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嫡姐是夫郎——雪花肉
时间:2018-12-18 09:37:09

  他看着奚娴睡着,才去书房处理政务。
  奚娴本以为他知晓自己不配合之后,便不会再来勉强了。
  毕竟她还挺了解这个男人的,他并不是那种会不厌其烦教导,耐心友爱平和善良的人,相反,看似有耐性,实则脾气非常差。
  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嘲讽人,只是面无表情,但却放弃了对奚娴的任何教育问题,任凭她随波逐流也毫不在乎。
  奚娴破罐子破摔,于是到了快要临盆前的两个月,身体素质仍旧不太过关。
  隔天她又一次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从床榻上抱起来,这人还为她准备好了衣裳,简单雅致,又不至于叫人绊倒,耐心的为她解开衣带,把睡得无比混乱的肚兜带子系好。
  期间她万分不肯配合,从喉咙里发出凶巴巴的声音,企图让他放弃,但他不仅没有放弃,还趁机吃了一把嫩豆腐,害得奚娴哼哼个不停。
  等她终于清醒的时候,已经整齐穿好了衣裳,呆呆坐在桌前茫然,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托腮。
  对面的衣冠禽兽对她微微一笑,学她托腮,歪头温柔道:“今日继续。”
  其实她无甚所谓,即便觉得不耐烦,但时间久了,便也习以为常不再有任何的反应和想法了。
  奚娴被他扶着,绕了最近的小片宫墙走了几步,便已经扶着腰气喘吁吁,于是又被抱了回去。
  生产在即,她的体力却差得可以,其实就连奚娴自己,回想起上趟生产时的困境,多少会有些不如意。
  只是她并没有多少恐惧的感觉,至少对于她而言自己身处险境时的困窘,全然无法令她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
  奚娴自己也觉得奇怪,记起真正的自己之后,就好像换了一个人格,对于许多事情都麻木而冷漠。
  仿佛夜里若是不妄想被人遭受痛苦和折磨,就不能快乐的入睡了,因为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痛苦,对于她而言全然没有威胁性。
  本质上,奚娴就是那种不太自爱的姑娘。
  等到临盆之前几日,奚娴只会在宫殿里走动几步了,男人始终寸步不离的陪着她,令她觉得厌烦而冷漠,可大多数时候都会摆出一副倔强撒娇的小模样来唬弄过去。
  其实彼此都知道,那样的感觉干巴巴的像是在嚼蜡,丝毫都无法引起温情的共鸣,也只是在掩饰即将发生的某些事情而已。
  某日夜里,蝉鸣细碎而繁复,奚娴坐在床榻之间,微笑着对他托腮:“我都这么听话了,你要不要奖励我?”
  男人正在离她稍远的地方习字,其实没有奚娴的时候,他一般都是清晨习,只由于奚娴是个麻烦精,于是他并没有时间处理自己的闲情习惯。
  他蘸了墨汁,略笑了笑:“想要什么?”
  奚娴眼巴巴看着他:“要姐姐……”
  男人闲闲打断道:“不好。”
  奚娴气得跺跺脚:“你怎么这样,出尔反尔。”
  他冷淡道:“朕何时答应过你了?”
  他确实并没有答应过她,但奚娴认为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呀!
  她急得开始流眼泪,抽噎道:“你怎么好这样的!”
  男人也知道她不是真的在哭,于是语气平平道:“眼泪擦干净,数到三。”
  奚娴抖着肩膀呜呜啜泣道:“才不要!我不哭你也不给我姐姐,哭也不给我姐姐,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她哭得可伤心了,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了,于是闹腾得更烦人,吵得人头疼。
  男人把笔杆子一扔,再也没来管过她。
  他走后片刻,奚娴把眼泪擦干净,没事人似的躺倒在床上。
  他是不容易上当的人呀。
  从前待她这样纵容,只要她一哭,就能有糖吃,只可惜现在却不同了。
  奚娴再怎么哭,只要不是真心的,他都不予回复。
  可是她生产的时候,就是想要嫡姐在呀。
  奚娴转了转眼珠,又觉得无可奈何。
  这段时间无拘被陆宗珩看得很紧,大多数时候都在学习处理政务,又勤勉修习,总之就是没什么空闲。
  唯一有空的,大约便是吩咐下去,做些母后欢喜的小点心呈上去。
  奚娴早就没那么喜欢这些了。
  她爱吃甜食,只是因为自己从前喜欢吃,所以总是不免习惯性的往嘴里塞一些,儿子送上来的,她便更不能拒绝了。
  看来找无拘也是没有用的。
  后头两天,奚娴都没怎么见到陆宗珩。
  她捧着肚子,又觉得万分无奈起来。因为奚娴有种预感,自己很快便要生产了,或许是在什么意外的时候,总之,并不能控制罢了。
  若是在那之前,她还没有说服陆宗珩的话
  那么,可能下半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嫡姐了哦。
  虽然有些沮丧,但其实也并非全然不能接受呢。
  奚娴这么想着,又愉快起来。
  如她所想,直到生产那一日,陆宗珩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奚娴破了水,但只是很平静的叫来的春草,并被扶着一路去了产房,从头至尾都从容而优雅。
  产婆很少看见皇后这副模样,平日随着大夫为她看胎位,并多加嘱咐的时候,皇后永远睁着一双懵懂茫然的眼睛,听完以后默默看着皇帝,一副毫不知情,全然置身事外的样子。
  而现在,就恍若换了一个人。
  宁静而漠然,似乎生孩子的人根本不是她。
  奚娴转头对秋枫一字一顿道:“去请陛下来。”
  秋枫为难道:“娘娘……陛下现下正处理公事,奴婢即便……”
  话音未落,却见奚娴似笑非笑看着她,悠悠然吐字道:“哦?”
