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思也不介意,顾自进行着话题:“本案后,栾泽官场怕是得有好一番变动了。”
这个宋采唐理解,每逢大案要案,都是功绩,正是官员们争抢的时候,李刺史本来为大,压的张府尹出不了头,温元思也有点难,可赵挚来了,脾气很不好,官场风向怎么变,现在都说不准。
不过这个就同她无关了,她只安心案情,官么,她不想,也当不了。
温元思大概知道话题不对路,又换了一个:“我祖母后日一早下山,宋姑娘一起可好?也帮我照看一下她老人家。”
宋采唐看着温元思,弯唇笑了。
通判大人说话就是好听,体贴别人的话,也能说的这么入耳。
李老夫人身边人手足够,哪里需要她照顾?怕是她得李老夫人照顾多一些。
“通判大人呢?不下山么?”
温元思摇了摇头:“案子虽破,琐碎事情却多,我还得再留几日。汴梁的凌姑娘,哦,就是高家那位贵人亲戚,近日就要由其表哥护送来此地,准备事宜也多,我即便回家,时间也不多,宋姑娘若愿意多多串门,多看望我祖母几次,我就更感激了。”
宋采唐笑道:“好。”
说着话,又有脚步声响,比起温元思,这个人的脚步声就重多了,好像使着劲往地上踩,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二人回头一看,是赵挚。
温元思一怔:“观察使大人怎么——”
“吵死了,一个两个吵的人睡不着觉。”
赵挚横横的过来,强势挤开温元思,将将依着大石,站在两人中间。
温元思:
宋采唐:
脸呢?
再说这四周哪里吵了?离这么远,也吵不到你睡觉好么!
温元思仔细看了看赵挚,从脸上的风尘到脚底的浮尘:“大人是刚刚回来,还没睡下?”
赵挚没说话,也没懒洋洋的打呵欠,只是抱着胳膊瞪着水面,如临大敌。
宋采唐笑了。
她看了眼赵挚过来的方向,目光微深,从大石上跳下来,往回走:“水也看够了,夜已深,两位大人还是回去睡觉吧。”
赵挚赶紧跳了两步,离水面远远的,板着脸:“没错,比起水面,还是床上更能培养睡意。”
“也好。”
温元思慢慢往外走,眉心微紧,若有所思。
是不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次日上午,宋采唐看到了季氏。
她来寺里收拾东西,她的家人陪同。
宋采唐第一次看到季氏的丈夫,那是一个身材略胖,一脸温和的男人。他扶着季氏,嘘寒问暖,非常小心,一看就明白,这男人心里有季氏,也有孩子。
可付家其他人就不同了。
付秀秀看向季氏的目光颇不以为然,一位略年长,看起来像是季氏嫂子的妇人话虽说的敞亮,笑意却没到眼底,仆妇们也是,看着殷勤体贴,实则眸底对季氏并不赞同尊重。
想来季氏对高卓的追逐影响颇深,再痛改前非,再有硬气娘家,再怀了孩子,夫家对她也还是有意见的。
季氏全然不理,看到宋采唐还笑眯眯打招呼:“宋姑娘,来坐坐喝杯茶呀?”
宋采唐摇摇头:“前头还有事,怕是要辜负夫人一番美意了。”
“这有什么辜负不辜负的,改日得闲了,我再单请你去我家喝茶就是!”季氏扶着肚子,整个人散发着母性光辉,心情特别好,笑容比春光还明媚,“到时你带上你姐姐,我好生给她赔个礼!”
宋采唐微笑:“那到时就叨扰啦。”
闲话两句,大家就各走各走,分开了。
宋采唐隐隐听到走在最后的付家下人小声八卦,说林家倒霉了
林家?
近来能上话题榜的林家,除了葛氏夫家的林,还有谁家?
这么快出事了?
宋采唐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转过两道院门,看到被衙役押着,过来指认现场的葛氏。
葛氏穿着昨天的衣服,情绪却不似昨日疯狂,她很平静,尽量把自己打理的很整洁,头发也理的整整齐齐,指认现场坦陈罪行时,也未更多情绪流露。
哪怕看到宋采唐,她也只是眼睛眯了一眯,没更多变化。
青巧却非常不高兴:“小姐,她这是在怪你么?她杀了人,难道还有理了?”
宋采唐没说话,信步往前,继续往自己的目的地走。
两边队伍擦肩,葛氏说话了。
“我家出事了。”
她话说的很平淡,若不是对她声音很熟悉,宋采唐都不会注意。
“嗯?”宋采唐回了头。
葛氏侧身,定定看着宋采唐:“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杀了云念瑶,我也不后悔,若时光倒流,一切再来一遍,我还是会这么做。”
“为了家族,我愿意冒这个险。”
她眼珠极黑,极沉,直直看人的样子有些吓人:“人生在世,总得有点在意的东西不是么?因为太在意这个,就必须抛弃另一个,每个人,都要做选择题。我选择了我的家族,我的儿女,有什么错?我只后悔,一时不慎,被你牵着鼻子走了。”
“宋采唐,你真的很聪明,如果换个地方,没有那么多人,没有我的夫君孩子,你一定不会赢。你赢我,是你卑鄙取巧,绝非实力,我只是没发挥好!”
