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突然就染上了烟火气。
几乎要遮住他心底那丁点苍凉。
甚至没什么感觉，每年一度最难熬的生日就来了。
倘若不是清晨快递小哥送来的快递, 祁晏都想不起这天是自己生日。
昨天陪着安萌逛了一整天，晚上回来都十点了，如果不是快递小哥的电话，怕是倒现在他都醒不了。
用手背捂着唇打了个呵欠，祁晏姿态略懒散的去开门。
快递小哥把一个沉甸甸的包装盒递过来：“麻烦签下字。”
祁晏把自己大名一签，收了东西回客厅。
祁山寄来的东西，他向来没有打开的兴趣，每次都是直接塞进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任由那东西蒙灰。
不过以往他收到这东西的时候情绪总会有些起伏。
今年，内心却没什么波澜。
许是太过疲惫，又或许是有人填补了那个本该空缺的地方。
他内心一片淡漠的把东西扔在书桌上，抬头看了眼时间。
已经八点多了。
过了生物钟已经有两个小时。
尽管还有些睡意，但没必要睡回笼觉了，不然再醒来就怕已经中午了。
还有只小家伙等着他投喂。
祁晏收回视线进了洗手间。
洗漱，做饭。
安萌睡到大概九点。
八月初的天气，这个时候已经很闷了，身上活生生被薄毯闷出层汗，怎么都睡不着了。
她坐起身来。
床边一如既往的空白，但空气里却隐约飘着一股饭香味，还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炒菜声。
安萌揉揉眼睛，趿拉了前两天买回来的粉色拖鞋，下床。
正要往厨房去，却意外看到了书桌上一个挺大的包装箱。
好奇心很重最喜欢拆快递的安萌改变了先去厨房的想法，径直走到书桌旁。
拿了钥匙三下五除二把快递给拆了。
塑料泡沫里，她看到了一台银白的笔记本电脑，好像是哪个知名牌子的最新款，线条流畅，机身轻盈，薄的跟两层玻璃似得。
除此之外，机身上还附了张卡片。
安萌打开。
上面寥寥六字——儿子，生日快乐！
署名祁山。
祁晏的爸爸。
安萌有些失神。
自从来到这里，她从来没见祁晏身边有任何的亲人，她差点以为祁晏是孤儿，却不曾想，他是有父亲的。
只是，这父亲大概不是很尽职。
这样的日子，却也只是寄了这样一份礼物过来，连人都吝啬于出现。
怪不得，祁晏这几天看着不大开心。
也是，自己的生日却没有父母的陪伴，换成是谁都开心不起来。
这人类，竟比他们饕餮都薄情。
都说兽类无情，可就算再忙，安萌的每一次生日，母上和父王都不曾缺席。
晏哥哥他......真是太可怜了。
安萌捏着卡片有些出神的朝厨房望去。
祁晏恰好刚做好早餐从厨房出来准备叫安萌起床，抬眸，却对上一双充满心疼的双眼。
他一愣，随即，视线往下。
他看到了被拆开的礼物。
就像是什么难堪的事情被□□裸的剥开，直击心口最柔软的地方。
祁晏呼吸一滞，快速抬脚走过去。
想把那些东西藏起来，想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怜和狼狈。
可刚迈步，一道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敲门声很急，一声接一声，如同催命。
祁晏盯着安萌意味不明的看了几秒，终于收回视线，一言不发的去开门。
本来以为会是另一个快递。
可开门的一瞬，他整个人僵在了那里。
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天灵盖，劈的整个脑袋都发了麻，一片空白。
他凝视着台阶下的女人。
一袭墨绿长裙，带了一顶帽子，一头大波浪披在肩上，那张化了妆的脸，比十四岁那年看起来都要年轻。
那双盯着他的眼睛里有欣喜，有忐忑，有期待。
那是他的母亲。
从十四岁后就再也没见过的母亲。
祁晏没想到，时隔三年，她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儿子。
初见的诧异和激动在长达一分钟的冷静之后，变成了心酸和自嘲。
他长睫颤了一下，艳阳天里，突然就觉得有些冷。
抿了唇，压下心口来回翻涌的情绪，冷淡道：“你来干什么？”
这三年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会打电话过来，而通话的内容永远没有任何的新意，翻来覆去就是没办法回国为他庆生的歉意。
他从一开始的期望到后来的失望绝望。
没想到，在他已经做好独自一人准备的时候她会回来打破这平静。
长达三年的生疏让祁晏的心底没办法毫无怨气。
