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投喂指南——海的挽留
时间:2018-12-20 10:03:51

  她抬眸:“那件事究竟有多凶险?”
  “官场博弈我与你说多了你大抵也不懂,我就这么跟你说,”陆老太爷靠到太师椅上,“若非孙大人及时稳住局势,我如今怕已被一贬到底,被打发到蛮荒野地做个打杂的胥吏,余生再难翻身。这还是好的,再往坏处说,说不得也会带累你父亲他们,届时陆家说不得就是第二个崇山侯府,树倒猢狲散。”
  陆听溪默然。她觉得她应该在给谢少爷送月饼的时候,再跟他合计合计。
  翌日,陆听溪去馥春斋后堂等谢思言。她已经给谢思言那头递了信,他今日休沐,又逢中秋,应当会待在国公府。
  然而她等了半个时辰,没等来谢思言,却见杨顺匆匆过来。
  “真是不巧,世子爷今日出门去了,”杨顺瞧见陆听溪怀里的月饼盒,笑道,“您把东西给小的吧,小的代您转交于世子爷。”
  陆听溪指腹无意识地在月饼盒上摩挲:“他去了何处?”
  “去了良乡,奉国公爷的命,去探望一个业师。今日纵回,也要到晚间了,所以您不必在此等着。”
  陆听溪估量了一下,从京城到良乡确实耗时不短,只好将月饼交于杨顺。
  从馥春斋出来,她正要回家去,却见孙滢迎面而来。孙滢跟她寒暄片刻,道:“今日家中人多,祖父倒是一早就出门去躲清闲了,我却还得带着几个亲戚家的半大孩子出来买月光纸,真是……”
  陆听溪心中一动:“孙大人去了何处?”
  “祖父出门时,就带了两个长随,大抵是去京郊的庄子上与谁议事了。”
  中秋节不在家中待着,出城往庄上去,必是有要紧事的。
  她佯作不经意,打探到孙家庄子的大体位置,别了孙滢后,就往城外去。
  孙家庄子遥遥在望时,她示意身后丫鬟噤声,蹲身躲在一人高的草垛之后,静静等着。
  蹲得两腿发麻时,她才要起身舒活舒活筋骨,就听得田庄的大门开启的声音。
  她忙匿身藏好,循声望去。
 
 
第52章 
  陆听溪小心翼翼探头看去, 凝神等了半日, 却只看到几个小厮和伴当推着两辆板车出来, 并没瞧见旁的什么人。
  她又忍着腿麻等了近两刻钟, 那道大门再没启开过。
  蹲踞过久,她两条腿已快没了知觉,思想一回, 终是默默退了回去。
  坐回自家马车里, 她仔细琢磨一番,觉着她今日无功而返大抵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确实想多了, 说不定人家孙大人就是去逛茶楼跟人闲聊天去了;二是孙大人的确是来见什么要紧的人的,但不可能让她撞见。
  既然是见要紧的人, 又是特特跑来自家庄上议事,那必是慎之又慎, 怎会这样堂而皇之地从正门出来?她要窥探, 至少也应当去后门那边。
  终究是不甘心,但她又不可能总在这边蹲着, 忖量须臾, 她唤来两个机警的小厮,让他们一人在前头这边盯着, 一人绕去庄子后面守着, 一直守到天黑,看能否有所发现, 切忌不要暴露形迹。这两个小厮平素在陆家前院做事, 倒也能识得几位朝中要员。
  布置罢这些, 她又对着孙家的庄子看了少刻,叹息离去。
  中秋乃团圆节,人情走动大多在之前就已告毕,中秋当日反而没甚亲戚往来。陆听溪惦记着孙家庄子那头的事,吃了几块月饼,要回房看书静静心,却被叶怀桐硬生生拽去陪她们玩黄鹞吃鸡。
  叶怀桐嫌府上女孩儿少,玩不起来,便拽了几个机敏的丫头来凑数。陆听溪知道自己反应迟钝,很自觉地选择充当黄鹞。几轮玩下来,她果然一只鸡也没抓到。
  陆听芝在旁打趣道:“淘淘这是怎么了?往日纵再是迟钝,也总是能抓到一两只的,今日怎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叶怀桐道:“表姐今早还好好的,适才出去了一趟,回来就神思不属的了,莫非……”凑到陆听溪耳畔,“方才出门遇见了什么貌比潘安的风流俊俏佳公子?惦之念之?”
