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知道，不一样了。
眼神变得重新清明时，祁晏稍稍往后躲了躲，避开了那双手。
黎青怔了一下，眼底闪过片刻的失落，很快，笑开：“晏晏，吃饭了。”
“我不饿。”
话音刚落，肚子叫了一下。
他早饭都没吃，早就饥肠辘辘。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尴尬。
祁晏面上一片红一片白。
黎青看着他，温和的笑：“你这孩子，别跟妈妈倔了，吃饭吧，全是你喜欢的菜。”
黎青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待多久，一天不吃饭胃会疼的。
祁晏顿了几秒，下床。
两人坐在餐桌前。
餐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鱼香茄子，干煸西兰花，手撕包菜，糖醋里脊，辣子鸡丁，酸菜鱼......
全是以前他喜欢吃的。
“吃吧。”黎青殷切的看着他，帮他夹了菜。
祁晏尝了一口，味道熟悉的想让人落泪。
喉间瞬间翻涌起怀念与怨恨交织的苦涩。
他握着筷子的手收紧，把脑袋往下扎。
不想被黎青看到他的脆弱。
黎青见他停下筷子：“怎么了？不好吃吗？”
祁晏把苦涩强行压下去，沉默着摇了摇头，继续往嘴里扒拉饭菜。
一顿饭吃的五味陈杂。
黎青全程都没吃几口，盯着他的脸看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要把这几年没看的都补回来。
祁晏给她看的吃不下去，放下筷子。
“饱了？怎么才吃这么点？”黎青心疼道：“你看这几年，你都瘦了。”
“不是瘦，是高了，这几年我过的很好。”祁晏梗着脖子。
虽然是不善的语气，但总算肯开口跟她说话了。
黎青欣慰，喜极而泣：“晏晏，我们好好聊聊，可以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他语气冲，黎青不恼不怒：“妈妈就想知道，这三年你是怎么过来的，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问题，学习怎么样，和同学相处的好吗......”
祁晏不想回答。
独来独往的三年，多讲一句都像是在自戳伤口。
他别开头，站起身来：“我吃饱了。”
只留给黎青一个决绝的背影。
黎青呐呐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她沉默的收拾了残局。
从厨房出来，已经三点了。
她买的五点回程的机票。
公司那边事情很多，她明天必须回去。
二婚的女人，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她很努力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但在此之前，她有些话想跟祁晏说。
她走进卧室。
祁晏耳朵上挂着耳机盯着窗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黎青缓缓在床前坐下：“晏晏......”
祁晏像是没听到。
黎青垂下头，几秒之后，抹抹泪：“我知道这几年你恨我，我承认，我确实不是一个好母亲，可是晏晏，妈妈有自己的难处啊......”
祁晏还是无动于衷，只是收在被子下的指尖动了下。
“你十岁那年，你爸爸他就......”黎青喉头哽咽：“当时我一个人忙里忙外，心力交瘁，后来才遇到现在的丈夫，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可就算这样，妈妈也没想过放弃你，可你爸爸他......”
提起往事，黎青连连叹气：“晏晏，妈妈没办法。”
没办法，一句没办法抹杀了自己所有对他的欠缺。
祁晏长睫轻颤：“是，你没办法，所以你扔下我一走了之，你有你的难处，可你想过我吗？”
有谁想过当初的他？
“我以为你跟着你爸爸会好过一些。”
“可后来不好过，我给你打电话，你也没回来看过我一次！”
“妈妈身不由己啊！”
二婚的女人，还是高攀。
不仅要尽心尽力的照顾公婆，还要照顾丈夫和前妻生下的一儿一女，公司的事情也不能松懈。
三年间她无数次的想要回来，可是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
“所以我已经失望了，接受了。”祁晏颓然。
黎青看着他，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抓住，来回揉捏。
“是妈妈不好，晏晏，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如果有用就好了。
祁晏嗤笑一声，不知是在笑黎青，还是笑自己，笑的眼泪都掉出来。
他快速抹掉，扭过头：“别说了，我不想听这些。”
也并不准备原谅。
黎青哭哭啼啼半天，抹了眼泪，看了眼时间。
没时间了。
她吸吸鼻子：“今天回来，妈妈也没想你原谅我，就是想看看你，跟你说说话。”
祁晏不置一词。
黎青看了看四周，换了话题，问出了一只盘旋在心底的疑问：“晏晏，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祁晏：为什么全世界都觉得我有女朋友：）
第24章 喜欢男生
女朋友？
祁晏受到了惊吓。
黎青看到安萌了？
没道理啊, 他都没看到, 小家伙溜的那么快......
