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邝露点头,“一定。”
邝露打开油纸伞走在雨中的街道上,绵绵细雨从天而降,虽不大,却也阻了行人的好兴致,因而偌大的街上仅剩三三两两路人撑伞匆匆而过。
邝露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现下并不想回到天界。
或许锦觅说的对,她总是犹豫不决担心会伤害旭凤,殊不知这种迟疑也是一种温柔的伤害。
又想到锦觅说:“无论润玉忘情、记情,你都未曾给过他机会,你和旭凤做任何决定都包含润玉在内,却不曾问过他的意思,这对他并不公平。润玉心中之痛……邝露,你真的看透过吗?”
润玉心中之痛……
不觉间走到了一条河流边,往常这里总会聚集些年轻的情侣在此赏景,如今因下雨的缘故岸边空无一人。
邝露走至河边,凝望着烟雨蒙蒙的河面,雨落下的瞬间给河水漾开层层微波涟漪,水面上笼罩着梦幻般的雾气。
锦觅说的对,她并非犹豫不决之人,如今这般左右为难,只是因为……
邝露将伞轻轻扔在了地上,任由雨落在脸上、身上,只盼这带着凉意的雨丝能让她更清醒一些。
是她错了,这场困局即是由她而起,不如就由她来破解吧!
刚这般想着,一双手从背后伸了过来将她拦腰紧紧揽住。
“露儿,你可是又要撇下润玉了?”含着温怒的声音传入耳中。
第51章 第 51 章
“润玉何出此言?”邝露静静盯视着水波微漾的湖面,轻声道:“我从未与你同行,何来撇下之言?”
“从前从未同行,如今却是润玉在追寻露儿脚步。”润玉握住她的肩头使她转身面向自己,“你还不明白吗?润玉之心早已交在你手心,任凭你处置。你或视如珍宝、或践踏如泥,早已不由润玉做主。”
邝露眼中平静无波,内心却再一次因他的话语而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
她不能感受润玉这般浓郁的情感,也不理解自己心底的悸动,这种感觉仿佛很遥远,在遥不可及的天边,又似乎很近,触手可及。
邝露轻声叹息,道:“是邝露之过,让润玉受苦了。”
巨大的惊喜从心底轰然炸开,润玉眼底浮现出遮掩不住的光,“只要是露儿给的,甜也好苦也罢,润玉都甘之如饴。”
邝露又问:“你怎么会来此处?”
润玉倒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抿唇轻笑道:“我去缈玉仙宫不曾见到你,得知你下凡来见锦觅,便用窥世镜寻你,不想见你站在河边……”
邝露忍不住“扑哧”一笑,问他:“你以为我要寻短见?”
润玉咳嗽一声将脸撇开,脸上却泛开微红。
邝露笑道:“我若要寻短见,从诛仙台跳下去便好了,何必来凡间跳河?神仙跳河可是死不了的。”
“不许!”润玉忙捂住她的嘴唇,“我不喜欢听你说这个‘死’字。你若是要跳诛仙台,润玉必要生死相随。”顿了顿,笑言:“但我更希望你活着,与我一同共享这万世长安。”
邝露笑了笑,刚要说话,就见一道身影在旁显现,来人正是璇玑宫的近侍青衍君。
“殿下,公主。”青衍君朝两人弯腰行礼,起身之际面上有着明显的犹豫。
“什么事?”能让青衍君追到此处的,必然不是小事,润玉笑容顿时收敛,“快说。”
青衍君目光落在了邝露身上,低声道:“太巳真人遇袭,如今昏迷不醒。”
邝露浑身一冷,几乎站立不稳地要软倒下去,被润玉眼明手快扶住。
“我爹现在在哪?”邝露忙问。
“已经被送回蓬莱洲了。”青衍君回答。
邝露转身就要驾云腾空,润玉忙拉住她道:“露儿,我与你一同回去。”又对青衍君道:“你速去查明此事。”
“是。”青衍君领命,起身之际只见润玉和邝露两人已化作一道光远去,瞬间消失了天边。
这是润玉第一次到蓬澜洲。
从境仙湖进来后,一路便是各样的美景,青山绿水,漫天飘落的粉嫩花瓣,美不胜收。可他却无心欣赏,和邝露一同匆匆进到洲上,从三重结境之门穿过后直奔太巳仙府。
“夜神殿下,公主!”来往的仙侍纷纷朝他二人行礼,邝露随手拽住其中一人问道:“我爹呢?”