  陆听溪白她一眼。叶怀桐还是跟当年一样口无遮拦。
  叶怀桐觉得陆听溪这个表姐真是跟别家闺秀很是不同,若是别家千金听见她这样打趣,八成会捏着帕子咬着唇,娇嗔着说要撕烂她的嘴。
  幼年的陆听溪跟她一样镇日上房揭瓦,不过比她爱念书,也不像她那样屁股下长了钉子一样坐不住。长大后的陆听溪反而在调皮捣蛋上越发懒怠,真是像极了她养的那只长毛兔,绵软乖巧,平日里就安安静静窝在窝里啃萝卜干,真被撩拨恼了才会伸爪子挠一下。
  叶怀桐将陆听溪拉到一旁,勾臂揽住她的肩,语重心长:“表姐,你这般可不成,回头若是嫁人了,被坏男人欺负了可怎么好?我看你这是被你养的那只兔子给带的,你若回头养几只乌龟,赶明儿别说玩黄鹞吃鸡抓不到鸡了,我看躺床上翻个身都要半日。要不你莫养兔子了,养几只獒犬得了。”
  陆听溪沉默下,道:“那我若养狮子,岂不是会变得更厉害?”
  “狮子也好,我就是怕你这院子不够它溜达。”
  “你这小身板也不够狮子塞牙缝,”陆听溪拍掉叶怀桐勾肩搭背的手,“什么坏男人不坏男人的,世上哪来那么多坏人。”
  叶怀桐轻嗤:“男人有几个好东西。你看我爹,我娘才去了一年,就另娶了个小他十来岁的。娶就娶吧,谁还能守着个牌位过一辈子,但我瞧着我爹对我娘真是没存多少怀缅之心。这些年更是极少提起我娘,有一年还把我娘的忌日忘了。”
  “我是再难忘了我娘的那个忌日的。那回原是提前几日就议好了要同去我娘墓前拜祭的,那日一早我就收拾好了,就等着我爹跟我一道出门去,可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落后我亲自去寻,你知道我爹在哪里吗?他在他一个新得的小妾房中,红袖添香,作画酬和,早就忘了先前约定。”
  叶怀桐冷笑:“我娘在世时,我爹虽也有妾室,但这也属常事,咱们这种人家,哪个男主子没有个把小妾。我觉着我爹娘当年倒也当得起‘伉俪情深’这四个字,可终究是我天真了,果然男人多薄幸。”
  叶怀桐口中的“娘”自然指的是她的先妣,她素日里对她继母多只称“母亲”,而不用更亲昵的称呼。
  陆听溪觉着叶怀桐大约能跟丽嫔在这一点上头达成共识。她舅舅确实不是什么深情专一之人,原配过世之后,非但娶了续弦,还多纳了两房妾室。只是他们这些为官的,总还是要脸要名声的,为着不被人诟病,总还是年年祭奠亡妻的。
  叶怀桐叹道:“我已经想开了,如今我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挑着什么是什么吧,横竖我继母也不敢苛待了我,夫家不会差。我将来的夫君若要纳妾,我也不拦着,只要他的小妾不爬到我头上就成。等我有了孩子,我就安安稳稳养我的孩子,管他养几个女人。”
  “不过就是有一条烦得很,身为主母,非但要管着后院那帮小妾跟通房,还要管着庶子庶女,”叶怀桐眉头紧蹙,“你说男人们怎那么舒坦?娶妻纳妾,还要后院和睦,女人但凡拈酸吃醋,就是犯了七出里的‘妒忌’,说不得就要被休弃。男人们这么能耐,有本事不要从女人肚子里爬出来,自己打石头缝里蹦出来啊。”
  二人谈话被陆听芝听去了些,陆听芝上前拽开叶怀桐:“别吓唬淘淘,这世上又不都是薄情负心郎。”
  叶怀桐知陆听芝素日总偷偷摸摸看些《西厢记》、《牡丹亭》之类的杂剧传奇,不以为意:“这世上有几个张生、几个柳梦梅?”
