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梨回了自己位置开了电脑。
刚哭过眼睛有些肿,她抬手揉了揉,拿了自己的防蓝光眼镜戴着,打开微博,开了好几个窗口,同时打开了陆屿修的微博、公司微博和后援会微博。
《你好,律先生》剧组也发布了公告: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原因,暂停剧组的拍摄一周。
一旁的瞿清正趴在桌上睡着,身上盖着季风的外套。
她被陈安梨敲打键盘的声音惊醒,愣了一下,看到是她也吓了一跳。
“安安?”
瞿清揉了揉眼睛,身上的西装滑落,很快被身后伸出的手捞起,给她搭在了肩头,瞿清回头看一眼季风,收回目光,担忧地看向陈安梨。
她刚刚被易承纪拉着换了一身干衣服才送来公司,只是头发淋湿了又自己慢慢熬干,眼睛肿着,脸色苍白,看起来真的糟糕透了。
“之前陆氏打过电话来,说他们会处理这件事。”瞿清对着陈安梨解释,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手下的键盘不停,“陆氏你也知道……以他们的财力和能力,总比我们这种小公司做得好。”
陈安梨视线盯着自己刚刚在陆屿修的黑贴里澄清的回复,对面立马有十几个人回复了她,带着难听的字眼和诅咒还有咒骂,凡是像她这样为陆屿修说话的,通通被群嘲出来。
陈安梨不死心的退出,切了微博小号出来,试图通过自己微薄的力量扭转整个大局势。
瞿清瞥一眼就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们实习期新人时没少做这种事,那时候从热血沸腾到摸清行业规律十分淡定,也不过几个月时间。
如今她却执拗着又用这种毫无力量的手法来对付对面明显大规模有组织的力量。
……这样不知死活又于事无补。
瞿清微微蹙着眉头,心疼又苦恼地看她一眼,求救的目光看向身后一直沉着脸的季风。
季风的手还隔着自己的外套按在瞿清肩头。
他的视线移向陈安梨的屏幕,看着她的背影,低沉的嗓音开了口。
“我和陆屿修,认识很多年了。”
陈安梨的手终于一顿。
瞿清一脸震惊地回头看季风。就连她也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季风沉沉呼出一口气,解释:“季家和陆家算是世交。”
他看着陈安梨僵直的背脊,提醒她:“陆远征很爱他的妻子,他妻子去世后,这份爱便被寄托到陆屿修一个人身上,他不可能放着不管。圈外人可能不知道,但圈子里都知道,谁敢动陆屿修,无异于是和整个陆氏作对。”
也算是换了个角度劝慰她。
瞿清听着季风说的话,忽然跟着放心下来。她的视线看着陈安梨。
陈安梨的视线微微垂下来,落在停在键盘上的自己的手上,那里手指手背还有手腕不知道被刚刚谁掐的,白皙的皮肤上红红紫紫的,还有指甲的划痕。
陈安梨没有接话,似乎在静静地等着季风的下文。
“既然陆屿修被接回去了,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件事对他的影响。”
“我想你更应该担心的是,”季风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看着陈安梨有些警惕地再度挺直的背脊,沉声开口,“陆屿修本身的状况。他的洁癖本来就严重,这次再一刺激,很容易退化甚至加重。如果病情加重,能不能治愈不说,陆远征可能很难再让他一个人出来了。”
寂静的房间内,除了三个人呼吸的声音,许久静默无声。
隔了会儿,陈安梨深深呼吸一口,才微弱地开口:“我知道……”
她的嗓音有些哑,说完,抬起眼镜揉了一把眼睛,胡乱地把贴在脸颊的头发拂开,视线又放回到屏幕上,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喃:“我知道做这些都没有什么用……可是,如果什么也不做,我不知道等待的时间要怎么熬过去……”
瞿清的眉头深深蹙起,看着陈安梨瘪了一下嘴,很快忍住所有委屈和难过,手指继续在键盘上敲击着,打下一段话,删掉,又打下一段话。
再后来,瞿清被季风拉走。
她在门口拗着不肯走,季风透过玻璃门看一眼陈安梨,阻拦她:“让她自己静静吧。很多事,只有他们自己去想清和面对,才能找到解决的出口。”
晨起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下了一整夜的暴雨终于停了。
鸟停在带着湿意的树枝上叫个不停。
早晨七点。
高高挂了一夜的微博热搜终于有了新动静。
热搜第一条终于发生了变化。
临夏警方的官微被顶上了热搜第一条。