毕竟黎青离开那年，他还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父亲的冷漠可以承受，因为从小他就和祁山不太亲近。
可黎青不一样，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一直很依赖她这个母亲。
可她选择了离开。
在新的家庭和他之间选择了前者，只犹豫了那么几天。
只因那个华裔不希望他一起跟着过去。
他就像是一只令所有人嫌弃的苍蝇。
黎青料到祁晏态度不会太好，所以也并没有很大的诧异，只是听到原本那么亲近她的儿子问出这种冷漠的话，还是不可抑止的难过了。
眼底很快蓄起一层泪，她呐呐的站在台阶下，想伸手触碰祁晏却又不敢：“晏晏，妈妈只是......想你了。”
想到这漫长的三年都没时间回来看他一眼？
这话可真讽刺。
祁晏冷笑一声，心口发疼：“别跟我说这种话。”
“晏晏......”
“你回去吧，从哪里来回到哪去，那个地方才是你的家，那个儿子才是你儿子。”
“别这样，妈错了，妈错了还不行吗？”黎青上前，抓住祁晏的手臂，祈求的看着他：“算妈求你了，今天就让妈妈留下来好好陪陪你......”
祁晏甩开她的手：“不必了。”
黎青酿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台阶。
祁晏心口一跳，到底还是伸出手扶住了她。
黎青热泪盈眶的看着他：“别拒绝妈妈，妈妈只是想好好看看你。”
女人的眼泪让他心烦意乱。
该死的心软。
他暗骂一声，到底是没办法把哭哭啼啼的黎青拒之门外，只冷着脸撂下一句：“随你便。”
话落，他就回到了客厅。
门却没关。
黎青欢喜的擦了把泪，踩着高跟鞋走进来。
回身的一瞬，祁晏才意识到，安萌在家里。
和一个女生同居......
以黎青和祁山的性格，定然不能放任他如此放荡，说不定他会被祁山强行的带走。
那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生活，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祁晏眼见着黎青已经走了进来，慌忙挡在了她面前。
黎青皱了眉：“晏晏，怎么了？”
原本因黎青突然到来而变得烦躁的情绪被另一种焦急取代。
祁晏动了动嘴唇，慌乱的挤出一句：“要不然你还是走吧......”
“什么？”黎青愣在那里，眼泪就又要往出掉。
祁晏一阵头大，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青怔怔的看着他：“妈妈只是想要看看你这几年过的好不好，只是想要为你做顿饭......”
祁晏没说话。
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黎青见他愣着，目光绕过他，打量起房间来。
祁晏脑海里有根弦一绷，下意识的回头。
书桌旁，却没了安萌的身影。
她不在了。
许是藏了起来。
她一向聪明。
祁晏松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撤开，转过头，像是卸下了防线。
不明所以的黎青吸了吸鼻子，精神恍惚的往前迈了几步，打量起房间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安萌：晏哥哥别伤心，抱抱。
第23章 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这是她自从那件事后三年以来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
当年她离婚后不久就远赴国外, 祁晏跟着祁山回了家。
几月之后, 一通电话里, 祁山告诉她祁晏从家里搬了出去，独自一人回到故乡, 他帮他找了住处, 住处地址短信发给了她。
那住处就是这里。
三年后, 她凭着地址找到了这里。
这里看起来很宽敞也很干净，所有的摆设一应俱全, 看来祁山没有苛待他。
至少在生活方面祁晏过得不委屈。
黎青转过一圈, 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心里有些疑惑。
尤其是视线扫过洗手间里粉色的毛巾粉色的牙杯, 随处可爱的小雕刻以及那些小玩偶甚至是阳台上女生的内衣睡衣和别的一切款式的衣服时。
大概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房间充满了一种小女生的可爱？
难道是晏晏这孩子有女朋友了？
