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玄咫离他们二人还有些距离,而此刻他又义无反顾地从云上往下一跃,快的仿佛是一颗洁白的星辰陨落。
通钺作为战神,自然五识十分灵敏,听得有些不对,连忙转过身去查看,却只来得及见到玄咫后仰下坠那一瞬的残影。
“救他!”织萝抓着祁钰袖子那只手十分用力,手背上都已暴起股股青筋。而另一只手上的几条红线却是迅速挥下,循着玄咫下坠的轨迹要去拉他。自然是追不上的。
通钺御着云极速下落,祁钰也带着织萝降下去,终于反应过来的连镜赶紧跟上,最终也无济于事。
红线套住一物,织萝使劲一提,却轻得令人心惊。拉上来一看,原是一件袈|裟。
那袈|裟洁白如雪,只是原本该用环扣合起来的地方,却有一处断口。断口十分整齐,一见便是被锋利的兵刃削断的。那附近还晕开一点殷红的血迹,应当是兵刃上沾染的。
大片的雪白色衬着一点点鲜红,忽然让织萝想到那天她第一次见到玄咫,也是一身白色的僧袍,一见便是个洁净不染尘埃的高僧,唯独眉心的一点红痣,才给他沾上了一点红尘气息。
汹涌的洪水上忽然掀起巨浪,无数怨灵冲天而起,向玄咫坠落之处扑过去。因为太久没有血肉可食,忽然送上来一个,这一群怨灵中便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欢呼。
只是欢呼声才响起,便生生止住,紧接着,刺破耳膜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血光大盛,而先前还黑压压的一团怨灵,却渐渐变得透明。
最终血色褪尽,怨灵消散,唯独洪水波涛汹涌。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玄咫……玄咫啊!”织萝自问脸冷心硬,这辈子是绝不会哭的。但看着一位被她视为至交的有人却因着她的一时任性而在她眼前消失不见,她还是一下子便跪倒在云上,爆发出一声恸哭。
祁钰难得不吃醋,只是静静地揽着织萝,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神色酸楚。
良久之后,祁钰才听织萝轻声说道:“我原本以为,他是我与天作赌的命中注定,到头来,我却是他成圣路上的……情劫。”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死!没有死!没有死!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最开始写的时候还在烦,这一章一点感觉都没有课咋整啊!后来忽然开始下大雨,就一下子想到,玄咫终于下定决心,冒着大雨,坚定地想去找织萝表个白,结果终究是错过了。然后就难过的不要不要的。心疼大师三十分钟!
按照当年中二期的设定,其实是玄咫从来没对织萝动心,一心只想成佛,从头到尾都是织萝喜欢玄咫,后来遇到大难,玄咫选择成佛,从不考虑织萝的感受,这时候祁钰全程陪伴,织萝终于发现祁钰真好。现在一看这设定,简直槽多无口(说得好像现在这个很好似的= =),就改了。玄咫是除了通钺之外第二个虐点担当。从做人方面来说,通钺有时候还很欠揍,玄咫……是真的惨TAT
第138章 释迦
有个人从天而降, 落入满是怨灵的洪水之中, 变成一蓬血光, 最后消弭了所有怨灵。这动静不可谓不大,引得不光是皇都众人都出门来围观, 连正在与洪水作斗争的天兵、修士包括几位龙王都惊动了。
“怎么回事?刚刚是谁啊?”
“厉害了啊!愁了这么久都没法解决的事, 竟然一下子就好了!”
“云上有人啊, 好像是祁钰殿下、司法天神、鸳鸯族的太子和那个妖女,那刚刚掉下去的是……”
底下的各路人马都在议论不休, 但处在被讨论中心的几人却充耳不闻。连镜与通钺都是一脸痛惜, 祁钰则专注地安慰着织萝。
所以最后发现下头洪水中有异动的, 还是织萝。
一点金色的荧光从江面浮起, 慢悠悠地往空中飞来。紧接着便是两点、三点,越来越多, 渐渐变作金光耀野, 然后金光浮动变幻,变成一个人的模样。
而就在此时, 天边原本还十分厚重的云彩似乎被一下子劈开一般,露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霎时间耀眼刺目的金光便从云端倾泻而下,似于地面上的金光相呼应。而后,云端飘下万千飞花, 一阵香气弥漫开来。随着香气飘散开的是直抵人心的梵唱, 庄严而祥和,直让人摒弃一切杂念。
“好大的阵仗。”织萝也不知为何会莫名感到一阵厌恶,轻轻冷笑一声。
祁钰见状便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由得笑道:“毕竟是释迦的得意弟子,如今终于归位了,人家高兴,阵仗大些也是应当的。”
通钺却忍不住要泼凉水,“你怎知是来接弟子的?万一是兴师问罪来的呢?”
