就必定要得到母钱。
“看来徐文彬还有帮手。”
她语气十分笃定,徐文彬是御史左中丞,跟将作监的铸钱司完全没有交集的可能,所以必然是有帮手,他才能铸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