黎青想开口问问祁晏，可祁晏早已钻进了卧室抱着手机不知道在干什么, 并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他本来就已经很不欢迎她, 今天她能踏进这间房间已经是莫大的惊喜，最好不要再贸然问他。
她太了解祁晏的性格, 他随祁山，表面淡然，实则倔的很。
别再伤了好不容易缓和些许的和气。
黎青暂时把疑惑咽进了肚子里。
最后视线定格在了厨房的餐桌上。
应该是早餐，做的是煎蛋和土豆饼。
她记得他离开那年祁晏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别说煎蛋, 打个鸡蛋怕是都不会。
这短短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黎青站在那里，心口揪着疼。
虽然早餐看着尚且算是丰盛而且量大的出奇足够两个人吃, 但今天是祁晏生日，她该为他做顿饭，就当是弥补这几年缺失的母爱。
尽管只是微薄的弥补，并不能弥补这几年她缺失祁晏的那份母爱的千分之一，但总归比没有的强。
黎青把帽子取下来，穿了围裙洗了手就开始动手做饭。
冰箱里意外存了好些食材，不需要出去买。
她把头发扎起来，就开始处理食材。
祁晏双腿交叠靠在床上，手机里是安萌发过来的信息。
——我出去了，把钱包也带上了，中午在外面吃，你不用担心我。
他想了想，心头有些复杂的回了一句。
——你怎么出去的？
——从窗户里跳出去的。
——你化原形了？
——化了。
——那你......
——别担心，衣服也带上了。
明明心很乱的，尤其是听着外面刀切在案板上的声音，这种久违又陌生的关心让人抗拒却又不由自主的心酸。
可看着小家伙可以轻松的语气和善解人意的离开，心口却又生出些暖意。
莫名的，唇角就微微翘起来。
带着些许酸涩。
好半天，他闭了下眼睛，给安萌回了信息。
——嗯，晚点等她走了我给你发信息。
——说不定她会住几天呢，我会自己住酒店。
几天吗？
不可能。
她忙到三年间都抽不出时间来回国看他一眼，又怎么愿意为他耽误几天的时间？
祁晏自嘲一笑。
——不会的。
这次安萌没有很快回话，足足过了一分钟才再一次发过一条信息来。
——晏哥哥，别伤心，我在呢。
祁晏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唇角倏然掀起，一闪而过的笑意。
这个小东西啊......
聊天结束，祁晏没再回复，安萌也没再说什么。
祁晏把手机收了，躺在床上听着天花板，寂静的房间里，可以清晰的听到厨房里油星在锅里炸开的声音和锅铲碰撞的声音。
有多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
恍惚到像是过了很多年，像是做了一场未醒的梦。
到底怀念。
躺了许久，祁晏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的走到厨房门外，神色淡淡的倚在墙后斜睨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女人穿围裙，头发扎起来，挥舞锅铲的小动作渐渐与记忆里的那道重合。
祁晏忽然就想起十四岁之前。
也是这座城，也是这样一间房，每天放学回家就能看到那道忙碌的身影，就能闻到熟悉的饭香味。
明明也没几年。
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他几乎要忘记那种被人宠爱的感觉。
鼻子里涌起淡淡的酸意。
在女人发现他之前，祁晏蹭了下鼻子，折身回了卧室。
关于那些年的记忆忽然就一点一点变的清晰开来。
越是不想去想，却越发深刻。
祁晏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眼眶发了红。
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外表伪装的多么冷硬淡漠，可内心深处，他还是那个被父母抛弃在十四岁那年的孩子。
很渴望被人爱。
却总是得不到。
很渴望靠近谁。
却总是怕伤害。
甚至不敢喊一声妈妈。
因为怕即将而来的就是失望。
窝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着，眼眶变得酸涩，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梦里全是年幼时一家三口幸福美好的点滴。
祁晏是被一道轻柔的女生唤醒的：“晏晏，晏晏？”
一双手擦在脸上。
祁晏睁开眼。
黎青慈爱的看着他，一如很多年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