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凤微笑道:“邝露,此生能识卿慕卿,是旭凤之幸。这一路无论繁华还是苦涩,都值得旭凤一生珍藏。”
邝露道:“旭凤之情,邝露亦铭记在心。只是邝露还有一事,若今日不问清楚,终究心中难安。”
对旭凤她的确有亏欠,然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蓬澜洲。
若是因为她和旭凤之事令家人受到牵连,她会毫不犹豫挥剑断情。
旭凤点头道:“你且问,旭凤自然是知无不言。”
“好。”邝露定了定心神,看着他问道:“这天宫之中,会红莲业火仙术的,除你与天后之外,可还有他人?”
旭凤眸光微微闪动,沉默片刻后道:“红莲业火并非所有火系仙家都能修行,天宫之中,也就我与母神习得。”
“确实只有你与天后才会红莲业火?”邝露再次追问。
旭凤看了她半晌,问道:“邝露可是怀疑我母神伤了太巳真人?”
“原来你已知道此事。”邝露神情淡了下来,轻笑道:“我自然不相信堂堂天后,会亲自出手去伤一位海外仙人,还留下这等拙劣的痕迹。可依你之言,若天宫上下唯有你与天后才修得此法术……想到此前天后曾屡次前往洞庭湖追杀簌离公主,似乎她要对我爹爹动手,也并非稀奇之事。”
“绝非母神所为,”旭凤道:“仅凭红莲业火留下的痕迹便断定是母神所为,实在过于草率。”
“那是何人所为?”邝露问他:“红莲业火非同一般的火系仙法,并非所有火系仙人均可修习。你也说了,如今天宫之中只有旭凤你和天后才会红莲业火,若不是天后,会是何人?”
邝露直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一定要从他口中得出一个答案。但她也知道,他最终给不了答案,因为无论伤了爹爹的人是不是天后,其结果早已毫无意义。
这也是她和旭凤终难走到一起的原因。
旭凤嘴唇轻轻动了两下,却始终未曾再说出什么来。
邝露看了他片刻后,眼光一点点沉寂下去,直到平静无波,“旭凤,昨日如水逝,一去不可留。你我之间并非仅仅只是立场不同,便是今日没有天帝的婚旨,我与旭凤也确实难以圆满。”
旭凤眼底的痛苦宛如夜间的浓雾,迅速染开弥漫了他整个眼眸。
邝露不忍多看,将脸撇开之时眼眶已然泛红,却还是狠下心道:“旭凤,是邝露之过,未能陪你走到最后。望你此后清欢无忧,万千岁月,安一世长宁。”
说罢,转身欲走,被旭凤一把握住了手腕。
邝露微微回头看向他,见他眼中已有泪水,心中莫名一痛,在对上他投过来的祈求目光时,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旭凤站在原地看着邝露一步步走向润玉,眼泪终是控制不住落了下来。
邝露直至走到润玉面前,泪水才顺着脸庞滑落。
她能感觉旭凤的视线一直凝在她背上,可她不敢回头,怕回头自己就会心软。
旭凤看了看邝露,又看向润玉,见他正伸了手替邝露温柔拭泪,忍不住弯唇轻笑的同时,含泪转身离去。
“他走了。”润玉轻声道:“你故意以这样决绝的方式与他了断,是盼他不至于太过痛苦,对吗?”
邝露虽没有回答,但她略带惊讶的眼神却已说明了一切。
见邝露眼眶还泛红,有泪花再度显现,润玉叹息着将她抱在怀中,道:“无论你怎样做,他还是会痛苦的。”
旭凤今日之痛,是他曾经恢复记忆后日日夜夜曾受过的。
那些时日他受尽失去邝露的痛苦与煎熬,心碎的疼痛只会比旭凤多。
“我这样责怪他,他一定很伤心了。”邝露叹道:“可我又的确在责怪他,忠义不辨、仁孝不分。天后所做之事他皆都知道,可他到底不能反抗……”
也许是,还未将他逼到该去反抗的位置上。
可她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不愿用蓬澜洲来做旭凤成长的代价。
润玉抱紧她,以无声的温柔安慰着她。
幸好,这一世还来得及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否则这漫漫长路,他一个人该如何走到最后?
