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忠彦和吕希纯可都是他的同窗,感情深,结个亲!
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王安石怒道:“你两个弟弟还不到两岁!”
王雱语重心长地说:“爹您这就不对了,两岁怎么了,我孩子还没出生,我都已经想过了!您这儿子都生出来了还不上心,就不怕以后阿雭他们娶不到好媳妇?”
王安石想揍儿子了。
他把王雱打发走,拿出一本崭新的本子,在上面记录今天发生的事。
等原原本本地王雱的话记下来之后,王安石对这次对话给予了自认非常中肯的评价:韩老匹夫,教坏吾儿。
王雱小小地作了个死,又回去和司马琰感慨他爹没有远见,还煞有介事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还好弟弟他们有我这个哥哥。”
司马琰只能第无数次感慨,王安石不愧是将来能当宰相的人,宰相肚里能撑船!
第二日一早,王雱去给他爹送行,司马光他们也正逢休沐日,都一起来了。不管平时讨论起来有多少争议,王安石放着朝官不做主动要求外调的选择还是让不少人心悦诚服,至少司马光和韩维几人就觉得王安石拗是拗了点,心胸抱负却确实是世间少有。
王安石一走,知制诰的位置空缺了一个,韩琦他们试图把司马光提拔上去,但司马光沉迷台谏工作,准备先在谏院干两年,再到御史台干两年,然后学王安石那样去做点实事。
这还是刘沆定下的规矩,台谏不挪位置的话干个两年就该外调,免得台谏变成一言堂。
司马光坚决上书辞职,不太乐意干这活儿。好端端一个肥差,王安石干了一段时间就不想干,司马光压根不想上任,可把一些眼馋这位置的人气坏了。你们不想要这位置,能不能别表现得这么嫌弃?弄得他们都不好意思争取了!
朝中清流们看向司马光的目光慈眉善目多了,觉得这司马光很不错,有清流的风骨,有台谏的坚持,假以时日必定成为清流扛把子!
文官这边做了调动,武官那边也有了变动,狄咏回朝后暂时没有外调,他顶替了赵滋在禁军中的位置。而赵滋则被安排去密州训练水师,主要是赵滋很有挑事精神,朝中许多主和派看他不太顺眼,一个劲地弹劾他,所以官家把他外调了。
密州之地在京东路沿岸,包含着后世的胶州、青岛等地,只是这些地方如今还有些荒凉,算不得什么大州县。朝廷有意在这儿设置隶属于北方的市舶司,因此先让赵滋驻扎到密州板桥镇,接手京东路水师的训练,顺便杀杀海上盗匪、打击走私活动之类的。
今年武举会和科举一起开,王雱的小伙伴武兴将成为第一批通过武举进入军中的年轻将领,和后世的军校一样一毕业就是小军官级别!
和武兴一起来京的郑思去年落榜了,今年磨刀霍霍再战春闱,郑思这家伙看着少年老成,实则遇事容易紧张,和王雱完全是截然相反:王雱是越重要的时刻越能超常发挥,他则保准会发挥失常!去年一年里头王雱特地抽空给他补了补课,只要郑思没慌到忘了写字,王雱觉得他今年应该是十拿九稳了。
小伙伴们马上能一起来搞事情,王雱欢喜得很。开春之后,冰雪渐渐消融,他踏入仕途以来在洛阳做的准备也要正式显露在所有人面前:春天河运恢复之后,众人惊喜地发现原来有些缩减的汴河水量又回到了鼎盛时期的充沛,江水浩浩汤汤,充盈于密布开封的宽阔水网之中。
这个丰盈的水网,奇迹般与洛阳那边紧密相连。而对于洛阳各地来说,这更是一个令人惊奇的春天,原本将河道扩宽、引流往开封水网之后,洛阳这边的水系恐怕会有枯竭的危险,可王雱前面几年的工作不是白做的,他通过巧妙的设计将整个洛阳水系清整了一遍,长期从上游的源头引流以供两大水系运输之用。
整个过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工程,没有惊天动地的大变动,只是依托于地形地势、借助自然之巧因势利导地进行改造。没到近年春天双向复航的这一天,没有人能看明白王雱前面到底在做什么,只觉得他是和其他官员一样在搞简单的水利工程。
只有官家和韩琦、赵概这些看过完整设计图的人知道,王雱做成了。
他真的用普通的工具、不多的人力、少得近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财政投入,完成了一项足以供大宋再长青百年的巨大工程。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提出这个计划,只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去做。直至回京任职,他才提出要去做那都水使者。
现在看来,王雱在这方面确实有惊人的天赋。
韩琦甚至有些为王雱担忧,因为这种能力实在太出众了,甚至可以用“多智近妖”来形容。世上有多少君主能够容忍这样的人存在?只要他想,他能做到许多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不过,当看到王雱眉飞色舞地跑去和官家邀功说自己“做得超级棒,计划完全没有出半点差错”、官家还一脸骄傲自豪仿佛自己儿子有了大出息的时候,韩琦觉得自己还是省省好了,压根不需要替这小子担心太多。
该担心的应该是有没有人拿这个做文章,然后把官家惹恼了革掉对方的职!
