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了几排之后,发现文稿上写的好像是钟祈蕴的采风稿,关于他在一个边陲小城的采风。她不由停下来翻了翻,发现最后三张还是英文版。
裴莺莺一边看着文稿一边打,快九点的时候,钟祈蕴把面前的笔记本一合,走到了裴莺莺旁边,“打了多少了?”
“一半。”裴莺莺抬起头看了钟祈蕴一眼,“钟老师,你急着要吗?要不再喊个人过来?”
“没事,你继续打吧。”钟祈蕴平静道。”
“哦,好的。”裴莺莺顿了下,又说,“钟老师知道舞台剧的事了吗?栗轩受伤了,而我们现在只剩不到两天的时间了。”
“我知道,我已经跟你们师姐商量过了,退出后天的晚会。”
“退出?”裴莺莺惊了一下,都忘了打字了额,“可是……”
可是什么呢?
这部剧没有了梁山伯,又怎么能称为《梁祝》。
只是她觉得太可惜了,跟勾引钟祈蕴这件事无关,单纯地觉得这个节目没能呈现在大众面前而感到惋惜。
钟祈蕴看着裴莺莺的表情,突然说:“你觉得可惜?”
“嗯,我想大家都会觉得可惜吧,可是没有办法。”裴莺莺低下头,“梁山伯不在了,祝英台怎么能单独演出。”
钟祈蕴的瞳孔微缩,他看着裴莺莺的表情渐渐变了,“你说什么?”
“嗯?”裴莺莺抬起头有些迷惑地看着钟祈蕴。
钟祈蕴蕴却像是情绪不稳一般,用手撑住了桌子,他微微偏开脸,抬手揉了下眉心,而裴莺莺注意到他揉眉心的那只手是微微颤抖的,而他的表情也像是在极力克制什么。她的视线从钟祈蕴的脸移到了他无名指上的戒指,她突然有一种预感,感觉这枚戒指也许就跟《梁祝》有关。
“钟老师?”裴莺莺轻轻喊了钟祈蕴一声,而钟祈蕴像是没有听见,他低下头,喃喃自语:“梁山伯一直都在,是祝英台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98章 chapter98
裴莺莺没听清钟祈蕴说了什么, 疑惑地睁大了眼。
而钟祈蕴像是在极力忍耐一般,突然他转头看向了裴莺莺, 银框眼镜下的灰色眼睛迸发出不一样的光芒, 裴莺莺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脸上的表情一滞, 再度小声而疑惑地喊了钟祈蕴一声。
“钟老师!”
钟祈蕴目光一抖, 白皙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怎么了?”
他像是从回忆中突然清醒了过来, 如果不是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裴莺莺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觉了。
“没什么。”裴莺莺答, 她继续打她的稿子, 而钟祈蕴转身去倒了一杯水, 他站在饮水机前的时候,裴莺莺忍不住拿眼神偷瞄他。钟祈蕴微信的封面用《梁祝》,特意排了《梁祝》的舞台剧, 但舞台剧真的开始排练的时候,他却从来都不来看, 仿佛有一种近乡情怯的心理,或者说他害怕看。刚刚她说的那句话,落在旁人的耳朵, 绝不会有钟祈蕴刚刚那么大的反应。
钟祈蕴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他为什么那么在乎《梁祝》?
裴莺莺打完书稿便离开了钟祈蕴的办公室,下午上课的时候,她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裴莺莺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拿出来看了一眼, 那位负责舞台剧的师姐发来了群发短信,说今晚七点在大礼堂集合。
看样子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的。
晚上七点,裴莺莺准时到了,她到了之后发现钟祈蕴也在,因为钟祈蕴在,平时最活跃的几个男生此时都安静得跟小鸡仔似的,大气都不敢出。
等人全部到齐之后,钟祈蕴才说:“我知道栗轩受伤的事了,今天叫你们过来,是为了通知你们后台的节目照常演出,我来顶栗轩的位置。”
他的话落,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
有人大着胆子说:“钟老师,您之前是不是演过梁山伯?”
剧本是钟祈蕴写的,也许钟祈蕴之前演过。
钟祈蕴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扫开眼,让大家准备好开始排练,因为他是第一次跟学生一起排,走位这里花了点时间,但台词完全没有问题,甚至他念台词的时候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入戏了,仿佛钟祈蕴就是梁山伯,活在《梁祝》故事的男主人公。
裴莺莺跟钟祈蕴的对手戏最多,面对钟祈蕴,她频频忘词,但钟祈蕴没有生气,还帮裴莺莺一起顺词。裴莺莺其实都记得台词,但看到钟祈蕴的时候,词就卡住了。
好几次下来,钟祈蕴似乎也发现了问题,在裴莺莺再一次忘词的时候,钟祈蕴直接叫了停,然后让裴莺莺单独跟自己出来一下。
“我看过你们之前的排练,宋文录了视频,今晚不是你的真实水平。”钟祈蕴看着裴莺莺说,“你是看见我紧张还是为什么?”
