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姜寻音明显听到身后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跟了上来。
她没有转头, 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
但下一秒, 她垂在身侧的一只胳膊被人紧紧拽住。
姜寻音被迫停下脚步，她微微偏头,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身侧的季循。
他的表情并没有想象中阴沉，反而嘴边还挂着一抹耐人寻味的调笑。
姜寻音意外挑眉看向他, 似乎在质询他有什么事。
季循渐渐收紧手掌, 手腕上传出的疼痛感让姜寻音下意识皱了皱眉，刚想开口, 季循却突然放开了她。
拍摄早已结束，周围的工作人员却一个都没有离开，所有视线都聚焦在两人身上。
两个当事人却都好像没把围观者放在眼里，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动，也能让人感受到他们周围四散的化学反应。
不像是情侣间的暧昧旖旎，也不像是朋友间的友好亲昵, 却自有一种剑拔弩张之感。
不远处的冯玉猛地回过神, 快步走向两人。
虽然搞不清楚情况，但直觉告诉他, 他必须上前阻止事情后面的发展。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两人面前, 季循不重不轻的声音便传遍了整个摄影棚。
“你家还是我家？”
季循嗓音里带着一丝醇厚的暗哑, 他静静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女人。
许是姜寻音今天的冷淡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声音暧昧，眼神却极其冷淡。
冰冷稀薄的空气被这一句话彻底点燃，人群中不少人已经开始惊呼，有的甚至直接拿出了手机拍照。
姜寻音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周围众人，没有出声。
以季循现在的名声和地位，她甚至都能想象到这句话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季循是明星，她却不想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不等她开口，冯玉已快速走到两名工作人员身前夺过手机，还没等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删掉了手机里有关季循的照片和视频。
所幸敢明目张胆拍摄的人不多，冯玉做完一切，立马来到季循身侧，“后面还有两个通告，我们该走了。”
说罢，他又压低音量，“不管你们俩怎么回事，如果你不想看到微博热搜上全是你的名字，你现在立即、马上就得走。”
季循不在意地笑了笑，依旧盯着姜寻音，“那就我家吧。”
也不给姜寻音反应的机会，这句话完，季循转过身，在周围人群惊疑不定的眼神中，迈动颀长的双腿，大步离去。
冯玉踟蹰地看了姜寻音一眼，似乎有话想说，却碍于是公众场合终是作罢，小跑几步追了过去。
被留在原地的姜寻音看着周围议论纷纷的同事，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季循走了，留给她的却是一副烂摊子。
她的确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这种被人非议的感觉，也实在称不上好。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来了，季循是个多么睚眦必报的人。
他在报复她。
*
摄影棚里的小插曲很快传遍了整个Pasion。
第二天姜寻音一进办公室，便感受到周围同事若有似无的眼光。
她丝毫不怀疑自己已经成为了办公室的话题中心。
季循走后没有再联系她，她也没有去质问季循。
如果不是同事频频投来的探寻目光，姜寻音甚至会以为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中午的时候，王莉莉将姜寻音叫到了办公室。
姜寻音刚走进办公室，王莉莉便以最快速度关上了门，还顺便将窗帘拉了下来。
姜寻音微微挑眉，看着王莉莉一系列做贼心虚的表现，大致猜到了今天的话题应该会围绕季循展开。
果然，王莉莉坐下的第一句话便证实了她的想法。
“你和季循的事儿是真的？”王莉莉格外兴奋，看起来应该是刚知道这个消息不久，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叫她进来询问。
姜寻音也不准备坐下，只双手抱胸倚着办公桌，眼神中带有一丝戏谑，“假的。”
“怎么可能！”王莉莉不满地叫了一声，“季循都让你去他家了！”
