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皇上的孩子,来不的巧,却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你不想打掉,也舍不得。你便想了各种办法,悄悄做好计划,找机会出宫,把孩子生下来。”
“你选出来的地方,就是离北青山不远的皇慈观吧?”
宋采唐道:“当年天时不好,皇上忧心忡忡兢兢业业,你便担起皇后该有的责任,斋戒沐佛,隔绝人迹,所有人都对你赞赏有加,却不知你此举别有目的——只是想生个孩子。”
“至于为何不顺势来给皇上——我猜,是赖不到。”
陈皇后紧紧咬着下唇,目光不善的睨宋采唐。
祁言往前一步,阻了她的视线:“你瞪什么瞪,难道还说错你了?那一年天时不好,百姓受苦,官员发愁,皇上宵衣旰食,不分日夜的批折子,所有人都忙,你身为国母,竟然在别处勾汉子,生野种,事都干出来了,还不准人说?”
皇上根本没去过后宫,更没临幸任何人,硬生生忙了好几个月,陈皇后有孕也没办法栽,买通太医推时间吧,当时陈皇后势力声望远不如今日这么大,根本保证不了密不透风。
不能机密,不管她还是孩子,都只能是个死字。
陈皇后眸底燃着火:“照你们这般推论,孩子该是辽二王子耶律宗的,但耶律宗随使团过来一月有余,我就进了皇慈观,两个月祈福结束,我回到宫中,若我在皇慈观生产,这时间……是不是对不上!”
祁言吼回去:“你早产了啊!我找大夫问过,像你这样的病弱身体,怀孩子机率太小,一旦怀上,比一般妇人辛苦很多,很难等到足月生产的!”
“到底是没成亲,没生过孩子,”陈皇后冷笑,“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孩子八个月早产都很难在活下来,七个月已是极限,没听说过四五个月就生下来好好活着的!长都不可能长的全!”
宋采唐对上陈皇后的嚣张,笑容淡雅:“所以那位辽二王子,并不是随使团过来的。”
陈皇后陡然眯眼。
“看来皇后娘娘早就看准了这点,故意以此武器反击的——”宋采唐叹了一声,“可惜这一点,平王业已查证,辽二王子耶律宗,当年为避国内王兄暗杀,来了大安汴梁,但他并非随使团过来,相反,使团过来,本就是为了悄悄迎他回去!”
赵挚适时拍拍手,有属下奉了个盒子上来。
上面是一些信件,和信物。
建安帝看过后,递给了太子,太子看完,又随手递给了旁边大臣。
大臣们一个个传过,恍然大悟。
是耶律宗的东西。
事实不容狡辩,他还真不是随使团来的,也的确给陈皇后写过露骨暧昧的信,里面明确提起了‘咱们儿子’四个字,而陈皇后……她有回信!
赵挚眉眼凛冽,心中微叹。
这些东西的找到,有些意外,除了太子帮忙,给了些方便,也是因为宋采唐边掳进宫中,他把所有角落翻了个遍。再加边关探子给力,将一些铁证快马加鞭送回来……
幸好,没有迟。
宋采唐话音未停:“那一夜,北青山官后剿匪,你在离北青山不远的皇慈寺生产。北青山火光冲天,大大小小的麻烦事一堆,其中有不少是辽二王子耶律宗的手笔。当时两国达成一致,要休养生息,边境却仍然紧张,他本人还在使团里,不敢做太大太过分的事,小小捣乱一下,搅搅局,却是乐此不疲。”
“以你二人身份,想要在一起太难太难,且他不一定是真心对你,只是露水姻缘。他一定知道你有身孕,不会愿意,也不会允许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便起意抢夺。你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肯定要拼命拦,这一抢一拦,难免出意外——你的孩子,当时丢了,是也不是?”
宋采唐这话说的算客气的,耶律宗可能不仅从没考虑过和陈皇后在一起,也不觉得陈皇后多美,和她露水姻缘多销魂,可能对方只是觉得,大安皇帝的女人搞起来别有趣味。
能让大安皇帝丢脸戴绿帽,不用别的理由,他就觉得开怀!
陈皇后没说话,但颤抖的指尖,已经说明了他的情绪。
宋采唐心内叹了口气:“而这一切,皇上当时并不知情。”
太子年幼,天时不顺,朝纲可能不稳,辽国使团又咄咄逼人,建安帝根本没心思关注其他。
“辽人虎狼之心,意谋我大安久矣,这样的机会,不可能会想放过,所以你没伤心多久,就得到了‘你儿子’的消息,是不是?”宋采唐指向周同兴,声音突然提高,“是不是他来找你,说孩子在他那里,同时也拿来了辽人印信,说帮你悄悄养着?因为你们之间有这个秘密,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从未疑他!”
若她没猜错,周同兴身边,一定有辽人因素,或许他祖上血统,就有辽人。
陈皇后看着宋采唐,一脸震惊。
宋采唐:“你通敌叛国的心思,是不是就是从那时开始起的?耶律宗想要钱,想要祸乱大安,你则不想秘密泄露,想自己生的孩子有朝一日登上帝们,掌管江山……所以你们虚以委蛇,一拍即合,开始了十数年的合作?”
“北青山事后,你的‘孩子’找回,心思展现,和耶律宗联系上后,慢慢有了思路,开始部署这个链条,完整计划。周同兴是中间人,传话人,也是靠的住的,帮你养孩子的人。你父病重,他遗留在朝堂上的人脉资源,全部被你拿到手里,一点点整合,挑出合适的,成为计划里的一环……”
“包括你故意扶起来的,和太子作对的陵皇子,也是你的棋子,是也不是!”
长长一段话后,现场陷入死寂。
围观人员无不震惊,这——竟然是这么回事!真真好大一个局!
