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铃错——青橘一枚
时间:2018-12-18 09:25:29

  待行至院门,王锵突然折返,回到初来时的房间,捡起春凳上的衣裙,七手八脚往身上套。朱成翊哑然,这王锵倒真是不拘一格……王锵套到一半,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睿之公子,在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兄但说无妨!”
  “在下得知锦衣卫指挥使梁禛数日前到了开封府,他乃跟踪齐家公子齐振而来。那齐振似乎并未能与公子同心,他一路尾随至此,不知有何企图,望公子当心。”
  朱成翊猛然得知此消息,颇为意外,愣神一瞬,忙躬身致谢。
  朱成翊已经很久没有听过齐振这个名字了……他曾派宫人前去齐府传信于齐祖衍,让齐家派人送来齐韵,齐家不睬,反倒是自己在河间探到齐韵来探亲,自己用强派了白音夺了齐韵。但从河间到开封,一路走来都未能收到齐家任何回应。自己只当齐祖衍已然放弃了齐韵,毕竟与侯府嫡子相比,小姐只能靠边站。
  可是,既然齐振都尾随了一路,却不现身,又是何故?齐韵知道自己兄长跟着她吗?抑或是,齐韵便就是被齐振带走了?朱成翊开始焦灼不安,他虽告诉自己,齐韵为了自己在河间做的那些事,足以证明齐韵对自己的心,但这种笃定,在听闻齐振的消息后瞬间消散。齐振的行为太过反常,朱成翊自问自己在齐韵心里的份量定然不能于她家人相比,自己又不是齐韵的夫君,齐韵背叛谁,也不能为了自己这个无名无份的人抛父弃兄。
  他唤来白音,“查探齐振住所,尔等立即着手更换藏身地点。”如若齐振带走齐韵,却不现身,自己再住这里,便不安全了……
  梁禛也得知今日朱成翊见过一名高挑女子了,据罗成回禀,两人相谈甚欢,足足谈了一个时辰。“这个朱公子名堂还不少嘛……”梁禛把玩着手中的雕花玉珠,他细细捋了捋河南一带的民间组织、黑道势力,及锦衣卫掌握的近一月内出入过河南一带的重要人物。他饶有兴味的勾勾唇,“饶是你找再多帮手,咱照单全收!”
  他直起身,兴致勃勃朝门口走去,正碰上齐韵提了食盒推门进屋,梁禛黑眸闪亮,忙接过食盒,“让汀烟提就行,你别什么事都自个做了。”
  齐韵微微一笑,“不就送个晚膳嘛,也累不着我。快来趁热吃罢。”言罢便麻利的张罗起来。
  梁禛定定的看着她的脸,这几日他都很担心齐韵会想不开,随时随地眼风都不离她。让他意外的是,除了第一日清晨哭过鼻子,以后她的情绪都正常得很,也会对他笑语晏晏。除了夜间不伺候他外,温柔体贴如同普通的姬妾。
  梁禛见她今日竟似特意装扮过,身穿月白色印暗金流云纹的缎子小袄,头上挽着个倭坠髻,压了一溜珍珠镶边的银簪,髻尾插了一根金海棠珠花步摇。面上亦着了妆,峨眉淡扫,桃腮杏脸,雾鬓风鬟,更显楚楚动人……
  “今日甚是特别,可是有事?”梁禛心中微动,他希望齐韵能快活,但他觉得面前的齐韵总是少了些什么,就像雾里看花,他迷迷蒙蒙,看得见摸不着,心里发慌的紧。
  “大人……韵儿明日想出门……”
  “跟你说过不要叫我大人,怎地忘记了?”梁禛凤眼微挑,戏谑的眼波扫向齐韵,齐韵羞得满面通红。
  “相公……韵儿想出门……"
  梁禛心情大好,“出门做甚?”
  “韵儿想去寺庙为家父祈福……自那日相公说起父亲南下赈灾,韵儿便想为家父祈福……”
  “相公别担心,韵儿一定早去早回……相公,你就答应罢……”或许人的承受力就是在一次次刷新底线后逐渐增强的,齐韵觉得这声相公也不难叫出口,甚至在这种撒娇卖乖的时候,叫相公才有感染力!
