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没像忽悠沈括一样忽悠苏轼,而是把国子监生活的艰苦与苏轼说了。
苏轼听说国子监伙食不好,顿时忧心忡忡:“明年要是考不上,岂不是得多待两年?”
王雱听苏轼这么说,恍然明白国子监的苦心,原来是为了让学生赶紧考走啊!真是用心良苦!
王雱大方地把自己的“外卖基地”告诉苏轼,邀请苏轼到时一起来吃外卖换换口味,免得再也忍耐不了太学的伙食。王雱还给苏轼介绍:“若是吃腻了面摊的口味,还能多花点钱让人跑远一些买别的,想吃什么都能买,可方便了。”
苏轼一听有这么刺激的事,当即一口答应下来。
苏辙则有些犹豫:“这样不太好,要是被抓到会不会让夫子们生气?”
苏轼理直气壮:“食堂的饭菜做得难吃,还不许人自己吃点好的吗?”
王雱一脸“英雄所见略同”的赞同。
在外头,老实孩子苏辙一向听他哥的,见他哥这么说也就不再反对,表示愿意一起干坏事。
王雱和两个新朋友搓完澡,约定好明日在“外卖基地”见面,开开心心地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范纯礼告诉王雱刚才沈括来过,知道他和苏轼兄弟俩去洗澡之后气冲冲地走了。
王雱道:“他显然是想来看我多忙!我确实很忙来着,都在书房里关一天了,到晚上才有机会出去洗个澡放松放松,师兄你说对?”
范纯礼幽幽地看着他:“我傍晚才回来。”
王雱:“……”
王雱轻轻拍拍范纯礼的肩膀,一脸严肃地鼓励:“师兄辛苦了。”
第二日一早,王雱跑操结束就去揣着稿子去太学那边找沈括。
沈括见了他没什么好脸色,只当做没看见他!王雱当即掏出稿子对沈括这样那样地诉说完自己的辛苦,并拜托沈括帮忙校对一下这本王·福尔摩斯·安石探案录。
沈括听王雱说得这般认真,不像是在说谎,暂且相信了他的话,收起稿子表示自己会尽快校对好。
王雱又约沈括傍晚一起加餐,到时可以认识两个新朋友。到傍晚草草吃了点食堂清汤寡水的饭菜之后,几个人便偷偷摸摸地在“外卖基地”聚首。
王雱愉快地帮所有人点完餐,才给他们相互介绍。
得知这就是《黄金国》、《水浒食神》的另一个作者,苏轼和苏辙都挺喜欢这个新朋友。尤其是听沈括说起实验室的事情,苏轼和苏辙都挺想去玩玩!
沈括也很快被苏轼兄弟俩言谈间流露出的机敏所折服,放下昨天那点小不满愉快地和两个新朋友聊了起来。
等餐点准备完毕的铃声响起,沈括又一次被王雱忽悠到树上接外卖。
本来这该是一次愉快的聚众偷吃行动,结果沈括刚把篮子慢慢下放到王雱手里,就有人在走廊处喝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苍老却又洪亮,带着教导主任的威严,显然出自当过校长的胡瑗胡老直讲之口。
胡直讲教育学生是非常严厉的,有次有个学生去向他请教问题,头发没弄整齐,当场被他训了一通。据说他教出来的学生,言行举止都跟他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腰板挺直、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甚至有人还说过,一看某新科进士走路的姿势,就晓得他是胡瑗教出来的!
由此可知,胡瑗对学生的要求是多么高,学生干坏事被他发现又会是什么惨痛下场!
看到从走廊那边走过来的教导主任胡瑗,还在树上的沈括沉默。
刚捧出食盒的王雱沉默。
今天才刚刚入学、第一天干坏事的苏轼兄弟俩更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记者:请问你后来为什么起了个笔名叫“括沈”?
沈括:那是一个晴朗的秋日,我发誓说,再被王小雱忽悠我的名字就倒着写记者:然后呢?
沈括:……然后就倒着写了!
*
第九十章
天已经擦黑, 胡瑗的脸色更黑。胡瑗走到王雱面前打开食盒, 一阵香味扑面而来,让他脸色又更黑了一些。
胡瑗把食盒盖子盖回去,没收食盒, 让王雱四人排排站站好, 叫人去把主簿喊来, 要给他们记个过。
罚是肯定要罚的, 国子监有五等处罚, 最严重的是开大会时当众斥退;次一等的是关禁闭;再次一等的是迁斋,也就是让他们搬宿舍;第四等的, 则是前廊关暇, 比关禁闭好一点, 没关小黑屋里去,只能不能走出前廊;最轻的第五等, 是关暇, 简单来说就是不许出国子监。
这几个小子干的事不是在课上干的, 也没祸害别人,顶多能算第五等的错处。可要是罚他个关暇,对王雱这种小滑头来说肯定不痛不痒。
主簿来了, 按照胡瑗的意思去把连通外头的铃铛取下, 又去外面盘问过那面食摊主, 回来后看着王雱欲言又止。现在大伙都知道了, 这小孩是范公的关门弟子!
