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既然四皇子不应这事,那我们怎么办?”纪思博沉声问道。
纪伏寿瞥他一眼,语气淡然,“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子的人顶着,你又不是皇帝老儿,别再揪着这事不放了,兴许是姑姑猜测错了呢?练武,练战阵,不要疏于武艺,就是你要做的事。”
纪思博乖乖应了一声,回头果然带着纪同等人练战阵,练武艺,并不管斗得越来越厉害的朝堂。
雪总是一下就好几天,越下越厚,如果不能及时清理屋顶上的积雪,屋顶就会承受不住而塌陷。
京城有好几户百姓因为夜里屋顶塌陷,压断了横梁而生生被砸死,事情传开之后,齐成帝才派人在雪天清理屋顶积雪。
时间一点又一点的过去,到了腊月初,除了积雪压塌屋顶之外,并无其他事发生。
就在四皇子心底嗤笑纪思博危言耸听之时,一道八百里加急从北疆送至齐成帝御案之上。
当天夜里,宫里的小黄门就敲开了重臣们的府邸,带来了齐成帝宣召他们入宫商讨要事的口谕。
第二天中午,纪伏寿就从楚灵均处得到了消息:西凉二十万大军犯境,边境定襄城守军抵挡不住,退守马邑城。守将八百里加急京城,请求增派援兵。
纪思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瞪大了眼,“那定襄城的百姓呢?”
纪伏寿看到的与他不同,神色异常凝重,“马邑城再退,就是雁门关了,若是雁门关失守,大齐第一道屏障就破了,中原就暴露在西凉人的马蹄之下,若是连第二道屏障函谷关也被破,京城怕是要南迁了。”
第207章 大军出征
纪思博神色怔怔,反应过来之后倒抽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开始蔓延,这一激灵之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雁门关……函谷关……被破……
“姑姑,大齐军队有百万,西凉人肯定不会攻进雁门关的是不是?”纪思博抿了抿唇,艰涩的说道。
纪伏寿拧着眉,摇摇头,“不好说,也不知这次朝廷点何人做主帅。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英国公了。”
纪思博坐不住,一溜烟的跑出去,“姑姑,我去外头打探消息。”
半下午,纪思博回来了。
“姑姑,朝廷定好统帅了,是鲁国公。”
纪伏寿听到这个消息,无言了片刻,倏然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讽意,“当今到底在想些什么,都到这时候,居然还不让英国公做统帅。鲁国公根本就没有跟西凉人交战的经验。”
从这件事上,她就看得出齐成帝对英国公忌惮甚深,西凉都兵临马邑城下了,齐成帝还是让鲁国公做了主帅,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齐成帝究竟在想些什么。
纪思博端详着姑姑的神色,心下一沉,又道:“兵部已经下了命令,我也要随军出战,明日就要点兵了。这次朝廷增派了三十万大军,其中十五万龙武军和三万虎贲军为先锋军,十二万燕山军随后赶至。”
纪伏寿抛去脑中其他思绪,吩咐道:“你随我来。”
带着纪思博去了库房,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她道:“这是甲胄,为你量身定做的,试试合不合身。”
纪思博没想到姑姑居然还偷偷给他准备了甲胄,要知道私自锻造甲胄是大罪。
他惊奇的拿起甲胄,穿在身上,发现行动自如不说,重要部分都加固了防御,他一下子就喜欢上这套甲胄了。
“这里还有纪城他们的,箱子上都写了他们各自的名字,让他们来拿吧,这套甲胄要先藏好,等兵部下发了军需给你们之后,才可以调换。”
纪伏寿让人锻造的甲胄,原本就是按照大齐军中样式来照着做的,只不过是样式一样,内里乾坤大有不同,防御力比大齐甲胄多了起码一倍。
她希望思博他们所有人都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去与你爹娘说这事吧,姑姑也要回去收拾一下行礼。这一次我也跟着去马邑城。”
纪思博蠕动了一下嘴唇,看着姑姑毋庸置疑的转身离去,只得放弃劝说她的念头,转而去找爹娘。
周氏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泪珠就出来了,紧紧扒拉着儿子的手,全身都在抗拒他随军出战这件事。
纪鸿卓皱着眉头,“不要耽误了儿子收拾行礼的时间,抗旨不遵,你是想他掉脑袋?”
周氏擦了擦眼泪,红着眼想要给儿子收拾行礼,结果被纪思博阻止了,他是去打仗,只需带几件换洗衣裳就够了,重要的是带上金疮药。
得知纪伏寿也要去,纪鸿卓喟叹一声,“阿寿,大哥没法阻止你的决定,只是你要小心,事有不对,即刻回来,知道吗?”