“在灵华宫,”那仙侍忙回答:“医仙里面正在为真人医治。”
邝露跑进内殿,见太巳真人已经醒来,正靠坐在床头,手臂上有明显被灼烧后留下的痕迹,医仙正取了玉露膏为他涂抹在伤处。
“爹,”邝露上前坐在了榻边,心中松了口气,“除了手臂,还有哪里受伤吗?”
太巳真人抬头见润玉就站在邝露身后,就要起身行礼,润玉却按住他道:“真人不必多礼,疗伤要紧。”
“多谢殿下,”太巳真人只得坐下,“区区小伤,却还劳动殿下亲自来此。”说话之间,却将袖摆不着痕迹地往下拉了拉,挡住了伤痕。
“爹,是谁伤了您?”邝露问道:“青衍君说您昏迷不醒,女儿着实吓得不轻。”
“真人也是方才刚醒,”一旁的医仙向润玉和邝露行了礼,接话道:“除手臂外,背上还有大片灼伤,虽已上了过药,却还是要小心,这红莲业火之伤万不可大意!”
“咳、咳,”太巳真人清了清嗓子打断医仙的话,“既已上完药,便退下吧!”
“是。”医仙弯腰道:“小仙明日再来为真人换药。”
邝露眼神在瞬间冷了下来,对太巳真人道:“请爹让女儿看一看手上的伤。”
太巳真人见她神色不对,便道:“不过左右多换几次药罢了,何必再看。”
邝露目光落在太巳真人的手臂处,沉声道:“请爹让女儿看一看手上的伤。”
太巳真人轻声叹息,知道这一遭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只得将袖子挽了起来。
上过药的伤口处还残留着火系法术,血丝密布的手臂处流淌着几不可见的红色灵力,每滑过一次,臂上的灼烧就扩大一分,却又碍于水系灵力的药相阻而只得在原处转动,激得那一片伤口宛如被腐蚀般红烂不堪。
邝露眼中顿时有泪花浮现。
她强忍着心疼与怒意将袖子轻轻放下,勉强道:“既受此重伤,爹就留在太巳仙府好好养伤,近段时间莫再出蓬澜洲了。”
说完,只觉喉间哽咽再也隐忍不住,起身匆匆走出了殿外。
是红莲业火!
她不会认错的。
手臂上的伤都这么重,背上肯定更甚。
天宫会此火系仙法的独天后和旭凤二人……她是想要爹的性命!
邝露现在红樱树下,手指紧握成拳,面无表情的脸上笼着一层寒霜,眼泪却如决堤的湖水般汹涌而下。
一双手伸了过来,将她握成拳的手指轻轻打开,包在了掌心,“露儿,不要独自面对这一切,有我在,我会和你一起承担的。”
邝露哽咽道:“是我的错,将爹无辜卷入这场争斗之中。”
蓬莱洲早已退出朝堂数千年,若非因为她,天后怎会对爹下手?这一切都是冲着她来的。
“即便没有你,依着太巳仙府如今的地位,母神也不会放任不理。”润玉轻轻抬起她的脸,温柔拂去她的泪珠,“别哭了,露儿,你若再哭下去,只怕明日境仙湖要涨潮决堤了。”
邝露被他说得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想到太巳真人所受的伤,笑容又立时收敛,“无论如何,爹此次受的伤,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润玉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却坚定道:“润玉悦你之悦,忧你之忧,你心中所想我一一皆知,你所愿我也会为你一一达成。”
邝露撇开脸,低声道:“我自己便可以。”
“我当然知道,”润玉低头看向她,目光如水含尽情深,“我的露儿如此聪慧过人,便是没有润玉,心中所愿也能成就。所以,是润玉在求你,露儿,让我在你身边,为你做些事情,可好?”