那样的话,就真的没法往外解释了。总不能说官家做了个梦,觉得王雱是老天送给他、送给大宋的,早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漕运永远是许多人关心的重要领域,不少人都注意到洛阳往开封的水路快了不少,开封往四周的水路运输也都更便利了,充沛的水量早早就够容纳足够多的货船同时往来!
官家再一次在朝堂上提出迁都之议。
这一次王雱有资格上朝了,他目前还在三司干,掌握了许多“不可言说”的证据。他记性好,哪怕韩琦与蔡襄把账目抹平了,他也还记得不少。当官家如他所愿再次提出迁都时王雱自然没有再干看着,他持着朝笏出列,开始了第一次正儿八经的朝会发言,为迁都之议摇旗呐喊。
这一次,众人终于直截了当地感受到王雱这个被台谏敬而远之的邪乎玩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了。王雱先是若有似无地擦着边指出一片问题,这些问题都若有似无地与朝中不少人有干系,若是深究下去,往后朝会上就得换一批面孔了,许多人通通得去海南岛吃海鲜!
接着王雱话锋一转,表示只要迁了都,不仅这些问题会迎刃而解,还对大家都有极大的好处。当然,大家都不是想要好处的人,两袖清风,高风亮节,从不贪图功名利禄。迁都主要是对百姓好,对朝廷好,对大宋的将来好,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可以共创美好大宋!
司马光听了王雱一通话,感觉,自己这女婿还是很有当谏官的潜质。若是让王雱到台谏去,怕是没别人什么事了!
赵概这个资深台谏官员倒是很淡定,因为他早就分析过王雱那些折子,充分了解一个事实:只要王雱想动嘴皮子,其他人都闭嘴吧,绝对比不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千钧一发!!!!!
第一九零章 反对意见
相比赵概他们的平静,许多人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谁把这小子放进来朝会的?讲不讲究朝会基本法了?你一个人把话全说了, 让别人怎么接话?
瞧瞧这些话都是什么意思吧:是要忍痛戴高帽还是含泪流放外地, 您赶早选一个!
瞧着王雱生嫩的面孔, 不少人瞬间想到很多东西:首先,王雱是范仲淹的学生;其次, 回忆一下庆历新政期间范仲淹和韩琦曾一起主持新政, 这几年也一直传出书信往来,由此可知范仲淹和韩琦关系不错;接着,王雱科举那年是欧阳修选中的, 欧阳修和韩琦关系也很不错;再有,王雱是赵概举荐去三司的, 赵概和韩琦是同年,关系密切得很!
由此可知, 在背后指使王雱干这些事的人肯定是韩琦无疑了!
就是这个韩琦, 一路开绿灯把王雱早早放进朝堂来!记得上回清旧账时韩琦还表示“只要账目平了,往后再不追究”, 实际上却是在这里等着他们!
韩老匹夫, 你真够狠!
往常辩驳得很欢的反对者这一次出奇地安静,毕竟这次是官家正式提出来, 韩琦这个宰相又第一个表示赞同。他们要是敢和以前一样提出反对, 这厮怕是要放王雱出来咬人, 坐实王雱刚才提到的那些“隐晦问题”!
许多人看向王雱的目光带着几分惋惜:好好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才入朝廷就被韩琦当枪使,太可怜了。
倒是还有一个人当堂和王雱提了不少迁都可能出现的问题, 这人是翰林学士兼开封知府冯京。冯京现在好歹是开封知府,真要在他任上把都城迁去洛阳肯定得在史书上记一笔,所以不管支持还是反对,他都得提出点符合他身份的观点来,要不然往后指不定会有人说他不作为!
冯京一站出来,众人顿时打起精神。
王雱是嘉祐二年进士,三元及第得了状元;而这冯京是皇佑元年进士,同样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只是自王雱及第之后,众人提起状元便时常会想到王雱,鲜少再想起同样名扬一时的冯京了。
冯京长得也是姿容秀美,当初才入京就被外戚张尧佐等人相中,要绑了他做女婿,都给冯京拒了。后来冯京发妻过世,冯京续娶了富弼的长女。没过两年富弼长女便因病去世,他又续娶了富弼另一个女儿,被人戏称为“两娶宰相女”。
一边是韩琦选的王家状元,一边是富弼的状元女婿,所有人免不了想起富弼服丧后有人跑去问韩琦“为什么不空着相位等富弼回来”。
两边莫不是要打起来了!
刚才不小心代入了王雱口中那些“问题人士”的人免不了有些激动。
和和气气算什么朝会,打起来打起来!
王雱对冯京也是早有耳闻,毕竟是三元及第的人才啊,没事可以拉来帮点小忙多棒。可惜他与冯京没太多交集,富弼又守丧去了,他想混点交情也混不着。
听冯京有理有据地提出问题,王雱的眼睛就亮了,他喜欢这种能发现真问题的人!