纪伏寿朝他安抚的笑笑,“大哥你放心,我晓得的。”
如此,第二天,纪鸿卓、周氏、纪琼枝目含忧色的看着纪伏寿和纪思博等人先后出门。
纪伏寿带着宿等人,先行一步赶往马邑城。
疾驰了半个月,纪伏寿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她骑在马儿上,看着沿途越发荒凉的状况,眉心蹙了蹙。
在入城之前,看到村子里的乡民出来走动,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摆手道:“我们先不进城了,去找村民借宿几天。”
宿便去找村民交涉,半响之后回来,道:“主上,谈好了,村民说可以让我们借宿,但口粮要我们自己解决。”
纪伏寿微微颔首,“走吧,我们带的口粮还够。”
纪伏寿一身男儿装扮,走到借宿的主人家面前拱手作揖,“老伯有礼了,这几天麻烦你们了。”
老伯看着纪伏寿,又看着宿等人,“我这院子住不开你们这群人,说好的只在我家借宿六人。”
纪伏寿颔首点头,“老伯放心,我带五个护卫借宿你家,其他人去旁的几家。”
老伯转身带着他们走进去,请纪伏寿进堂屋坐下,又吩咐婆娘去倒几碗热茶过来招待客人。
纪伏寿捧着热茶喝了一口,舒服的喟叹,“热乎乎的,真舒服。”
老伯也舒缓了脸上的神色,见纪伏寿平易近人,才放松的问道:“公子怎么会在寒冬腊月出门?”
纪伏寿温和的笑了笑,“原是想出来收皮毛的,结果路上遇到了风雪,耽搁了好些时间。”
老伯闻言点点头,“嗯,今年的雪很大。”
纪伏寿闲聊般问道:“我这一路上消息闭塞,路上看到好些人家拖家带口的出行,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伯神色显得沉重起来,“公子你不知道?西凉人来了,打下了定襄城。我们这里人心惶惶,都在想着是不是也离开这儿呢。”
纪伏寿显得异常震惊,“西凉人打过来了,还打下了定襄城?那守军呢?”
老伯听到守军二字,眼中突然迸发出一股浓郁的恨意,咬牙切齿的道:“指望那群干吃饭的守城?趁早自己吊死在横梁上,别等西凉人来了还遭罪呢。”
纪伏寿这一下是真的惊讶了,怎么老伯瞧着更恨守军?
老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住了嘴,扯了扯嘴角,“瞧我,喝了一点马尿暖身子就糊涂了,公子你就当我什么话都没说过。”
说完也不想继续留下,带着纪伏寿去了西屋认了屋子,又请她自便,老伯便离开了。
纪伏寿站在西屋里,看向窗外,吩咐宿道:“拿五斗大米给老伯,说是我们的口粮,让他们给我们做饭,再问问他们家有没有养家畜,拿银子跟他们买。”
等宿出去之后,纪伏寿才沉思刚才老伯对守军不同寻常的表现,正凝思间,突然一愣,目之所及,看到一个身穿孝服的少妇从厨房里出来,从老伯手中接过宿给的大米,又进了厨房。
明明没有在这家人门口看到白布,怎么会有穿孝服的妇人?
第208章 我要杀坏人
到了傍晚,老伯作为主人,在堂屋邀请纪伏寿一行人用晚饭,只要他婆娘以及儿媳妇等妇孺,则留在厨房中用饭,没有上桌。
菜式不算丰盛,但有荤有素,纪伏寿连日赶路,路上多是吃干粮,在这种寒冷天气吃一顿热乎的饭,纪伏寿反而觉得农家菜挺美味的。
不过纪伏寿觉得有些奇怪,她记得这家人有好几个孩子,是老伯的孙子,于是她就问道:“老伯,你儿子呢?怎么不叫他来吃饭?”
老伯握着筷子的手顿时一紧,手背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语气甚是压抑,“我两个儿子都被守军征调了。”
纪伏寿微微怔愣,大齐有律法,在战时,军队可以征调家中有两个成年男丁及以上的家庭。
不过……
“按照律法,不是一家一户只能征调一人吗?”