天帝的婚旨一出,天宫各处均为缈玉元君邝露与夜神润玉的婚事积极筹备。
润玉极为看重此次婚礼,命青珩君全程监守,不容出一丝的差错。又命织女以五彩晚霞和玉银鳞为邝露缝制大婚当日要穿的新娘服,八宝阁以各类奇珍异宝赶制玉冠。
并有各仙府送来仙鹤、青红双鸾、青鸟等仙禽,终日在九霄云殿的上空盘旋。
月下仙人虽更喜悦旭凤与邝露的亲事,但如今既然天帝下旨,他也无力更改,便遣了仙童送来姻缘树种在了璇玑宫的院内,树上挂满了姻缘绳,风吹过之际,漫天的红随风飘荡,迷人眼目。
润玉亲自取来灵犀宝纸写下婚帖,命仙侍送到各宫各府。
太巳真人带着一众仙侍到缈玉仙宫时,邝露正坐在秋千架上发呆,一旁的梵龙花树盛开着金光潋滟的花朵,在阳光下散发出夺目的光华。
“露儿。”太巳真人唤道。
“爹爹。”邝露回过神来,忙下了秋千架上前。
“仙上。”跟在太巳真人后面的几名仙侍也忙向她弯腰行礼。
“眼看着即将大婚之人,怎么还这般闷闷不乐的?”太巳真人拉着她走到一旁的桌边坐下。
“并未闷闷不乐,”邝露微微一笑,“不过是想着事情,出了神。”
太巳真人点了点头,心下却了然。
他这个女儿,自来便只会捡好听的话来说,让他宽心。
可他哪里不知道,她现在是少情之人,无论嫁给旭凤还是润玉,对她而言其实并无差别。
那时她不愿听劝离开旭凤,并非有多心悦,只是不愿辜负旭凤的一片真心。
“你能嫁给夜神殿下,为父很是高兴。”太巳真人拍了拍她的手背,慈爱道:“你忘了旧情,便是对自己的亲事也不在意,可从前你对夜神殿下之情,为父都看在眼里。如今你能得偿所愿,为父替你高兴,将来若你记起旧情,也只会是高兴。”
“将来……”
邝露顺着他的话语想了想,目光落在太巳真人脸上时,见他眼中笑意着实开心,也不由得弯唇一笑,道:“女儿嫁给润玉,爹爹很高兴?”
“高兴。露儿觅得如意郎君,为父怎能不心喜。”太巳真人道:“亲事定下,诸事皆都明朗,想到从此露儿不必再受情路之苦,为父实在替露儿高兴。”
邝露笑道:“爹爹高兴就好。”
“何事这般高兴?”润玉从路的另一边走了过来,先朝太巳真人行了一礼,才在邝露身旁坐下,极其自然地拉过她的手握住。
第54章 第 54 章
“露儿与真人在聊何事,远远就听见了真人的笑声。”润玉笑问。
“爹爹说我能嫁给你,他很高兴。”邝露倒不觉有什么,坦诚道。
润玉却道:“真人此言差矣。此生润玉能娶到露儿,才是润玉之幸。”说罢,见她脸庞随风飘着一缕乱发,遂伸手将之挽至她耳后。
见润玉对邝露果真情真意切,太巳真人点了点头,这才将怀中之物取了出来,递给他道:“此物是露儿出生时从胎中带来的,多少年了,老夫一直替她保管着。如今交由夜神殿下,老夫也很是放心。”
润玉忙起身恭敬接过,定睛看去时才发现竟是一朵不到掌心大小的莲花,晶莹剔透,阳光下能清楚瞧见其中的脉络。
“这是……玉色佛莲?”润玉大惊。
太巳真人道:“露儿出生之时,佛祖曾断言有生之年她会经历一场大劫,若渡劫成功,便可飞升上神;若是失败,则是瘗玉埋香,魂灭天地。如今过去这几千年,露儿的上神劫始终未见踪迹。此后她嫁于你,你常在她身边左右,若到她历劫之时,这玉色佛莲能助她渡劫。”
“是。”润玉正色道:“润玉知道了,定会好好收着这玉色佛莲。”见太巳真人眼底仍有担忧,又道:“真人且放心,润玉一定常伴露儿身边,无论任何劫难,都会陪她一起渡过。”
得润玉承诺,太巳真人才算稍稍放心。又闲聊了几句后,才先行离开,只是将一众仙侍留了下来,说是要为缈玉仙宫装饰一番,以备大婚。
“这上神劫我自己都不知道,爹竟瞒了我这么久。”邝露单手托腮道:“我都还未见过这玉色佛莲,爹就给了你,可见爹是真喜欢你。”
“再喜欢,也是爱屋及乌。”润玉亲呢地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将玉色佛莲收入袖袋中的同时又取出另一物递给她道:“润玉一生清寒,身无长物,唯有此龙鳞是润玉仅有,如今便赠与露儿。这逆鳞长在润玉胸口,便如润玉之心。”
邝露看了他一眼,轻轻接过那枚银如弯月的逆鳞。
“露儿,”润玉伸手将她的手和逆鳞一同包裹住,眼中溢满脉脉情深,“润玉此心不同日和月。日有阴晴,月有圆缺,但润玉之心如雨中磐石,坚韧不动摇,不惧风雨时光。”
“逆鳞,”邝露抬眼对上他的目光,“那时一定很痛吧?”