姜寻音扯了扯唇，“你心里有了答案，还问我干嘛？”
王莉莉只当姜寻音这是默认了，眼中重燃熊熊八卦之火，“可以啊你，和季循见了一面就搞定他了，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姜寻音一哂。
这也许就是外面那群人目光诡异的最重要原因吧。
在他们看来，她和季循认识不到一周。
“我还说呢，”王莉莉自顾自说了起来，“季循最讨厌访问了，居然能答应半年的内封专栏，还非让你给他拍，原来是因为这个。”
姜寻音睨了王莉莉一眼，语义嘲讽，“你叫我进来就是说这个？”
王莉莉“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好奇吗，怎么样，昨晚在他家……”
后面的话王莉莉没说完，但姜寻音却听懂了她话里的揶揄。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姜寻音抬腿就往外走，“没什么事我走了。”
王莉莉忙叫住她，“先别走！有活儿给你。”
姜寻音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王莉莉讨好地朝她笑了笑，拿出一沓资料给她，“下个月Pasion十周年，很多明星都会到场，他们需要一个能把人拍美的摄影师，我觉得你挺合适。”
姜寻音顺手拿起资料翻了翻，果不其然，第一页就是季循的照片。
她随手将资料丢到王莉莉桌上，眼神冷淡，“给明星拍私照不属于我的工作范围。”
资料夹落到桌上，随着向下的引力，纸张翻页，来到另一个人的资料页面。
姜寻音随意瞥了眼，竟发现照片上的人有些熟悉。
定睛一看，她眼神猛地顿住。
照片上的男人西装革履，却和明星扯不上边，姜寻音下意识皱了皱眉，用指尖点了点文件上的照片，“他不是明星吧？”
王莉莉扒着桌子看了眼，立即点头，想了想，又看向姜寻音，“你怎么知道他不是？”
姜寻音眉心褶皱更深，不答反问，“他也会来？”
“韩柏是Pasion最大的投资商，基本上每年都会来，”王莉莉点点头，也不深究姜寻音对韩柏的格外关注，“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鬼使神差之下，姜寻音本欲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
“去。”
*
一直到下班，姜寻音都没有想通，自己怎么会接下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但话已说出口，她没有反悔的机会，王莉莉当下便拍了板，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秋天的天黑得早，姜寻音从公司停车场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一半。
下班的时间路上依旧很堵，姜寻音趁着红灯点了根烟，香烟过半，她心中的烦躁却一直得不到释放。
似是因为自己今天愚蠢的决定，又像是因为季循昨天众目睽睽下的“报复”，或是因为自己这两天的频频反常。
那天晚上对季循的邀约本就是个错误，尽管最后两人没有做到最后一步。
这还得感谢姜启明的突然到访。
她松了口气，心中却又隐约失落。
情绪反复到有点不像她。
但姜寻音心里明白，自己不能继续在季循身上迷失自我。
他曾经是她的学生，他比自己小五岁，她并不想触碰一个曾经身处泥泞的人。
但是……
姜寻音骂了句脏话，深吸了口烟。
她无法从理性的角度说服自己。
感性的角度更是。
“砰——”
车身右前方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有一个人影轰然倒下。
姜寻音立马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的摩擦传出刺耳的声响。
反作用力让姜寻音猛地向前倾去，她的额头狠狠撞击在了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闷响。
姜寻音吃痛地眨了眨眼，回想到刚刚在眼前晃过的人影，她低声骂了句“操”。
似乎是撞到了人。
这个认知让她无暇顾及自己额头传来的巨痛，立马打开双闪，熄火下车。
还未走到车前，姜寻音便看到了一双身着破旧牛仔裤的腿，一动不动地瘫在车前的轮胎边上。
她果然是撞到了人。
姜寻音上前两步，绕过车身，她终于看到了瘫倒在地的男人和他身旁的电频车。
许是因为疼痛，男人表情有些狰狞，他身着一件已经被洗出毛边的白色T恤，配上腿上那条泛黄的牛仔裤，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经济状况并不太好。
如果是平时，他一定会被姜寻音认定是碰瓷的。
但刚刚姜寻音短暂失神，意外突如其来，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想着，姜寻音快步上前，“先生你没事吧？能起来吗？”
男人听到声音皱了皱眉，一抬头，便看到近在咫尺的姜寻音。