她没错漏刚才老伯说的两个儿子。
老伯眼中又浮现出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恨,纵然很快一闪而逝,也被纪伏寿看得一清二楚,“守军说是缺人手,我们村子里,只要是家里的青壮年,都被守军征调去了。像村子东头那一家,家里就是寡母带大了儿子,才刚娶媳妇呢,也被守军强行征调了。”
纪伏寿心中生出了一抹疑窦,她总觉得老伯的恨意并不单单是因为守军征调了家中两儿子这么简单。
她直觉这里头有另外的事。
将疑窦按捺在心底,她微带歉意,又带着真诚美好祝愿的对老伯道:“老伯你放心,你两个儿子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老伯叹了一口气,神色木然沉沉,“希望菩萨保佑吧。”
吃完了一顿饭,纪伏寿难得洗了个热水澡,她与星、女,三个人住一间屋子,宿和角住在旁边屋子,如是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床之后,纪伏寿用过早膳就随意的在村中闲逛起来,走到村尾一株大树后,突然发现一件趣事。
她静静在一旁观察了将近一刻钟,发现这孩子异常认真的拿着一把木头做成的小刀在挥砍,可惜不得章法,但纵然如此,他依然练得认真,这大冷的天气,他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错了,刀不是这样用的。”纪伏寿倏然出声。
七岁的孩子吓得抬头,一下子紧紧的握着自己手里的木刀,就像一只小兽一般,警惕的看着纪伏寿一行人。
发现是借宿自己家中的客人,孩子才渐渐放松自己身子。他抬头看着纪伏寿身边的宿,准确的说,是盯着宿放在腰间的刀,抿了抿唇,带着一丝紧张的开口,语气中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忐忑,“客人,你可以让你的护卫使一下刀吗?”
纪伏寿没想到孩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转念之间,她就笑道:“当然可以,宿,你给这孩子使一遍刀法。”
她倏然想到突破口,七岁的孩子已经记事了,兴许能从他口中知道一些老伯对守军如此怨恨的原因。
宿抽出大刀,演练了一遍刀法。从头到尾,纪伏寿都从孩子的神色间看到了渴望。
纪伏寿也不着急,她总觉得这孩子是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
果然,过了片刻之后,孩子鼓起勇气,看着纪伏寿,脸上露出了恳求的神色,“客人,你可以让你的护卫教我使刀吗?”
纪伏寿微微弯下腰,与孩子平视,含笑着开口,“我们停留在这儿只有几天的时间,你未必能学会这套刀法。”
孩子抱着手中的木刀,闻言想了想,又道:“那可以教我几招吗,只要能杀人的就好。”
这句话,就连宿都奇怪的看着他,才七岁的孩子,怎么就要学杀人的刀法了?
纪伏寿摸了摸孩子的头,语气温和,“刀剑无眼,这些都是利器,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想着要学杀人的刀法?”
孩子与纪伏寿对视,自从爹爹死了之后,他就变得十分敏锐,虽然这个客人是笑着的,但他敏锐的察觉出客人并不是很想教他如何用刀杀人。
他低头很认真的想了想,清脆的童音在这片小天地响起,“我想杀那些害死我爹爹的坏人。”
纪伏寿微微蹙了蹙眉,“你爹爹死了?可听你爷爷说,你爷爷的两个儿子不是刚被守军征调走吗?”
听到守军两个字,孩子顿时咬牙切齿起来,这么小的孩子,脸上的恨意让纪伏寿看了都觉得心惊,“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没有保护我们,他们杀了我爹爹,还对娘亲……”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孩子顿时住了嘴,低着头,不安的用脚踢着地上的泥土。
纪伏寿心头一震,仔细深思这孩子的话,她竟是有些哑言。
宿等人也面面相觑,目中带着震惊,显然他们也听明白了孩子的话。
这块小地方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氛围,越发让孩子不安,他紧紧的抱着木刀,抬头小心的窥觎着纪伏寿几人,脚尖不停动来动去,眼角总是看着纪伏寿身后的道路。
纪伏寿看出他想要离去的心思,用极其温和的语气开口,“那个穿着孝服的妇人,是你娘亲?”
孩子一言不发的点点头。
“你爹爹被守军杀了?”纪伏寿又问道。
孩子垂下头,瓮声瓮气的道:“嗯,我躲在柜子里,都看到了,爹爹被他们用大刀砍了头,等他们走了之后,爹爹的头不见了。
我推了娘亲好久,娘亲才看我,然后娘亲就哭了起来。把爹爹埋葬之后,娘亲就带着我来姥爷家,姥爷说以后就叫他爷爷。我想练大刀,想把那些砍了我爹爹头的坏人,一样砍了他们的头。”
纪伏寿默言片刻,再次揉了揉孩子的头,哑着声音道:“好,这几天我们借宿在你家,我会让护卫教你几招杀人的刀法,但你要答应我,只能杀该杀之人。”
孩子十分郑重的点头,“客人你放心,我只杀坏人。”
纪伏寿便吩咐宿教孩子练刀,等中午带着孩子回去,又与老伯坐在堂屋一起用饭之时,她突然开口问道:“老伯,小安的爹爹,被守军杀了?”
老伯猛地被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等他止住了咳嗽,红着眼,一眼不眨的盯着纪伏寿,“你怎么知道这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