  秋枫只觉背后生凉,面色麻木低头。
  她知道,主子早就知道自己是陛下派来的人了,从更早的时候就是,只是总以为奚娴不懂,于是心安理得的想要继续下去。
  可惜了……
  不过陛下也说,娘娘发觉时,她不必勉强,照做便是。
  她很快便听从命令退下,奚娴被服侍着仰躺在床榻上,慢慢合上眼,似乎睡着了一般。
  产婆没见过这样的产妇,生孩子便是过鬼门关,皇后却像是事不关己一样,或者说,像是不在乎孩子和自己的生死。
  等待了许久,奚娴的阵痛愈发明显,可却只开了四指,还没有等到发动的时候。
  产婆叫她忍耐片刻,奚娴笑了笑,温和道:“麻烦你了。”
  产婆惶恐道:“哪里哪里……”
  她合上眼的时候,便感觉钝痛袭来,由于身子过于柔弱,所以疼痛的感觉在她身上加剧,奚娴的额头汗涔涔的,轻缓有律的呼吸着,却发现自己脑海中俱是一人的样子。
  希望他来,又希望他别来,这种矛盾的心里,她不知是怎样产生的,以此为耻,却随着疼痛无暇理智。
  很快,她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只是过了片刻,她才听见有人在她身边俯身,在她耳旁不远不近的地方,温柔道:“……娴娴。”
  奚娴猛然睁开眼,便见那人微笑的唇,还有淡似琉璃的眼睛。
  知道她不怀好意,这人还是来了。
 
 
第94章 
  奚娴仰倒在床上,浑身上下透着无比的乏力感,发丝汗湿而晶莹,她用力攥着女人的手,眼眸有一瞬间泛着水光。
  余光中,她看见嫡姐的样子,跪坐在她的身旁,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面容像是冰雪一般冷漠,又似芙蓉天然去雕饰。
  她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女人了。
  身材高挑而纤细,貌美而富有情操,没有任何男人可以驾驭这样的女人。
  不过,嫡姐也不是女子。
  虽非巾帼,却胜过任何女人,拥有恰到好处的容貌,以及一双睿智而冷淡的眸子。比任何男人都刚强坚硬,更比任何男人都温柔。
  因为她们是“同性”,所以她可以理所当然的理解奚娴。
  奚娴静静看着这个人,却知道她不是真的。
  不过她记得陆宗珩上辈子对她说过一句话。
  真真假假,假也似真。
  如果不是真的,持续一辈子那么长,那么也成了真的。
  相比较奚娴复杂的眼神,嫡姐的神色却更从容不迫,强大而耐性的气场令奚娴安定下来。
  是发自内心的安定下来。
  因为奚娴知道,自己终究是世俗人眼中“卑劣”并无法理解的那一类人,本性残酷,自私自利。
  那么,就让她更自私一点,又有什么不好,仗着嫡姐的纵容,她可以令自己更舒坦一点。
  所以从今往后,她都不会有任何愧疚感。
  至少躺在床榻之间的时候,奚娴是这样想的,并坚定不移的认为,她一定没有错。
  她还没有发动,但却已经觉得透支了体力。痛觉和乏力感让她无法彻底思考自己的心情,所以只能依照本能,一往无前。
  或许是先头盼着他来,实在盼了太久,以至于现下都已经无法再打起精神来生孩子。
  女人安抚的轻触了她的额头,为奚娴撩开额发,温柔道:“娴宝不要担心,今后一切都会顺畅起来。”
  女人的身上有温和的檀木香味,虽然似乎是类似的,在奚娴看来却有所不同。
  陆宗珩袖口、领口的味道,更加沉稳老练,而女人身上的味道却令她感到害羞,以及想要依赖。
  奚娴喘息着捏住她的袖口,死死看了女人一眼,慢慢转移了视线。
  她期盼嫡姐能来,但心里却空落落的。
  不一会儿,便有仆从端了参汤来,奚娴过惯了衣来伸手的日子,被女人服侍着喝下几口,闭上眼就不肯喝了。
  嫡姐拿奚娴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无奈的笑笑:“以后可不能这样。”
  奚娴无动于衷,掐着他手臂的力道更紧了几分,面色煞白而僵硬。
  女人的手温和的抚摸着她的眉眼,叹息道:“脾气真差,也不知是谁惯得你。”
  奚娴一把打开她的手,这时候倒有了力道:“哼。”
  “……你就会凶我。”
  她这样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又有点疲惫的样子。
  女人干脆冷淡道:“怕你厥过去。”
