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嫡姐是夫郎——雪花肉
时间:2018-12-18 09:37:09

  奚娴渴盼的看着她,眼神所过之处,渺茫而交叠着,似乎连嫡姐的面容都看不清了,却仍旧记得攥住女人的手,疼痛感在她身上无限加剧。
  她似乎鼓起勇气,期盼着一个永恒的承诺:“是……永远吗?”
  “我比你的一切,都要重要?”
  时间仿佛凝滞了,身后的产婆不知何时也不在了,嫡姐带着笑意的回答是:“嗯。”
  “——都重要哦。”
  这是她鲜少有的,宠溺而软绵的语气,轻飘飘承载着重要的承诺,说出口时从容的就仿佛在心底演练了上万遍那样。
  实在不敢想象,像是这样冷情的人,也会说这样的话。
  奚娴还记得,嫡姐曾与她说过的话。
  一言九鼎,永不毁诺。
  奚娴也笑起来:“那你就永远陪着我,那些事情,再也不用操心了,是不是?”
  她一边笑,身体的皲裂却格外痛苦,像是被分割开来,又重新拼接在了一起。
  她又忍不住皱起眉,整张脸像只皱巴巴的包子。
  这也是奚娴头一次尝到这样刻骨的疼痛,就好像身体的一部分都要被剜下来了。
  女人看得出,奚娴这次不是装的。
  尽管不是装的,这样的疼痛也不是真的。但对于“嫡姐”而言实在无所谓了。
  这些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一直都是奚娴。
  奚娴真是疼极了,一边哭一边生孩子,和生无拘时又是两副模样。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记得照着产婆的指示用尽全力,哪怕没有了力道,身体还记得改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嫡姐微微一笑。
  这才是奚娴,疼得要死了,也不会真的败落,只要还存着一口气,就绝对不会放弃,柔弱得像菟丝花,生命坚韧的像蒲苇,尖锐又无情。
  忽然到了某一刻,奚娴的呼吸加剧起来,一双眼眸布满了深红的血丝,浑身上下都抖得厉害。
  她也意识到,不知究竟是为什么,她用的药似乎过量了。
  不、不可能过量。
  到底是为什么……
  她觉得耳边嗡嗡乱响,带着令她难以理解的声音,所有的言语都繁复而令人费解,而她知道自己只能持续的用尽,如果生不出孩子的话,可能自己都要送命在这里了。
  嫡姐还是那副表情,温柔而纵容的看着她,就像是在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对于奚娴生产时绵延尖锐的痛苦无动于衷,只是一下下,为她抚去额角的汗水。
  嫡姐的手带着檀香,冰冷的,动作一下比一下柔缓。
  原先是恰到好处的温柔,后来却渐渐无力。
  第一下,轻抚她的脸蛋,柔软的,沾着晶莹的汗水。
  第二下,冰冷指尖触碰她眉尾,隐约不舍。
  第三下,是奚娴的唇瓣,原本柔软的像是花瓣,现在苍白如纸,说出的话甜蜜而带毒。
  ……
  最后一下,盖上她的眼睛。
  不要看,娴娴。
  嫡姐的身体却慢慢滑落下,唇边是从容的笑,胸口是一把尖锐带血,泛着粼粼银光的利刃。
  光从床侧透出,滑落的美丽女人背后跪着一个宫装的女子,利落抬起平凡的眼眸,是春草。
  春草看着地上的尸体漠然至极,看着床榻上的奚娴却倍加关切。
  不,关心的是奚娴生下的孩子,仅此而已。
  春草是“他们”留在奚娴身边的人,监视她,也为她戴上镣铐。只是很可惜,春草上辈子几乎没有任何用处。
  奚娴的眼泪一下掉落了下来,却开始抖着肩笑起来。
  她一点也不关心自己到底算甚么,对那些人又算什么,只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仅此而已。
  ——真的很开心啊,接着就能永远在一起了罢。
  把姐姐做成人偶,然后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夜里抱着姐姐,晨起时为姐姐梳头,还能给姐姐讲故事……
  姐姐不会突然变成别的人,更不会永远消失。
  她不用担心陆宗珩什么时候腻烦了她,不用再担心他纳别的女人为妃。
  毕竟如果那样的话,可能她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这样的话,她可能后悔一辈子。
  既然说她比一切都重要,那么就去死吧。
  毕竟比她比生命也重要哦,所以死掉了能更好的陪伴她呢。
  她这样想着,疼痛却变得麻木而迟钝,唇角恶毒的笑意越来越深,拉起一个僵硬诡异的弧度。
  她根本没有变,陆宗珩对她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没有用处。
  比任何人都要狠毒,这才是真正的她。
  奚娴闭上眼,努力将自己的意志转移到肚里的孩子身上。
  她知道,知道自己不能变得懦弱,因为懦弱的人是没有好结果的。
  她根本没有变,陆宗珩对她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没有用处!