“表哥,”祁钰摇了摇头,“你这算怎么回事?以前总是板着一张脸,了无生趣的模样。如今是发现人生的真谛在于嘴贱了么?”
织萝也忍不住凑趣道:“嘴巴这么毒,你心里一定很苦吧?”
只是事实的真相是,通钺原本就心里苦啊,如今还被这两人轮番嘲笑,实在是太过分了。当然,这个时候,通钺已经自动忘记曾经他自己毫不放水地对织萝行雷刑的事。
不过通钺没抓住反驳的机会,因为释迦携着座下的香音神与舞乐神出现在云端,底下那些修士、天兵与几位龙王都忙不迭地开始见礼,在云上的几人却是离释迦最近的,自然不好毫无表示。毕竟释迦地位超然,连天帝天后对他也要敬上几分,祁钰与只有执小辈礼。
“不肖弟子玄咫归位,叩见释尊。”一道温和清润的男声在云下响起,于祁钰等人来说,自然是万分熟悉的,只是碍于释迦在,不好回头去看。
倒是看得出来,释迦是真心看重玄咫这个弟子,一见他重塑金身,那一贯都是淡淡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浮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不过又因为不好太过冷落祁钰他们,才只是指意不明地道:“诸位,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劳释尊垂询。”祁钰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恭喜释尊爱徒归位。”
释迦招手示意玄咫近前来,口中还是客气道:“本座在琉璃界看着,倒是要多谢几位对小徒在人界的照顾。”
此言一出,织萝与祁钰都忍不住后脊一凉——释迦说他全看着呢,那织萝撩拨玄咫不算,还几次三番待他破禁下到阎罗殿,掺和鸳鸯族的婚事,最后人家归位之前还玩了一把尸骨无存……这口口声声地说照顾,该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好在释迦也只是随口跟他们客套,没想等他们回答,便问玄咫:“此番,你可是都想明白了?”
玄咫的本相也是眉心有一点朱砂痣的,但此刻他的神情却似乎并不开心,眉头微蹙,将朱砂痣挤得十分紧凑,红得耀眼,“释尊让弟子参悟之事,弟子明白;然弟子原本的疑惑,其实并非此事。”
什么?刚刚玄咫是在顶撞释迦是吗?没有听错?
“你原本何事不明?”释迦一点也没生气,反倒十分和蔼地询问,那样子倒与一个关心徒弟遇到什么困惑而要倾尽全力去帮助的师父没什么两样。
玄咫四下看了一眼,闲杂人等甚众,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只是释迦都不在意,他也不好再纠结,只是淡声道:“弟子那时心境不稳,无法再勘破更深一层的道法,总是想到从前自己参悟时三生神女一语道破时的情形。弟子所牵念的,只是那句‘心无挂碍’罢了,却并不是……三生神女。”
释迦也微微皱了眉,神色却还是十分坦然,淡淡地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本座算错了。”释迦也看到了玄咫的眼神,知道在此地谈此事有些不妥,便抬手画出个结界,地上众人全被隔绝在外,唯独他、玄咫、身边的香音神与舞乐神及云头上的四人能听见。
众人的神情十分精彩——释迦让弟子去渡劫,却连弟子为什么要渡劫都不清楚?那就奇怪了,这次玄咫又是怎么渡劫成功的呢?
“只是既然弟子所应之劫并非此事,又是如何能重新归位的?”玄咫一气将众人都十分好奇的事一并问了出来。
释迦倒是认真想了一阵,才道:“本座明白了。从前你参悟之前,一直是在佛寺中修行,所历的最大一次艰险,也不过是是去了一次三生池问自己是否能飞升。那时你最大的恐惧,也就莫过于无法飞升,而三生神女一句‘心无挂碍’,倒是让你放下执念。只是这样的参悟来得太轻巧,如浮萍无根,自然无法再进一层,入世来再历劫一次也是势在必行。只是这历劫的时间,却因为本座的误会而提前了。而在这一世,你真正遇上了命中之劫……好在你最后终于参透了。”
释迦你会不会太任性了?幸好还误打误撞给撞上了。
“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织萝忍不住在底下轻轻说了一句,“难道玄咫提一句哪个女子,就是要去堵情劫么?思想真是……龌龊!”
连镜居然还饶有兴致地接道:“大概……是因为三生神女太漂亮了,是那种所有人一见都会把持不住的?”