  几人正说得热闹,忽觉脚下一阵摇撼,头晕目眩,天旋地转,远处几个自奔跑着玩黄鹞吃鸡的小丫头正在兴头上,没站稳,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震荡持续时间并不长,众人跑到院中空地等了半晌,不见再有异常,都舒了口气。
  陆听芝惊魂未定:“竟是地震了,方才我一颗心都要吓飞出来了!”
  众人不敢进屋,又在外头站着等了许久,没见再有震荡,这才各自散去。今日一早天幕就阴沉沉的,后半日又下起了大雨。不过陆听溪也不打算出门,倒也不甚在意。
  晚夕家宴,她正听几个姊妹闲磕牙,忽然隐隐听见临桌父亲他们说起了白日间的地震。
  “这回京城只是被波及,保定府那边才要严重些。又兼今日落了雨,听闻良乡、磁家务那边山崩河溢,好些堤坝都毁了。下头递上来急报,说民房坍塌,死伤皆有,让朝廷派人赈灾去。”
  陆听溪蓦地扭头:“良乡那边受灾很严重吗?”
  陆文瑞不意女儿忽然发问,转头看来:“不甚清楚,不过良乡离保定府更近,房屋又不似京城这边坚牢,还毗邻卢沟河跟胡良河,八成更麻烦些。”
  谢宗临人脉极广,谢思言业师颇多,陆听溪细想了想,他在良乡确实有个先生,是早年给他开蒙的一个致仕的殿阁大学士。她记得那位老先生是个好清静的,又对古来遁世隐居的自在清闲神往心驰,据闻后来搬去了良乡城外的村落旁落户。京畿山脉纵横,城外村落多临山近林,谢思言若还没从良乡回来,岂不是……
  她嘴角紧抿。回房后,提笔给国公府那边写了一封信,问杨顺谢思言回来否,若是回了,让他亲自回她一封信,报个平安。不到半个时辰,杨顺的回信到了。
  杨顺说世子已回,让她不要担忧,世子一切安好。
  陆听溪觉着杨顺简直把她当小孩子哄,谢思言若当真回了,为何不亲自回信?杨顺必是诓她的。
  她想了一想,又提笔写了一封,再度暗送至国公府。
  时至初更,城门已毕,大雨方歇。
  谢思言起身,眸光一转,望了眼窗外积水的田庄庭院:“倒是累得先生今日濡滞城外,不得与家眷团聚。”
  孙懿德道:“世子这是哪里的话,我素日儿孙尽在膝下的,不在意这一顿团圆饭。况且,终归是正事更要紧。倒是世子,莫非真要连夜往漷县去?”