  激烈驳杂的情绪,令她脖颈上的经络显露,锁骨沾满了汗水。
  奚娴开始清醒起来,用力攥着女人冰冷的手,无比用力的想要生下那个孩子。
  这是她和那个人最后的孩子了。
  因为以后都不会有了。
  她一点都不怕孤独,因为总会有人陪伴,尽管那人静默无声。
  她只是……怕无拘会孤独而已。
  仅此而已。
 
 
第95章 
  奚娴生下的是个女儿。
  小公主尚在襁褓里,并未睁眼,皱巴巴粉嫩的一小团,软乎乎的小手蜷着,毫无知觉的张着小嘴睡觉,哈喇子沾湿了小块布料。
  奚娴再次醒来时,室内早已变得明亮而洁净,她嗅不到一丝一毫的血腥味,似乎如蛆附骨的仇恨和高傲,也随之消散了。
  春草为她抱来了小公主,奚娴垂下眼眸,手指轻触了孩子稚嫩的面颊,宝宝翕动了一下唇,继续香甜沉眠,浑身散发着软乎乎的奶香。
  奚娴的长发披散着,一张脸苍白无光,但唇角却微微弯起,逗弄了一会子女儿,便把孩子交给了乳母照顾。
  奚娴坐月子的时候,便非常安静,沉默寡言,时而翻看着手中的书籍,转眼看着窗外微风拂过满院芳菲,又能无言半个下午,直到斗转星移,夜空黯淡,她才回过神。
  春草有些担忧的看着她,轻声道:“主子,您该多歇息些日子,太医也说了,月子时不宜伤神,若否恐是要落下病根。”
  床榻上的女子笑了笑,托腮温柔道:“只是太高兴了,总是忍不住期待坐完月子……”
  她这样说着,顿了顿,便没有再多话了,又羞涩的偏头含笑,宛若少女,在黑夜中有些阴森森的邪恶诡异。
  春草只觉心惊肉跳的,过了半晌才道:“喏,主子高兴,便是奴婢的福气。”
  奚娴看着她,似乎很遗憾春草没法理解她,叹了口气摆摆手,便叫春草退了下去。
  这段时间里,奚娴甚至没有见到无拘。
  她也不知儿子在忙些什么,使唤春草去叫了两趟,无拘却都并没有来瞧她。
  奚娴对这孩子多少有些无奈,生而倔强的话,其实将来或许会过得有些痛苦也未可知呢。
  总而言之,随他去吧,反正母后就在这里,想要什么时候来都无所谓。
  月子过得飞快,奚娴觉得自己甚至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想,便在发呆中度过了两月。
  月子过后,奚娴的身材也没有完全恢复,反而变得有些丰满……
  令她不满意的是,发现自己的腰也粗了一圈,原本精致尖细的下颌,也变得触感丰润,如果稍不注意,下巴便多了一重。
  虽则腰线处原本就有些过于纤细易折之感,但现在的手感显然让她无法满意,腹部下方甚至多了一点妊娠纹。
  毕竟,过了这段时间,她便要见到嫡姐了。
  可是见到嫡姐之后呢?
  如果不好看的话,是无法与嫡姐比肩的呀,那她怎么能不知廉耻的抱着姐姐,和姐姐聊她们的孩子呢?
  奚娴起身后,便再也没有找过镜子。
  宫殿中的那面铜镜被绒布整块包裹起来,可惜她依旧无法满足。
  甚至变得有些暴躁而敏感。
  她时时刻刻犹疑自己是不是变得不好看了,只怕叫姐姐嫌弃,用膳的时候,看书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伸手摸着腹部。
  那里刚生过一个孩子,变得略带松弛,没有了曾经的紧致纤柔,日日夜夜心生焦躁。
  奚娴甚至怀疑自己的乳房也变得下坠而丑陋。
  她又忍不住拨开铜镜上的绒布,然后仔细的看镜中的自己。
  还是一如既往的容貌,眼里却没了原本的感觉。
  就像是被剥离的某种特制,令她已经不屑装作天真,最深处的戾气和暴躁翻涌而出,令奚娴认为自己长得像是另外一个人。
  她猛地一把摔落了手上的铜镜,甚至抬脚把它踩得四分五裂,脚掌上的痛楚令她更为郁闷。
  心雨连绵不绝,侵蚀入骨,浑身酸痛颓丧。
  春草进来为她收拾残局时,四周的花瓶和妆奁俱被奚娴摔碎了,就连架子床上的纱帘也被她用手撕烂的差不多,而奚娴正坐在地上,赤着雪白的脚踝哭泣。
  春草有些无奈起来,吩咐几个宫人收拾了宫殿,又上前轻声细语道:“娘娘……您不要难过……”
  “您最喜欢的姐姐,不是还在偏殿等着您么?”