陈安梨设了特别关注。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猛地颤了一下,停下不停敲键盘的手,顺着消息点了进去。
警方很简短有力地公布了案件到现在的进程。
第一,陆屿修的体内检测除了迷.药的成分,从药效的浓度和时间线推测,警察在接到报案的时候是药效最强的时候,他的行动能力是最低,强迫赖静云的可能性极低;
第二,对现场所有物品的检测中,均没有检测出迷.药的成分,从监控录像来看,很有可能是送餐的餐车带来的,又被人收走了。奇怪的是,警察找遍了酒店,也没有找到录像里那位送餐的人员;
第三,从监控录像上看,一开始是赖静云主动敲开了陆屿修的门,而那时候,陆屿修拒绝了让她进门。再往后十多分钟,赖静云拿着酒店的房卡刷开了陆屿修的房门。
至此,尽管案件还有很多悬而未决的事,但陆屿修强.奸一事算是真相大白。
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栽赃嫁祸他。
陈安梨深深呼吸了一口,她眨了眨眼,又把微博内容认真看了一遍,生怕是自己太过期待而产生的幻觉。
确认了是真的那一霎那,她几乎是立刻就有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陆屿修是清白的。
他被证明是清白的,尽管这和她的所做的没有一点关系。
被陆氏接手的官方微博很快发了澄清的公告,第二张图直接附上了律师函,算是在忍受了一夜无辜冤枉之后的一记爆锤。
陈安梨吸了吸鼻子,心像是卸了力一样,平静而虚脱。
她听着陆屿修微博不停响起私信提示,抬手关掉了所有页面,把自己花了半个小时写的东西打印了出来。
把打印的东西折叠好,陈安梨起身收了收自己的东西,径直走到陈主管办公室,敲了门。
“进。”
里面很快有了回应,也带了点疲惫。
陈安梨推门而入。
看到是她,陈主管松了一口气,绷了一晚上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
他笑了一下,让陈安梨坐:“安梨啊,坐,累坏了吧?你看到警方消息和公司官方微博了吧?”
陈安梨没有坐,站到他办公桌对面,点了点头。
“大公司就是好啊。换成我们自己,这次怕是很难翻身了——”陈主管声音里不无羡慕,看陈安梨情绪不太对,他止住了话头,转移了话题。
“好了,你也折腾一晚上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屿修工作上的事,具体情况我们还要和陆氏那边沟通——”
陈安梨深吸一口气,抬手把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
陈主管顿了一下,一面接过一面问她:“这是什么?”
“屿修接下来的一些工作事宜安排。”陈安梨解释,“还有……”
“不是说你不用忙着搞这个嘛,我们也得看陆氏那边是什么安排,陆总未必还让屿修继续当艺人吧?你刚刚说还有什么……”陈主管的话说着说着停下,因为他看到了文件夹里夹着的小信封。
陈安梨抬起眼皮看他,脸色白的不像样,眼前的眩晕几乎让她想要往下栽倒,说出之后的话:“还有……我决定辞职。”
第38章
陈安梨回到家的时候,刚好是早上。
楼下的早点店生意红火,陈安梨却在人群中匆匆而过,像是逃避什么似的。
上了楼,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晴天和大好的日光,她才终于侥幸般地沉沉呼吸一口。
陈安梨背靠着窗帘站了一会儿,胃里一阵阵绞痛着,伴随着眩晕感,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一整晚没吃东西也没休息了。
手机在出了公司那一刻就被她按了关机,所以陈安梨完全不知道此刻的网上悄然酝酿了一场多大的风暴。
陈安梨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她有些疲惫地合上,一转身,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瓶大红的旺仔。
还是之前给陆屿修买的。
陈安梨看着旺仔那张乐观的笑脸,脑袋里犹如电影场景一样飞速一帧帧略过她和陆屿修相处的每一个场景。
那个少年,在大雨中走近了她,又在大雨夜里被带离了她的身旁。
房间和心里都空的可怕。
陈安梨慢悠悠地走过去,眼前的眩晕感略过,她闭了闭眼,调整了一下呼吸,抬手拉开旺仔的拉环,仰头喝了一口。
明明是甜丝丝带着牛奶香气的味道,她却觉得一阵阵苦涩在舌尖嘴角蔓延。