王雱当场就和冯京探讨起来,两人一来一往说得众人一愣一愣:这好像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这场朝会讨论在王雱主动要求下暂停了,王雱下朝后和冯京约定晚上去寻他细谈。冯京见王雱态度诚恳又真挚,也觉这王小状元很不错,当即应了下来,表示自己一定扫榻相迎。
其他人见两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势头,都觉得世道变了,变得让他们看不懂了!明明应该争个你死我活的两拨人,怎么眨眼间成这样了?
王雱随着内侍去见官家,一见到人就夸起了冯京,说冯京有见地,注意到不少他没想到的问题,做事果然得集思广益、广纳众长才能尽善尽美。
官家听王雱这么夸冯京,更觉王雱心胸广阔,换个同样年少气盛的同龄人碰上这事肯定会恼恨不已。不过,真正年少气盛、凡事都争强好胜的人也碰不上这样的事。
官家道:“那你就是要去拜访冯翰林,和他商讨迁都细节了?”
王雱点头说:“那是自然,您等我半个月,我一准和冯翰林商量出更好的章程来!”
官家自是同意的,让王雱随心去做,不急于一时。
王雱得了官家许可,下衙时去与司马琰说了一声,便直接跑冯京家蹭饭去。
冯京在朝会上出列说话时原想着肯定会得罪了韩琦和王雱,这会儿王雱热情地上门来,当真让冯京有些意外。好在冯京家有个贤内助,招待方面倒不用操心,处处都妥帖得很。
王雱蹭完饭,和冯京攀起了交情,先是说当初富相公当宰相时给了他许多指点,让他获益良多;然后又说他的师兄、未来妹婿的兄长范纯仁和冯京还是同年,多难得啊!总之,四舍五入咱们是一家人,亲近着呢。
冯京原本还和王雱有些生疏,和王雱小饮两杯之后也放开了,顺着王雱的话回忆了一下他的岳父富弼以及他的同年范纯仁,感觉还真亲厚了不少。这会儿再聊起迁都之事,冯京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截了当地和王雱讨论起了自己的种种考虑。
王雱积极地拿着个小本子记录起冯京的一些疑虑,又当场和冯京讨论起解决方法。王雱绝对是个合格的倾听者和引导者,很快把冯京的存货都掏了大半,并补充了很多自己的想法。
冯京惊讶于王雱思维之敏捷,又被王雱展现的未来蓝图深深吸引,还真有点相见恨晚之感。
临别时王雱把讨论记录拿到他面前让他查看并签个名、以示这确实是两个人的讨论结果,冯京也没反对,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随后几天,王雱没事就带着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登门和冯京讨论,两人都觉得只有两个人不够带劲,还先后邀了几批朝中各有意见的人到大相国寺的僧房里共同讨论,最后都由王雱统一归纳整理和众人签名认定。
下一个朝会开始时,王雱揣着一份完整的《迁都提案》上朝。
提案第一作者:王雱。
提案第二作者:冯京。
其他共同作者:朝中百官(排名不分先后)及洛阳众多退休老干部们。
王雱提出《迁都提案》的时候没说内容,先说参与拟定提案的人有哪些,并表示每一个作者都在这份提案上签了名。这不是他一个人坐在家里空想的结果,而是群策群力的智慧结晶,每一个章程都经过专业人士反复讨论,听取了各方宝贵意见,不求最好,但求更好!
王雱这一手把其他计划着这次朝会肯定要站出来反对的人打懵了,有的人甚至开始对周围的友人怒目而视:怎么回事?说好要一起反对的,你为什么叛变了?别说什么你没叛变,你没叛变王小状元怎么敢说你参与拟定提案?就算是他扯谎,他还能扯出你的签名来吗?!
被盟友怒目以对的人更懵:我们是去提反对意见的,名字是签了,但你不能说我们参与拟定计划了啊!说反对也算参与吗?
那么问题来了,他们之中到底有哪些人真的反对、哪些人已经决定改弦更张支持迁都?要是自己站出去反对,其他人却都龟缩着不开口或者索性表态支持,自己岂不是成了孤立无援的出头鸟?!
于是一个奇异的局面出现了:这次王雱提出迁都,没有人出来反对!
官家觉得不可思议,前两次由他提出这事百官之中都有不少人站出来反对,怎么轮到王雱来提就没人说话了?
就连上次开口提出意见的冯京,竟也在短短半个月内站到了迁都这边,为迁都计划摇旗呐喊!
有这个想法的绝不仅仅是官家,许多人看向冯京的目光都是一样的:若不是被你邀请过去,又看你这么爽快地签上名字,我们哪里会签?!
王雱一点都不心虚,小腰板挺得笔直。只要提意见就是参与,没毛病!要是没人发现问题提出问题,靠他一个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全面、这么完善的提案呢?
韩琦等宰执属于一直没表态的,韩琦主要是想看看王雱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是去过西线和北线的,知道西北诸州眼下就像是被断了供需的荒田,若是再不做改变迟早会有越来越多的荒地弃田出现。而黄河改道之后,开封也当真是无险可守、门户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