她的恨意,一点点增加,随着话说完,到了极致,好像整个人被仇恨黑雾笼罩,浓的化不开。
“你等着,待我死后,日日夜夜去看你!”
人还没死,就开始诅咒了!
世人对鬼神颇为敬畏,见葛氏如此,皆面色有变,齐齐后退一步。
宋采唐却并不在乎。
她听葛氏说完,唇角微弯,笑了。
“也是,怎么能是你的错呢?距离秋后处斩还有几个月,如果认了这错,这几个月你要怎么活?好死不如赖活着,人要原谅自己很简单,一切都有理由,一切都是别人的错就好。”
“葛氏,希望你在牢中日夜煎熬,睡不着觉时,还能如此自欺欺人!”
宋采唐看着她,长眉微扬,目光灼灼:“你死之后,欢迎随时入我梦中,你可看看,我怕是不怕。”
正文 70.道别
李老夫人有事耽搁, 关清又递来信儿,她要同祖母去串个小门,不在家, 让宋采唐晚回去几天, 宋采唐就心安理得的在天华寺又住了几日。
离开天华寺前,她细细抄录了自己的验尸格目, 认真回看, 看有没有什么错漏,哪里没想到, 哪处可以注意精进,下一回表现的更好。
这番举止很正常, 没哪里不对,可她进行这个动作的时间是在夜里。
森森暗夜,无星无月,伸手不见五指, 窗内一盏烛光如豆, 她穿着纯白衫袍,白玉的脸在烛光下明明暗暗, 嘴里还念念有声,说着什么刀在这里下好像更好,取胃时需要注意这个那个
闹鬼的声音, 就这么传了出来。
还是个好嗜人五脏的厉鬼!
得亏这里是佛门地盘, 恶鬼进来必受镇压, 没出什么事, 没见那女鬼都没流血,哪哪都正常么?
但凡换了别处,一准人们被她撕着吃了!
宋采唐听到后哭笑不得,却也有意收敛了自己的动作。与验尸有关的学习工作,尽量都安排在白天,夜醒的话就看书吧。
总不会再吓到人。
宋采唐夜醒成习惯,赵挚每晚不睡觉,浪成空中飞人似乎也是习惯。
几次水潭附近相遇,慢慢的,赵挚提防这个也成了习惯,每夜都会去水潭看一看,见着宋采唐就没好脸,把人赶回房间。如果宋采唐表现很乖,没有去水潭的话,他就会送份小礼物。
他的小礼物种类很单一,没别的,就是吃的。
鸭脖肉脯酱猪蹄,点心干果棕子糖,时令水果或清汤甜水,不拘哪一种,碰着什么买什么,带给宋采唐。
宋采唐怀疑每天赵挚都买了东西的,她要去了水潭,赵挚就不高兴,扔了不给她,没去,才会有奖励。
这举动单纯直白,一点也不像心眼多的大男人。
不过吃人嘴短,宋采唐就不发表意见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她多吃了这么多东西,身上还是没长几两肉。
对此,青巧比她更遗憾。
“笃笃——”
窗子被轻声叩响。
宋采唐头都不用抬,就知道是赵挚来了。
这一次,赵挚扔来了一袋味道很香甜的瓜子。
宋采唐一闻,眼睛就弯了起来,光凭这味道,也知道一定好吃!
“你助我破案,我送你几日吃食,算是小小答谢,今天我忙,简单了些,你挑理也没用。”赵挚酷酷的倚着窗边,“我要走了,到了明天,连瓜子都不会再有了。”
他要走,宋采唐一点也不惊讶,观他的性格,行事风格,也知道他身上事情很多,不多他也会自己找,天华寺的案子已破,这里已经没有停留的理由。
她只是挑起长眉,状似不满的调侃了一句:“我助你破案,你买点吃食就算了?”
赵挚皱了眉:“你是不是女人?”
宋采唐长眉扬起更高:“嗯?”
“一点都不会多愁善感——”说着话,赵挚似乎领会了什么,眼梢眯起弧度变的危险,“你盼着我走?”
宋采唐指尖敲敲桌子:“你这样转移话题就卑鄙了啊,真的只有瓜子?”
赵挚脸一黑,大手一伸,直接把瓜子抢了回来:“瓜子也没了。”
宋采唐:
说她不像女人,他这样就像男人了?
有钱有势有脾气,什么都不缺,小气的跟她抢一包瓜子?
宋采唐对上赵挚凌厉凶悍,在她看来却并不可怕的眼神,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块从葛氏那里搜出来,云念瑶的玉牌,现在在你手里吧。”
话题突然瓜子转到了正事,赵挚并没有很快答话,面上越发黑沉,目光更加凶恶,似乎想咬谁一口似的。
“在我这里,怎么?”
宋采唐缓缓垂眸:“那日你将玉牌扔在葛氏面前,速度太快,我看的不是很清楚,但我确定,看到了一个小小的孔。”
“日光照耀下,那个孔洞与旁边颜色有很大差别,角度问题,可能只我一个人看到了赵观察使,那玉牌里,有机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