邝露扭头看着润玉,在对上他如墨的双眸时,一瞬间便溺了进去。
那眸子黑如幽潭,却又透着最纯最真的情感,宛如午夜的月光温柔静懿。
润玉缓缓低下头,轻轻吻在了邝露的羽睫上,那微微的颤动仿佛直达他的心底,令他心也在顷刻间颤了起来——因这长长久久以来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我会等你,”润玉声音轻如羽毛,飘飘摇摇落在了邝露的耳中,又进入她的心中,“便是天地变色、山河崩塌,也会一直一直等你,直到你再爱为止。”
邝露回过神时润玉的唇已经移开,内心却因这根本算不上吻的举动而恍然一窒,有不受控制的喜悦感从心中散开,心跳也急速起来。
然而一想到旭凤,那喜悦之情宛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下。邝露往后退开一步,迟疑道:“你我不该如此……”
“你也是喜悦的,不是吗?”润玉上前一步握紧了她的手,“露儿,你看着我。”
邝露抬眼看他,润玉视线牢牢锁住她,又问:“你对润玉已然动情,对吗?”
邝露静默了片刻后,刚要说话,只见一仙侍匆匆过来,对润玉和邝露行礼道:“夜神殿下,公主,天帝有旨传来,召夜神殿下速往九霄云殿。”
润玉回头看去,颔首道:“知道了。”
邝露笑笑,“既然天帝有旨,夜神殿下还不速速前往?”
“顽皮。”润玉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允你暂时逃过一劫。”顿了顿,又道:“你便与我一同前去吧!”
邝露想了想,点头。
两人去向太巳真人告辞,邝露又说了许多叮嘱的话语,让太巳真人近期莫要再出蓬澜洲,得到太巳真人的保证后,这才放下心来和润玉一同离开了。
刚进了南天门,一道身影在不远处拦住了润玉的去路。
润玉看去,见来人是鸟族族长穗禾,不由得客气道:“不知穗禾公主在此等候,有何要事?”
穗禾看了他身边的邝露一眼,对润玉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润玉一把拉住欲要走开的邝露,道:“露儿不是外人,公主有话但请直言,不必避讳露儿。”
邝露诧异地看了看润玉,却没有再动作。
穗禾眼底飞快滑过一道冷笑,嘴角却挽起讨好的笑意道:“穗禾知道殿下此刻是要去九霄云殿面见天帝陛下,如今姨母被歹人诬陷禁在紫方云宫,鸟族岌岌可危难以自保,穗禾思来想去,现天宫之中最得陛下喜爱的便是夜神殿下您了,所以特在此等候,希望殿下能在陛下面前为姨母美言几句,让陛下赦了姨母的禁令。”
第52章 第 52 章
听完穗禾的来意,邝露略感诧异,润玉却只是微微一笑,道:“父帝两个儿子,除本殿之外还有火神旭凤,既然要为母神说话,自然是嫡子旭凤更为妥当,穗禾公主怎么反倒求到本殿这庶子身上来了?”
言语听着似有几分自嘲,然则话中深意却令穗禾倍感难堪。
“若是旭凤所求有效,穗禾也不来此等候殿下了。”穗禾咬着牙道:“夜神殿下若能为姨母求来赦令,大恩大德穗禾必永世不忘。”
旭凤此前也曾去求过天帝,天帝虽然已经不再追究天后过往所行,却并未言明要消了她的禁令,更别提归还凤符。
如今整个天界都知道,帝后两子,这大殿下夜神润玉正是受宠之时,天帝看他为重,因而他的地位也是一日三涨,虽并无战功在身,却也有隐隐要超过旭凤之势。
“赦令并非求不来,”润玉轻轻抖了抖袖摆,漫不经心道:“只是光凭穗禾公主一句‘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就想让本殿帮忙,未免也太容易了些。”
“那殿下想要如何?”穗禾手握成拳,心知要求得这夜神答应并不会那么轻易,可眼下天后每日被禁宫中,什么也做不了,对鸟族百害而无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