祁晏蹙着眉在想什么的样子, 黎青打量着他的模样，心里揣测着。
几秒后, 伸手抓起床上的一个玩偶：“这个, 应该是小女生的吧？”
祁晏盯着那是蠢兮兮的小黄人玩偶, 内心一片崩溃。
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安萌的存在。
至少现在不行。
他静了几秒，淡淡的瞥了小黄人一眼, 一把拿过来：“这个, 是我的, 我没有女朋友。”
“是吗？”黎青不紧不慢的看了他一眼, 表现出了一个过来人的了然：“我在阳台看到了女生的衣服。”
哦，昨天他刚把安萌的衣服给洗了, 里面貌似还有......内衣。
款式还挺那啥。
记得当时换上的时候安萌还暧昧的看着他跟他说原来晏哥哥喜欢这种调调。
他：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总而言之, 因为黎青的突然到来他的心绪被搅的一塌糊涂，早就忘记了要把那些东西收起来。
而且事发突然也根本来不及收。
现在怎么办？
本着宁死都不能让安萌曝光在黎青视野中的想法, 几秒之后，祁晏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其实，那些衣服也是, 也是......”
去他妈的, 根本说不出那些女生款的内衣也是他的这种话。
被自己亲妈当成变态远比被不知情的陌生人当成变态要难受的多。
祁晏垂着头，满脸的难以启齿。
黎青根据前言自行推理出了祁晏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她抚住了额角。
顿了几秒, 起唇，痛心疾首：“晏晏，妈妈没想到那件事对你打击会那么大，也没想到这三年，会发生这种事。”
“什么事......”祁晏顾左右而言呐呐道，脸上还带着刚刚残余的羞耻。
他这幅无法直面自己亲人的样子，让黎青心疼的要死。
一定是因为她和祁山不在他身边，祁晏身边唯一的朋友只有男生，只能把自己内心的苦涩和伤痛全部朝着男生倾诉，也只能依靠男生。
所以，发生这种事，他们也有很大的责任。
黎青自责的看着祁晏，抬手拍拍祁晏的手背：“晏晏，妈妈真的很抱歉，但妈妈理解你，妈妈支持你。”
支持什么？
怎么越听越诡异？
祁晏蹙眉。
黎青抬手试探性的抚上他的脸：“晏晏，不要害怕，如同你喜欢那些，就继续吧，不要约束自己，你记住，就算全世界都反对，妈妈都站在你身边。”
说这话的时候黎青的视线来回在玩偶以及阳台的方向飘荡，意有所指。
祁晏脑袋发懵，连黎青的手都忘了躲开。
黎青看着他这幅孤立无援的模样就心疼的要命，手指在他侧脸来回安抚：“晏晏，你别这个样子，妈妈真的同意你喜欢男生，也同意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妈妈在那边见过这样的男生，如果你以后想有婚姻，妈妈也可以帮你，美国那边允许同性结婚。”
其实，她现任丈夫的儿子就是同性恋，他找的那个男朋友就是一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喜欢穿女装。
刚开始他也不能接受，直至两个孩子结婚了，婚姻还过的挺美满，才对同性恋有所改观。
喜欢男生......
同性婚姻......