胡瑗可不会给范仲淹这个面子, 他问了另外三人的姓名, 知晓他们是太学那边的,让主簿也给他们记个“小过”。从主簿刚才那眼神,他已经知晓谁是主谋了!
胡瑗板着脸道:“近来秋高气爽,天气晴朗,正适合晒书,你们今晚开始去藏书楼那边把书整理整理,把现有的书分门别类放好,都给登记在册。不整理好,你们别从藏书楼出来!至于饭菜,到了吃饭时间自会有人送去给你们。”
王雱打小就见过胡瑗,知道他在这些事情上根本不容说情,赶紧把事儿都扛下来:“这事儿是我牵头的!今儿子瞻兄和子固兄才来报到,什么都不晓得,是我把他们拉来的!”
沈括:“……”
我呢?我呢?我呢?
胡瑗看了丰神俊朗的苏轼兄弟俩,一下子想起王雱提到过的那位“笔友”。他轻捋胡须,心道,既是初来乍到被王雱蛊惑,倒是可以宽恕一二。
苏轼却很有担当,当即表示要和王雱两人共同进退:“既是一同犯事,自没有罚一个不罚一个的道理,我也和元泽一起去整理!”
苏辙见兄长如此,默默跟着点了点头。
胡瑗见他们四个笔挺挺地站一块,颇有些豪气干云、势要同甘共苦的势头,冷哼一声,打发主簿把他们带去藏书楼,并叫人看好别让他们跑了。
胡瑗提着食盒回到直舍,杨直讲和梅尧臣都在,见他拎着食盒过来,杨直讲奇道:“您怎么忽然带吃食来直舍了?”
胡瑗于是把王雱干的好事说了出来,并把那系着麻绳的铃铛往桌上一扔,显然恼火得很。
杨直讲好言劝慰胡瑗:“别气了,这不是年纪小,活泼了点吗?再说这也是有朋自由远方来,他设法‘招待’一番而已。”
胡瑗道:“你看看这麻绳,都快磨断了,显见不是第一回 。”少年郎贪图口腹之欲是其次,谁不爱吃点好的?要紧的是王雱不守规矩,坏了国子监的风气!
杨直讲和梅尧臣对视一眼,都没再劝。
别看他们平日里天天“针对”王雱这小子,听到胡瑗把人给关藏书楼里去了,明日后日可能都见不着人,心里还真舍不得。不过胡瑗正在气头上,他们不能说“算了吧不是多大的事”,要不然就等同于火上浇油了。
胡瑗把人罚了,又亲自跑范仲淹家一趟,告诉范仲淹这事儿。
范纯礼在旁听了这事,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那小子也有今天!
胡瑗瞥见范纯礼的笑,又哼了一声,问范纯礼:“你是不是也干过这事儿?”
范纯礼见火往自己身上烧了,忙说:“没有,绝对没有!”他也想胡闹,奈何他已经过了能胡闹的年纪,哪能跟着王雱乱来?
范仲淹跟着胡瑗骂了王雱一通,总算把这位老友安抚住了。
送走胡瑗,苏洵又过来拜访。这是昨日约好的,昨日范仲淹还有事,约苏洵今儿再来好好说话。
赶巧碰上王雱他们犯了事儿,范仲淹把事情也给苏洵说了。
苏洵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这两个小子惯是爱胡闹的,不想到了太学还这样!”
范仲淹劝慰:“与令郎无关,是元泽那小子怂恿的,从入学开始他就没消停过。”
苏洵道:“他们自个儿要是不愿意,难道还有人能压他们过去不成?”
两边数落完自家孩子,心中虽有些担心,却也相信在国子监内绝不会出大事、借此机会磨一磨自家孩子的顽劣脾性也挺好,都不再多提,转而聊起文章来。
被双方家长判定为“不会出大事”的王雱,全套铺盖让主簿着人收拾收拾带过来了。四个人点着灯看着浩瀚无边的藏书楼,面面相觑。这真要全部整理一遍,可要整理到什么时候才能整理完!
沈括是个书迷,看向那一排排书架倒是两眼放光:“这里藏书很多都是‘监本’,校对得很好。听说第三层还有很多孤本古籍,不知会不会让我们上去整理!”
苏轼和苏辙听沈括这么说,顿时也来了兴致。
王雱睨他们:“要是边整理还边看书,我们还能出去吗?”
沈括一想也对,退而求其次地道:“那就先记下把感兴趣的书摆在那儿,回头再过来找书看!”
“行吧。”王雱点头,“藏书楼里都是书,刚才主簿说了,不许我们拿着灯到处走的,我们今晚先合计合计怎么整理才方便快捷吧。”他借着灯光往里看去,一脸的敬谢不敏,觉得这些书也堆得太乱了,高矮不一,类型错乱,还有些被学生抽出来乱放,看着毫无秩序!
胡直讲就是不罚他们,叫王雱看见了也浑身不舒坦,非找法子整理好不成!