  梁禛甚是受用,他知道面前这个费力卖乖的姑娘绝不会只是祈福这样简单,一定是会去找齐振的。不过不要紧了,自己看牢了就行,量她也翻不出五指山。思虑至此,梁禛捉住她的手,“明日我让罗成送你即可……你今晚宿我房里。”
  齐韵自是清楚做人姬妾肯定不会再像做姑娘那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倒不知了。尽管不知道详情,她还是很紧张,虽然第一日留宿过梁禛房内,但那日她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不紧张,今日可不一样……她白着小脸,低着头,微微颔首,表示了接受。谁叫自己有求于梁禛。
  不过话说回来,梁禛对她也委实不错,除了无名无份外,把她照顾得跟在齐府一样舒坦。自那日被正式收入囊中后,穿的、带的、吃的、用的每日里流水般往屋里送。梁禛给她买了四个丫鬟、两个仆妇,专门照顾齐韵的起居。思虑至此,齐韵也觉得吃拿了这么多,陪他一晚也是应该的,至于这“陪”的具体含义,她并不是很清楚,以至于她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并在此时做了错误的表态。
  
 
  ☆、昭云寺
 
  梁禛只当她已经人事,毕竟她与朱成翊共处如此之久,在梁禛看来他们又是“那种关系”。所以到了夜间歇息的时候,梁禛拉下床帘,大咧咧的就剥起了齐韵的中衣。齐韵紧张极了,死死抓住领口不撒手,她认为梁禛只是说“陪”,可没说过还要脱衣服,梁禛怎能出尔反尔?
  她喷火般的眼神自是被梁禛看在眼里,他无语……沉默片刻,遂抽回抚上她胸口的手,放在她纤腰间,轻声哄道,“莫怕,不逗你了,快些歇息罢。”
  齐韵放心了,她对梁禛的人品有着天然莫名的信任,她点点头,果然松开手,闭上了眼睛……梁禛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安然睡去,不禁哑然。
  夜深人静,有美在侧,梁禛只觉自己的五感越发敏锐起来,丝丝幽香自他怀中蔓延入鼻,手掌下是她柔软的腰肢,盈盈一握,玲珑有致的曲线吸引着他,只想让她更紧的贴近自己。他的手好似有了自己的意志,它想四处探寻她的美丽,身体的某处已然勃发,坚硬似铁。
  他呼吸逐渐沉重,放在她腰间的手也逐渐用力,他慢慢靠近齐韵,齐韵已然睡熟,他听见她发出了微微的鼾声……目光扫到齐韵的睡颜上,鼻头圆圆,小嘴微张,嘴角亮晶晶……如此憨态可掬……脑海里骤然浮现她刚才满含抗议的双眸。她还没准备好接受他呢……
  梁禛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苦涩辛酸,她就那么放不下朱成翊麽,都躺自己床上了还想为朱成翊守着……梁禛气苦难耐,翻身下床,冲进净房……净房内随即传来哗哗水声,间或男子压抑的低喘……
  翌日清晨,齐韵早早醒来,睁眼便见梁禛恬静的侧颜,鼻若悬胆,唇似施脂。许是今日被允出门,故而心情极好,齐韵看着梁禛的睡颜也觉得甚是顺眼。实在太过兴奋,齐韵一把抱住梁禛,凑到他耳发旁,狠狠摩挲了几下……
  梁禛睁开了眼,他一夜没睡好,欲望一夜肿胀难耐,快到临晨才消弭,好不容易睡去,又被人搓醒。睁眼便对上齐韵弯弯的眉眼,她竟如此高兴,他似乎又看见河间那位灵气逼人的姑娘了,不觉间自己也心情大好,他翻身笑眯眯地看向这张如花笑靥,“为个出门,就高兴成这样?”