果然，是被误会了。
祁晏脑壳一阵一阵跳着疼，他真的不喜欢男人，也不是女装大佬。
他完全没有被安慰到，甚至还有点想死。
可是解释又必然掀起轩然大波，毕竟眼下，他没有一个更好的理由来解释他的房间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但黎青大胆的想法完全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台阶。
不挣扎了。
为了小家伙，他忍了。
祁晏脸色十分难看的点了点头，勉强道：“那，谢谢。”
“跟我不用这么见外，而且，发生这种事是我和你爸爸的责任，是我们对你不够关心。”黎青此时此刻，才真正从心底感到一种深深的歉意。
祁晏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黎青摸摸他的脑袋：“有空把那孩子带给我看看。”
祁晏：“......”
“好。”
“还有，妈妈希望你们谈恋爱不要影响学习。”
“......”
“对了，还有......”黎青脸一红：“记得做好安全措施，一定要注意卫生。”
“......”这都是些什么鬼！
祁晏面红耳赤的胡乱点头。
黎青终于放心，点了点头。
这个令人生不如死的话题终于到此结束，黎青顿了顿，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张卡：“这里是妈妈攒的钱，密码是你的生日，就当是你的生日礼物。”
祁晏没接。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钱。
而且，这张卡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黎青，应该是要走了。
黎青见他满脸抗拒，把卡放在了床头柜：“你一个人在这边，妈妈没法尽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祁晏面色一冷：“我不要。”
“那我也会把钱打进你的账户。”
是的，每次都是这样。
拒绝又有什么用？
他现在还在念书，根本没有支撑生活的能力，况且，他还有安萌要养，安萌那么能吃......
祁晏手攥了攥拳，没再推拒。
黎青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妈妈该走了，等你明年生日再过来。”
不错过祁晏以后的每个生日，已经是她最大的能力。
祁晏一动没动，没有要送她的意思。
心里像是有什么轻轻浮着的东西一瞬间落了下去，再不见天日。
他有些期待的。
就算是陪他过完今晚。
却还是没能如愿。
他早该知道这结果。
黎青垂眸看了眼时间，把自己收拾好，又回到卧室门口，满带歉意和不舍的看着他：“晏晏，生日快乐，抱歉。”
祁晏偏头，漠不关心的望向窗外，侧脸的弧度又倔又愣。
黎青叹一口气，一步一步走向门口。
须臾之后，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关门的声音。
咔嗒一声。
再没其他。
祁晏淡漠的保持着方才的姿势，被阳光镀了金的额前碎发里，却有一滴晶亮的液体坠下去。
转瞬即逝。
他抬手捂住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松开手，低低嗤笑了一声。
到底，还是不舍。
他赤脚下了床，站在二楼的窗外，朝下望去。
黎青走下台阶，回头盯着楼道看了一眼，头也不回的朝小区外走去。
那道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终于消失在视线里。
祁晏重新坐回床边，紧紧的攥住那张卡，指尖泛了白。
最后，却还是无力的抖着手将那张卡放在了桌面。
他翻身拿过手机，唇角带着自嘲的笑，给安萌发了一条信息。
......
几个小时前。
突然有人到访，隔着门板听到祁晏和那人的交谈，好像是他的母亲。
祁晏在他母亲进来的时候紧紧的挡在了门前，还不安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安萌当即就猜出，祁晏是不想她被看到。
她知道人间的规矩，这些为人父母的最讨厌自己的孩子早恋，发现后那是要混合双打的。
为了让祁晏不经历这种可怕的事情，安萌当机立断的化了形咬着自己的衣服溜进了卧室。
从祁晏的牛仔裤裤兜里找出钱包，又从衣柜里拿出祁晏刚给她买的小包包，把钱包手机和衣服爪子嘴并用的一股脑塞进去，这才跃上窗户，用小翅膀一路化形了下去。
避过路人的视线一路拐进路边的一间公厕。
关好门，化出人形，把衣服一件一件的穿好，把书包背好，顺带上了个厕所。
出来后臭美的照了照镜子，离开了公厕。
街边太阳很大，安萌找了个冷饮店坐进去给祁晏发信息。
跟祁晏结束聊天时，她咬着吸管，心里有点不好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