  听到她这样说,奚娴慢慢抬起了眼睛。一双漂亮缀着雨露的杏眼,除了里头布满了血丝意外,脆弱美丽的像是夜空中的星辰。
  可是奚娴却一直觉得自己十分丑陋,甚至丑陋到令她羞于见人。
  产后不允许嬷嬷为她按摩推拿,也不准许别人看她的脸超过两息,甚至剪烂了自己原本那些华贵的宫裙,每天穿着宽松毫无缀饰的裙子走来走去,焦躁而黯淡。
  可是在春草看来,这完全不会减少奚娴的美丽,只会令她看上去多了几分错乱和憔悴罢了。
  看见奚娴多了这样的神情,春草又温柔道:“主子,我们请的……大夫,医术昌明,只这两月的时间,您的姐姐便被治愈了哦。内脏都被掏空了,以后您便可以……”
  “啪——”
  奚娴瞬间扬起手,干脆赏了春草一个狠戾的巴掌。
  春草平庸而白皙的脸上立即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瞬息间便肿了起来。
  她的眼中带着剧烈的阴寒之感,眉宇间带着难言的冷漠,嗓音沙哑的像是刮着砂纸,尖锐满含戾气:“我姐姐健健康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掏空内脏?”
  “她明明只是睡得很好……睡得很香甜,永远都不会醒过来而已。”
  春草跪在地上,顺着奚娴所说的话,用很轻很温柔的嗓音道:“是的——您的姐姐,只是睡着了,只要您愿意,她的寝宫随时都能对您开放。”
  她这样说完,奚娴便忽然像是怀春的少女,用猫儿讨食一般的眼神看着她,还有细软微哑的嗓音:“姐姐……会不会、会不会嫌弃我?”
  “我生了孩子,又长得不好看了,她会不会对我失望?”
  “不好看的话,就配不上姐姐了,如果我抱她,就像是玷污了纯净的天上之水……”
  奚娴说到最后,眼里慢慢泛起细碎的波澜,歪着头看着春草,小声道:“姐姐是那样洁净高傲的人啊,你大概从来不知道。以前我想亲近她,也会被她折断手腕的……”
  春草不得不说道:“娘娘,您的姐姐这样爱你,一定不会的。”
  甘愿为您而死。
  不,不是甘愿的,或许是不得不。
  因为那药的剂量实在太多了,娘娘生产的时候,出了那么多的血,满屋子都是血腥味,那药味顺着满屋子的空气被吸入鼻腔……
  任凭是谁,没有防备的话,都会动弹不得的。
  那可是,能够毒晕一头猛兽的剂量,所以即便不甘愿,也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至少奚娴不知道自己多食了,那些人哪里这样在乎她的身子,只要能杀了皇帝,那就达成了最终的夙愿罢了。
  春草这样想着,略带讽刺,若有似无的笑了一下,却稍纵即逝,即便是距离她最近的奚娴都无法察觉。
  很快,奚娴便在春草的陪伴之下,把自己梳妆打扮起来,乌黑的发丝别梳成温婉而秀丽的发髻,头上插着姐姐戴过的羊脂白玉簪子,一张脸抹了玉容膏,变得素白而晶莹。
  她对着镜子左看右看,似乎还是不太满意,捏了捏耳垂思索道:“不行呀,姐姐喜欢俏皮一些的装束,这样的话,她不会太高兴的。”
  于是春草不得不将奚娴头上的发髻拆解下来,再为她换上喜气一些的簪子,眉间贴上了嵌着珍珠的花钿。
  这样喜气的颜色,却令奚娴莫名觉得烦躁,所以突然伸手一把攥住了自己发髻上的绸缎,一把扯了下来,连带着撕下小块的发髻,上头沾着丝丝点点的血迹和血肉。
  即便像是春草这样沉默而处变不惊的人,都会被惊吓到,甚至微微睁大了眼瞳,不过很快便恢复了端正而表面的笑容。
  “您不喜欢的话,还有别的样式哦,长安城时新的发髻,宫墙外的贵妇人都这么簪戴,这几月您的姐姐也并没有出过宫,或许她没有见过吧,所以您这样打扮的话,看上去会很新鲜呢。”
  奚娴听到这样的说辞,若有所思的笑了,她轻声细语,像个优雅平和的贵妇人道:“嗯,那就麻烦你了,春草。”
  她把手上沾血的发丝给扔在一旁,面上的神情毫无所谓,甚至不觉得那块流血的头皮还在紧绷发疼。
  春草刻意将受伤的地方掩盖了过去,为奚娴梳了一个独特而清纯的发髻,乌黑的发丝间簪了一对珍珠华胜,发髻似拧旋,又像灵蛇。
  可是奚娴还是不怎么满意。
  她想要继续伸手残害自己的头发,却被春草迅速阻止,并且为她小心翼翼的拆下了固定住的华胜。
  这么漂亮的头发,还有完美的身体和脸蛋,可不能被主子自己毁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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