  “相公疼我,允我出门,韵儿自然高兴!”齐韵自觉拍马功夫愈发精进了,梁禛喜欢听的甜言蜜语,自己张口就能来。她抱住梁禛的脸,又紧紧蹭了蹭,“相公日后多疼我点罢!”两个拥抱来的猝不及防,梁禛被这一大早的迷魂汤灌得晕晕乎乎,身下折腾了他一夜的欲望卷土重来,来势汹汹。难得美人如此开怀,原因肯定不是因为和自己睡了一晚,梁禛甚有自知之明,自行极力控制自己的行为,切莫坏了美人的好心情。
  ……
  昭云寺是开封最为著名的寺庙,香火鼎盛,坐落于开封城西北郊,一个群山环抱的秀丽的小山峰头。幽静宜人,树林阴翳,杂草丛生,鸟喧林间,百籁齐响。两侧深沟,水流潺潺。
  罗成着便衣策马领队走在队伍最前方,齐韵则由华盖马车换到了锦缎软轿上,走在队伍中间。
  罗成最近对自己的顶头上司颇有些微辞,原本不爱女色的梁禛突然迷上了这位名唤齐韵的小妖女,此女一瞬罪犯一瞬事主,连肃王遇上她的事都这样立场不定,难道还不是妖女?梁禛莫名的不顾数月后即将迎进门的娇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收用了小妖女,然后昏招频出,放弃抓捕唾手可得的齐振和朱成翊在先,今日又让自己陪这妖女逛什么破寺庙。为让妖女能欣赏想欣赏的景致,特安排了两名轿夫扛一顶锦缎软轿随行,方便妖女随时变换交通工具。
  齐韵端坐轿中,随从者众,排场颇大。临近寺庙,香客如织,为示心诚,大家纷纷步行。骑马者下马,坐轿者下轿。齐韵以懒得走路为由,死活不肯下轿,罗成无奈,只得让轿夫扛着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不想走路干嘛让人扛着爬山?不是成心折腾人麽?罗成在心里狠狠挤兑了齐韵一番,但面上却不敢显。
  一番人仰马翻后终于进得寺门,主持接待了他们。为避免引人注意,梁禛让罗成以开封府府尹名头行走,齐韵则是开封府尹的家眷,齐韵无可无不可,反正能出门就行。主持早就得知齐韵来意,已布置好了引路的小沙弥,齐韵一到,便示意她随小沙弥去大殿进香。
  齐韵风姿绰约的跟着小沙弥一路行至大殿,但见一锦衣丽人早已在场,身穿姜黄色金松鹤纹绸缎偏襟褙子,头戴八翅玛瑙大凤钗,甚是亮眼。
  齐韵朝那姑娘身边走去,并一路兀自打量着那姑娘。小沙弥朝她递过来一束香,齐韵接过,开始叩拜时,口中念念有词……身旁那位带八翅玛瑙大凤钗的锦衣丽人出声了,“拜便拜,休要出声!”
  齐韵哪里理她,自顾自上香,并不停止口中念词。锦衣丽人何时被人如此轻视过,瞬间发难,一把抓住齐韵右肩,“本姑娘说你呢!耳聋了?”
  齐韵看起来柔弱好欺,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善茬。她一把甩开对方的手,冷哼道,“勿要仗势欺人,佛门净地,岂容尔等泼妇撒野,当心菩萨治罪于你!”
  听闻此言,那丽人勃然大怒,尖叫一声,扑将过去,双手朝齐韵面门抓去。齐韵也不甘示弱,开始反击,一时间二人竟扭打成了一团。
  高门大户香火钱捐得多,是寺庙的优质客户,但高门规矩多,哪肯与一帮泥腿子一同上香,于是寺庙在大户女眷来上香时都会“清场”,安排有专门的僧人把寒门和平民拦在殿外,等贵人上完了香再放平民入内。但如若拜佛的都是贵人,自然是不用避嫌的,毕竟同属贵人圈,互相都不会嫌弃对方龌龊。
  大殿内空间有限,为避免烦扰菩萨,进来上香的贵人就算有随从也很少,譬如那位锦衣丽人与齐韵分别就只带了一名小丫鬟,丫鬟见主子打起来了,便要护主。都知道女人打架都是乱打,丫鬟如何拦得住,缠斗间丫鬟也打起来,于是四个人在殿内乱作一团。 
  小沙弥何时见过此等阵仗,素来拜佛祈福的人都会勉力控制自己的言行,谨言慎行,唯恐冲撞了菩萨,坏了自己的功德,哪有这种暴脾气也不知克制的人当着菩萨的面就扭打起来的。
  小沙弥呆愣了许久才想起出殿寻人,此时正值香火旺季,殿门口男女老少一大堆,都等着殿内贵人拜完菩萨好轮到他们。伸长脖子等候时,突然看见殿内的僧人慌慌张张奔将出来,边跑边寻人,口中高呼,“不好啦,不好啦,守备府的郭大小姐与知府府的齐小姐打起来啦!”