闻言,润玉弯唇一笑,将她一把拥入怀中,温柔的话语随即落入她的耳中,“再痛也都过去了。以后万万个日日夜夜,有露儿相陪,这些苦与痛都是值得的。露儿,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天地灭尽,魂归混沌。”
邝露心神一震,心仿佛被一股甘甜的暖流冲了进去,身体也在瞬间温暖起来。
“恩。”邝露笑笑,伸手轻拍了拍润玉后背,脱口而出道:“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锦觅历劫归来之日,邝露依照承诺去到机缘台边等她。
锦觅此次历劫颇为顺利,在凡间做了一世无忧无虑的圣女,只到白发苍苍才在下两任圣女的陪伴下寿终正寝。
锦觅本就在凡间见过邝露,也得知这凡尘一世不过是为要历劫,因也不惧死亡,只等再睁开眼睛时果见自己已经回到了天界,当下极为高兴。
又见邝露依言前来接她,便和水神、风神说了话后过来拉着她道:“不是说会常来凡间看我吗?通共也就去了一次,亏我还等了你好久。”
“倒真是想去来着,”邝露笑着解释,“只是一回来,诸事繁多,一再耽搁的,你就回来了。”
“说到这个,我听爹爹说,天帝封你做了缈玉元君,还给你和润玉赐了婚?”锦觅啧啧道:“想不到我才离开一阵子,这剧情发展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的,着实曲折啊!”
邝露苦笑,“不过是权谋的牺牲品而已。”
锦觅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疑惑,“你不是喜欢润玉吗?如今润玉对你也情真意切,为何却不见你高兴?”
想起她还曾因苦恼感情之事而下凡找自己排忧,怎的如今一切豁然开朗,看她却似乎并无太多欣喜之情?
“大概曾经是喜欢的。”面对锦觅,邝露倒也不隐瞒。
“此话何意?”锦觅更是不解,“喜欢便是喜欢,怎的又是‘曾经’?”
“我曾不慎喝了忘川水,忘却了旧情。”邝露也疑问,“此事天宫人人皆知,你竟不知吗?”
锦觅一惊,“怪不得那时从魔界回来,你态度就有了些许变化,我只当你是被润玉伤了心,所以才应允了凤凰。”
原来竟是因为喝了忘川水的缘故,她居然迟迟不知。
此后又因为要下凡历劫,也未能顾得上邝露……如今想来,锦觅不由得大吃一惊,“你已忘情百余年?”
亏得润玉也是极能隐忍之人,这百年来邝露对他不冷不热,还因忘情答应了旭凤求亲,他竟都一一接纳,也不曾责怪邝露一句。
“你虽旧情已逝,但这百年来终归是未吃过什么苦头的,”锦觅边走边道:“可润玉却为了你苦守百年,明知你不过是喝了忘川才变得这般冷漠无情,他也不求不提,只是一味的对你好,可见他是真心喜悦你了。”
邝露笑了笑,打趣她道:“怎么,我们锦觅仙子去了一趟凡间回来,倒要做替人排忧解难的红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