四个人围坐在灯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出主意,王雱负责在纸上飞快地记录着每个人的主意,算是把藏书楼的每个书架基本规划好了。因着出不去,他们决定先用纸张在每个架子前标出类型,方便借书的学生们物归原处。
正讨论到兴起,藏书楼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王雱几人回头看去,居然是梅尧臣一手提着灯,一手提着个王雱很眼熟的食盒进来了。
王雱麻溜地喊人:“梅先生!”
梅尧臣望了他一眼,把食盒提到他们之间的灯烛旁,道:“放凉了,吃了吧。”若不是秋天夜里要转凉,饿着受冻容易病,梅尧臣也不会走这一趟。
王雱两眼一亮。没在眼前还好,食盒送到眼前来他还真觉得饿了。他打开食盒,便见里头除了他点的胡饼、炸蟹、鹑子羹、西京笋之外,还多了一壶温水,显然是梅尧臣捎来的。
王雱感动得很,在心里检讨自己不该作诗回踩梅先生,热情地拉梅尧臣一同坐下,掰了半个胡饼和梅尧臣分享。
梅尧臣:“……”
梅尧臣这些年还真没吃过半个胡饼,不过王雱都递来了,他也不好拒绝,索性跟着王雱一并把这“外卖”享用完。
食物都凉了,滋味不如热乎乎的时候好,不过几个人一起就着灯火吃倒是别有味道。
苏轼和苏辙是头一天过来的,还是第一回 见到梅尧臣这位国子监直讲。见梅尧臣没嫌弃自己几个“捣蛋鬼”,还坐下一起用炸蟹和西京笋送胡饼,心中安定多了。
王雱这厮天生是得寸进尺的性格,见梅尧臣今儿这么好,顿时顺着杆子往上爬,央着梅尧臣去巡斋时把他牙刷牙膏和别的洗漱家伙给带来,他都收得齐齐整整,很容易找的!最好能顺便把箱笼里的几个备用套装也来,省得多跑太学宿舍那边拿沈括他们的,多麻烦不是?
梅尧臣道:“……你还真是替我着想!”
王雱谦道:“应该的应该的,尊敬师长是做人的基本原则。”
梅尧臣被王雱气走了。
苏辙道:“你这样和梅先生说话真的好吗?”
沈括于是给苏轼和苏辙科普王雱的丰功伟绩,还把王雱仿着梅尧臣作诗讽刺回去的事儿给苏家兄弟俩说了。
苏辙听得目瞪口呆。
苏轼到时反复咂摸着王雱的讽刺诗,咂摸完了,他夸王雱:“诗写得好。”
几人的话题也不再局限于怎么整理藏书楼浩如烟海的书籍,反倒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到一根蜡烛快烧完,藏书楼的门又被人从外头推开了,是梅尧臣折返了,带着王雱要求的洗漱套餐——足足四套。
王雱高高兴兴地送梅尧臣出门。
梅尧臣道:“夜深了,赶紧熄了火烛。”
王雱指着楼前的水井:“我可以打点水刷个牙吗?”
梅尧臣横了他一眼,由着他走出藏书楼去打水。
王雱喜滋滋地去打了盆水,招呼小伙伴们洗了脸刷了牙,乖乖铺好铺盖吹熄蜡烛睡觉,前所未有地乖。
梅尧臣绕回直舍,杨直讲还在那提笔琢磨明日的讲学内容。见梅尧臣提着食盒回来搁到角落里,杨直讲便问:“他们没闹腾吧?”
梅尧臣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而后才镇定自若地道:“还好,没闹腾。”
王雱四人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第二日又去讨了水洗漱,拉着苏轼三人跑上二楼,优哉游哉地躲在二楼窗户后看其他人在下头一二一、一二一地跑操。
结果宋佑国几人给他们送早饭过来,送完便不走了,说要和沈括几个室友帮他们一起整理藏书楼。苏轼和苏辙则没办法,他们新来的,压根没见过他们的室友呢。
沈括感动地不得了,与室友们你来我往地相互吹捧了好几句。
王雱则问宋佑国他们:“你们是不是不想上课才跑来的?”
宋佑国怒道:“你可以怀疑我,但你不能怀疑师朴他们啊!”
王雱这才赔罪:“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十几个人哗啦啦涌入藏书楼,人手多多了,王雱彻底清整藏书楼的想法总算有了贯彻下去的可能性。王雱爬上爬下兼指挥,可算把藏书楼的书都分门别类给摆整齐了!
看着书架上一行行齐齐整整的书,王雱满足不已,有和苏轼他们分头把引索给编好。到傍晚,藏书楼里里外外的书都编整好了,只差上着锁的三楼。
胡瑗闻讯过来检收,见到藏书楼底下两层的情况也吃了一惊,再拿到王雱汇总的名册,更觉这几个小子足够用心。见王雱他们十来个人都弄得灰头土脸,胡瑗再多的气都消了,摆摆手说:“去洗个澡吧,下回别再干那种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