  “不去又怎能拿到他们的把柄,若差旁人去,我总是不放心,左不过告假几日。树大招风,谢家家大业大,拥护者众,但欲与相抗者也不少。曹济不就是个例子。”
  孙懿德心道曹济是想与谢家作对不假,但还没冒头就被谢家父子收拾了。他虽不知曹济究竟是如何倒台的,但从谢思言的只言片语里不难猜出,这件事是他促成的。谢思言当时尚未入仕就已是这般雷霆手段,将来更加不得了。
  他拱手道:“而今次辅日益势大,党同伐异,总与老夫不对付,世子与之相抗亦是在帮老夫,老夫在此先行谢过。”他跟谢思言在外人面前佯作不和已久,但其实两人私下联系颇多,过从甚密。
  谢思言侧身避开孙懿德的礼:“先生客气,该是我对先生道一句辛苦。”
  孙懿德心知他说的是先前他帮陆家解难一事。这位豪门公子平素行事从容,但那封让他出面斡旋陆家之事的信上言辞却透着急切,他当时看了,很是惊奇。
  “再就是,我到漷县之后,会适时给先生来信,先生届时抽空与我会面。”
  谢思言交代罢,又问孙懿德借了纸笔,写了一张字条。
  孙懿德年纪虽大,但眼力却是难得的好,无意一扫,发现谢少爷写的是:“乖,迩来衙门事忙,无暇去看你,你自己安顿好自己。”
  孙懿德默默转过脸去看窗外夜景。
  年轻真好。
  谢思言做罢这些,从一侧一个隐蔽的小门出了孙家的庄子,上车直奔漷县。
  杨顺看到陆听溪的第二封信时,急得满屋子乱转。陆姑娘说没有世子的亲笔信,她就不信他的话。若她不能确定世子的安危,一会儿就亲自来国公府这边找他。
  陆姑娘一来,可不就要露馅儿?
  说世子去了良乡是他自己随口编的,陆姑娘大抵是担忧世子安危,若是他当时换个地方说,大约也不会如此。可他怎知会有地震,当时只忖着良乡并不近,陆姑娘总不至于去那里找世子。
  正此时,谢思言的信到了。来送信的小厮又说世子计划有变,已连夜去了漷县,这几日都回不来,若是回头陆姑娘来找世子,就将这字条交过去。
  杨顺看了字条,却并没有高兴起来。世子应是担心陆姑娘中秋之后来找他,这才写了这字条,但世子并不知陆姑娘以为他在良乡,这字条跟陆姑娘的问话并不相符,不能送出去。
  杨顺愁得直想将脑袋往墙上磕时,灵机一动。
  世子曾跟陆姑娘作画传意,他写不来世子的字,但素日多得世子熏陶,简单的绘画还是勉强能勾画几笔的。
  那他就也画一只螃蟹好了。
  杨顺觉着自己真是机敏,当下捋起袖子,倒腾半晌,一只安然赏月的螃蟹现于纸上。螃蟹头顶圆月,拿钳子夹着半个月饼,陶然餍足。
  很显然是保平安的意思,又附带些许意趣。
  杨顺打量一番,自觉没甚缺漏,只是希望世子回来知道了不会摁死他。
  杨顺嗟叹,在世子跟前做事,非但要会办事,还要会哄姑娘,他能在这两口子手下讨条活路当真不易。
  因着今日先是地震被波及,后又落了一场雨,陆听溪先前派去盯梢孙家庄子的小厮一早就回了,不出她所料,一无所获。
  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陆听溪此刻倒也谈不上失望。收到国公府送来的那只赏月的螃蟹,她心绪好了不少。谢思言安稳,她就放心了。
  她提笔回了封信,说一场秋雨一场凉,让他明日去衙门的时候记得多加衣,又嘱咐他晚间不要吃太多月饼,以免积食。写罢又不禁一笑,她傻了,谢少爷才不喜欢吃那些甜腻腻的东西,他说那是小姑娘们才爱吃的。
  将信送出后,她觉着了结了一桩心事,通身松快。
  就寝时,她一时无法入眠,又想起她先前跟谢思言的一场谈话。
  她问他对于孙懿德去年出手帮陆家解难一事和皇帝未点他为殿魁的看法,他只一句“你一个小姑娘管这许多做甚”带过,她问他是不是觉着她每日吃吃喝喝就好了,过问旁事都是多余。他凝眸望来,说他让她少操心有甚不好,让她专心吃喝玩乐又有何不好。
  她自然知道他是好意,但他这样,她总有一种自己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的感觉。她可以想见,即便将来两人成婚,他在遇到朝政纷扰时,她若问上一句,他必然也是这般态度。
  陆听溪打个哈欠,困意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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