陈皇后好大的心思,好歹毒的手段!
陈皇后没有说话。
现在反驳什么,好像也没什么用了。
宋采唐:“北青山那一夜,包括先皇后的死,事情当时看没任何疑点,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终究包不住火,若不斩草除根,早晚有一天会事发。遂你等组织悄悄有了雏形后,开始清扫计划。”
“你身边的妈妈,大梁氏的死,大梁氏妹妹小梁氏的死,甚至小梁氏家那个心思深沉的黄妈妈,就是你派过去盯着的钉子是不是?你灭了身边人的口还不够,还担心圈子边上的人猜到太多,下令一旦发现意外,就下手清扫,是也不是!”
除了小梁氏,还有安乐伯府一案里,卫氏的娘家。
卫氏当年参加过先皇后生产时的酒宴,但她本人不够伶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很安全,反倒是娘家哥哥的小妾,卫和安的生母,因为她夸夸其谈当时的事,猜到了一些什么,被灭了口。
还有自己的父亲。
宋义做为北青山事后的验尸仵作,可能太聪明,发现了点什么,一直避走,陈皇后可能起初没注意到,注意到后,就没再手软。
宋采唐遇到的危机,有些是来自边关,有些,很可能就是陈皇后下的手!
因为要斩、草、除、根!
至于玲珑,更不用说,她除了本身是北青山事件的参与者,她还和鹰卫景言走的很近,陈皇后怎么可能不提防?
想到这点,宋采唐继续:“你在暗处,行动机密,皇上最初并不知情,可你蜇伏几年,出手清扫,皇上慢慢的发现了,命令鹰卫介入。虽然都在暗处,但鹰卫后来者吃亏,你一直保持着警惕,很快就发现了,遂你要做的,除了四个字杀人灭口,还有一桩很重要的:栽赃。”
“你很聪明,认为既然皇上发现了,就不会装不知道,轻易放过,必得有个结果。你不想自己暴露,只好赖给别人。”
“你当年给赵挚用过一枕黄粱,此时手段重来,将一枕黄粱放到江湖,用到了夜圣堡,因为这里能引来一个很重要的人——西夏王子李元峰!”
“外族人,还是最得用的皇子,与大安边境常有摩擦,多好的替罪羊,是不是?当然,一个外族人,不可能一个人完成得了这么多事,你还需要一个朝中大员,得有份量,有权势,遂你选中了云家,云念瑶的祖父,有过从龙之功的伯爵之家,是也不是!”
云念瑶的案子,是宋采唐醒来后,办的第一个案子,也在这个案子里,和温元思赵挚相识。
彼时赵挚为观察使,在朝上和建安帝演了一场戏,被扒下权势游走四方,实则暗查谋反一事。
云念瑶因祖父之事奔走,不想丢了性命。现在想想,当时出现在案子里的安抚使卢光宗,曾是她重要的求救人之一,而这个人,本就是陈皇后的人,是谋反组织里的一员……
种种遭遇,令人唏嘘。
当时手中的信息量太少,不管宋采唐,还是赵挚温元思,都看不透面前官员心肠,也并不知事情是这般走向……
还好,真相可能会来迟,但从不会缺席!
“可惜,你终究还是小看了皇上的鹰卫,小看了鹰卫身边的人,也小看了赵挚。”
有些人真的很优秀,不管活着还是死了,不管忘却前尘还是对面不识,心中的坚定不变,信仰不变,只卓卓站于天地间,就能吸引到同样的人。
真诚和信仰结成的圈子,比任何利益形成的关系都坚定的多,强大的多,不管岁月如何变迁,它始终都在,从不褪色。
等了一会儿,见宋采唐没说话,好像是有点累,祁言便站出来,替她怼陈皇后:“你着急了,或者本就好好计划,准备今日行动,你父亲的病,是你留好的后路,反正过了一切都好,没过,就把一切推到你父亲身上,反正他要病死了,不如死的有价值一点,是不是?”
“可你不该亲手杀了他!”祁言指着陈皇后,真是非常生气了,亲爹都能杀的人,能是什么好玩意儿,凭什么要给好脸色,“你还自作聪明,愚蠢而不自知,以为孙嬷嬷背叛了你,完全没看到站在你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这话,指的是周同兴。
陈皇后银牙咬紧,瞪向宋采唐:“我以为是孙嬷嬷,又是谁的错!”
意思是都是宋采唐撺掇的。
宋采唐淡淡一笑:“所以你的‘孩子’,上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你被他做了这么多,他又知不知道?周同兴和你汇报过么?”
陈皇后一直没敢问周同兴这个问题。
哪怕是之前,温元思押着周同兴到她面前,她都只是无伤大雅的怨了几句,并没真心往心里去,因为在内心深处,她深深觉得,周同兴可能偶尔不听她的话,做事不到位,存在着‘小心思’,‘小背叛’,却一定不会害她。
因为她们坐在同一条船上!
她的孩子,是他帮忙养大的!孩子登上皇位,养大他的周同兴,得到的只有好处!
然而现在,宋采唐一句又一句的提问,她茫然了。
难道……
她转向周同兴,眼睛微红,声音有些颤抖:“他……在哪里?”
周同兴今日好像打算否认到底了,直接横眼:“皇后娘娘的孩子在哪,问下官是不是不大合适?”
“他不答你,我来答。”宋采唐淡淡看了陈皇后一眼,“其实你只要想想自己的心思,就能明白了。”
陈皇后皱眉。
宋采唐:“别人的孩子当皇帝,哪如自己的孩子当?养的再尽心,不是自己血脉,将来不一定和自己亲,自己生的就不一样了。陈皇后,你是这么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