“我……”裴莺莺低着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大概是钟祈蕴太入戏了,而跟平日的反常太大,她便忍不住想他平时的样子,一想就忘词了。
而钟祈蕴身上隐藏的秘密也让她感到好奇。
“对不起,钟老师,我会努力调整好状态的。”裴莺莺低声说。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你跟栗轩合作得很好,是我没有配合好你。”钟祈蕴突然伸手握住了裴莺莺的肩膀,“裴莺莺,你要相信,在舞台上,你就是祝英台,那个为爱可以不顾一切的祝英台。”
裴莺莺愣了一下。
她曾经为了所谓的爱情不顾一切,但对方抛下了她,而现在的她也不能再为爱不顾一切了,季棠终有一天会离开她,假设他愿意为她在人世间多停留几十年,不过是看着她慢慢老去,自己的生命在季棠的漫长的人生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一个冬眠的时间罢了。
“钟老师,你相信世间真有《梁祝》这么美好的爱情故事吗?”她忍不住问对方。
钟祈蕴的眼神异常地坚定,他定定地看着裴莺莺,轻声而肯定地说:“我信。”
……
第二天的下午和晚上,他们都在排练,排到最后,大家都很累了,但却很开心,大概陷入绝境之时重新看到希望,本来就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
到演出当天的中午,总负责人师姐在群里发了一条长长的信息,大意是说无论今晚结局怎么样,他们都付出了,努力过了,便是最好的。
现在还在医院躺着的栗轩也录了一个视频,祝他们今晚绝对成功。
下午三点,裴莺莺开始化妆,四点,他们跟晚上所有的节目一起参加彩排,六点,裴莺莺喝了一碗师姐送过来的粥。下午彩排的时候钟祈蕴不在,因为他有课,要六点二十下课之后才能过来,她彩排的时候基本都是对着空气演,晚会七点半准时开始,但事实上他们的准备时间还是挺充足的,因为他们的节目在中间。
本来是第五个,师姐跟晚会负责人申请了下,就调到了第十二个。
晚上六点三十左右,钟祈蕴匆匆赶到,本来应该一到就换衣服化妆,可是钟祈蕴换好衣服之后,负责化妆的几位师姐都有点不敢上前,谁敢对着钟祈蕴那张俊脸动来动去。
钟祈蕴从镜子里看了她们几个一眼,“怎么了?”
有一位师姐挤出一个笑,“钟老师,我们都有点……不敢给您化妆,怕弄砸了。”
钟祈蕴闻言点点头,“行,我自己画吧。”
坐在旁边的裴莺莺不由诧异地看了钟祈蕴一眼,而钟祈蕴的确非常娴熟地把面前的化妆品一个又一个往脸上涂,因为是舞台剧,今晚的妆必须很浓,否则台下的观众看的时候,只会看到一张惨白惨白的脸。他拿着眉笔将眉峰往后扫,非常认真和仔细,旁边的人看见了,都不敢打扰他,连动作都轻了许多。戴假发套的时候,几个师姐还是上去帮忙了,等钟祈蕴从位置上站起来的时候,不知道是谁轻轻说了一句,“真的好像!”
像谁?难道是像故事里的梁山伯?
裴莺莺忍不住摇摇头。
等待的时间显得很漫长,裴莺莺无聊地拿着手机看了看新闻,这个时候她已经看不进剧本了,有一种即将上考场的忐忑感。下午的时候,季棠给她打了个电话,可是她没有接到,等她回拨的时候,那边的电话已经显示关机了。裴莺莺想季棠是不是坐飞机回A市了,便给他发了短信,让他开机之后回电话给她,不过现在还没有回。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负责人师姐从外面跑进来,“快,再下下个节目就是我们了,钟老师,您和演员们先去后台。”
裴莺莺惊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她想了下,还是把手机放在了自己今天穿的外套里,跟着几个排练时玩的还不错的女生一起走向后台。走向后台的路挺黑的,有个女生拿了手机,她开着手电筒一边跟她们说话,“我有点紧张,怎么办?”
“我也是,我原来排过小品,但那都是提前录制的声音,现在这次是原音直播,万一说瓢嘴了,咋办?”