苦到她喉头哽咽。
陈安梨呼吸不畅,强迫自己喝牛奶的过程,一不小心被呛到,咳得她整个胸腔震颤着,连带着心脏都在疼。
陈安梨抽出张纸巾擦拭奶渍,指尖触到眼角一路划到嘴角的热泪。
她停了一下,忽然像是被打开忍了一夜的阀门,蹲身下去,抱着膝盖,感受着温热的泪落在腿上,很快滑下去。一直强迫挺直的肩头也从轻微震颤,到不可控地起伏。
陈安梨跌坐在地板上,终于抱着膝盖哭出了声。
哭够了,她去冲了个热水澡,裹着头发吹也没吹,一头栽到床上,阖上眼,很快便在黑暗中坠入梦乡。
眼前是大雨夜的摩天轮,陈安梨被困在透明的舱里,看着大雨下站着的少年,被雨淋湿,染了污泥。
陈安梨拍打着玻璃,声嘶力竭地喊他躲起来,屿修,快逃。
陆屿修任凭大雨淋着,没有丝毫的反应。
她想去救他,却怎么也出不去。
终于,陆屿修像是听到了她的喊声,隔着被雨淋得湿透的发梢,仰头看她。
眼底的恨意和凉薄让她心惊。
少年眼底的寒意让陈安梨遍体生寒,他毫无血色的薄唇对着她开合。
陈安梨的手按在玻璃上,清晰地看到了他口型中的三个字。
——都怪你。
他说。
闪电一瞬间照亮他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轰隆隆的雷声随之而起。
陈安梨猛地惊醒。
脑袋昏沉沉的,陈安梨抬手揉了揉眼,喉咙干涸又痛,犹如刀割。
她拎过手机,开机的手有些酸软,身上也轻飘飘的,一阵阵发寒,很快又发热,说不出的难过。
手机开机,陈安梨被屏幕刺眼的光晃得眯了眯眼睛。
下午4点30分。
她愣怔了片刻,有些好笑。
这种时候,她居然能没心没肺地睡这么久。
解锁了屏幕,刚刚反应过来的手机消息瞬间炸了天。
陈安梨看着无数的未接来电,她不想解释辞职的事,就先略过了,再往下,一眼看到今天首页新闻的标题。
——“赖静云陪.睡门事件始末”
陈安梨盯着看了一眼,几乎是立刻想起了这个人最后见面时令她感到恶心的嘴脸。
她几乎是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陈安梨点进微博,就发现热搜又爆了,只不过几个小时功夫,风向标全变了。
“赖静云陪.睡门”,“赖静云小三”及“赖静云公司偷税”等几个标题高高挂在热搜榜首,她这下是彻底火了,只不过是被人彻彻底底扒皮,把校园时期到现在的所有黑料都扒了出来。
因为牵涉的人比较多,她背后的大佬——某大经纪公司老总也被牵连爆了出来,尽管对方急忙发了声明撇清和她的关系,但是牵扯出的公司坏账和对艺人的不公待遇,还是给了对方公司一记重创,股价一路下跌。
几个营销号也在不停蹭热度,轮赖静云在学校时期就是惯三,专抢有钱的男人往上爬的黑料,到后来,甚至直接爆出她坐过台的铁证,以及她所在的公司偷税的处理后续。
更有甚者,爆料说警方已初步掌握证据,给陆屿修下药,要陷害他的人,就是赖静云指使的。
几个事情堆在一起,几乎把赖静云刚刚在圈里积累的一点点人气彻底磨灭,踩入泥里。
她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不说,涉及多重刑事案件,数罪并罚,很多网友已经在轮番预估赖静云的量刑。
与之并列的,是“陆屿修,我们欠你一句道歉”的标签被刷爆。
临夏大学也发了声明,坚决站在陆屿修这边,在陆屿修休整期给他破例放长假。
唯有陆屿修本人的微博沉默着。
反而更像是无声的委屈的抵抗。
这样大的阵仗,尤其赖静云背后那几个靠山,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撼动的。
陆氏终于出手了。
陈安梨想,这样酣畅淋漓,果敢狠绝,不给对方任何转圜的余地。
陆远征的绝地反击,是极其冷血的商人作风。
陈安梨以为自己会有些唏嘘,却发现自己内心是平静的,甚至对此结果感到庆幸。
陆屿修苍白而委屈的神情在眼前一晃而过。她心底生出了一种报仇雪耻的快意。
沉沉呼出一口气,陈安梨转发了公司的微博,配上了那句tag:“陆屿修,我们欠你一句道歉。”
然后把自己的简介改成了“陆屿修前经纪人”。
她才是最应该道歉的那个人。
丢开手机,喉咙还在痛,陈安梨摸了一把自己有些滚烫的额头,起身下床。
她抠出一粒感冒药和着冷水吞下,收拾了一下,换了衣服,还特意化了个淡妆,遮了下肿了的眼睛,就拿了东西出了门。
电梯坏了正在检修。
陈安梨脑袋昏昏沉沉的,绕到安全通道走楼梯。
楼道里跌跌撞撞地冲上来一个人,大热天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带着黑色鸭舌帽黑墨镜黑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