织萝显然是不信的,却还笑嘻嘻地问通钺与祁钰,“天后很漂亮么?”
“与天后何干?”通钺没想明白其间有什么联系。
织萝还好心地解释道:“都是同一个地方生的,想来两个人模样脾性什么的也不会差多少吧。”
这次没人再答话。祁钰与通钺只是不约而同地望了织萝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三生神女。”释迦忽然出声。
织萝其实不知道他叫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叫一声,但释迦看的方向是他们几人这处,而这边站着的四个人里头,还有一个能被称为“神女”的……也只有她自己了。于是织萝扬了眉峰,不确定地问:“叫我?”
释迦愣了一愣,低声叹道:“原来还不曾记起。”
刚才的释迦的意思是……织萝其实是另一个三生神女,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消去了记忆是么?却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也是历劫?
织萝有一瞬的混乱,似乎有许多记忆碎片山呼海啸一般向她扑来,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记不住。
“祁钰殿下,本座……欠你一句道歉,实在万分对不住。”当着这么多人,释迦居然大大方方地给祁钰道了个歉,没头没尾地。
祁钰也愣了一阵,又忽然反应过来一般,一脸不可置信,“释尊是说……你当时,是骗我的!你是故意支开我的?”
释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祁钰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温文有礼的面具一下子崩裂开,他怒道:“所以释尊其实并不是因为什么想下棋才来九阙天的是么?是有人一早就请你来的吧?他与你说你随意找个借口把我支开就是了……不对,释尊出琉璃界一趟十分不易,怎么会如此大材小用?当年动手的是释尊对不对?释尊法力无边,倒有一试之力……”
旁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唯独释迦的神色越发尴尬。
玄咫重新归位之后也恢复了记忆,忽地想起他在下界之前天后忽然来了琉璃界,与释迦说起什么化形不化形的,不由得神色一凛,“释尊是说……那位三生神女之事?”
“为什么?她何处又得罪了释尊,竟让您不惜亲自出手?”祁钰神色激动,若不是被通钺及时拉住,只怕都要扑上去拼命了。
脑中嗡嗡作响,吵得织萝忍不住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了一阵,再睁眼之时,面上却是一片冷淡。她先问祁钰,“从前你就认识我是不是?但我问什么你都不说,是因为你觉得我下界之事你难辞其咎,所以不愿说?”
祁钰的神色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到底还是轻轻点头。
“释尊方才所说之人是我么?若真是我……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诸位又这般语焉不详,实在叫人听不明白。不如就请释迦说个清楚?”看向释迦之时,神色便堪称森然了。尽管不记得,但还是隐约有些感觉,难怪织萝一直对释迦都有些没来由的不喜。
释迦倒是没有抵赖的意思,满面愧疚,“是本座的不是。当年天帝天后秘密相邀,说是邀请本座出手镇伏一人,却也没说究竟是何人,只说极有可能颠覆了九阙天之人。天后还说,此人极谙……魅惑人心之术,祁钰殿下已然是对此人言听计从,需得暗中调离才是。”
织萝忍不住冷笑,“天后这么说,释尊便这么听了?”
释迦面上的惭愧之色更浓。
“只怕……天后还与释尊说,这个人,是玄咫尊者的命中大劫,需得除之而后快吧?”
“……是。”
玄咫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涉到了自己,愣了片刻,又连忙道:“织萝姑娘……莫要怪释尊,若不是因为我……”
织萝向他淡淡一笑,“玄咫尊者不必紧张,我不会怪在释尊头上,更不敢。释尊只是……太关心自己的弟子而遭了蒙蔽。冤有头债有主,究竟是谁出的主意,我迟早,会找她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大起底了,感动!千头万绪的,一定会先理明白再下手~
话说求不讨厌释迦,这老和尚也只是太护短了,怕徒弟受到伤害所以就先把这个害除掉……
第139章 初见
三生石上的红纹走势诡异得不成样子, 她一见之下不由得吓了一跳, 连忙用灵力去验看究竟发生了何事。而这石纹预示只表示两个字——大水。
能让三生石的石纹有预示的水患, 定然不是普通的水患,而是多条河流同时发难, 最严重的时候, 几乎是整个大地都会变成汪洋一片。
这一百年应当是由红轻看守的呀, 为何旁边空无一人?
飞快地放出灵鹤向九阙天报了个信,她才开始四下寻找那个本该守在三生石旁的人, “红轻, 红轻?去哪里了?”
然而三生池附近一片寂静, 只有外头靠近忘川之源的地方还不断传来妄图打探自己命运的贪婪人的打斗声与叫喊声还隐隐约约地穿透结界传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