裴莺莺最镇定,“没事,除了前排的观众听得出,后面的基本听不怎么出。”
他们站在后台,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节目已经开始了。
裴莺莺听着节目的音乐声,心突然跳快了些。
她忍不住转头去找钟祈蕴的身影,却看到他一个人站着,他穿着古代书生的衣袍,长发委腰,手持书卷,清冷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恍惚一看,仿佛钟祈蕴真是一个古代人。
等外面响起观众的掌声时,立刻有工作人员引着他们上台了,裴莺莺长长吐了一口气,站到了舞台的侧边,等会她就要从这里走到舞台正中间去,那是剧本里祝英台和梁山伯的第一次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在游戏里连跪了几把之后,回来老老实实写文了。
第99章 chapter99
大幕拉开之后, 裴莺莺上场了。
第一幕是相见相识。
在钟祈蕴说第一句台词的时候,底下传来了抽气声, 好像有人认出了演梁山伯的人是钟祈蕴。裴莺莺一上台就会完全屏蔽掉台下的观众, 但这一次她却注意到了,她不得不定了定心, 让自己的心思全部放在演出上, 还好钟祈蕴是个很好的搭档。
他们从书院初见,演到同宿夜聊, 再到月下踏步,剧情一点点地推进, 裴莺莺越来越入戏, 她仿佛就是祝英台一般, 跟着剧情的推动而调动自己的情绪。
终于到了剧情的片尾了,舞台被分成了两边,一边是极度的激烈, 裴莺莺被几个人拉着要推进花轿,她大喊着不, 声声唤的都是梁山伯的名字,一声比一声惨烈,最后几声已经带入哭腔, 而舞台的另一边,钟祈蕴则是穿着一身白袍,倚在床上轻轻咳嗽,他的声音虽被裴莺莺的声音所掩盖, 但台下的观众却完全没有办法忽略他,看着他弯腰咳嗽,最后手里的碗落了地。
那一声碗碎声响起之后,舞台安静了。
裴莺莺被关进了花轿里,轿门一关,哭腔骤停,而钟祈蕴头偏向一边,阖上了双眼。
大幕拉下。
等大幕再拉开的时候,便是几个人抬着花轿往前走,伴随舞台的旁白。
“祝家离梁家有几日的脚程,此时正是花轿走了的第七日,恰好是梁山伯下葬的日子。梁山伯就葬在马乡镇的镇外的十里处。”
“等等,那是什么?”
坐在花轿里的裴莺莺掀起了帘子,震惊地看在摆在舞台中间的棺材,那棺材旁边还有几人作挖土状,洒纸钱。花轿旁的扮演媒婆的演员立刻说:“哎哟,祝小姐哦,我的新娘子啊,那都是触霉头的东西,你可别多看了,今天怎么走了这条路啊?谁带路的啊?”
旁边有人答话:“王婆婆别动气,这条路近,所以今天才走的这条路,哪知道正好碰上死人下葬。”
裴莺莺从花轿里探出头,只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突然喊了一声,“你们停下来,我要下去看看。”
众人当然不肯,最后裴莺莺强行从花轿里挣脱了出来,只见她往前跑,每跑几步,舞台的灯光便灭了几个,最后只剩下追光,那光打在她一人身上,台下的观众看着她靠近那个棺材。挖土的几个人看到裴莺莺都惊呼,“这是哪家的新娘子啊?”
裴莺莺抿唇不语只看着那棺材,过了一会,她轻声地说:“棺木睡的人是何许人家?姓谁名谁?”
“梁氏,字山伯。”
“什么?”裴莺莺失魂落魄地看了答话的人一眼,那些人的脸都隐在了黑暗中,在台下的观众看来,仿佛是裴莺莺对着空气对话,而越是这种台上看起来只有她一人的假象,更体现了此时的悲情。
她先是小心翼翼地跪在了棺材前面,然后将棺材的盖推开了。棺材盖哐当一声落了地,而裴莺莺看清棺材里的人,也惊得跌坐在地。
五秒之后,响起了她的哭声,“山伯,真的是你。”
裴莺莺扶棺而哭,而二胡版的《梁祝》响起了。
她慢慢起身,随音乐而动,身着红色嫁衣的裴莺莺被追光笼罩着,整个舞台上似乎只有她,观众只能看得到她,他们情不自禁被她所吸引,被她的舞蹈所打动,她每一个动作都仿佛都在哭泣,用舞蹈动作表达自己的难过。等到音乐最后几十秒的时候,裴莺莺转到了升降台上,最后三十秒的时候,升降台上升,而裴莺莺开始转圈,她右手弯肘抬起,作延伸状,头微微抬起看着远方,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子,升降台的高度越来越高,而她转圈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的裙摆如火一般燃烧着,燃烧了全场每个人的心。所有观众都惊呼了,甚至有人忍不住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害怕舞台上的裴莺莺摔下来。
最后五秒,裴莺莺的转圈缓缓停了下来,她站在升降台,双眼无神地看着前方,而此时升降台已经下降了,台下的观众并没有注意到,所有人都被裴莺莺吸引了,旁的都忽略了,他们只注视她,而她眼里只有眼泪。
音乐声停下的时候,裴莺莺低头看了下升降台前的棺材,棺材里的钟祈蕴此时睁着眼正看着她,他有些出神,但对上裴莺莺的眼神时,他露出一个笑,可是左眼眼角却滑落一滴泪。裴莺莺并没有看到,她此时心都快从胸膛里跳出来,只剩最后一跳,整个舞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