  奚娴瞪她一眼,像只特别凶的奶猫,磨着指甲快要炸毛。
  可惜没了力道,肚里还有一只小猫崽子。
  嫡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细长优雅的指骨交叠着,下颌点在手背上懒散的望着她:“你喜欢折腾自己,那便接着作。”
  奚娴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轻声嗫嚅道:“才没有。”
  在嫡姐面前,奚娴向来只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嫡姐的嗓音温柔而淡淡,像是一个阅历充足的长辈:“你的一辈子还很长,娴娴。以后都不要这么对自己。”
  奚娴顿了顿,覆下眼睫,忽然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女人坐在一旁,仔细的审视奚娴面容上的神情,淡色的眼仁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奚娴的阵痛愈发明显,产婆急得冷汗淋漓,她却没有任何发动的迹象,像是一条上了案板的鱼儿,最后连扑腾都懒得了,两人身周的气氛冷凝到了极致。
  嫡姐握着她纤细苍白的手腕,感受到掌心的触感颤了颤。
  奚娴沙哑道:“你走吧,不要在产房里陪着我。”
  她思考了一下,认真警告道:“假如我难产死了,你也不准给无拘找继母,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女人冷笑起来:“闭嘴。”
  产婆:“…………”
  产婆:“………………”
  高挑而姿态优雅的女人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
  “况且……你放心,我们都知道,那不可能发生。”
  她的话语听上去意味深长。
  奚娴的眼泪流下来,从女人的角度看去,能瞧见她纤细脆弱的脖颈上沾着汗湿的黑发,还有楚楚盈盈的眼眸,以及沾着泪水的眼睫。
  嫡姐顿了顿,终究留在她身边,握紧了奚娴的手腕。
  奚娴中途忍不住昏睡过去一次,梦里昏昏沉沉,其实根本就睡不好,但她真的很累了。
  她觉得生孩子真是糟糕的体验,哪怕无拘再懂事可爱,想起生他的时候,奚娴仍旧没有半分喜悦。
  除了痛就是累,浑身都散发着暴躁之感,恨不得把肚里的孩子徒手挖出来,来解决自己生理上难熬的痛苦。
  直到她醒来过后,才陆续开到十指,嫡姐一直握着她的手,平静的看着她,默然无声。
  奚娴觉得肚子就像是一个被拗到极限的蚌壳,里头的珍珠粗粝而带着棱角,她不愿意把它打磨到平滑,更不愿受那样的痛苦。
  相比起记忆没有恢复的时候,现在的奚娴显然更含有戾气一些,对于肚中的孩子之于自己的折磨,奚娴万分不情愿,因为她没有陆宗珩“灌输”给她的母性之爱,所以也就对这样无畏的折磨感到厌倦。
  所以无比自私的话,是不会希望自己因为生孩子而受伤的。
  即便她的确不自爱,但并不代表不会因为疼痛而难过。
  但也是这个孩子,令她恢复了记忆。
  她生得无比艰辛,整张雪白的面容同时变得惨白而憔悴,平日里的丰盈和柔弱都像是褪色了一般,剩余的只是大片的空白和痛楚。
  奚娴身旁的女人面色复杂而沉凝,一双手被奚娴紧紧攥着,近乎嵌入了血红的丹蔻,仍旧毫无所觉。
  产婆看了眼女人,倒是不好说甚么,虽说产房污秽,但她却不能置喙甚么罢了。
  奚娴粗粗的喘息起来,就连嗓音都变得颤抖而嘶哑,像是从泥沼中伸出的枯枝,胡乱的挥舞着:“姐姐……我、我好疼,我真的好疼。”
  她一转眼,泪水便凝在眼眶里,将将要落下,血腥味满屋都是,是奚娴熟悉的味道,但这次的血是她自己的。
  嫡姐的面容变得柔和而深邃,浓密的长睫覆上淡色眼眸,漆黑的发丝垂落在奚娴的手臂上:“不要怕。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抓着奚娴的劲道也略微加重,与床上娇妻的手互相缠绕着,几乎不分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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