女人一头微卷的黑发披散而下，妩媚的脸上此时沾染了些担忧。
也不知道是在担忧自己造成的车祸还是在担忧他的状况。
顺着姜寻音纤瘦的脖子，他甚至能看到她脖子上不停晃动的银饰，有些晃眼。
男人脸上的痛苦之色在这一刻突然消散无踪，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了身，朝姜寻音咧嘴一笑，“我没事，挺好的。”
男人摸了摸后脑勺，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大碍的样子。
姜寻音这才看清眼前男人的五官。
浓眉大眼，黑色寸头配着不算白皙的皮肤，看起来年龄不大，阳光十足。
如果说季循看上去清淡冷漠，那眼前之人就是一个完美的反面教材。
姜寻音掏出张名片递给他，“后续有任何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我承担所有费用。”
“我叫韩予非，”男人乐呵呵地接过名片，像是想起什么，又朝姜寻音歉意地笑了笑，“我没有名片。”
姜寻音怪异地看他一眼。
这样的自我介绍可不像是受害者的口吻。
“不好意思啊，”韩予非摸了摸脑袋，朝姜寻音车内瞥了眼，“我刚刚赶时间横穿马路，不小心撞到你了。”
姜寻音一愣，事情的发展和她想象的有些出入。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后视镜上的行车记录仪正闪着红色的运行灯。
很明显，刚刚发生的意外都被如实录进了车载录像里。
原来是因为这个。
姜寻音轻笑一声，突然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下一刻，她手腕一动，抽回了自己刚刚递给韩予非的名片，“以后注意点。”
韩予非可怜巴巴地看着那张得而复失的名片，突然有点儿痛心疾首的意思。
姜寻音却没准备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转身准备上车。
余光却瞥见车头被电瓶车挂花了一大块的红色油漆，她脚步一顿，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
韩予非立即上前一步，“你的车……”
姜寻音转头看了眼韩予非的衣着打扮，配上这张充满少年感的脸，断定他不会有赔偿的能力。
想着，她摆摆手打断他，“不用赔了，你走吧。”
“不，”韩予非摇头，斩钉截铁，“我要赔。”
姜寻音脚步一顿，微微挑眉看他，“没事，有保险赔。”
“不，我来赔。”
“我说不用赔了。”
“我必须赔。”
“……”
姜寻音不欲继续纠缠，掉头走开两步便上了车。
韩予非挡在车前一动不动，“今天你不让我赔我是不会走的。”
姜寻音嗤笑一声，手腕一动换挡，猛地倒开一米，再次换挡，一脚油门便绕过了韩予非，扬长而去。
韩予非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姜寻音走远，他立马骑上电瓶车追了上去。
晚高峰的拥堵并未结束，姜寻音没能开出很远，只见韩予非的电频车频频穿梭在众多车辆的缝隙中，不一会儿便赶上了姜寻音的MINI。
他来到姜寻音车边敲她车窗。
姜寻音视若无睹，趁边上车辆空出一个车位，立马转动方向盘，一脚油门便踩了下去，立即将韩予非甩在身后。
韩予非一愣，看着在拥堵的街道上灵活地左穿右晃的红色MINI，再次追了上去。
姜寻音瞥了眼右边倒视镜中阴魂不散的电瓶车，再次加速。
只是不论她车技多好，这毕竟是晚高峰时段，在一个红绿灯路口，韩予非终于还是追上了她。
姜寻音本就因为这两天的事儿烦闷不已，此时看到韩予非又追了上来，直接将车往路边一弯，打开车门大跨步走到韩予非面前，“你是不是有病？我都说了不用你赔，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姜寻音生得娇柔妩媚，就算面无表情也美得相当明显，但从她嘴里不停冒出脏话时，冰美人的形象被彻底打破，还带了丝烟火气。
依旧很美，韩予非想。
姜寻音自顾自骂完，不再看他，正好前方拥堵结束，绿灯亮起，她重新上车踩下油门，再也不看韩予非一眼，倏地便绕过几辆轿车，穿梭过拥堵路段，留下一排尾气。
被留在身后的韩予非呆呆地看着姜寻音已经远去的车身背影，脸上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和他的外表给人的感觉如出一辙，伴着明亮闪光的双眸，这依旧是个阳光的笑容。
*
录音棚内，季循打了个喷嚏。
据冯玉的不完全统计，这已经是季循一小时内的第十五个喷嚏。
冯玉皱眉摁响了录音棚内的通话按钮，“你真的感冒了，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继续。”
季循瞥冯玉一眼，“继续。”
他的声音依旧暗哑，带着鼻音，语气却不容置喙，轻易否决了冯玉的提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