  此消息无疑于平地惊雷,听过泼妇骂街、悍妇斗狠,就是没听过小姐打架,而且还是在菩萨跟前。众人的八卦之心瞬间高涨,拜佛的本就妇人居多,一时间郭小姐的生平事迹与这位齐小姐的来龙去脉,成为了昭云寺片区的唯一话语主题。
  因齐韵是为其父祈福,在寺庙的香客簿上必须写上自己的真实名字,不然菩萨收到错误的信息,发错了佛意,岂不浪费了香火钱。所以,梁禛就算再怎么想低调,也不能让齐韵改了名字。
  齐韵的名字以往从未在开封府地界出现过,如此彪悍的闺秀以往竟然没有听说过,这在八婆们眼中,是绝对不能忍的,于是八婆们搜肠刮肚的探寻知府大人的后宅信息。正好便有知府府的老夫人也来拜佛,老祖宗一辈的人物哪肯街边贩夫走卒的臭嘴如此编排知府大人的后宅!不过老虽老,她还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还知道保密工作的重要性,忿忿然的否认,“知府大人治家有方,哪会生出如此泼妇。自是那京中来的贵人带来的家眷,京中人自诩清高,其实不然,看看这德行,还不如咱小地方的闺秀!”
  开封府守备郭慷乃一届莽夫,众所周知,他家小姐也自小臂力过人,对开封人而言,她的威名早就如雷贯耳,不愧为武将之后,在开封府人民眼里,这样的小姐自是不属于闺秀范畴。只这京中来的贵人小姐也能如此彪悍,当真少见!齐韵一战成名,一时间,齐韵的威名甚至远远盖过了守备家郭小姐。
  罗成一个头两个大,早就知道这妖女不是个好的,甫一出门,只错眼了一盏茶不到,她就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外面都传遍了,京城来的齐小姐在昭云寺力战守备府的力士小姐,梁禛的老脸都丢到河南来了。罗成似乎已经看见梁禛的臭脸杵在跟前,让他去整理卷宗,三日不准休息……
  齐韵战后浑身脱力,手脚绵软却兀自颤抖不止,这守备府小姐的战斗力也忒强了,饶是自己苦斗到吃奶的劲儿都用尽了,还是受了那么严重的伤……脖子上一道贯穿抓痕,眼角破了,脸上也有一道痕,手脚都好痛……
  梁禛听到汀烟禀报的消息后,震惊极了,在得知齐韵并无大碍后便冷静了下来,“唤罗成速带齐姑娘回客栈。”
  “回大人,千户大人的意思是……希望大人您亲自去接……”
  梁禛浓眉挑起,狐疑的看着汀烟,汀烟的头埋得更低了,“齐小姐说她身子痛,坐不得轿,赖在庙里不肯走……”
  梁禛带着满身的负气压策马奔行在通往昭云寺的山路上,这小妮子又在耍什么花招?他思前想后半天,突然福至心灵……他食指一勾,身后的陆离躬身追至梁禛身边,梁禛对他耳语一番后,独自一人策马奔向昭云寺,陆离则率部离开……
  梁禛奔至昭云寺客房,还未进屋便听见屋内传出的呜咽声。眉头紧锁,他推开房门,香风袭来,一个花蝴蝶般的小人儿已然挂在他胸前,适才压抑的呜咽瞬间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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